27 往事(二)(1 / 1)
一缕乱发被风吹到了面颊上,许是痒了,慕一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菩提抬手替他拂开,又拍了几下安抚,方继续道来。
“我们都犯了偏执,我觉得他世世皆想着修仙,必定是想摆脱我,而他,受不了我的约束,嫌我太霸道。我不信他当真对我无情,我们每日争吵,几个月后他先低头,但他说他想一个人出去走走。我不想答应,然而后来他还是用了某种方法叫我答应了。我满心的以为他很快便会回来,我们仍能回到从前,却怎么也不会想到,那与我相依相伴近千年的小道士竟也学会骗人了。他给自己下了结界,我找不到他,若非那次你不小心损坏了那串菩提子,我怕是永远也找不到他了。”
“柳昔。”他忽然叫我一声,我忙答应着:“怎么?”
“你说他怎么想的?明明不愿再见到我,为何还要将我赠与他的手链戴着?不怕我找到他吗?还是说,他还是有那么一丝心思,是希望被我找到的?回到我们呆了几百年的住处后,两人都当那一切没发生过一般,谁也没再提起。他反倒是与我亲近了很多,至少比我们整日争吵的那段日子要来的亲近。几十年后,便是我的雷劫,他怎就知道我渡不过去?他根本是一早便打算好了,要替我挡。那些年他亲近我,待我好,也不过是为了哄着我好好修炼,让我的雷劫早一些来,他要的,是早日解脱。”
“菩提。”忽有一声音响起,却是慕一,我方才听得有些入神,未曾注意慕一何时醒的。
只见慕一趴在菩提身上,两只胳膊撑起了身子,好奇的盯着菩提的脸,“菩提,哭鼻子了,羞羞!”
“谁哭了?你以为谁都像你似的,那么爱哭鼻子。我这是,这是风刮的。”
慕一懵懂的抬起头,片刻又低下头去,“哪里有风?”
菩提伸手去揉弄慕一的头顶,“我说有风便是有风,小孩子怎敢顶嘴!”
“唉,苦的!”痴痴傻傻的少年凑上前,舌尖轻轻舔舐身下那人的脸颊,却被苦的皱了眉头。
“是啊,小道士,你看你害得我多苦。”抚着少年的眼角,菩提的声音低得好似叹息。
这两人,光天化日的,在我面前打情骂俏,全然忘了我的存在似的。
“可睡饱了?”菩提坐起身,帮身上的慕一打理衣裳,少年揉着眼睛应一声“饱了”。我正想避一避,方起身,却听见菩提开了口。
“下一世他不会再这般痴傻,他的魂魄已经完整,将与常人无异。他有仙缘,之前几世的修行被我毁了,下一世起,要重头来过。”
他双手捧起慕一的脸,许诺般的道:“来生,我不找你了。你想做什么,尽管去做罢。”
“你不要我了?”慕一的脸变得苍白,泪水刹那间落了满脸。
“不是不要你,莫哭了。”他用手擦着那不断涌出的泪珠,“我只等你一千年,你若能修成正果,那便最好。若是修不成,我再来找你,但到那时,你什么都要听我的,答不答应?”
“好,好,菩提,我答应——”抽噎着答应下来,便再泣不成声。菩提干脆将他抱进怀里,吻着他的脸颊轻声安慰。
此时再立在这里,便当真有些多余了,我转去了前边茶楼坐着,听常先生说书。其实常先生说的挺好,客人们听的很是津津有味。只是此时的我,不论心或是脑子,什么也装不进去。只是坐在桌旁,吃着从小厨房顺来的花生米,倒也别有一番闲情。
朦胧中,依稀觉着身体似乎腾空了般,我强迫自己睁开眼,入目却是沈荼的脸。原来我竟在这睡着了。此时正被沈荼打横抱在怀里,而周围,一双双眼,有的躲躲闪闪、有的明目张胆,全在瞧着这边。
“我正想将你抱回去睡的,怎么醒了?”沈荼似是没在意旁人的视线,低下头来与我说话。
不想理会他人,我倚靠在他肩上,喃喃一句:“我困了。”
“那是我抱你回去,还是你自己走回去?”他语气中带着调侃,我在他身上抱得更紧了些,他一笑,便继续向后门走去。至于客人们的反应,恕我没那份闲情逸致去计较了,真的很累了,只想快些睡一觉。
自这一日起,慕一愈发的爱黏着菩提,无论对方去哪,他皆要跟随左右,生怕被抛下似的。杨叔每每见了,总要叹一句:老了,老了······
沈荼近来难得闲适,据他说,前几日谈了笔大生意,要暂且歇几日。我说呢,前几日怎的忽然忙碌起来,晚上也是倒头便睡,亏我还以为我们新婚燕尔的那点热乎劲已然没了呢。
这一歇,当真歇了好几日,沈荼似乎回到了我们初初行周公之礼的那几日,整日拉着我腻在床榻上。我若是稍有怨言,他便十分委屈的开始诉苦,这没皮没脸的劲儿,我实在没法,再加之看在他赚的白花花的银子的份上,暂且由着他。
今日醒来时,时辰还不算晚,我略一转头,正对上我家美人白皙如玉的肩膀及锁骨,昨日睡得有些晚,两人皆懒得穿亵衣,光裸着上身便睡了。如今天气正逐渐热起来,被子盖得并不严实,正好方便了我一饱眼福。
一时色心大起,趁他未醒,我翻身便要扑将上去,将要得手时,还未来得及得意,便见他忽然睁开了眼。顿时一阵天旋地转,整个人便被他反压了下来。
“你装睡!非君子所为,再来!”我奋力挣扎着,口中仍不忘叫嚣。
“这叫兵不厌诈,好阿昔,你说为夫今日该怎样罚你?一大早的便不老实,扰人清梦。”他笑得不怀好意,我却没注意他说了个甚,满眼只见美人光滑的脖颈、锁骨······
“在看什么?”身上的重量霎时多了不止一星半点,可惜方才不过只看到锁骨,连胸膛都未能瞥见。
我抬头,差点撞上沈荼的鼻尖,“没呐,没看甚。”
他显然是不信,笑得风情毕露,这副神情,当真是许久没见过了,令人怀念的紧。正怀念着,又被沈荼抱着翻了个身,晕头转向的趴在了他胸膛上。
他双手攀着我的肩,笑道:“好看吗?”
我有些傻愣愣的点头,“好看。”
“比之常青馆的那些,如何?”他又问。
原来是为了这事,当初去常青馆为慕一赎身时,多看了小倌们几眼,他竟至今记得。那时便说回家再与我清算,可回来后也没见他有要清算的意思,怕是忘了。后来我病了一场,便是我自己,也将这事给忘了,如今怎就忽然想起来了?
“你好看,比他们好千百倍。”我连连讨好着,生怕他当真与我“清算”。
“算你识相。”他伸手将方才翻身时被掀开的棉被拉上来,“要不要再睡会儿?”
“睡不着了,陪我躺会儿罢。”
“好,躺过来些。”
“靠的够近了。”我嘟囔着,况且天气也热得很。
“嗯?”
我忙不迭的又凑近些,双手双脚皆巴在他身上。这下可够近了?热不死你!
他对此甚是满意,半点不嫌热的模样。
今日与平常没甚不同,我与沈荼在书房,大开着窗,便见慕一紧跟在菩提身后进了——茅厕。几个眨眼的功夫,又见慕一一人走了出来,却未曾离开,定定的站在茅厕门口,寸步不离,直到菩提出来,他才又紧跟上去。
这场景看得我十分想扶额,菩提啊,你便作孽吧,看你将慕一吓得!
沈荼立在窗边,看的比我还真切,待那俩人的身影远去,他才回过头来,“他们这样多久了?”
“有些日子了罢,每日如此,我已是习惯了。”
我说的平常,沈荼却仍十分不解,“这是为何?”
我自书本中抬起头,语气带着几分嫌弃,“这叫情趣!”
我话音方落,他忽然大笑个不停,笑的我有些莫名,好不容易停下时,他擦擦眼角笑出的泪水,与我道:“阿昔,你这是在嫌弃我没有情趣了?那要不今日起,你去茅厕时,我也在门口等你?”
我在脑中将那情景略微想象一番,结果寒碜的自个儿浑身一抖,罢了,如此的情趣,我觉着我消受不起。
午后,沈荼提议,左右我俩无事可做,自婚后也只回过沈府三两次,不如今日便回去看望婶婶,我十分乐意的附议了。
与杨叔打过招呼正要出门,杨叔却叫住了我俩,特意跑回了他的院子,将今年珍藏的茶叶拿了出来,啧啧,真是少见他如此大方的。许是小时候带着我过苦日子过惯了,那时一文钱恨不得掰成几瓣用,自然是大方不了。后来生活富裕了,杨叔却再也过不惯富裕的日子,一直抠门至今。
当年娶了杨叔的那位,不知他是个怎样的人,但他既能狠心叫十九岁的杨叔孤身在外流离,他若不是死了,那么,必定是个人渣!
杨叔满面笑容的将我与沈荼送出了门,才回去忙自己的事。
今日婶婶的气色看起来十分不错,拉着我聊了许久,临走时,又送了我些小玩意。其间,婶婶忽然说起孩子的事,道:“我已然开始着手准备小孩子的衣裳、被子了,只是不知你与沈荼的孩子会是男孩还是女孩,便都准备一套。”
我十分好奇婶婶怎就提起了这事,婶婶回我说:“前几日做梦,佛祖告诉我,我沈家要添丁了。”
长辈嘛,企盼子孙满堂是再寻常不过的事了,我便只当婶婶盼孙心切了。
与沈荼回到茶楼,却见今日茶楼内的情形与我出门时有些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