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心若磐石(1 / 1)
白玉湖道,“你还是回去罢,莫再跟着了。”
骆青天坚持道,“我想陪着你,我要陪着你。”
白玉湖劝不住,也就不劝了,他自顾往前走,一直回到山上,等回过神,转头发现身边不见那个人的身影,想到对方是一只鬼,也就没有过多的追究,兀自进了大殿中,等入了座位,白玉烯即刻送上新鲜泡好的碧螺春,他道,“公子累了吧,喝杯茶暖暖身。”
白玉烯熟练的斟茶,他道,“公子这次回来,还会下山吗?”
白玉湖接过茶水,他喝了一口道,“不了。”
白玉烯把茶壶放好,他道,“那我出去了。”
白玉湖道,“好。”
他又是一个人孤单静默的待在房间里,等夜深人静,要是觉得萧索,他便去寝殿睡下,那算是养精蓄锐的一种方式,若是觉得睡下也毫无意义,那便坐在这个位子上一整夜又一整夜,他只要闭目养神即可,并不用过多的补充睡眠以养足次日的精气神。
狼夜羽和虎啸风没有跟到白玉殿,两人转去别处喝酒了,山中的晚上宁静,夜间静悄悄的就除了虫鸣在叫嚣。
骆青天可怜兮兮的挂在树上飘荡,偶有一只蚊子扑扇着翅膀来到脸上吸血,它们想一口钉上去,奈何这凡人的血不好喝,还有死气的味道,仔细的瞅了半天,才发现是只死鬼。
骆青天无语的陪一只蚊子斗智斗勇,他道,“快滚,别打扰我修炼。”
蚊子是普通的蚊子,它嗡嗡作响了大半天,见死鬼就如同一颗毫无用处的木头,也就作罢了,它们飞走后,余下一片寂静,森林中爬虫鸟兽挪动的声响依稀可闻,骆青天听得心里发毛,他倒不是害怕,而是这种声音传进耳朵里让人感觉特别不舒服,他虽然是只鬼,可他是一只奇怪不凡的鬼,他简简单单就想陪着不老永生的仙尊走一步算一步,可是眼下,连怎么去到他身边的路都找不到,那何以陪着他呢?
心里没来由感到落寞,那是求而不得的失落,也不是不知对方是仙自己是凡人的身份,正因为知道才百般的挣扎着那么久,若能放弃,早该在其无数次冷眉冷目的回应里心灰意冷,又何故为他挡了那一剑,还不肯投胎转世。
就是怕忘了他,就怕如他所说,你轮回转世,会把今生的一切忘尽,你凭什么要我有所感应?
骆青天跟秦广王讨论了很久,他道,“我必定是身份特殊,他才来渡我,不然堂堂天界仙尊,怎会下凡受苦?”
秦广王话不多说,他道,“总之你不要再为难他了,该投胎的投胎去吧。”
骆青天不愿意,“除非让我见他最后一面,就一面。”
即使知道,见了以后,就不舍得转开视线了,更别说转身去投胎了喝了孟婆汤再把人忘得一干二净了。
狼夜羽和虎啸风一起喝了几杯酒,他们闲得无聊,又踩着月亮的影子来到挂着凡人的树上瞄了两眼。
狼夜羽道,“不会是走了吧?”
虎啸风站在树梢上,月光把他的身影拖得好长,那就像鬼魅一般,他道,“不会,他一看就是不轻易死心的人。”
两人站在树梢的叶子上沐浴月光,骆青天则吊在树上昏昏欲睡,作为一只鬼,白天奔波了大半天,晚上他也困得扛不住眼皮。
狼夜羽拿了一片叶子打过去,骆青天不为所动,继续呼呼大睡,仿佛在睡梦中,他圆了心里无数个梦,就想沉醉不醒。
虎啸风好奇的飞下去看究竟,他道,“骆青天,你居然还能睡得着?”
骆青天睁开丹凤眼,他道,“不然呢,哭天喊地的求虎王放过一命?”
虎啸风道,“你缠着白玉壶不放,目的何在?”
骆青天道,“都跟你说好多遍,我是真心想陪着他。”
虎啸风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道,“你在世的时候名声可是响当当,多少人说你风流多情,你会挂死在一个不懂情不懂爱的木头仙人身上?”
骆青天没法跟脑子不开窍的老虎交流,他道,“你放我下去吧,你这捆仙索哪里偷来,竟然用来对付一只鬼,未免大材小用。”
虎啸风把扇子合上,他道,“以前有很多小妖也觊觎白玉湖的美貌,不过后来他们都死绝了。”
骆青天听着充满传奇的故事,他道,“白玉有被骗过吗?”
虎啸风落在地上走来走去,他道,“未曾,只是他太过木头,被人使计算了一回,他吃了大亏,功力折损大半,修为险些废尽。”
骆青天听着就心疼了,他道,“后来结果如何?”
虎啸风道,“后来,我们几个人将那只装可怜的妖灭了,他魂飞魄散,永生永世再不能超生。”
骆青天道,“若是我在,他一定在出现的时候就被灭了。”
虎啸风挑挑眉,他道,“骆青天,你这么做是为何?区区一介凡人,为一个身为天上极尊的仙人挡住魔剑,别人或许为此感动得泪眼婆娑,可我不会,我是妖,不懂你们凡人的心思,而你也算不得我们这须弥山上的妖神。”
骆青天无力辩驳,他道虎王是最好交流的对象,看来是错了,他才是那个最不容易说话的主。
狼夜羽坐在树顶上好久,等他也下来道,“骆青天,你回去吧,去地府报道,然后该走哪条路,你就顺着走,莫在打扰玉湖了,他这几千年过得平平静静,从未出现过意外,而最近他开始接二连三出事故,下凡去渡你,他接二连三的受创,我们不能说这与你有关,也不能说这与你无关,事实就摆在眼前,你最好不要让我们为难。”
骆青天静静的荡在上空,他道,“你们为何就不相信我?”
狼夜羽摇摇头,“凡人说,不要轻易相信别人,而我们的先辈告诉说,不要轻易相信凡人。”
骆青天心里有着解不开和说不清的惆怅,他无力去辩解和驳斥,他道,“我想见他最后一面。”
狼夜羽火气又要上来了,他道,“最后一面,你说了多少次?”
骆青天道,“就这一次啊。”
狼夜羽冷笑了,“所以说不能相信你们人的鬼话,轻易的把说过的话忘掉,推翻,一次又一次,你说机会有多少次可以被反复利用?”
骆青天道,“你们不能仗势欺人吧?”
狼夜羽道,“我看那无痕也不错,你为何不顺了他的心意,你们可以揍和在一起,即为凡人,凡人与凡人间,恩怨纠葛之后,再一段情缘难分难解又未尝不可,你何必与不同路不同归的仙纠缠不休呢?”
骆青天低头看着模模糊糊的地面,他道,“那不一样,我都跟你们说了,从我见到白玉的第一眼就知道他是我的人。”
虎啸风才想喝一口烈酒,夜里寒风吹得紧,而且寒意透骨,他就想喝口酒暖暖身,未想怎么劝都劝不明白的凡人,他死性不改,他自寻死路,竟然还得出这么荒谬的结论。
“他是你的人?你谁啊?”
虎啸风把喝进去的酒喷出来,狼夜羽看不过去,他道,“别像个波皮无赖似的。”
虎啸风掩了掩状态,他道,“骆青天,你今天要么被揍得找不回原型,要么一口答应就此滚回地府,然后该怎样怎样,别再胡搅蛮缠,地府里的人上山来请求都跑出一条羊肠小道来了,你再闹下去,信不信我把你装葫芦里封印了。”
骆青天瞅着唬人一套又一套的山中大王,心想,你想封印我,你有那个本事吗?别忘了你的身份是妖不是仙,更不是神,无权决定人的生死去从。
狼夜羽发现虎王可能是被居魔无心打得脾气雄壮了,他最近经常发火,而且动不动就上肝火,许是领教了魔尊的狠厉强横之处,所以他再也不玩那一套娱笑而天下的法则,换上直接的做法,一句话,你答不答应,不答应立刻马上把你拍得魂飞魄散,甚至灰飞烟灭。
骆青天以前跟虎啸风混得比较熟,跟狼夜羽没多少话说,没想到眼下紧急情况下,还是觉得狼殿下比较和气,他道,“狼头,你说句话。”
狼夜羽道,“我说的也是如此,那天发生的事你也看见了,我们并非无所不能的妖,白玉也不是无所不能的仙,他还有极力与之对抗的魔尊,须弥山在他管辖之下一直很平静,但最近居魔无尊冲破封印而出,须弥山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恐慌之中,他要维护这里的秩序,我们没有空陪你去领略人间,你懂不懂这个意思?”
骆青天听着似懂非懂,他道,“你是说,若不是因为我,白玉不会抵抗不住居魔无心?”
狼夜羽道,“是,他大半的修为都荒废在你身上,你的凡事阁,你们凡间江湖与朝廷的对立,你们要寻找的九龙真迹,诸多种种事宜,它们都在消耗着白玉的大半心神精力,他所谓的下凡去渡你,其实就是去平衡你的凡事阁和朝廷中的势力,免得你们双方冲突起来,害得战乱四起,苦了百姓生灵涂炭。”
骆青天未曾去思虑这么深远的问题,虽然也猜得出这个仙逸出尘的仙尊突然出现的为何,却未曾想他在此要付出这么大代价。
原来有些话不说不知道,而有些事也是不说不明了,可等说清楚了以后,就觉得宁愿不闻不问,就想当做事实非如此,而他求的也未是毁天灭地之祸,故不存在有何为难之处。
虎啸风把人放了下来,他道,“你现在可以走了。”
骆青天欲言又止,他还是想说,我再见他最后一面,一面就好,哪怕一眼就好。
狼夜羽不想再说话,他浪费了太多唇舌,也不知图的是什么?
虎啸风把人家要走回来的路堵死,他道,“你要么走,要么继续挂树上。
骆青天无计可施,他只能握了握手,就此转身走下山。
狼夜羽看着落寞走开去的身影,莫名的就想到一个人,然后心神恍恍惚惚的没有了前一刻清明。
虎啸风道,“我们是不是太过分了,也许他是真心的呢?”
狼夜羽道,“真心又如何,他终究是一介凡人。”
“可我看他好像有来头,你还记不记得他肩上有青龙的印记?”
狼夜羽狐疑的转头看一眼又恢复往日风流倜傥神采的虎王,想问你到底要站在哪一边?
虎啸风道,“说不定骆青天拥有让人无法想象的神力呢?”
狼夜羽哼了一声,“你做白日梦吧。”
两人转身走进森林深处,他们相信骆公子能分得清孰是孰非,就想他该不会转身回来才对,哪想,人家前脚才出去,后脚就往后退了。
骆青天不甘心就此走了,他钻进密林深处,寻着上次走过的路,再次找到上须弥山的路,可能是成为了鬼的缘故,这次没有绝路在断天峰上,他跑去找那清净别致的白玉殿,经过七拐八弯,绕了无数巷道流水,当想起那人喜欢在菩提树下打坐,便转身去菩提树下找,可这次不见对方的身影,再去静思殿,犹然不见,正当惶恐不安时,陡然听闻了说话声,那是白玉烯和红梅在对话。
红梅问公子可还在静思殿?
白玉烯道,“公子早回寝殿了,他好像是乏了,故而去休息了。”
骆青天听到了关键词,他即刻摸索去寝殿。
白玉湖此刻躺在床上,他睡得很安稳,双手层叠放在身上,寝殿里同样和别的殿堂那般空荡荡的毫无诸多的装饰,一袭琉璃帐在微风吹拂下,微微浮荡起来,他似乎感觉不到冷,在春寒料峭的风气里,依旧是一袭锦绣着云纹的白衣,还有冠发还在头上,居然未摘下来。
骆青天摸索进了房间,他轻轻把窗户拉上,再走回床边,就扒在床沿上注视着闭上眼睛入睡的人的眉眼。
冷清的气质,眉目如画亦如雪寒凉,抿着的嘴角,也不知微笑时是什么样子?会不会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
“白玉,我来跟你告别。”
骆青天犹犹豫豫的伸出手,怕打扰了正在好梦中的人,又想碰一碰那俊美的脸。
就一下下而已,哪怕靠近去一点点也可以。
他微微颤抖的手,伸出去,慢慢的落在那冰凉的脸上。
微微听得见那浅浅的呼吸,那起伏的声息,一点点的起浮又沉下。
骆青天第一次知道自己过于强求所带来的伤害,狼夜羽说得没错,见了一面后,你还想见一面,就因为他不懂,所以你非要让他懂了才肯罢休,如果他懂了,你也就不会百般纠缠了。
骆青天,你是百年命之人,你求得简简单单,在他这里却如死而复生。可你明知道他不会死,也不需要轮回。
他想求的简简单单,那是待在白玉殿中,守护着须弥山的平静。
你不懂他的所求,而他也不会懂得你的所求。
骆青天感觉整颗心都在颤抖,他道,“白玉,你其实是明白的对不对,你只是不愿承认,也不想去体会。”
要说不甘心,肯定有,可是那仅仅是不甘心吗?难道不是希望结局圆满吗?
为什么所有人宁愿他求的是因为不甘心而不愿相信他真的希望永远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