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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不想让父母担心,可徐蔓觉得这件事还是有必要向家里人交待一下,所以下班后径直开车回了父母家。
徐蔓的父母退休前都是同一家事业单位的普通工作人员,如今各自拿着一份不多不少的退休金,日子倒也过得悠闲。
那个年代,机关事业单位总有一个配套的生活区,徐蔓父母的单位也不例外,因此她从小就生活在一个前后左右都是熟人的家属大院里。
这样的环境,小时候倒觉得亲切方便,可长大了才发现一点隐私都没有。特别是小区的大门口,长年坐着几个大妈,不管谁路过都要指指点点一番,每一个人和每一件事,总会有人负责监视、打探和传播。徐蔓随着年龄的增长,越来越受不了那些人的评头论足,赚到钱后,第一件事就是贷款买房搬了出来,才总算是过上了有尊严的生活。只是平时没人关注确实挺轻松,到了周末还是得硬着头皮回去接受这群大妈的检阅,虽然极度不适,但想想每个星期也就这么一两天,也只有自我安慰了。
这天不是周末,所以徐蔓的车才一驶进小区,就已经感受到无数道狐疑的目光向她射来,大妈们追求真相的渴望和执着让人叹为观止,徐蔓知道接下来的几天她的名字将会成为这个区域的热点词,她希望不会给父母带来太大的麻烦,希望他们能承受住这股巨大压力。
徐蔓进门的时候,父母正准备吃晚饭,餐桌上的食物简单得令人心酸——两碗面、一锅苦菜汤、一盘凉拌黄瓜。
“蔓蔓,你怎么回来了?”母亲王玉芳看到女儿很开心,“还没吃饭吧,我让你爸出去买只烤鸭。”
“妈,这是你们的晚饭?”徐蔓呆住了,每个周末回来家里都是大鱼大肉,原来她不在时,父母吃得竟这般随便,“不至于呀,你和我爸的退休工资加起来好几千呢,怎么连像样的菜都舍不得买吗?”
“你别把我们说得那么吝啬,有啥舍不得的?我是懒得做。”王玉芳辩解,“两个人的饭菜最难弄,这不,前天刚炖了一锅排骨,结果才吃了两顿就变了味,还剩下大半锅也只能倒掉,这不是造孽吗?”
“是啊,浪费可耻,是我让你妈少做点的,横竖是为了填饱肚子,吃什么不一样?”父亲徐国庆瞪了徐蔓一眼,抬起一碗面来吃,“再说这碗面里,有肉有菜,难道还不算好吗?”
“好、好、好,好让我生气!”徐蔓据理力争,“你和妈妈现在年纪大了,不注意补充营养,钙质容易流失,到时候营养不良引起骨质疏松,受罪的还不是你们自己。”
“知道了,知道了,我们难得像这样吃一次,就被你撞到。”王玉芳知道这父女俩一旦斗起嘴来就没完没了,连忙转移话题,“其实你要真是为爸妈好,就赶紧和范剑把婚结了,然后生个小宝宝给我们带,我们有了动力,保证将一日三餐搞得丰丰盛盛的。”
“我……”提到范剑,徐蔓顿时没了底气,跌坐在沙发上。
她的情绪转变马上被母亲捕捉到,王玉芳关切地问:“怎么了,和范剑吵架啦?”
“爸、妈,我和范剑分手了。”每个字都似有千斤重,费了好大劲才说出来。
“分了?”王玉芳不肯相信,“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要不,我给他打个电话?”
“你千万别打,我和他这次是彻底完了。”徐蔓觉得自己不孝至极,这么大了还要父母操心,“不过也好,不用再在他身上继续浪费时间。”
王玉芳皱着眉头:“可是你们在一起都那么年了……”
想到那些像流水般逝去的青春,徐蔓对范剑更是恨得咬牙切齿,添油加醋地说了许多他的恶习,告诉父母的同时也是在提醒自己——这样的男人走了一点也不可惜。
徐建国听到后面拍着桌子大骂:“没想到他的人和他的名字一样,都是够贱的!蔓蔓,你别难过,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也别着急,婚姻这件事靠的是缘分,你不要随随便便找个人委屈了自己,找不到合适的也没关系,大不了,就和爸爸妈妈过一辈子。”
王玉芳拍了徐建国一下,啐道:“胡说什么呢,我家蔓蔓还怕找不到对象!”
徐蔓看着爸妈,眼眶湿润了,来的路上她还在考虑,怎样和家里人交待,没想到最后反而要接受他们的安慰。这个世界上能够做到无条件就对你好的人永远是父母,也仅仅只有父母。
徐建国重新做了几个菜,王玉芳故意说一些邻里间的趣事给徐蔓听,三人默契地不再提范剑这个话题,有说有笑地吃起了晚饭。徐蔓知道父母怕她难过,所以刻意装成很开心的样子,她不想让他们笑得那么累,吃完饭就找借口离开了。
才一回到家,王玉芳的电话就打来了:“蔓蔓,安全到家了吧?”
“是啊,妈妈,我刚进门。”
“你别想太多,早点睡吧。”
“好的,你和爸爸也早些休息,我周末再回来。”
徐蔓挂断电话,感慨万千。自己从小就是一个好孩子,学习成绩向来都是名列前茅,毕业后找工作也十分顺利,从来不用家里人操心,总是被亲友当做楷模用来教育自家的儿女,父母深以她为傲。可是如今,最小的表妹也马上要当妈妈了,她却在这个时候和唯一可能结婚的对象谈崩了。父母虽然表面上不以为然,可徐蔓心里明白,他们现在一定是愁眉苦脸、唉声叹气。
徐蔓长叹了一声,今夜又注定无眠了。
这边王玉芳挂断电话,却还心事重重地握住手机,想了半天,对着一直凑在旁边听她们对话的徐建国说:“明天我去找丁小兰。”
丁小兰退休前和王玉芳在同一间办公室,年轻的时候担任过单位的女工委员,性格热情开朗,以乐于助人闻名整个家属区。而且,丁小兰尤其喜欢帮人做媒。
“那怎么行!”徐建国不同意,“你又不是不知道丁小兰那张嘴,你和她一说,咱们蔓蔓被人抛弃的事马上就会人尽皆知。”
“老徐,你以为我不担心女儿被别人说长道短,可蔓蔓年底就34了,我们再遮遮掩掩的,只怕是在浪费时间啊。”
徐建国还是有些犹豫:“我们再想想办法,丁小兰这个人嘴实在太碎,说不出什么好话来。”
“她就是嘴厉害点,人是很好的,再说,这个院子里就数她路子广,又真心肯帮忙。”王玉芳替丁小兰解释,“蔓蔓这件事始终瞒不了多久,还不如跟她说了,让她去宣传,省得我们去应付那些旁敲侧击的打听。”
徐建国皱着眉头不出声,等于是默认了这个方案。
第二天上午,王玉芳一直站在窗子后面朝楼下张望,就是想瞅准时机和丁小兰来个偶遇。可丁小兰她们那群人今天似乎话题特别多,站在大门口叽叽喳喳谈笑了大半天也不肯散去。王玉芳站不动了,索性搬个椅子来坐着,总算是在快吃午饭时看到丁小兰从大门那边一个人慢悠悠地走了进来。
她连忙冲下楼去,样子看起来就像是刚好要出门,果然丁小兰一看到她,就主动过来打招呼:“玉芳,要出去啊?”
王玉芳笑着点点头:“出去买袋盐。”
丁小兰问:“她们说昨天看到小蔓开车回来了?”
“回来陪我们吃了顿晚饭。”
“好像她是一个人回来的,没有看到小范。”
王玉芳只感到深恶痛绝,这群是非婆,昨晚才发生的事,就已经被她们议论了一整个早上!可表面上却还是客客气气的:“是啊。”
“昨天又不是周末,小蔓一个人回来做什么?”看来不用王玉芳开口,丁小兰早就做好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打算了。
“她就是顺路回来看看。”
“是吗?”丁小兰望住她,皮笑肉不笑。
王玉芳被盯得浑身不自在,而且眼看铺垫得也差不多了,叹息道:“唉,实话跟你说吧,蔓蔓和那个范剑分手了。”
“分手啦?”丁小兰的声音徒然提高几个分贝,王玉芳在心里苦笑,她知道此时必定有好几个人藏在窗后,瞪大眼睛、竖起耳朵关注着她们,可又有什么办法,中国的父母为了儿女向来是不要脸、不要命,别说是被人暗中议论,就是偶尔遭遇到当面的取笑也只能装做不在乎。
王玉芳埋怨道:“那个人懒惰、自私,又不求上进,坏毛病太多,蔓蔓实在受不了。”
丁小兰不信:“小蔓和他在一起都好多年了,现在才发现他的坏毛病?”
“呃,这个……”王玉芳被问住了,结结巴巴的自圆其说,“发现是早发现了,原本以为他会改,没想到这人就是块烂泥,怎么也扶不上墙,虽说在一起那么长时间,感情上是比较难以割舍,但是婚姻毕竟是一辈子的事,所以也只有狠下心分手。”
“仅此而已?”丁小兰对这个理由并不满意,这么平淡无奇怎么能成为她们茶余饭后的谈资,她想要听到的是那些第三者插足、赌博输光家当、动手打人等等诸如此类的劲爆消息,“小蔓和他在一起时间不算短了,也是怪可惜的。”
“谁说不是呢?”王玉芳心痛地说,“莫名其妙的被耽误到34岁,真令人着急。”
丁小兰口是心非地安慰道:“其实也没什么,小蔓条件不错,你不用发愁。”
“我能不愁吗?我34的时候,蔓蔓都7岁了。”
“你别瞎操心,今非昔比,现在好多年轻人都是过了30岁才考虑结婚生小孩的。”事实上丁小兰的心里在想,不论哪个年代,34岁还未婚未育都不是一件光彩的事。
王玉芳没有心情再和她闲聊,开口拜托道:“小兰,你有没有什么合适的人可以介绍给蔓蔓?”
“哎哟,小蔓哪用得着我帮介绍啊。”丁小兰揶揄道,“她人长得漂亮,收入又高,房和车都是现成的,这么好的条件,没几个人配得上。”
“你不帮忙就算了,说话何苦含枪带棒的。”王玉芳有些生气,“我要去买盐了,今天的话就当没说过!”
丁小兰此时也觉得自己过分了,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今天会刻薄至此。
徐蔓和她的女儿娜娜同年,可娜娜从小都不是读书的料。18岁从旅游中专毕业后在一家酒店工作,没两年和同事结了婚,婚后女婿承包了一辆出租车来开,每天早出晚归。娜娜自从生了儿子就没再出去上班,因此日子过得并不宽裕,如今是3代5个人挤在一套两居室的房子里,每日磕磕碰碰不断,压抑且看不到希望。
而在丁小兰看来,徐蔓这些年的生活太过于顺利了——有稳定的工作,不到30岁就买了房子,似乎什么都不缺。丁小兰不甘心,为什么在同样环境下成长起来的一群人,偏偏只有她得到上天的眷顾。
所以,今天听到王玉芳说徐蔓和男友分手的消息时,丁小兰内心竟涌出些许欢喜,甚至忘记了掩饰这份痛快,说出来的话冷嘲热讽,其实这就是她的本能反应。
看到王玉芳发了火,丁小兰才意识到应该有所收敛,她连忙换了一幅表情,恢复了往日热心肠:“小蔓的事我会放在心上的,你就静候佳音吧。”
这一番煞费思量的交涉让王玉芳疲惫不堪,回到家瘫软在沙发上,她微蹙着眉头问徐建国:“消息都放出去了,我们还要做些什么?”
徐建国狠狠地抽了一口烟,在烟雾弥漫中,他的声音即微弱又无奈:“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