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重遇墨阑(1 / 1)
这九尾狐的声线也是如此温润和煦,我四下环顾,确认涂山逸所指正是鄙人后,这才坦然道:“你脸上没长花,你本人就像一朵花。"
此乃我的肺腑之言,但在四下众神看来却似乎是□□裸的戏虐,一时间悄声细语四起,无一不在佩服我的勇气。涂山逸本人也是略有些讶异,只是很快掩去那抹神色,侧颜淡淡道:"区区一届凡人女孩,竟能坐于孤上座。"
我微愣,原来这九尾白狐如此不近人,方欲反驳,旁的九莳姑姑便敏锐回道:"涂山帝君一向不染红尘,避世于世外狐乡,自然不知这忉利天近来的情势了。"九莳徐徐踱至我身后,双手搭于我肩上,悠然道:“这姑娘现居于悦意宫。”
“原来如此。”涂山逸了然,面上浮出一丝不明意味的笑。意正浓时,他眼角似乎瞟到了什么物什,俄而侧头冷然道:“能将妙慧曼陀罗将养得如此枯槁的,你也算第一人。”他顿了顿,竟一手拉过我的腕,提醒道:“倘若再不给它滴灌你的鲜血,恐不日便要枯萎。本为驯服神兽之神物,就这样被你践踏了。”
我抽回手臂,低眸瞧了瞧腕上的黑色小花。确是朵生命力旺盛的花,只是时日长了,便要枯萎了么,那么用我的血,真能救活它?
"如何滴灌?"我询问道。
"心情愉悦为前提,每月一滴便可。"九尾狐涂山逸回道,顺势别过身去抬首抿了口琉璃杯中酒,便不再理会我。
真是只孤傲的狐狸啊。
少顷,会场中央曼妙舞姬成群,轻移莲步玉袖生风,管弦悦耳众仙微醺,就连高堂上的小天也饶有意味地望着池中歌舞,沉醉于袅娜腰肢。
那九尾狐涂山逸依旧凉淡地望着舞池,心神却不知去到哪里,仿佛此间一切事物皆与他无关。而我却因他一席话,此刻只想着回去怎样好好呵护这朵就要枯萎的妙慧曼陀罗。
正思索着是否提前离场时,两道本不该被我听见的低声细语却传入耳畔。
随着声音来源寻觅许久,终才发现那两道声音竟来自远处上上座中的两位三十三天主。恰逢旁的涂山逸勾起薄唇抿嘴一笑,这才使我联想到莫非是他施了什么术才令我听得这席话么。
那厢影照天君莞纱悄声对歌音乐天君郁妃芷说道:"如此曼妙的歌舞,妃芷你们歌音乐天这次可真是上心了,天帝这次似乎很喜欢呢。"
"可惜啊,如此大好良机,那凡人丫头竟然搅和进来。 "妃芷不悦回道。
那厢莞纱谨慎环顾,轻声道: "嘘,小声点,她可是失踪千年的悦意天后啊,小心被天帝听见。"
"什么悦意天后,你只听那些人混说。你瞧她浑身上下,除了面容同悦意有七八分相似,其余哪里能称得上什么天后。就是如今悦意在此也称不得什么天后,她同天帝礼未尽,只是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女人而已。"妃芷鄙夷道。
莞纱认同地点了点头:"说得也是。"
那细语似渐行渐远,叫我愈发听不清楚之后的话,正在我纳闷涂山逸为何要让我听得这席话之际,会场上骤然挂起一阵狂风,瞬时杯盏琉璃落地声,歌姬舞姬尖叫声不绝于耳。
待狂风散去,我撩起额前散发看得清明时,才发现原先慵懒靠左于高堂上的小天正被一抹黑影扯住胸前衣衫抵在椅背上。原本象牙白的锦缎袍子被扯的皱巴巴,我心下不由感叹此人真是暴殄天物啊,这袍子若是给我带回凡间去倒卖,不知能换几屋子钱。
千众人神色有惊讶的,有慌张的,有莫名的,更有一些女仙双眼如水波盯着那黑袍男子。
"帝释,解释下为何过了一千年,用了抚魂草也无法结合她的魂魄?就连半个魂魄碎片也无影踪?你竟还有胆量给我下贴来贺你生辰?"黑袍男子在千众神仙睽睽之目下丝毫未给天帝留半分薄面,低沉的嗓音稳健而有力,响彻整座大殿,仿佛隐忍许久的怒气弹指间就要爆发。
那厢小天却也悠然,只得意道:"墨阑,亏你聪明一世,你有没有想过,倘若连扶魂草也结合不了她的魄,那么她的魂魄在一千年前是否压根并未散落,而是堕入那无尽轮回?"
"怎么可能。"那被称作墨阑的男子难以置信道,方才还紧紧扯住小天的一只手顺势无力落下。
"如何不可能,若是我能帮你寻到她呢?"小天边说边似有若无地向我这处瞟了一眼,很快又转过目光同墨阑对视。
整座大殿千众神仙皆哑口无言,静待那两人的对话。
不知为何,墨阑这名字与我却有一丝熟悉感,仿佛既遥远又亲切。
然则未及多想,因我忽而发现这会子正是个悄悄离场的好时机,于是便趁着众人目光皆聚焦于高堂之上的当口,悄声逼迫九莳给我做掩护,蹑脚从后方的一道柱门去了。
一路小跑至无人处,忽而又想起方才还在怀里的小奇,现下仔细一瞧,却哪里还有它的影子。幸而几日下来,小奇失踪也不是一次两次,善见城很多人了然小奇是我这个凡人姑娘带上界的宠物,便时不时会有人将它抱来于我。于是此番我也认定就算我不找他,还是会有人将它送上门来。
抱着如是侥幸心理又踱过几条小道,俄然,前方不远处一汪清泉映入眼帘。待徐徐靠近,才发现此处四周花树环绕,清雅别致,探手撩起泉中水,水温正适宜。
足足坐了一上午,那塌坐得屁股生疼。方才一路又是跑又是寻路,不免有些疲累,在此歇一歇也好。思及此处,我环顾四周,确认无人后,即褪去衣衫,只留一件内衬便入了泉中。
水汽氤氲,湿气扑腾至脸上使我整个人放松下来。正惬意时,一抹红影忽而出现在余目中。我一个激灵,寻影望去,一袭血红的袍子正软趴趴挂在泉边青石上。
方才放松下来的神识骤然紧绷,我警惕地环顾泉水,那只狐狸竟比我跑的得还快,未及我寻到他,一抹白影自发浮出水面。水中银白毛发,退为原形的九尾狐狸涂山逸正神色幽幽地望着我。
见我也瞧见了他,他似乎并不意外,只边化为人形边冷然道:"你一向这么鲁莽么?下次沐浴前记得先瞧仔细是否会有旁人。"罢了他缓缓走向岸边,途中不忘回首提醒我:"你不转身,莫非想看裸狐狸?"
"被占便宜的好像是我啊,明明知道有人过来为何不早说?"我回首不耐道。
身后涂山逸忽然没了声响,我正踌躇是否该回过头去,侧身丈远处传来一道寒冰般低沉的声音:"你们在做什么?"
男子一袭黑袍,黑色短发,皮肤白皙,一双深遂墨色眸子正望着我。
我慌忙将半露在水面上的身体没入水中,虽说着了内衫,但毕竟有些单薄,何况还浸过泉水更显服帖。
这男子不正是方才在殿上抵住小天的墨阑么,我倏忽回忆起来。方才距离高堂甚远,不曾细看他面容,此刻瞧过去,竟如此俊美好看。只是回望着他的眸子,我竟会如此紧张,甚至能细数自己的心跳,一股热血冲过耳根,我被他蹙着眉的盛情,瞧得有些窘迫。便侧头回避开他的眸子,欲让自己平静下来。
那厢涂山逸率先开了口,恭身一鞠却又淡淡道:"我道是谁,原来是阿修罗王墨阑。此地交给你二人,请自便。"话毕便整顿衣衫,挥袖而去。
有道是一回生二回熟,那狐狸竟在二回熟的情势下丢下衣衫不整的我同一个陌生男子在一起,未免太不讲道义。心中将他愤愤鄙视千万回后,这才诺诺将目光转至墨阑那一处。
只见墨阑依旧蹙眉望着我,眼底似有些怒意,良久,他才终于开口道:"我不在,你就变得如此轻薄么? "
我被他说得一头雾水,正欲开口问他是否吃错什么药,那厢却突然甩出一句话便扬长而去:"若想寻回你那宠物,今晚来修罗殿前吡沙河畔找我。"
原来小奇是被他掳去了,可修罗殿是在何处,吡沙河又是什么地方?这男子真是很奇怪,也不说清楚便走了。
无奈晚间回到悦意宫,九莳姑姑还未回来,本想让她陪同我一起去也安全些。只得随处寻了个宫娥指路,独自前去会会那掳走小奇的男子。
彼时我行至修罗殿宫门外,才知这处宫殿竟距悦意宫仅一墙之隔。据随行宫娥说,此处乃天帝为他的老丈人在善见城所建的一处行宫。那墨阑同小天竟是丈婿关系,这一八卦让我大吃一惊,不免对这行为古怪的墨阑更为好奇些。
怀着一颗熊熊燃烧的八卦心,我踏入了修罗殿宫门。
并未找寻许久,远处一座正殿上方赫然庄严稳健三字"修罗殿",那殿的前方正有一条波光粼粼的人造河,潺潺流水如同一条柔美丝带横跨此宫殿南北二侧,不知其源头从哪儿来,也不知将要流向何方。
水面上似乎漂浮着些许发光的物什,待靠近一看,才瞧清楚原来是几盏青莲花灯。
河畔忽而晃动的身影吓了我一跳,仔细望去,竟是正站起身的墨阑。他一袭黑袍墨发,我的目光方才又聚焦于漂浮在河中的青莲灯,难怪在这黑夜中未瞧见他。
"这优钵罗花灯,你喜不喜欢?"他见我来访突兀询问道,不意间瞟见了我腕上的黑色小花,眼底似有什么东西闪了一闪。
原来这青莲花有个如此禅意的名字,如此清新雅致,我自是喜欢,便暮然点了点头。
墨阑满意一笑,柔声道:"这是为舍脂燃放的优钵罗花灯,她应该也很喜欢。"他的目光忽而飘向远方河流下游,眼神里仿佛在回忆些什么:"吡沙河取水此处以北海底光明城,途经此地,又流向魔界冥悟谷。我一直以为,她能看到这些灯。"
舍脂,是指悦意天后么,听九莳提起过,说她的闺名便是舍脂。那么墨阑,便是她的父亲了。
"你是悦意天后的父亲?听说她一千年前失踪了,你一定很思念她吧。"虽说眼前这青年男子怎样看都不像是一位出嫁女子的父亲,但这份思念之情应是不假。
"只是养父,却也同生父一般,她总是很让人操心。"墨阑解释道。
"难怪她十四岁你就要将她嫁出去,原来是要多个人为她操心。"八卦背后的故事被一层层剥开,我也愈发好奇起来他们的故事,一时间忘记要寻小奇这回事。
墨阑却不以为然,凉凉道:"当年若是知道帝释连保护她的能力都没有,我宁愿一个人为她操心。"
"可是女孩子,总是要嫁出去的啊,何况,你还为他找了这么好一个夫婿,你是个好父亲。"我赞道。
"你觉得帝释很好?"墨阑的脸色似有些不悦:"若是注定六道中谁都保护不了她,如今我宁愿自己娶了她。只怪一千三百年前,我只将她当作一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