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第二十四章(1 / 1)
从医院出来,外面秋高气爽,艳阳高照。唐静沐浴在金色的阳光里,却一点也不觉得温暖。
她终于也恶毒了一次。
本以为会觉得快意,然而伤人的话说出口之后,她却并没有想象中那样痛快。
毕竟,病榻上的女人始终是梁易晟的妈妈,是她深爱的男人的亲生母亲……
易晟……心不由自主觉得刺痛。五年的时间,唐静曾不止一次的告诫自己,事情已经过去了,如果爱他,就应该宽容她。可对着梁母充满防备的眼神,那些尖锐刻薄的话她几乎是不由自主的就脱口而出了……
即使五年过去,对着她,她依然放不下内心的自尊和骄傲。
可面对梁易晟,她却又无法做到如她对梁妈妈所承诺的那般洒脱。
放下他……她根本做不到啊……现在,她又该怎么面对他呢?
电话铃突然响起来,她木然接起:
“您好,我是唐静。”
“不来上班跑到哪儿去了,嗯?连假也不请,你是不是太不把我这个老板放眼里了?”
梁易晟慵懒好听的声音传入耳膜,责备中却透着淡淡的宠溺。唐静微微一怔,无端端觉得鼻酸。
她真想说“我刚在病房把你母亲羞辱了一番,把她气个半死,我们之间根本不可能了!”
可犹豫两秒,到底一句话也没说,就直接把电话挂断。
抬头看着明媚的蓝天,他们这样不清不楚的纠缠到底算什么呢?
他们之间,根本就是无解的死局不是么?
既然五年前她已经做了决定,既然她信誓旦旦的对他的母亲说她不稀罕,那么现在,她这样和他暧昧又算什么?
电话再度响起来,她犹豫一下,直接按下关机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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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梁易晟皱了皱眉,正要再拨,电话却突然响了起来。
唇角划过一抹愉悦的笑意,他接起,语气得意中透着一丝促狭:
“怎么?这么快就知道自己做错了?”
电话那头默了一会儿,半晌,才听到肖舒曼的声音传过来:
“易晟,我是舒曼……有些事,我想当面和你谈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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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唐静挂了电话,看了眼时间,想到图图的幼儿园离医院并不算太远,于是索性直接翘班,步行走去幼儿园接儿子。
图图一见她就兴奋的同她报喜:
“妈妈,幼儿园要文艺汇演,我们班要演白雪公主和七个小矮人,我被选中啦!”
见到儿子,唐静脑海中乱七八糟的念头顿时抛之脑后,她牵着儿子的小手,提起兴致问:
“那你演什么?是小矮人吗?”
图图听到“小矮人”三个字一脸的鄙夷:
“才不是呢!”
“难道是王子?!哇,儿子你好厉害呀!”
唐静一脸惊喜,图图又摇了摇头,嫌弃得看着她脸上的笑容:
“妈妈,你怎么跟我们班女生一样庸俗?”
唐静一怔,好笑道:
“因为你妈妈我就是一俗人呗!你不演小矮人,也不演王子,总不会是演白雪公主吧?”
“妈妈你真逗,白雪公主是女的呀!”
图图咯咯笑着,仰着小脸看着她:
“我演的比这个厉害多啦!我演大树!”
见儿子笑的眉眼弯弯,唐静却是困惑:
“大树?”
“嗯,就是路边,一动不动的大树呀!老师说我有多动症,说这个角色正好可以治治这个毛病,大树是个八十岁的老爷爷,是里面年纪最大的呢!”
唐静满头黑线,这老师还真能忽悠人啊……
“不过妈妈,什么是多动症啊?”
唐静敛了敛神道:
“多动症就是老师嫌你不老实呗……你喜欢演大树吗?”
图图狠狠点点头:
“喜欢啊!大树的衣服特别酷!妈妈,回家我穿给你看好不好?”
“好啊!啊!车来了!冲!”
“冲~!”
母子俩手拉着手,一路小跑冲上了公交车。
车上的人并不多,唐静牵着图图在靠窗的位置坐下来,儿子看着窗外的景色,叽叽喳喳仿佛有说不完的话。唐静耐心的回答儿子五花八门的问题,听他讲着幼儿园的趣事,背诵新学的古诗,心中的不快不知不觉间被她彻彻底底抛之脑后……
等回到到家,唐静已经能高兴的哼着小曲洗菜做饭了。
而图图则穿上“大树装”站在她身后,认真扮演一棵大树。
“妈妈!我要开始了!”
唐静无奈又好笑的打量可爱的儿子:头上是绿油油的叶子,胳膊是树枝,身体是树干,树洞里露出一张肉嘟嘟的小脸,如临大敌,一脸严肃——
还真的像一棵不苟言笑的大树。
不由就微微笑了。
将菜下锅,她边翻炒边说:
“大树爷爷,您如果累了就去那边坐一坐哦。”
图图在她身后急得直跺脚,满身树叶跟着他的动作发出嚓嚓的响声:
“妈妈妈妈!你犯规!你怎么能跟大树说话?大树是不能说话的!你……你你你别再理我啦!”
“好好好,我知道了,我不说话,不理你!”
唐静安慰完儿子,屏息凝神,专心炒菜,需要拿什么调料,目不斜视的绕过儿子,仿佛真的把他当成了一棵树。
图图站在她身边,乌溜溜的眼珠子滴溜溜跟着她转悠。眼睁睁看着自己一次次被无视,图图静默了三分钟,到底忍不住试探:
“……妈妈?”
“嗯?”
“做好饭……别忘了叫我哦。我虽然是树,但……但也是你儿子。”
唐静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好啦,不会饿着你的,我的大树!”
门铃在这时突然响起来,唐静起锅擦手,过去开门一看,脸上的笑容即时僵住。
“你……怎么来了?”
梁易晟沉着脸站在门口,唐静傻傻看着他,心里狐疑,他只来过一次,还是在楼下,他是怎么找到她家地址的?
不等她想明白,他眉头一扬:
“你现在的表情是不想见到我?”
是啊,不想见你。她腹诽,面上也只得干笑:
“卑职不敢。”
卑职二字,不过是为了提醒他们之间的关系。于公于私,他实在不适合出现在这里。
“不敢?”
他嗤笑出声,同时却不动声色的侧身进门:
“无故旷工翘了半天班你还说你不敢?”
她无奈将门关上:
“所以……您现在是要抓我回去上班?”
他静静看了她一会儿,突然往沙发上一坐,淡笑着说:
“回去倒是不用,我饿了,你请我吃饭,就当是将功赎罪好了。”
唐静从来没见过他这样死皮赖脸的模样,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反应,于是只怔怔的看着他。
他扬着眉头,似笑非笑的看过来,一副你看啊,再看我也不会走的模样。
无端端,竟有几分顽劣的……可爱?!
唐静!
你到底在想什么?!
她猛然觉醒,收回视线,心里却是懊恼,面对他,她为什么总是这样情不自禁、缺乏免疫呢?
梁易晟见她呆立那里不说话,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问她:
“下午为什么没来上班?”
唐静一怔,硬着头皮胡编乱造:
“我下午是因为临时有事……”
说话间瞄见厨房里绿油油的儿子,她灵机一动:
“其实是幼儿园给我打电话,说图图有多动症要治一治!”
厨房里,图图正对着辣子鸡丁流口水,听了这话,小家伙瞬间脱戏,猛然扭头,一头的绿叶哗啦啦落了一地,小眼神里满满都是怨念:
妈妈,你出卖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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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易晟到底还是留下吃饭了。
唐静对他根本无从抵抗,何况还有图图在一旁殷勤谄媚敲边鼓:
“妈妈!我已经好多天没见爸爸了,我好想他!你就让爸爸留下和咱们一起吃吧!”
图图仰脸充满期待的看着她,腻着嗓子疯狂的摇晃她的手臂,头上的树枝沙沙作响,仿真树叶纷纷扬扬下雨一样掉落满地……
就算为了保住孩子这身衣服,她也得答应啊!
于是又去厨房加了一个菜。
盛饭的时候,唐静听着客厅里传来一大一小两个人的笑声,心里默默安慰自己,一顿饭而已,谁饭点儿来家里不得留人家吃饭啊?
纯粹是礼节而已,何况对方是她的老板呢?
就这样,她再一次把自己给说服了。
一顿饭自然是吃的其乐融融,毫无冷场,这当然得益于儿子这个话唠。从文艺汇演他扮演年纪最大的角色,到午休时扣下来的墙皮,小家伙叽叽喳喳根本就没停下来过。
风平浪静的把饭吃完,唐静松了一口气,准备起身送客,儿子却拉着梁易晟,嚷嚷着要他一起打游戏机——
从他那儿搬出来的时候,在梁易晟的坚持下,图图带回了不少游戏,很多至今都还没拆封。
“妈妈,让爸爸陪我玩一会儿吧……”
孩子乌黑的眼睛看着她,唐静于心不忍,最后只得答应。
她安静坐在一旁看着父子俩互动。
儿子拿着手柄,没两分钟把命死完了,然后一脸兴奋的看着梁易晟,大眼睛里全是崇拜:
“爸爸,你可真厉害!”
梁易晟扬起眉毛,脸上露出大男孩般的骄傲笑容:
“那当然了!来,咱们重新开始,爸爸教你绝招……”
梁易晟兴致勃勃的指导儿子打怪,唐静在旁边见父子俩的处得这样好,心中却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她本以为独自一人也能够让儿子幸福,可梁易晟的出现却让她明白,图图虽然不说,但不代表他不渴望。
看着儿子扬起的眉毛,向日葵般的笑容,她暗暗叹息。
父亲这一形象在儿子心里缺失太久太久了。
他是这样喜欢梁易晟,如果为了儿子……
原本想要坚持的东西,在一点点动摇,她的心在不由自主的朝着某个未知的地方靠拢……
那是有他在的方向。
一颗心,因为他的到来而再度乱了套。
或许,自从再度见到他,她就从未平静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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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乐的时光总是过得飞快,不知不觉就到了睡觉时间。
儿子握着手柄,哈欠连连,却怎么也舍不得去睡,唐静要哄他洗澡,图图却抓住梁易晟的袖口不撒手:
“爸爸,你别走……”
一句话,让她心里越发酸楚。
而他,也仿佛被触动心底最柔软的那处,揉了揉儿子的发顶,他极尽可能柔声的哄:
“图图乖,爸爸不走。”
图图这才放心下来,一手抓着他的袖口,一手抱着手柄,闭上眼睛,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梁易晟倾身抱起儿子,低声问她:
“卧室在哪?”
她抬手指了指,他便抱了孩子走了进去。
孩子的房间很小,除了一张小床,一张书桌,就再放不下其他东西。
他抱着孩子走进去,只觉得挤挤挨挨,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心下不觉烦躁。
唐静站在门口,默默看着他吃力的侧身过去,附身将儿子抱上床,然后又轻手轻脚拉上被子,这才终于走出来。
把门在身后关上,他到底忍不住说:
“你这儿太小了,附近坏境也差……”
不等他继续说下去,她便垂了头,低低道:
“等图图上小学,我们就搬到大一点的地方去。”
话里的意思,他再清楚也没有,那个“我们”,并不包括他。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他火气不由自主就涌上来:
“你到底打算一个人撑到什么时候?”
她对着他怔了半晌,仿佛突然想起什么:
“啊……我忘了,还有碗没洗……”
说着仓皇的转过身去,逃向厨房。
话题转移的太过拙劣,他深吸一口气,到底还是压制住火气,跟在她身后走过去。
厨房的光线很暗,她回来的时候来不及换衣服,身上还穿着雪纺的白衬衣,衣角束进灰色的铅笔裙中,越发显得腰线窈窕,盈盈一握。
唐静伸手拿了围裙套上,也懒得系带子,就那样松松垮垮挂在脖子上,打开水龙头。
水哗哗的流出来,她一只碗一只碗的冲洗,然后侧过身,踮着脚尖将碗放进上面的壁橱。
他没有帮忙,只默默的看着她忙碌的背影,恍惚间就好像这么多年,她从来没有离开过,从前的一切也仿佛只是一场梦。
可终究还是隔了五年……
五年的时光过去,她再也不是从前那个唐静了。
话少了,也不如以前那样爱笑了,对着人时,总多了一丝圆融,少了一丝锋芒。
就连面对他也总是垂着眼,一副温顺安静、小心翼翼的模样。偶尔,还会像一只受惊的兔子,眼底露出一种让人心疼的无措和惊惶……
当年那个十指不沾阳春水,活在象牙塔里的,总能够对着他理直气壮的快乐女孩,他再也找不到了。
如今的唐静,带着儿子挤在在这样阴暗逼仄的小房子里,安安静静的生活着,仿佛这一切的一切都是理所应当……
他根本无法想象,也不愿意想象,这些年她究竟吃了怎样的苦,糟了怎样的罪,才变成今天这个逆来顺受的模样。
当今天肖舒曼打来电话,告诉他一切,当他得知,这个傻女人所做的一切竟然是为了他……
震惊,愤怒,自责,心痛,各种情绪交织缠绕,直逼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气她不信任他,竟然所有的事情都一个人来抗,更恨自己,为什么那样无能,为什么,到最后一刻也没有察觉到……
那时的唐静,还是那样的年轻,她失去了至亲至爱,最后只剩下他可以依靠,可她却那样决然的抛下一切,离开了他,还带着一个未出世的孩子……
她究竟是怎样熬过来的?
一想到这个,他的心脏就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钝痛和无与伦比的心疼……
看着她瘦削的背影,他突然很想上前去抱一抱她,告诉她,她还有他可以依靠……
她离他是这样的近,触手可及,只要他伸出手臂,就能将她整个人笼在怀中。
他的唐静总算回来了,可是,这一刻,他却没有勇气这样做。
他只是站在门口,静静看着她,看着她在昏黄灯光下忙碌的背影,长久的沉默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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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觉到身后灼灼视线,唐静只觉得如芒在背,浑身都不自在极了。
她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赖在这里,好吧,也许她是明白的,只是她不愿去想……
犹豫许久,她到底还是狠下心来赶人:
“时间不早了,你是不是该走了?”
她努力让语气听起来很生硬,却始终没有勇气回头。
回应她的,是长久的沉默。
她开始觉得心慌。
他到底在干吗?
不会是睡着了吧?
就在她下定决心,准备丢出更狠的话来的时候,却突然听到身后,他的声音低低道:
“唐静,让我在这儿借住一晚好不好?我睡沙发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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埋:山不就我,我就去就山。老婆儿子都在,这才是他的家,他已经决定不择手段也要把她追回来,又怎么舍得走?还有,没错,男配女配都不是坏人,因为深爱,所以更加不会去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