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问（1 / 1）

江梓的计划并无漏洞，但各环节既是人组成的，也就会出现人会犯的各种纰漏。

例如，一开始的时候，小旅馆仍是门口罗雀，大半月来无一人入住目标单间801，而到了十月初，游客挤满省城，小旅馆也受此波及，一时客满。兵荒马乱至黄金周末期，虽然江梓这边的人还是紧绷着，旅馆的内应却已懈怠了。前台知道大盖帽要找的是一名单身男子，于是有意识地略过了一些女客和小情侣，而这是江梓所不知道的。

这天，就来了一对黏糊糊的鸳鸯，说要入住801号房，因为“上次就是在这间房修成正果的”。前台带着礼仪性微笑，递过亮闪闪的合金钥匙，看着那对走进楼梯间，衡量了下，还是没有拨出警察小姐留下的电话。

而801号房内，两鬼正隔着纱帘晒太阳。虽然不会真的睡着，但江楠还是感觉到了一丝困倦。他微张着眼，看到浮尘在光线下时快时慢地落着，心底是白茫茫的一片安逸和静谧。

转过头一看，莫北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好事，眼睛虽闭着，但嘴角带着笑，略长的发搭在白衬衣的衣领上，下午的阳光令他周身笼罩在一片朦胧的光晕中，勾缠着江楠的视线，兜兜转转停在莫北卷翘的眼睫末端。窗外恰有微风流动，推动着浅豆绿的窗帘，于是一块阴影浮在他的眼帘上，反复地遮住，再移开，再覆上来，再退开……

江楠恍惚地想，我是不是应该吻上去呢？

最终还是没有。钥匙□□匙孔的金属碰撞声把莫北从冥想中拉了出来，一睁眼看见江楠侧向这边，眼睛半睁半闭盯着自己出神，真是鬼吓鬼，吓死鬼。

门外传来女子的声音：“嗯？推不开？你去找前台试试。”

另一道男声答道：“大小姐，顶楼诶，爬上来就半条命了。这地方也不装电梯，真是。”

莫北安抚了一下（其实并没有的）心跳，瞪了江楠一眼，拉着他走到房门口，悄声拉开了门栓。

“就是打不开嘛，你看……”女声话音刚落，钥匙一转到底，厚厚的木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两鬼习惯性地松了一口气，结果打头走进来的大姑娘抱住肩膀抖了一下，“开冷气了？凉飕飕的。”

于是两鬼连气都不敢出了，看着小俩口放了行李，洗漱后换了衣服出了门，才敢有所动作。

其实这一周来了好几拨住店的客人，本着尊重隐私的原则，两鬼只好四处躲藏。有一回，一个五六岁的小孩似乎能看见他俩，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一会儿看着江楠，一会儿盯着莫北，黑多白少的眼珠一转，就自顾自看电视去了，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似乎两只抱在一起瑟瑟发抖的男鬼还没有焦点访谈吸引人。

然而大多数人还是看不见的，比如这对小情侣。等到这两人赶回旅店的时候，已过11点。莫北本想躲进浴室，但是江楠扯着门框不愿进去，疯狂的做着口型，莫北好不容易分辨出来，江楠翻来覆去说的那个词是“大结局”，以及表达心情的不文明词汇若干。

江楠眼泪汪汪，舍不得狗血剧今宵放送的大结局（上），莫北无法，只得和江楠坐在电视剧前，还要小心遮掩被身上的水打湿的地毯。

电视打开，频道停在江楠关机时的那个台，而狗血剧已经开始了。这位女客人似乎也是剧迷，没有换台，房间里的两鬼一人都瞪大了眼看剧，而另一人却不老实，开始对女伴上下其手。

一开始，两鬼还能正襟危坐，等到女子发出甜腻的喘息声时，江楠只得灰溜溜地拉着莫北进了浴室，倚在门边看电视，最后连电视也不敢看了，微阖上门，坐在浴缸里胡思乱想。

莫北纯良，人世间的知识全来自于电视，因此不明白为何江楠在电视上看到此类场景时不躲，此时却捂住耳朵缩成一团。

“你怎么了……”莫北凑到江楠身边，用细微的声音在他耳边说道。翻卷的气息刺激到敏感的耳垂，江楠肩膀一缩，门外的□□便丝丝缕缕传入耳内。

于是江楠挪了挪，离祸源远了点，莫北不解其意，又贴近了些，湿润滑腻的腿部肌肤贴在江楠同样□□的躯干上，又引来一阵轻颤。

等到退无可退，就快要浴缸咚的时候，江楠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到底要干嘛。”不要逼我逆咚啊。

莫北已经缩成了一团球，原本就白皙的脸上现出青白，“就是冷。”

江楠顿时尴尬不已。可是外面激战正酣，若是此时开了热水……他不禁向水笼头望去。

莫北把住笼头，冷得声音都在打颤，“不行，不能开。”

江楠一咬牙，把莫北包进了怀里，脑海中不知怎的就冒出了香港电影里两主角被关入冷库，依偎在一起取暖的狗血场景。只是莫北的冷是因为水鬼的寒性体质这些天来愈演愈烈，而江楠入此道不长，所以尚能为他分担一二。

莫北还在小声说着“不能开，会被发现的”，江楠牙关咬紧，把害得他俩如此狼狈的凶手骂了八百遍。等到门缝外灯光黯淡，笑声渐消后，江楠才伸直僵硬的手指，缓缓将热水笼头打开，让温热的细流淌在莫北肩头，把冻到失神的水鬼救了回来，环在莫北腰间的手却没有收回来。

一夜无话。

到了白天，两名住户出去观光，小小的单人间又成了两鬼的天下，江楠打开电视看重播，莫北则坐在窗台边，似乎还没从昨夜的寒冷中缓过劲来。

大结局（上）断在女主的身世之谜，江楠抱头哀嚎，狗血剧为了收视量什么都做得出来，古人诚不我欺。

意兴阑珊地换台，正巧地方电影台在放《□□特工》，男女主角爱斯基摩抱，江楠恍然大悟，总算知道昨晚的脑洞出自哪了。

莫北目不转睛地看了一会儿，突然就问江楠，“你喜欢我吗？”

江楠目瞪口呆，“啥？”

莫北垂着眼，“你看着我的时候，眼神很奇怪……”他掀起眼帘，波光潋滟的眼神就落在了江楠面上，“你喜欢我，是吗？”

超直球啊！

江楠像被踩住了痛脚，张着嘴，却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