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恋冰美人(1)(1 / 1)
朱温坐皇辇来到御龙客栈,后面跟随的侍卫们各怀心事,但就是没人敢对他说听到之事。周围人都知道那个女人死了,就皇帝一人不知道。他的兴头正浓哩。
下了轿辇,皇帝整了整衣冠,生怕哪里没弄好而在人前出丑一样。周围的太监兵卫武保全都严阵恭陪,显示出他们对皇帝的绝对效忠。皇帝站在原地朝四周观了观,感觉很满意。此时,李公公并没有像平日在宫里那样,大呼“皇上驾到”,而是默默地牵起皇帝的手引领着他朝里走去。李彦威早迎了出来,在前面带路。他刀剑齐备,面容肃恭,并没有半点恐惧之色。而那站立在旁的宫女,面色大异,只因为皇帝没有朝她们看,始终没有发觉而已。有个宫女的腿一直哆嗦个不停,一发软,竟跪拜而下,发出清脆的哐当声。皇帝没有看她,脸上显出不豫之色。那李公公朝宫女一乜斜,阴阳怪气地说道:“没见过皇上,竟吓成这样。”那宫女忙不迭地磕头,嘴里说不出话。皇帝听了李公公的话却很高兴,心想,我天威赫赫,才把个宫女吓得半死,这说明我是真命天子。而当下,美人也就在帏帐之内,那么江山美女权威一点未缺,当真是得人生之大快感了。因此,他也没有发威,要在往日,那宫女早拖出去喂狗了。
来至凤蝶飞的房门外,李公公对皇上说:“那冰美人就在这里面了,有句话奴才要对皇上说。”
皇帝心下正充满期待,毫不在意地说道:“公公有话请讲。”
李宫宫忙行礼,低眉垂颌道:“那美人确实如冰一样,冷艳而沉郁,不开颜,不展笑,不出声,甚至也不睁眼看人。陛下若是见了,切莫见怪。”
皇帝听了,道:“宫里的女子大都温柔如水,巧笑嫣然,情话殷殷,今天若能见到这么一个与女子也算是与众不同了。”
于是,皇帝心下里就更想见到这个冰美人了。见惯万种风情的他,需要别致的诱惑来刺激不再年轻却仍在挣扎的感官。
李彦威在李公公的眼神示意下,缓缓打开了房门。皇上举步而入,显得那样急不可耐。李彦威把皇帝带至凤蝶飞的床前,皇帝却在三步之距时止了步。他的眼睛焕发出异彩,他着实被眼前的情景给迷住了。
只见那冰美人衣裙铺展,扇成一幅锦苑。衣裙上缀着五彩锡金花瓣,发出点点金光。那衣裙褶皱叠现,隐匿万千神秘。衣摆处由浓而淡,似那江水连绵而下,却见不到尽头,水韵无穷。裙裳相接处,缂金丝线里嬎出一个银荷包,荷包下纶出一缕流苏。流苏下的丝衫上泛出一块玉璐,正衬在淡绿色的流苏中,生辉溢彩。
再看那美人的脸部,煦煦如玉,斮斮如雕,眉如三春烟柳,睫如池中芰蕊,唇若弦月流丹。
三人都惊住了,皇上没有移动脚步,眼色怔怔。李公公手开始颤抖,是不是皇上觉出异样了?李彦威脸上已渗出了豆大的汗珠。
这种场面足足维持了一刻,李彦威的刀剑已经因身体的颤抖而抖个不止,发出隐隐钝响了。他想,如果皇帝不高兴,那就准备着去死,死也要显示出自己对皇帝的忠心。李公公也惶恐不安,私下怪太自作聪明,拿个死人来诓皇上。
突然,皇帝大喊道:“李彦威!”
李彦威立即吓得跪在了地上,头额抵地,双手前伏,背躬腰贴,足尖后扒,颤抖着道:“臣在!臣该死!”
李公公见他那样,自己也骇得冷汗涔涔,背尖湿透,加之天气之冷,自己倒要变成一个冰美人了。
皇帝看了看李彦威,又看了看床上的冰美人,大声道:“这个美人真是名至实归,冰雕玉琢,冰肌玉骨,冰衣雪裳。太冰了,太冰了!”
皇上说到太冰了时,李彦威只以为皇上看出了她的死,只得道:“皇上,恕臣之罪吧!臣不该骗皇上,臣只想让皇上高兴,哪想到会是这样!”
那李公公也忙跪下道:“皇上,我们真不是有意的呀!只因这女子太美,我们舍不得弃掉,所以才出这荒谬之策,让皇上失望了。”
那皇帝听得莫名其妙,道:“有罪,有罪,你们两个真的是罪不容诛,竟然让朕等了这么久!”
“皇上,我们真的是为了你高兴才这么做的,皇上饶了奴臣吧。”李公公颤抖着求饶道。
而李彦威则已经吓得说不出话来了。
皇上见二人之状愈发不知何意,便道:“你们知罪就好,快安排这冰美人入宫吧。越速越好!朕要在朕的如意殿里好好安顿这个美人儿。”
李彦威只道皇上要把个死人弄进宫去,便壮了胆说:“皇上,我看算了吧。她经受不起皇恩,无福消受,只怪她福薄命浅。”
“什么福薄命浅?难道我的宠爱不能让她福厚寿全?我就不相信,我的恩泽还润不起这个美人。”皇上自信满满地说。
李彦威道:“可是她——”这时,李公公使了一个眼色,道:“奴才照办就是。”
皇上很是高兴,对着李彦威道:“把美人好好送进宫里去,弄点醒酒汤把她候醒。你们的心意朕知道,为了让朕高兴,你们可算用心了。”原来,皇帝竟然认为是他们俩用酒把她给弄昏睡过去以讨好他,自然也可以用醒酒汤把她给弄醒。二人对视了一眼,决心将错就错,把凤蝶飞送入宫去。
皇帝旋即离开凤蝶飞的寝房,满心欢喜地打道回宫。一路上,他还在想着,当这个美人活色生香地站在自己眼前时,又该是多美的一方风景。他这个戎马倥偬,在硝烟中出生入死的皇帝,对美色的追求就像蚂蛭对血的嗜爱一样。
李公公与李彦威不敢逆龙鳞,触龙须,只得照办。他们吩咐宫女,把凤蝶飞抬入轿辇,送进皇宫里去。宫女们个个胆战心惊,生怕碰坏了这个冰美人,以惹来杀身之祸。她们待凤蝶飞如同真冰一样,不敢放在手里久握,只怕化了;不敢重放些许,只怕碎了;不敢仔细觑看,只怕变了。众人如履薄冰,战战战兢兢地把凤蝶飞送进了皇帝的如意殿。
听说皇帝把一个死美人迎进了宫,合宫上下人人惨颜。陈昭仪也无法在自己的寝殿里安生了,她来来回回地踱着步,心神不宁,手狂脚乱。侍女们也跟着她转,生怕她站不稳,摔倒在地。外面明明还不算太晚,寝宫里却已昏沉晦暗。香炉里的檀香生出缭绕细烟,在她眼里却像一条条蛇自各孔钻出,绞结于一处,然后又伸长了尖头,朝各个方向狰狞而去。她终于自持不住,重重地斜摔在地上,对着地,发出凄惨之声:“天啦!皇上,你究竟是怎么啦?难道我一个活生生的人还抵不过一个死人么?你怎么把一个死人弄进宫来了啊?一个死人,一个死人啊!你是真不知,还是装傻啊!皇上,你硬是要用你温热的身体去温暖那个冰冷的尸体么?我,一个寂寞难持的女人难道还不如一具僵硬无情的尸身么?”侍女们被她那左一句尸体,右一句尸身,吓得面色苍白。再一看,陈昭仪的情状与那死鬼又有什么两样,虽然没有亲眼见过鬼,但此时的她比起鬼恐怕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吧。
只见她衣裙紊乱,头发披散,指爪抓地,眼神空洞,嘴歪脖僵,一副伸冤不成反被冤鬼缠的模样。容儿此时也不敢进言了。
待陈昭仪情绪稍定,容儿打发掉身边其他的宫女,对陈昭仪道:“娘娘昔日都没被张皇后击败,此时竟要被一个来路不明的女子打败么?”陈昭仪听了,没有作声。容儿见没有刺激到她,便小心翼翼地继续道:“张皇后与皇上有恩爱深情,死后尚且不被忆记,而今一个与皇上毫无情缘的女子,只怕更不会让皇上记取了。再说,她还是个死的。只不过看一眼罢了,当真还能抢了皇上的恩爱去?”
陈昭仪闻此,面无表情道:“正因为如此,才更让我难受。都说皇上好色,没想到竟好色到爱上一具死尸,这叫我们这些当妃子的情何以堪啊?”
容儿敛色道:“难道娘娘后悔让奴婢施毒了么?若她不死,今夜的如意宫恐怕该是另一幅图景啦。”
陈昭仪陡然起身,擦拭掉眼角的眼泪,擤了一下鼻子道:“早知皇上如此,我还真后悔让她死了。那样,至少还不会给我们蒙羞。”
容儿走近道:“娘娘,还是现实点吧。她毕竟是死的,今夜的如意宫上演不了颠鸾倒凤之戏,这一出还得你去演的。”
陈昭仪一听,觉得也是,皇上到时候,还是得到自己这儿来寻找乐子的。她慢慢走近床沿,坐下,摸了摸褥子道:“那女子再美也是死的,她奈何不了我。皇上终究是要来我这儿的。容儿,你倒是提醒了我。”
容儿见状道:“是啊。你就忍忍吧,说不定那边已经闹腾开了呢。”
陈昭仪轻轻地耸了耸肩,吐出一口气道:“当皇上确已知道那只是个死人而已,还不知会作出何种姿态呢,也许会抓狂不已吧。”想到皇帝最终还会来乞求自己,心中又不觉快然,脸上露出想当然的幸灾乐祸的表情,道:“是啊,我是得忍忍,犯不着去与一个死人争醋吃。”
容儿趁势道:“娘娘能如此想,当是再好不过了。”
李昭容那边也出了状况,李昭容听得皇上把一个死人弄进了寝宫,心中气得不行。
她本在庭院里赏梅,此时怒极气极,竟把那满院的梅花都攀折了下来,还不解气,竟令人过来砍掉梅花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