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重新开始(1 / 1)
墨阑说我的原身过于虚弱,还须得将养些时日。故而在我以舍脂原身重生后的第一百零五日,才终于得以重返凡间。
我远远地观望着我的父母,那两位对我有养育之恩的人。他们因我的离开而重聚在一起哭泣,因我的去逝而复婚互相扶持。那对多年未曾联系却总是通过我口互探对方消息的夫妻,最终又走到了一起。这也许是我的离开,带来的最令人感到欣慰的事。
毕竟天人两隔,最终我还是未选择同他们交流。
据说,我的去世被小天伪装成了一场意外,一场遭遇雨天雷袭的意外。
然而程夏阳,却在那场意外后失踪了。甚至没有任何人对他的失踪而表示出一丝意外,他整个人,包括关于他的一切信息,就那样凭空消失。我去过他的学校,去过家乡他自己的家中,却一无所获。程夏阳似乎因某种非自然力量而消失,而这股力量是为何,却是连墨阑都无法揣测出。
我还是未能见他最后一面,却要在失去自己的生命后,依然怀着对他的愧疚之心,而继续重新活下去。
重回舍脂原身后的第一百零六日,墨阑许了帝释天一个重诺。那个诺言便是倘若有朝一日我有女儿,且生得像我,那么便取名舍脂,嫁给这位天帝。
因一千年前六道中所有有声望的人皆知阿修罗王的女儿舍脂生的绝美非凡,嫁于了天道至尊,帝释天。这一桩让人意外的婚姻,实则是帝释天为能扩大自身的威望主动提出的,同时顺带也为墨阑借天界同阿修罗界联姻之威而吓却觊觎舍脂的魔界之人。
倘若此番因我同墨阑的结合而毁了这一姻缘,天帝的颜面何存。故而我仍是我,舍脂却必须易主。帝释则依然对外声称舍脂失踪,直到有朝一日我诞下女儿,取名舍脂,再嫁于他。
彼时我虽有些惊讶于一千年前我竟会同意这场婚姻,但回过神一想,一千年前舍脂大婚时还只是个十四岁的孩子,连情为何物都不知,自然是听任当时的父亲,也就是墨阑的话了。
这桩事过后,我同墨阑之间自然也许了要成亲的重诺。我从黄历中挑出了许多黄道吉日,最终还是将日子选定在我那一处凡世,阳历中墨阑同我相遇的那日,也即是时日尚有八月余。
墨阑倒是无所谓成婚的时间,甚至最好这日子拖得越久越好。因阿修罗族同异族人成婚,必须将异族人变做阿修罗,墨阑说,那经历如同酷刑,是异族与阿修罗族通婚的代价。
但我还是很欣慰,至少这隔阂,比他是阿修罗,而我是人要少却许多,甚至能通过酷刑抚平隔阂。无所谓是人,是神还是阿修罗,只要能同他在一起便好,也许他也是如此想的罢。
正趁这半年多时间,我可以好好将养身体,毕竟沉睡了一千年的身体,没有那么容易灵便过来。
而当我问及我是否能重新拾回那些我同他在一起,却被我遗忘了的记忆时,墨阑却沉默了。其实我很好奇以前的自己是怎样的,也很好奇做为父女关系,我俩是如何相处的。然而在一阵沉默过后,墨阑却回道:"姚熙,我们今后在一起便足够了,不是么?"
也是,彼时的我,只是以为寻回那记忆的方法太过繁冗,未多想,便作罢了。
在光明城休养身息的时日里,那位曾经同墨阑有婚约的阿修罗女苏鹰未再出现,而她的父亲老太师倒是在我选成亲吉日时替我指点过一二,却只字未与我提他女儿同墨阑所谓的婚约。
这些日子,我很快在墨阑的指导下习得了些驱使神兽的简单术法,令我意料之外的是,回到这幅身体后的我脑袋异常灵便,总是很快记住那些诀窍,并加以举一反三,不出一月,便已然能够驱使些灵兽,并自如召唤并驱使穷奇这头上古凶兽,哪怕它远在千里之外。
只不过在其他一些事上我的智商依旧为零,譬如烧菜做饭,或者说,通灵外的任何事。
这之后我常召唤些奇珍异兽帮找寻程夏阳的下落,彼时我连累了他这个局外人,如今害得他消失得无影无踪,无论如何,我须得将他寻出来,至少好歹知晓他是否安好。
只有如此,我才能心安地同墨阑成亲。
近日墨阑有些神出鬼没,有时说是出城办事,却总不说办何事,去哪里办事,办多少时日的事。少则几个时辰,多则几日也是有的。我有些担心他是否依旧绸缪着灭了魔界的大事,幸而他每次回来毫无受伤或是打斗过的的痕迹,不过若是真有,他也定然不会让我发现罢。墨阑此人即便我同他在一起了,有时候还是有些让人看不透。
许是察觉出我整日在光明城待得无聊,这日墨阑出城前说让我一位忉利天来的故友来陪我外出走走。本以为故友应是九莳,却不了最终映入眼帘的是一位锦衣紫袍,琉璃般明亮眸子的大美人,不是欢喜园天天君弥悦遥还有谁。
我同她虽仅有一面之缘,她却已然成了我的救命恩人,当日若不是她赠予我琉璃锁魂人,恐怕此刻我早已魂飞魄散。再次相见,竟有恍如隔世之感。
"你可知今日是什么日子?"送别墨阑后,悦遥一副神秘莫测的样子。
虽然身处阿修罗界,但黄历还是通用的,海底的温度四季如春,若是按黄历算来,应是冬天了。
"是快过年了吧?"我回道。
"墨阑将你藏得有多好,连具体时日你都不知晓了,今日便是大年初一了。"悦遥掩嘴大笑,我这才恍然,自己竟这般糊涂了。"走吧,带你去凡间走走。"悦遥补充道。
弥悦遥所带我来的这一处平行世界并非我原先所生活的那一处,而是一处依旧处于封建社会古代的世界。
正值大年初一,街道上张灯结彩,人群熙攘。这一处凡世正举办年初一至十五的春节庙会。道中央行人摩肩接踵,街道两旁布置了各色小物小食甚至杂耍摊位,所到之处皆人声鼎沸。
"这里好热闹!"我感叹,从前过年的时候,也是家乡最热闹的时候,但毕竟是个小城市,城市里的热闹,哪能同这里的相比。虽然自墨阑回去后,光明城也很热闹,可与这般同凡人接触的热闹也是不同的,此间让我感觉更亲切,更自然。
"可不是么,我猜你在光明城定闷得慌,故而带你来体会体会。从前你同我说过,你最大的梦想是同墨阑生活在凡世,做普普通通的人,过着平凡的日子。"悦遥边牵着我的手信步走着边道。
我何时同她讲过这样的话,虽然我也想如此。莫非,是一千三百年前的我说过的话么,这反倒提醒了我一件事,边顺势同弥悦遥道出了我心中多日来的疑惑:"悦遥,我知你是个好人,但我还是有一事想问你。"
"你但说无妨。"她明亮的眸子忽而闪烁,微笑道。
这让我略有些不好意思,但终究还是脱了口:"当日是你赠我琉璃锁魂人,让我幸免于緋宿月的致命一击,但你我不过一面之缘,你何故要以如此珍贵之物相赠?"我顿了顿,凝着她依旧微笑着的脸,叹道:"也或许,是我想多了,你别介意。"
弥悦遥眼中的笑意更甚,牵着我的手抓得更紧了些,我心中一惊,忽而灵光一现,可千万别是灵光中我想到的那样啊。
那厢却道:"悦意你知道么,我一向被天界的人称为善解人意,八面玲珑,且乐于助人的天君。这也是为何我区区一届女流,却能爬上如此之高的天君之位。"
我不明所以地点了点头,静待下文。
她却叹道:"可是纵是这样的我,也不会轻易将欢喜园天的至宝琉璃锁魂人赠予旁人。"
我不解,这又是哪一出。
"但就是一千三百年前的你,让我这样心甘情愿做了这些事。记得你刚来忉利天的前两年,你我不过点头之交。就在你同天帝大婚前三个月,六道中出了一桩大事。"
"何事?"我疑惑。
悦遥的眼神忽而陷入绵长的回忆中:"你知道么,上古时代,天地混乱,战火绵延八方。战役直持续到六道各主,才终得和平。这些年来,除了魔界常有内乱,六道也算太平了许久。"
"只是。"悦遥瞧了瞧我,似乎正要说同我有关的话题:"一千年前,你同天帝大婚的前三个月,饿鬼道的冥王突而陷入了上古禁阵嗜血罗刹阵,那是只有冥王自己才会的禁术,用以在冥界危机逼不得已时才允许施展的用以吞噬饿鬼的禁术。却不知为何,因某种原因,被人习得并使用在冥王自己身上。幸而冥王熟知此术,脱困自不在话下,只是需要一定的时日。然而屋漏偏逢连夜雨,冥界的百鬼闭戾多夜叉偏偏在此时破了冥王的封印束缚,自冥界地下破土而出。一个闭戾多夜叉尚且能让冥界大乱一阵,何况百只闭戾多夜叉?玄黄世界夜叉行,乾坤太虚星辰乱,天地都要为之色变。"
"那真是一场浩劫。"我感叹。
"不错,那的确是场浩劫。"悦遥重复我的话,继续道:"彼时天帝即将大婚。天界有个传统,天帝天后大婚前须得于善见城外喜林苑中往生池洗去红尘,褪尽五毒方可结合。这一仪式足足需进行九九八十一日,不得中断,否则天界必将恶念横行,祸及六道。于是协助冥界拖住百鬼闭戾多夜叉,直到冥王破去嗜血罗刹阵的任务落在了我同其他天君的身上。
三十三天,三十三位天君,除了天帝外,当时其余三十二位天君中,有二十四位出阵了当时的冥界战役,只留八位天君坐守天庭,而我,是那二十四位中唯二的女天君之一,另一女君则是莞纱。
血战持续了三十九日,我们二十四人毕竟享乐多年,战斗力早已不及当年,倒的倒,伤的伤,却也制服了八十九只闭戾多夜叉。为何是制服而不是斩杀?那些恶灵本就身处冥界,如何能再死一次?只余下十一只闭戾多时,我同其余两位男天君,也是最后尚余一丝战斗力的三人,与它们周旋许久,却怎么也杀不掉了。"
"可你们还是杀掉它们了是么?不然你现在岂能安然无恙?"看悦遥的眼神可知当年的战况一定异常惨烈,而我想从中寻到一丝安慰。
"并非。"事实却出乎意料,悦遥无奈地摇了摇头,叹道:"当时出了件奇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