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27 天山没有长生天(1 / 1)
骁老的殡礼办地很低调,只发了个讣告,自发祭奠的人却在意料之内地来了很多很多。对于叶归砚他们来说,大多都是陌生人,然而有些人甚至连骁老面都没见过。Dr.强撑着病重的身子,主持了整场祭奠礼,没过一半,伤口就崩裂了,他身上枪伤加鞭伤却仿佛没有痛感一样,叶归砚以为,这人已经废了。
黑衣人被挡在了门外,放了一个花圈就走了。Dr.的目光无悲无喜,也不复当年温润如玉的样子,整个人清冷地要命。叶归砚宁愿看到他气急败坏摔门而去的样子,至少那个时候,这人还有奋斗的目标,还有活着的意义。
“节哀顺变,叶归砚。”沈青衣扶着Dr.的手,同样披麻戴孝,亭亭玉立,倒是第一次真正地一身温婉。
“青衣…”叶归砚神色复杂,看了沈青衣,又转头看着Dr.“照顾好自己,也照顾好邓…叔叔。”
“好。”沈青衣颔首,牵了下嘴角,就带着Dr.走了,全程没有回头。
万Sir依旧躺在重伤监护室。阿土也没被允许出院。只有叶还都,一身皮外伤已经不打紧,此时只是安安静静地站在距离叶归砚几步之遥的地方守着。骁择没出现,同时入殓的还有骁先生,他陪在那边。
叶爸爸和叶妈妈一众被骁老带出来的,又送骁老走的研究员都没有出现。据说还在被上面人逼着研究克|隆,研究记忆移植。据说有更多人失踪。据说人体贩卖再次在黑色地带发起。叶归砚知道,那人彻底疯了。
I'm not happy anymore.似乎每个人都在诉说着这句话。
叶归砚以为这是他对这句话理解最为深刻的时候。然而,年轻人永远不会在年轻时候懂得,生活就是在逝去和改变里越过越好。这也是这个世界最残忍也最温柔的地方。
踏上朝圣的路途的时候,叶归砚收到了来自Dr.的一条信息,陌生的号码,署名邓书曈。
“叶天早在20年前就确定了以叶归砚为母体进行克|隆实验。”
“砚!砚!你看我抽的签!”1号大呼小叫地奔了过来,到了这边,他似乎格外自在和兴奋。叶归砚收敛心神,笑着迎了上去。
“抽签?”叶归砚抽了抽嘴角,“你不是找大师问长生天去了吗?”
1号愣了一下,“爷忘了!不成吗?”
叶归砚忍笑忍得辛苦,“成!爷这是抽了上签啊?还是上上签啊?”
“必须上上!文王遇凤鸣!哈哈!”1号举着签文围着叶归砚转圈,两人一模一样的外貌瞬间吸引了很多目光。
叶归砚也不打击他,扯着人准备走,竟被人叫住了。
“施主,天山没有长生天。腾格里在大草原上。施主走错了方向。”
那人双手双手合十,一身喇嘛装,是个和尚!
叶归砚愣了一下,没准备搭理,1号已经兴冲冲地窜到那人身边了,“和尚!长生天不是无处不在的吗?”
“上师赎罪。”叶归砚似模似样地给那和尚回了个礼,他对于这类触碰到很玄乎东西的人都报以敬而远之的态度,既不能远之,当然是敬着。
“无碍,这位小施主倒是颇有灵性,可惜命格不在三界内。”那和尚一直笑眯眯地。但叶归砚总觉得这大师忒不靠谱。
果然,不见和尚有什么动作,1号手里的签文已经易主,两人神情一紧,暗自警戒。
“先时一段报君知,秋后经营遂意时,若遇三阳开泰日,即知名利两相宜。”和尚缓缓念出签文,短短四句话,竟让他念出一股子佛经醍醐灌顶的味道。“施主,倒是好运道。”
“不是我的,是矾的。”叶归砚抿唇。1号此时收敛了全部的情绪,签文被从他手里夺走,他却一点反抗能力都没有,当即毛都炸了。
“他?没有他的,只有你的。人不人,命无命,此方世界留不住他。施主节哀顺变。”
和尚一番话说完竟然摇了摇头站起来走了,连脚边摆的算命摊子都不要了。
直到那和尚的背影消失在远远的天地线上的时候,叶归砚才猛地回神,瞬间汗毛战栗。抱着臂□□了撸袖子,嘴里骂骂咧咧地数落和尚神神叨叨的,这才苦着一张脸看向1号,果然已经蔫头耷脑地蹲在地上画圈圈了。
此次天山之行,原本定了三个人的票,临出发,叶还都却被扣押在机场了。黑衣人带了一群手下哗啦啦地来遛了一圈,叶归砚只能咬牙独自带着1号上了飞机。
然而,所有人都没有料到,克|隆人是不能坐飞机的。叶归砚是真的吓到了,飞机起飞,1号的皮肤开始整个泛红,当时还没意识到什么,一分钟后,皮肤已经开始往外渗血了。
飞机在临市迫降,叶归砚抱着一身血陷入昏迷的1号直奔医院。亏得是叶还都当即逼迫上面人调了医生过来,才没有因克|隆人的事情引起轰动。
最终,叶归砚还是抵不过1号苦求,两人换了高铁,中间又换乘大巴,花费了两天两夜终于抵达天山。庆幸的是,一路上再没有出现什么差错,1号是再经不起折腾了。
1号最多只能活1年。这是所有人都有的共知。叶归砚正值暑假的时候回国,当时1号已经在实验室呆了将近半年,如今都快到春节了,他们都清楚,分别就在眼前。
可是谁也不愿去触碰,谁都不愿去思考,似乎这样的事对于他们还太过沉重。他们把一切期望都寄托给虚无缥缈的长生天。他们遵循幼时的渴望,朝圣天山。他们以为,总会有奇迹出现。
可是奇迹都不是纯粹偶然的,而是一切偶然的必然结果。退出哲学层次,就是有能力的人没有人愿意为了一个微不足道的克|隆体的生命延续费尽心机,所有人都有一个共知,1号必须也只能在1年之内死去。
这就是权力与科研的斗争结果,他们这些小人物,并不能左右大局。
叶归砚第一次恨上那个挑起一切的人。
最开始接触克|隆实验背后的阴谋的时候,他只是苦恼于家人深陷其中,不可逃脱,他抱着一腔热血兴致勃勃地要解救出自己的父母哥哥。
然而,现实给他了一大巴掌,当他慢慢挖到骁老的时候,所有的斗志都没了。因为他不确定家人到底是不是被逼迫的,骁老,那是信仰啊,谁不愿意为了信仰奉献一切?看,这句话说出来就热血沸腾不是?就是他,也不愿意阻挠骁老以其它方式存活下来。
但是不是的,不是为了骁老!骁老死了!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为了上面的一个人的私利,那个寻求永生高握权柄的疯子。
“砚,我难受。”虚弱的声音一点点挑战叶归砚的神经。
他和1号已经把天山的旅游景点都逛了个遍,但谁也没有提出回去。有时候叶归砚也会想,为什么是天山呢?
因为很久很久以前,他说过,若是死了,一定不要乖乖躺在棺材里等待腐烂,他要让人把自己火化,然后把骨灰撒在天山的一角就好了。
“乖,哪里疼?我陪你好不好?”
叶归砚陪不了1号,因为1号不是他的一部分,1号是1号,他是他,他连感同身受都做不到。为什么他直到此时才明白呢?明明1号告诉他了,他们是相互独立的个体啊,为什么他之前可以明目张胆地无视1号的失望的眼神呢?
“滚!矫情!”1号想伸脚踹他,抬了抬脚,没抬起来。
“矾…”叶归砚一下子慌了。
1号已经闭上了双眼,嘴里还嘟囔着,“困,爷要睡觉了,别说话。”
可是1号根本睡不了,疼痛一丝一丝折磨着他的神经。他不想的,可是微弱的□□总是不小心就泄露出来了。叶归砚搂着1号安抚了很久,1号才勉强入睡,他轻手轻脚地退出去,关紧了门,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终于嚎啕大哭。
他们租的是个民间小院,堂屋在中间,左右是东西卧室,外面圈起来一个四四方方的小院子,墙角种了一排矮矮的果树,据说真的会结果子。
如今这处宅子只有他和1号两个人住,黑暗里一个青年坐在石凳上崩溃痛哭的样子再没有人看到。
却有人听到。
叶还都在他身上放了追踪器,有录音的功能,随时可以通过它听到这边的声音。追踪器被打造成一枚金菩萨的样子,外面镶了玉,如今正挂在叶归砚的脖子上。
“嗡…嗡…嗡…”手机震动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叶归砚一顿,隔着一层眼泪,恍惚看见是哥哥的来电。
“喂,我听不到,什么?哥!没有信号!我听不到!我真的听不到。”叶归砚听着手机那边断断续续传来的风声,呜呜咽咽,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叶还都能听到吗?能,他通过追踪器听得一清二楚,他说:“别哭,我来了,乖,别哭。”
事实上,在被黑衣人拦下的时候,他就已经在计划怎么能重新赶到弟弟身边了。
他跟黑衣人谈不了,不说黑衣人那令人捉急的智商,就凭他那视人命为草芥的猖狂自大的样子,叶还都都不想跟他讲话,更何况,他也做不了决定。
所以叶还都约见了上面的人。对,就是那个疯子。叶还都认为自己也是个疯子,疯子与疯子总有些共同话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