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三个笨贼（1 / 1）
曹清远夫妇赶到派出所时已经快凌晨一点了。曹清远此刻显得很狼狈，果绿色的睡衣外面就套着件大衣，平日里一丝不苟的大背头也乱糟糟的，眼睛里还有血丝。他的太太也没好到哪里去，王凡第一次看到没化妆的沈阿姨，这个样子才像和他爸爸同龄的女人。
此时的派出所只有几个值班的警察。他们大半夜被叫醒，已经很郁闷了，可今晚还有让他们更郁闷的。三个小孩夜闯医院隔离未遂，被值班的保安抓获。再简单不过的民事案件，本来问明情况，教育一番再找人保释就完了，他们花了不到十分钟就分别给三人做完了笔录，可笔录汇总一对比，他们就傻眼了。三人的笔录里整个作案过程都一致，包括作案时间都很吻合，可唯独作案动机三个人居然有三个版本。都说自己才是主犯，其它人只是被自己强行拉来的。这倒有意思了，还有主动往自己身上揽罪的。经过几个警察讨论一番之后，最后一致相信了曹菲菲的供词。不仅仅因为他们想要带走的人是曹菲菲的哥哥，还因为他们认为曹家财大势大，只有这样家庭养出的孩子才敢在这么敏感的时候干出这样的事。
所以，他们叫来了曹清远夫妇。本来是打算打给学校的，但曹菲菲坚持要让她爸来。
“菲菲，你这是唱的哪一出啊？爸爸怎么没弄明白啊！”曹清远虽然很不悦，但面对自己的宝贝女儿，他的心立马就软了。谁都不知道，他一路上有多么担心，司机已经回去了，多年不开车的他居然在深夜飙起了车。
王凡看到一脸担忧的曹清远，心想，如果此刻站在对面的是他的父亲，恐怕早就一个大嘴巴子抽过来了。
“爸，我，我就是怕新宇会死在那里，心里担心才这么做的。”
“你这傻孩子，妈不是告诉过你，有妈在，新宇不会有事的吗？”沈冰埋怨道。
“是啊！菲菲，爸爸也不会让我唯一的侄子出事的，你完全不必担心嘛！”
“可是，可是我就是想看看他嘛！”
“那你可以找我啊！我可以带你去见他啊，犯得着大半夜这样偷偷摸摸的像做贼似的吗？你都不知道，我们接到电话时多紧张……”
“沈阿姨，不怪菲菲，都是我……”
“小凡，闭嘴，你瞎说什么啊！”
王凡坐在一边半天插不上话，他和曹清远从没说过话，自知这种大人物不见得肯搭理自己，好不容易等到沈阿姨开口，他便立马出面澄清，可话没说到一半，却被曹菲菲厉声打断了。
曹清远早就觉得挨着曹菲菲旁边坐着的少年眼熟，见他开口，正准备询问，却听见曹菲菲略带哭腔的声音，“爸，妈，是我不好，我让你们失望了……”
从小到大，曹清远最受不了曹菲菲哭，她一哭，曹清远就觉得有人拿刀在他胸口狠狠的刮，他最见不得自己女儿这么楚楚可怜的样子，他愿意倾自己所有，让她开心一点。曹清远把目光重新拉了回来，蹲在曹菲菲身前，双手抓起曹菲菲的手，语重心长的说：“傻孩子，我们怎么会失望呢？爸爸告诉你，不管爸爸在外面如何风光，那都不算什么。在我心里，你才是我最大的骄傲。就算今天你半夜闯进隔离区，有些冲动，有些欠考虑。但那也是为了救你哥哥，爸爸不怪你，爸爸还很欣慰，我的女儿那么勇敢，明知道隔离区危险重重，为了救哥哥，还往里冲。真是给我争气。”
他的话说得很慢，极富磁性的嗓音把那些朴实无华的话说得很有感染力，就像动人的诗一样，饱含深情。曹菲菲听得惯了，并没什么起伏，可是王凡却默默的流下了眼泪。他活了这么些年，第一次听得这么温暖的话，即使这些话不是对他说的。一直以来，他多么渴望能得到这样的爱，后妈他是指望不上了，她若能给，早就给了。于是把所有的母爱和父爱都寄托到爸爸身上，只因为他是他世上唯一的血亲。为了这个，他安静的像一个透明人，听话的像只提线木偶。可是，父爱如山，而他和王日华之间横亘着一条无法跨越的大河，无论他如何乞求，顺从，不爱就是不爱，这不是你捧起双手可怜巴巴的讨要，就要得到的。更何况王日华的父爱本来就那么少，给了王卓之后，已经剩不下什么了。
说到底，他也只是个孩子，虽然如今已经过了渴望父爱的年纪，可难免也会触景伤情 。他想，曹菲菲毕竟是那么好命，从小到大，她总是深深的被爱着。无论是父母老师，还是同学。
“放心，菲菲，爸马上带你走。”曹清远温柔的说，眼里满是怜爱。
“还有他们，他们都是被我连累的。”曹菲菲指着身边的王凡和叶子说：“刚才那个警察还说明天天亮就要打电话让他们父母赶过来。爸，能不能不要他们来啊？”
“嗯，这不难办。这里的所长跟我还算有点交情，应该会卖我这个面子。我已经给他打了电话，相信他很快就会到了。”
他们坐在休息室不到十分钟，就有一个中年男人风尘仆仆的赶来了，后面跟着的正是审讯过他们的三个警察，看样子应该是所长。他不像刚才那个警察那样公事公办，而是客客气气，甚至有些献媚讨好的和曹清远讨论着事件的处理方法。很快，他们就被放了。
出了派出所时已经快凌晨两点了，外面一个人影也没有，看来很难拦到出租车了。他们又累又困，所以当沈阿姨提议去她家住一晚时，王凡没有反对。三个人很快就在曹清远的车上就睡过去了，到家时还是沈阿姨把他们叫醒的。
“孩子们，到家了。进去睡吧！”
映入眼帘的是一栋高档洋房，三层楼，有前院，很漂亮，也很奢华。王凡实在太困了，于是也顾不得欣赏了。进了屋，沈阿姨就说：“菲菲，小凡就住楼下的客房，保姆已经睡了，不好再吵她，让这位同学跟你睡吧！”
王凡知道叶子怕生，忙开口道，“不用了沈阿姨，叶子跟我住一屋就行了。”话一出口就看见一屋子人盯着他看，于是赶忙澄清道，“她睡床，我睡地上就可以了。”
一晚上都没说话的叶子终于开口了，语气里透着疲惫。“我还是跟菲菲住一屋吧！”
于是，各自回房，栽倒在柔软的床上时，王凡才觉得，今晚实在太累了，不到五分钟，他就进入梦香。
一夜无话。
早上八点半，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斜射进来，伴随着外面小不知名的鸟叫声，这样明媚的早晨让人心情愉悦，可王凡睡得太死，曹菲菲叫了他好几声他才慢慢醒过来。睁开眼睛，就看到曹菲菲睁着清凌凌的大眼睛正朝他笑，如瀑的长发随着她弯腰时都碰到王凡的脸了，痒痒的，也香香的。这样的曹菲菲真的，真的好美啊！自从王凡发现叶子和曹新宇的事以后，就再没有心思欣赏美女曹菲菲了。此刻一睁开眼，就看到如此纯美的笑容，让他的心仿佛漏了一拍。一瞬间，竟然忘了自己身在哪里。梦里不知身是客。
“快起床了，大家都等着你吃早餐呢！”
“嗯？哦，啊？等我？你怎么不早叫我啊！”回过神来的王凡一骨碌从床上爬了起来。
“你慢点，不急。”
曹菲菲家里有专门的洗漱间，不像王凡自己家洗漱都在卫生间里解决。
曹菲菲给他找了一套崭新的洗漱用品，还给他放好了热水，看那架势是把王凡当作一个生活不能自理的病人来对待了。王凡看着她忙东忙西，想到昨天她还为他和叶子解围，于是吐了口牙膏沫，说：“菲菲，昨天真是谢谢你，要不是你，估计这会儿我俩已经进了劳教所了呢！”
“别这么说，要不是我没事先勘查好地形，也不会出现那么多事。”
“没事，我想，经过这次的教训，叶子应该不会再有这样的念头了吧！”
刚到餐厅，保姆正把最后一盘点心摆上桌，他们来的刚刚好。此时的曹行长已经和昨晚的狼狈样子截然不同了。头发一丝不乱的往后梳，满面红光，看来气色很好。纯白的衬衫领口已经系好了领带，灰黑色的西装也搭在椅背上，看样子是准备去上班。王凡多少还是有些怵他，赶紧叫了声，“曹伯父，早上好。”
“小凡，你可真有福气啊！起床菲菲还要专门伺候，我们老两口都没这样的待遇呢！”沈冰笑盈盈的说。
曹菲菲有点脸红，“妈，说什么呢！他第一次来咱家，我当然得照顾他了。”
“哎呦！我们家菲菲还会害羞了啊。哈哈哈”曹清远也打趣道。
王凡有点不置可否，于是讪笑着跟两位长辈打了招呼后就坐到了叶子旁边。
早餐的确丰富，除了传统的中式早点以外，还有牛奶、蛋糕、水果沙拉、点心，连馒头都是小麦做的。
王凡食欲大开，闷着头吃得很起劲。突然斜眼看到叶子脸色凝重，欲言又止的样子，“怎么了，不好吃吗？”他小声问她。
叶子没有回答，只是轻轻的摇了摇头。王凡好像明白过来，于是问曹妈妈。“沈阿姨，新宇目前情况怎么样啊？”
“哦，还在检查，我跟院长提过，我们曹家人一般不感冒，一感冒就容易转成肺炎。呵呵！再观察几天，应该就没事了。”沈冰语气平缓，和蔼可亲。
王凡看了看叶子，她的脸色显然缓和了不少。王凡剥了个茶叶蛋给她，“给，你不是最喜欢吃这个吗？”
叶子终于给了他一个微笑，把那个茶叶蛋一分为二露出里面黄橙橙的蛋黄递还给王凡。这是他们多年来培养的默契，不管是茶叶蛋、煮鸡蛋或者皮蛋他们都是这样分着吃的。
“你也吃，别总顾着我。”叶子轻笑着说。
两个人并排坐着，分食一个鸡蛋。这么温馨的画面，很难不令人多想。
曹妈妈早就困惑了。王凡一进餐厅，明明可以就近坐到叶子对面，却要绕一圈挨着她坐。还有昨晚他还主动要求和她同住一屋，这显然不仅仅是单纯的同学关系就能解释的。虽然她跟王家并非亲戚关系，但好歹也做了多年邻居，而且王凡出生时她也是在场的。所以，过问一下也是应该的，她想。
“小凡，你们……是在谈恋爱？”她试探着问出口。
话一出口，一桌子人都不约而同的看着两人。王凡的脸瞬间通红，有些局促不安的看了看叶子，然后又看了看曹菲菲。连声说，“不是不是，我们只是好朋友。”
曹菲菲的头埋得很低很低，一小口一小口的喝着黑米粥，粥都有些凉了。刚才还是热乎乎的，怎么会突然就冷却了呢？就如她的心情，早上还阳光明媚，如沐春风，只是几口粥的功夫就变得雨雪霏霏，雾气腾腾了。好像有一片湿哒哒的透明胶袋贴在了脸上，又黏又闷，让她透不过气来，怎么扯都扯不下来。那是什么感觉呢？失望、心痛还有羞愤。吃个早餐而已，至于这样吗？
“铃铃铃……”一串铃声解脱了面面相觑的几个人，是曹清远的手机。
“是李所长，应该是问好来了，他可真是客气。”曹清远笑着说。
可他刚接起电话不到半分钟，脸就拉了下来。半晌之后，挂下电话。然后就对站在一旁的保姆说：“吴嫂，赶紧把今天的早报拿来。”
“怎么了清远？出什么事了？”
“看了报纸就知道了。”
不一会儿，吴嫂就拿着报纸进来了，边走边焦急的喊着：“不好了，报纸上怎么会有小姐的照片。”
头版头条就是有关于他们的报道，醒目的标题写着正扬学生夜闯隔离区，意欲何为？旁边附带一张他们三人穿着正扬校服路过医院门口的侧面照，看拍摄的清晰度，应该隔得比较远，估计是哪个好事之人偷拍后交给报社。文章避重就轻的把作案细节和结果一笔带过，却把作案动机说得玄而又玄，好像他们是唯恐天下不乱的恐怖分子似的，最后还将矛头指向正扬的教育上来。言辞犀利，针锋相对。
“这些个记者，真是没事找事，哼！”曹清远把报纸往餐桌上重重一拍，恶声恶气的说。惯性之下，只见桌上的餐盘都抖了一抖。
“诶！也不能怪他们，现在是非常时期，只要和非典沾上边就显得很敏感了，何况是去医院隔离区捞人。还是想想怎么解决吧！”曹妈妈过来安慰他。
曹清远看了看一脸担忧的三人，“这件事本来很小，可上了报纸就不一样了。正扬毕竟是名校，树大招风，我看这篇报道最大的用意不在你们身上，主要还是为了抨击正扬。为了挽救学校声誉，我想这次学校开除你们也是有可能的。”
这样突如其来的意外让王凡有些措手不及，还会被开除？就算他是为了成全叶子才那么冲动，但也没想到后果会这么严重，而且还可能会拖累菲菲。
曹妈妈也转头教训他们。“你们也真是的，出来做贼也不知道换身行头，没看过电视里那些入室抢劫的匪徒不都是穿身夜行衣，带上面罩的吗？连贼都不会做，以后还能干成什么事？”
王凡尴尬的挠挠头，将求救的目光移到曹菲菲身上。
“别那么紧张，小凡，我爸会有办法的。”曹菲菲看着曹清远，一脸自信的说：“是吧！老爸。”
“嗯，”曹清远看向女儿时，面色缓和了些，接着说：“办法是有，就是很麻烦！诶，周校长这次算是走运了，不过为了我的菲菲，也只能这样了。”
曹菲菲疑惑不解。“到底什么办法啊？至于让你这么为难？”
“你别问了，诶，你们都吃好了吗？吃好了我送你们回学校。”曹清远转过头对着王凡和叶子说。
这个时候他们哪儿还有心思吃东西，赶忙连连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