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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营于河岸街泰晤士河畔的搏击俱乐部今天同样门庭若市,可能会有人吃惊于看起来体面的伦敦市民为何如此热衷于暴力,但人本来就是又哭又闹着来到这个世界上的,向往暴力正是人埋藏在血液里无法磨灭的因子。在法律允许的范围内,每个人都不介意走上拳击台,在散发着高温的炽热聚光灯下挥洒鲜血和汗水。
某个想借搏击俱乐部里的赌博盘口赚些钱的年轻人原本正在耐心等候上场,但渐渐地,他开始心不在焉了起来。因为他留意到在俱乐部角落摆放的几张桌子旁,正有一位年轻美丽的女士坐在那里欣赏拳赛。他对她的形容似乎有些宽泛,但这位黑发的女士真的完美诠释了美丽这个词,他正在认真考虑要不要走过去向她搭讪。
她的目光并不总是停留在拳击台上,偶尔也会低下头一边喝酒一边在手边的纸张上书写着什么……是的,她在书写。年轻人猜她可能是位作家什么的,但他同时又很担心她在这里喝醉之后遭遇危险,毕竟这里可不是她这样漂亮的姑娘应该来的地方。
此时年轻人中脑海中已幻想出了数个英雄救美的情节,但还没等他付诸行动,他就先一步被人搭讪了。
“我猜快轮到你上场了,伙计,你在盯着哪儿看呢?”向年轻人搭话的男人看起来年纪也不大,但谈吐之间却透漏着异常的世故老练,他看起来约有六英尺高,相貌英俊、身姿挺拔,胸口上方盘踞着一只……黑鸦。这个纹身图案实在太特别了,让人忍不住会想要多瞧上几眼。
“那位女士——”年轻人向他示意道,“我觉得她可能会喝醉在这里,正想去提醒一下她注意安全。”
这位年轻人来自一个小城镇,刚刚来到伦敦不久,但他已经开始用绅士的行为准则严格要求自己了,他觉得这样能帮助他更快融入在伦敦的生活,身为一个男子汉本就应该主动去帮助弱小。
“噢,你还真是个好人啊。”对方点了点头,然后道,“那你为什么不猜猜她的职业呢?”
“我猜她可能是位作家……这是份对女士来说很体面的工作,只是她不该频繁出入这种地方,这会让她遇到危险的。”
“是的,作家。”纹身的男人好像笑了,但年轻人搞不懂自己的话哪里可笑,“作家都渴望离奇的情节和遭遇,所以我现在走过去亲吻她的话,她说不定会热情地回吻我。”
年轻人被这个大胆的提议吓到了,他张了张嘴,不太利落地开口道,“我觉得这不太好,我看到她手上戴着订婚戒指了,你会被她的未婚夫狠揍的。”
“会吗?不,我反而觉得她的未婚夫会说——‘谢谢,谢谢你为我的未婚妻提供写作的灵感’……等着瞧吧,伙计。”
于是接下来这位年轻人就看到男人走到那位女士身边,俯下身轻敲桌面,继而抚上她的美丽的秀发,吻上了她的双唇,而不可思议的是……那位女士竟然没有推开他然后狠扇他一耳光,反而真的起身环住他的腰给予了回应。
年轻人简直看得目瞪口呆,忽然对大伦敦的风土人情有了全新的认识。
雅各没有再去理会那位刚刚被他重塑了世界观的老兄,在以吻表示了对克莉丝的所有权以后,刚从拳击台上下来的雅各光裸着上半身在克莉丝对面的座位上坐下,然后顺其自然地拿起她放在桌上的啤酒喝了一口,随口问道,“你的‘写作’怎么样了?”
下一秒,雅各就忍不住把嘴里的酒水喷了出来,“见鬼,你在酒瓶里放了什么?浆水?”
“浆水?这真是个好形容。”克莉丝立刻用笔在纸上写下了这个词,雅各知道她在折腾什么东西。
在辞掉了警察的工作以后,克莉丝投身到了各种成分复杂的社会活动中。女权、无产阶级什么的……以此充实自己的日常生活,但她总有闲下来的时候,于是她开始研究诸如手工艺之类能让人觉得有趣的东西,近来她甚至研究起了啤酒。
在仔细品尝过伦敦大大小小酒馆里贩售的啤酒以后,写成报告刊登在杂志上……雅各觉得克莉丝真是闲得可以,但克莉丝本人却很乐在其中,而且真的有成群结队的杂志社编辑来向她约稿,因为她写的东西有读者愿意追看。
有些女人觉得克莉丝蒂娜·斯威夫特以前像男人一样抛头露面地工作有失体面,但也有些女人觉得前苏格兰场的指挥官为女权运动做了个好榜样。斯威夫特小姐证明了男人和女人完全可以是平等的,所以当她们在杂志上看到署了克莉丝名字的啤酒品味报告以后,品尝啤酒一时间竟成了伦敦女性的新风尚,变成了一种极为高雅的兴趣。
雅各最近常常能看见女人醉醺醺地在街头巷尾追打自己不知犯了什么错的丈夫,那景象简直让人不寒而栗。他忍不住因此暗自祈祷了很久,希望克莉丝的酒品足够好。
“那么你给这瓶浆水做了什么样的评价?”雅各拿过克莉丝面前的纸张,扫了两眼后朗读起来,“‘腌坏的臭海带被强塞进了一个啤酒瓶里,如果真要喝它的话,为什么我们不跳过烂掉的小鱼干,去吃点新鲜的小鱼干……呢?’……克莉丝,你确定这么写厂家不会起诉你诽谤吗?”
“那就让他们来告我吧,我正愁无事可做……他们酿出这种啤酒祸害伦敦市民的舌头才是真的该死。”克莉丝托起腮看着雅各,“你的饭后消化运动结束了吗?如果结束了,查尔斯那里有些有趣的事,你要和我一起去找他吗?当然,前提是你先把衣服穿上——”
打拳这样的剧烈运动让雅各出了很多汗,汗水正顺着他的喉结和微微起伏的胸膛往下滑落,不过在还未抵达更令人遐想的地方前,雅各就用衣服胡乱擦掉了身上的薄汗。肩胛和手臂的肌肉线条因此微微绷紧,然后他迅速穿上外套、戴上礼帽,让自己重新变成了一位衣着体面的衣冠禽兽。
“——然后回家洗个澡。”克莉丝恰到好处了说完了自己想说的。
“抱歉,你难道是在嫌弃我吗?我还以为你很喜欢我脱掉衣服呢。每次我一上台你就盯着我看……说真的,克莉丝,你都快让我有些不好意思了。”
“那是我一直在期待某人能朝你的脸颊狠狠打上一拳,但是很可惜,上台的全都是一帮废物。”
“你想看我被人揍?那你可以自己来,我绝对——不会还手的。”雅各拖长了音调。在克莉丝探身为他整理了衣服的领口以后,他重新坐了下来,“你刚才说什么?查尔斯?拜托,我才不要研究猴子,你和伊薇去就可以了。”
“我说的不是查尔斯·达尔文先生,而是查尔斯·狄更斯先生……雅各,你真以为你的智力足够研究猴子吗?放心吧,达尔文先生一辈子都不会想到邀请你加入他的研究的,因为雅各·弗莱钻研科学这件事就好比人类将来能登上月亮一样不可思议。”
“……”
雅各习惯性地陷入了无语。这差不多已经成为了他们近来惯有的相处模式了,在他还未表露身份之前,克莉丝曾对他表现出来的客气、礼貌和乖巧……遥远地就像是发生在上个世纪的事。尽管两人确立了亲密的关系,彼此之间也没有任何要离开对方的想法,但讽刺他……似乎已经成了克莉丝新的日常消遣。
伊薇·弗莱女爵士对此感到非常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