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故人相见（1 / 1）

运动会初选当日，天气晴方好，各校运动代表聚集于我校体育场内，看台上蝼蚁般的人群簇拥在一起，看台下学生运动员则热身备赛。

因这片大学区有一所艺术表演学校，又有一所全国知名的一流高校。所以据学姐学长们说每届运动会初选不论在这片大学区的哪所高校举办，必然会人潮涌动。因为大家都想一睹才子佳人们的风采，顺便抱着侥幸心理看能否拐一两个回去。

我们学校算是混在人堆里的学校，却也在出产美女方面略甚一筹，所以这次也有很多外校成员混了进来。

运动会女子一千米初选参与的人过多，而场地有限，因此在原本的预赛和决赛中间加入了一项复赛。

上午的初选预赛结束，我顺利地以第一名的成绩进入下午的初选复赛。而同寝室的沈向男则以第一名的成绩进入了女子五十米决赛。

午饭过后，我们寝室四人一同来到体育场附近闲晃，顺便看看场地上的帅哥和美女，做一回白菜啦啦队。

四个闲人游游荡荡约莫到了下午一点半，沈向男的五十米决赛率先开始，然而这姑娘却在这时出了岔子。

午休的时候我们回了趟寝室，沈向男一向是个比较随性的姑娘，进了寝室立马把运动鞋一脱一甩丢到一边，换了双拖鞋。

于是五十米决赛开始的前五分钟，姑娘还穿着拖鞋。

基于女子一千米长跑复赛要两点才开始，且我俩鞋码一样，因此自然而然地我将我的运动鞋借给了她。

欣慰的是沈向男同学很争气，在我们寝室其他三人的助威下穿着我的鞋跑出了决赛第二名的好成绩，成功进入市选拔。于是五十米决赛后，校广播中报出了这样一串名单："女子五十米决赛第三名李某，第二名沈向男，第一名徐某某；男子一千五百米决赛第三名黄某某，第二名蒋某，第一名程夏阳。"

第一名，程夏阳。这个熟悉的曾经让我伤心断肠的名字出现在广播中，有些不真实感。虽然听说他也是考上了本市的一所高校，但应该不会这么巧就是这片大学区的吧。

我晃了晃神，却因复赛马上就要开始，不及多想，赶紧撒腿走向赛场。

然而无巧不成书，就在一千米复赛开始前一分钟，我才恍然发现自己同沈向男是一个类型的人，此时我还穿着沈向男的拖鞋，且方才晃神的那会儿我已和她们走散，四下张望，哪里还有那不靠谱姑娘的影子。

起跑线前，我感觉到无数道异样的眼神此刻皆聚集在我的脚上。

我踱到跑道边悄悄问了几个观赛的同学，有没有三十六的运动鞋或者三十七码也可以，无奈大家统一回答，没有。只得恹恹回到跑道上。

"同学，你确定你是来参赛的吗？"起跑线的裁判老师好心提醒道。

我哑然，然而古语有云，成大事者，不恤小耻；立大功者，不拘小节。

下一刻我便灵台清明，对那裁判老师正色道："当然！"说罢，在众目睽睽之下将生死置之度外般地脱下一双拖鞋，甩到一边。

"同，同学，你的拖鞋挡到我的跑道了。"旁边的参赛选手诺诺道。

"哦哦，不好意思。"我又将拖鞋往旁边狠狠一踢，踢到了草坪上。

哔，一声笛鸣，比赛开始。

茫茫人海中，浩浩荡荡三十多名参赛选手一齐开跑，只有我是穿着棉袜在跑道上驰骋。每当我跑到一段赛道，连周围加油助威的同学都会忘记呐喊，齐齐向我看来。那无数表情中有惊讶的，有敬佩的，有不可思议的，有鄙夷的，我想我这辈子都没如此这般既争脸同时又丢脸。

五百米，四百米，三百米，终点近在眼前，如今只要跑过前面一个同学，成为第五名，我就有机会进入决赛。想到这里不由加快马力，也不顾脚底的疼痛飞奔向前。

屋漏偏逢连夜雨，就在我距离第五名只有几步之遥时，由于太激动，大脚趾不慎歪了一下，非常不幸，我吃了痛便重重向前摔在地上。

因为摔得猝不及防，整个人最终趴在了赛道上，膝盖，手肘都严重擦伤，一时无法动弹。

周围渐渐地有人群围了过来，有人询问同学没事吧，有人似乎在外围招呼单架过来，有人拍拍我的手，问我还有没有知觉。而我的身体，却被身后的一股力道突然翻转过来，继而横抱了起来。

手臂很有力，似乎是个男生，而且人很高，因为我距离地面有点远。我撩开散落的头发，想看清楚这位见义勇为的同学，却在下一刻狠狠吃了一惊。

程夏阳，竟然是他。

"许久不见，姚熙。"那人用一种遥远而熟悉的阳光般的帅气笑容对我说道。

我曾经幻想过无数种同他再见的方式，有我事业有成而他生活落魄的形式，有我拽着男朋友而他依然是单身狗的形式，甚至有他哭着求我复合的形式，却没想到会在此地，此种场合以此种形式再见。我觉得老天爷最近太爱跟我开玩笑。

一路相对无言，那个曾经我很喜欢的男孩子，此时出现在这里，抱着我赶去校医院，我却没什么话想同他说的。

校医院设在宿舍楼附近，距离体育场有点远。我体重虽不重，但也不轻，串珠般的汗水从程夏阳额上流至腮再滴到我肩膀上，不一会儿，袖子上打湿了一片，我不知道他这演的是哪出。一路上我余目瞧见他有几次想同我说话，但都被我沉静的气场和冷漠的眼神噎回去了。

到了校医院外伤处，他将我缓缓放在了病床上，这才询问道："隔了一年见你，你又让我刮目相看，这次怎么不穿鞋子就去参赛了？"面上还浮现一丝苦笑，我心想这与你何干？

不及我回答，门口传来一阵稀稀落落急促的脚步声，腿上医务老师在给我清洗伤口，身旁不靠谱姑娘沈向男以及其他俩室友关切地询问伤口，一边沈姑娘还一个劲地给我道歉，说她一激动就忘记还鞋了，等她们三个人都想起鞋子这桩事的时候已经找不到我的人影。

五十米赛场是在体育馆内，而一千米的跑道却在场外操场上，三人当时赶紧向操场上跑去，却已经传来有个女同学穿着棉袜比赛结果去了校医院的消息，这才又急匆匆赶过来。

我被不靠谱沈姑娘解释得有点发晕，那厢解释完了还在一个劲道歉，我想说我真的没事，你歇歇就好。

最终还是三人中的于梦洁最冷静，发现了被她们挤得伫在一边儿的程夏阳。只见她悄悄地拉了拉俩人的衣袖，俩人有些莫名，下一刻大家随着于梦洁的目光齐齐向沈向阳望去。

"他是，"我赶忙解释道，话未毕，不靠谱沈姑娘旁边的于梦洁姑娘突然挑眉睁大眼睛，点头浮出一个我懂，我什么都懂的表情，大声道："那个啥，姚熙，我们回寝室帮你拿医疗卡！"说罢，拉着沈向男和崔晴两个还懵懵懂懂的姑娘就往外跑，仅留下地上两串被拖曳的阴影。

我的一群室友她们，真的很不靠谱。

"你喝杯水吧。"程夏阳笑看着远去的三人背影，再回眸微笑道。还没等我回答，他已经接了杯水递过来。

我瞧着此刻手肘和膝盖上的伤口皆已经被处理掉差不多了，抓住机会对小程同学道："我没事了，你赶紧走吧。哦不，我是说，你慢走。"

"你同学还没回来呢，而且你确定你这个样子能自己回去？"小程同学找了把椅子坐在我旁边，似有要陪到天荒地老的架势。

这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拖泥带水了，我抄起水杯猛喝了一口，脑海里在努力寻觅个让他快些走的理由。

"那个啥，你是不是还有比赛？赶紧去吧。"

"已经结束了。"哦对，刚才广播里放了一千五百米的名次，他是第一名。

"你和同学一起来的吧？赶紧去找他们吧。"

"已经打过招呼了，你好好休息罢，我就在这儿陪你。"小程同学看着我纠结的脸色微笑道。不知为何，如今这幅熟悉的阳光般的笑脸看在我眼里总觉得特别扎眼。

我已经快词穷了，他还是稳若泰山般坐在那里。以至于下一刻，我问出了一句我自己都觉得难以置信很丢脸的话："你和蓝雪彤处得如何了？"

这句话刚吐出口，我便懊悔不已，恨不得找个窗户跳出去。

程夏阳闻言有些微讶，眼神里很快又浮现一丝难掩的欣喜："姚熙，其实我从没有和。。"

"你再去给我倒杯水。"尚未等他说完，我灵光一现，想出了一个圆场的借口，伸出已经空空如也的杯子示意他再去接水。

程夏阳的表情有些无奈，但还是恹恹去了，不知为何，看那背影有些落寞。

没想到他接完水后问了同样一个让我差点喷水的问题："你现在怎么样，有男朋友了没？"

我紧紧抿住欲喷出口的水，生生咽了下去，本想随口说有搪塞一下，但继而又想到我姚熙何时须这般遮遮掩掩，死要面子了，便脱口而出："没。"

小程同学的眼底似乎浮现些许光亮，然而这在我眼中却是在幸灾乐祸。本姑娘有些不愉快，躺下卧在病床上脸朝墙壁没再同他说话。他见我似乎有些疲惫，便也没再打扰。

外伤处门口熙熙攘攘，又是一个比赛受伤的同学被抬了进来，医务老师从我进来便忙的不亦乐乎，理了理医疗用品，匆匆去处理下一道伤口了。

许久，身后的程夏阳打破小隔间里的沉寂，轻轻道："高三毕业那会儿，我就知道你考到这所大学。其实上个学期本来想来找你的，但是因为一些事情。"他顿了顿。

我心想又是因为一些事情，找借口是此人最大的爱好。

那厢声音有些低沉，继续道："我现在在F大学念书，就在你们学校旁边，有时间我们可以经常走动走动，毕竟这一片大学区只有我和你是高中同学。"

没想到他考上了那所本市甚至全国的一流高校，想当年他还是个和我一起偷偷逃课的问题分子。真没白和当时年级的第一才女兼美女处了对象，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啊，如果和我走下去估计至多只能考到这所二三流的学校了。

我假装睡觉，没有搭理身后的他，他也不再言语。一时间这里有些冷清，直到沈姑娘他们一行三人终于回来接我。

那时候我心下觉得，以后我再也不想遇到这个人，大家桥归桥路归路，此生不必再见。

然而老天对我的玩笑似乎还没开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