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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间简陋的出租房里,徐蔓简略地说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两个小她10多岁的男孩听得懵懵懂懂。何平抓抓头,一脸茫然地问:“徐姐,你说吧,我们怎么做才能帮到你。”
徐蔓苦笑了一下,当初她怕麻烦,面对何平提出的求助百般推诿,不曾想到了今时今日,遇到困难竟然要这两个毛头小伙来帮忙分担,看来凡事皆有因果,之前结的善缘,最终都会回报在自己头上。
她说出一个地址,又打开手机相册,指着照片里的林云珍对何平说:“我想请你们帮我跟踪这个人,看看她这两天会去些什么地方?”
“跟踪?”何平惊呼,“这样做真的好吗?我怎么听着就有点害怕。”
“我又没让你们对她行凶,不过是远远的跟着。”徐蔓解释,“主要是我不方便出面,她一看到我就会有防备。”
“哪她一般几点出门?”
“这个我也说不准,所以你们可能要找个隐蔽的地方藏好。”
“然后等她出来?”
“对,等着。”
何平眉头都拧成了一个川字,他为难地说:“徐姐,不是我不想帮你,可我是一个好动的人,你让我缩在一个地方耐心等待,这个任务我真的完成不了。”
徐蔓央求:“我也知道这个要求有点过分,但我想不出其他办法了,这个事情对我来说非常重要,你就帮帮姐姐吧。”
坐在旁边一直没有出声的程全突然开口:“我去。”
何平和徐蔓同时转头望住他,异口同声地问:“你去?”
程全点点头,坚定地说:“徐姐,我去。你把照片发给我,我带本书到她家楼下去看,等几天都没问题。”
徐蔓此时又觉得这个差事确实是太辛苦了,有点不忍心:“算了,干脆我直接上门去问,不用绕来绕去的。”
“不,徐姐,你直接去问,他们又会拿其他理由来搪塞你,或许闹到最后,你和邹锦明一拍两散也终究触不到真相,这将永远成为一个迷,困扰你一辈子。”程全分析得头头是道,“不如就让我去,在邹家楼下蹲守几天,至少搞清楚这个邹锦明究竟还在不在西明,那么,你要去谈判的时候也多少有几分筹码,不至于太被动。”
“对、对、对,徐姐,就让程全去,他沉得住气,保证能把事办妥当。”何平也觉得程全是最佳人选,拍着胸脯对徐蔓说,“你就安心回去等消息吧。”
徐蔓热泪盈眶,眼前这两个大男孩,像亲弟弟一样为她着想,帮她解忧,实在是给了她莫大的安慰。不管最后的结果多么残酷,她认为自己都具备了去面对的勇气和后盾。
消息是第3天传来的。
程全在徐蔓等得快不耐烦的时候打来电话:“徐姐,我观察了3天,那个阿姨的生活很有规律,每天都是一个人,中午1点出门,下午6点左右才会回家。”
“有没有看到邹锦明。”这个始终是徐蔓最关心的问题。
“没有。”
“原来他真的不在西明。”徐蔓松了一口气,如果程全看到了邹锦明,那么她被欺骗得就太彻底,即使是受骗,她也希望谎言中能有那么一两句实话。
“不,我认为他就在西明。”
“他在西明?!”程全轻飘飘的一句话,如晴天里的响雷,震得徐蔓摇摇欲倒。
“阿姨每天固定的时间出去,去的地方也是固定的。”
“她去哪里?”徐蔓紧张得全身冒冷汗,她知道真相触手可及,却突然有一种想挂断电话的冲动,她好害怕。
电话那头的程全看不到她的表情,所以没有片刻犹豫,口齿清晰地说出答案:“静安医院。”
徐蔓的心脏在那一瞬间似乎停止了跳动,静安医院是一所特殊的专科医院,整个西明市仅此一家,那里只收治一种病人,社会上将他们统一称作精神病患者。徐蔓想过无数种可能性,可现实竟超出了她的想像。
程全再次强调:“邹锦明就住在静安医院。”
即使程全的口气不那么笃定,徐蔓也不会去怀疑这个答案的真实性,现在想来,唯有这个答案才可以对所有的疑问做出完美的解答。正因为邹锦明有精神方面的疾病,才会读大学期间休学1年,才会在外在条件这么优越的情况下单身至今,才会莫名其妙控制不住情绪并认错车辆,才会忽然之间从公司和徐蔓眼前消失……有了这把关键的钥匙,一切的问题都迎刃而解。
和精神病交往这种事情,从来只在小说和电影里看过,如今徐蔓身临其中,实在是啼笑皆非,她决定去问一问林云珍,为什么偏偏要选择她。
中午1点,林云珍刚一下楼,就看见站在不远处的徐蔓,她神色有些慌张,但马上镇定下来,走过去拉住徐蔓的手,慈爱地问:“你怎么来了,今天不用上班吗?”
徐蔓平静地说:“我是专门请了假来找阿姨的。”
“要看我哪天不行,何必专门请假,走,到家里去坐。”
“您不是要出去吗?”
“也没什么要紧的事,呆会儿去也是一样的。”
“不,阿姨,静安医院挺远的,呆会儿去恐怕时间就晚了,不如让我送您一程。”
林云珍的面色刹那间如白纸一般,所有伪装轰然倒塌,她抬眼望向徐蔓,满面哀伤,一下子好像苍老了10岁,她颤巍巍地问:“你都知道了?”
徐蔓本是打算来兴师问罪的,看到林云珍这个样子,却不忍心再多说。她何错之有?不过是出于一个母亲保护孩子的本能,确实她的所作所为伤害到了旁人,可母爱是自私的,在她选择帮儿子隐瞒时,已经失去了所有客观公正的判断能力,何况,在整件事中受到伤害和打击最重的那个人,难道不是她自己吗?徐蔓张了张口,说不出一个字。
“你是个好孩子。”徐蔓的纠结林云珍看在眼里,她渐渐平静下来,重新挺直腰板,抬手理了理鬓角的乱发,柔声说道,“既然你都知道了,就陪我一起去看看锦明吧。”
徐蔓没有拒绝的理由,而且她也想把事情彻底搞个清楚明白。
到了静安医院,站在病房外的徐蔓还是犹豫了,她从来不曾面对过类似病患,这不是普通的探视病人,不是走过去无关痛痒地问一句“恢复得怎么样、身体还好吧?”之类的语言可以敷衍的,电视剧里看过的恐怖片断在她脑海中不断闪现,徐蔓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几步。
林云珍并未察觉,拉起她的手准备推门进去。
徐蔓只得再次向林云珍确认:“真的没关系吗?真的可以看他?”
“你放心,他现在的病情基本稳定,已经从单人病房转到四人间了,如果有危险,医生肯定是不允许探望的。”林云珍看出了徐蔓的胆怯,一边安抚一边倍感苦涩,儿子得了这样的病,任何人听到都是本能的躲避,所以她除了隐瞒别无选择,可多年来的处心积虑,终究是功亏一篑。
徐蔓只得硬着头皮跟着走进去,一眼就看到了邹锦明,他在紧挨着窗户的那张病床上躺着,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
“锦明,锦明。”林云珍轻声唤他。
邹锦明慢慢地坐了起来,用毫无焦距的双眼看看她们,面无表情地说:“护士,药我都吃了。”
徐蔓紧紧捂住嘴巴,防止自己叫出声来,邹锦明竟然认不出她们,这是一件多么可怕而绝望的事。
林云珍见怪不怪,走上前去帮他整理头发和衣服:“你今天表现得不错,呆会可以去花园里玩,我现在先帮你擦洗身子好吗?”
邹锦明木然地点点头。
林云珍打了一盆水来,温柔地帮邹锦明洗脸,徐蔓目瞪口呆地站在一旁,手足无措。
“你先随便坐,我帮锦明梳洗一下,一起出去走走。”林云珍转过身来对她笑一笑,唠家常似地说,“你看看他,住了半个月的院,倒变得白白胖胖的。以前经常要往野外跑,晒得又黑又瘦,真是辛苦得很呢。”
徐蔓泪盈于睫,低着头不敢答腔,在她看来,邹锦明此时的虚胖更像是浮肿,她不相信林云珍看不出来,只是对方这样说,分明痛苦至深,不得不自我安慰。
林云珍见她不回应,又转过头去和邹锦明说话:“你每天乖乖地吃药,听医生的话,很快就可以出院了。”
邹锦明皱着眉头说:“护士,麻烦你和医生说说,尽量让我早点出院,学校里布置了好多作业,我老在这里浪费时间,只怕是做不完了。”
“好的,我去和医生说。”林云珍一味地应承,“我知道你好学上进,没事的,功课误不了。”
徐蔓再也听不下去了,她丢下一句“阿姨你慢慢弄,我在车里等你”。就飞快地跑出了病房。
回到车上,徐蔓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她只不过在里面呆了短短的几分钟,就难受成这个样子,难为林云珍这日复一日地陪伴,而且,这还不是第一次。
不知过了多久,车门被打开,林云珍坐了上来,招呼道:“走吧。”
徐蔓连忙发动汽车,多一分钟都不想在这里耽搁,一直开出去好远,才有气无力地问:“怎么会这样?”
林云珍茫然地摇摇头:“我不知道,精神病的发病机理连医生也说不清。”
徐蔓小心地问:“可以根治吗?”
林云珍叹气:“10多年前我以为已经根治了……”
徐蔓难过得说不出其他话来,只有空洞地安慰道:“阿姨,您放宽心。”
林云珍终于哭出声来:“老天为什么对我如此不公平,老公是这样,儿子还是这样!为什么?为什么!”
原来如此,徐蔓恍然大悟,邹锦明何其不幸,他是无辜的,并没有选择的权利,是疾病选择了他,一早就隐藏在他的基因里伺机而动。有错的是林云珍,她明知儿子是这种情况,却欺骗在前,隐瞒在后,如果不是邹锦明突然发病,她的悲剧人生恐怕要在徐蔓身上重复上演。
徐蔓本来一腔怨气,可面对这个可怜的老太太,任何指责的话都开不了口,她只是在林云珍下车的时候问出那个问题:“阿姨,为什么是我?”
“无所谓是谁。”林云珍也知道这会是最后一次和徐蔓见面,没有什么不能说的,“我以为锦明康复了,想让他结婚生子,只是觉得年轻人太活泼,怕他应付不来,所以决定找个年纪大的,成熟稳重一些,就像当年锦明的奶奶选择了我。”
徐蔓无言以对,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如今她侥幸逃出泥沼,还有什么好说的呢?而当她将整件事的前因后果详细讲给母亲听时,王玉芳也唯有一声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