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卷四十三 风云突变惊坐起(上)(1 / 1)
我用颤抖的手细细抚摸着掌心的大红喜服,内心五味杂陈。八年前我无意中灵魂穿越到大清朝,一觉醒来竟成了闺中待嫁的四阿哥胤禛的准福晋年湘儿。那时惊慌失措的我选择了以出逃的方式避开这突如其来的婚事。本以为可以远离宫廷早日回现代,却没想到阴差阳错下偶遇九阿哥并被他带入宫中。此后种种,与太子、与八阿哥、与十四阿哥之间的情爱痴缠,架构起我这些年平淡中夹杂着些许惊险的生活。
尽管曾经爱错、受伤、心灰意冷,老天毕竟还是眷顾我的,他让我与胤祯最后走在了一起。厌倦了紫禁城争权夺势的纷扰,只有和胤祯两两相对时,我的心才能获得宁静。与他相遇、相依、相爱、直至相许,我才确信这世上果真有一种情感,那就是真爱无瑕。
三年前,康熙许我俩以婚约;三年后,我守孝期满,我们的大婚之期眼看着一步步近了。
“你发什么愣,快穿上试试看呀。若是大小不合适,我再叫裁缝修改。”宜妃打断了我的思绪,让我终于将目光移离喜服,看向对面的她和九阿哥。
我讷讷地点点头,然后捧着衣服走进了内屋。当我穿好出来时,能明显感到宜妃和九阿哥的眼前一亮。
宜妃率先走过来,嘴里不住地夸赞着:“明明一直都在我的眼皮底下嘛,怎么直到今日我才发现这丫头是这么个娇媚的美人儿呀!果真不错。不大不小,不胖不瘦,正是合身呢!”
我被她夸得不好意思:“娘娘过誉了,夜莺能有您一半的美貌与风采就好了。这次,真的很感谢娘娘的美意,我好喜欢这新娘喜服。”
宜妃笑着刮了一下我的鼻子:“就你嘴甜。”她拉起我的手,脸上显现出浓厚的不舍:“你陪在本宫身边这么多年,就是假的侄女也会培养出真感情了啊。如今你要出嫁,我感觉就像嫁女儿一样,舍不得呀。这喜服,就算是我和九阿哥对你的一点心意。往日对你诸多苛刻的要求,还望你不计较,多记着些我们的好吧。”
我被她说得眼眶发酸:“娘娘说的这是什么话。夜莺有什么好计较的,我感谢您还来不及呢。这些年若不是你的照顾和指引,我真不知该怎么捱过来。娘娘的恩情,我此生永不会忘。”
宜妃摸着我的脸颊:“好了,我们不说这些伤心的话。皇上已经下旨,待明年开春,就找个良辰吉日将你嫁了。这是喜事,我们该高兴的呀。”
我面向宜妃端端正正地行了三拜九叩大礼。她本想劝阻我,但见我坚持便也就受了我的礼。我是真心实意地感激她,尽管她与九阿哥的初衷是想让我为他们所用,但不可否认的是他们也的确在这险恶深宫中为我提供了一处庇身之所。他们让我多少感受到了些暖暖温情。
九阿哥起身将我扶了起来。他紧抿着嘴唇,原本俊美的脸现在却显得略微有些僵硬。“不久后,你就该叫我一声‘九哥’了吧。”
我一愣,随后反应过来,只是默不出声。
九阿哥嘴边浮起自嘲的笑:“真是命运弄人。我用了八年时间,原来只是将‘九弟’这个称谓变成了‘九哥’。兜了一圈,竟又回到了原地……”
我张口想说话,但却被他抢了先:“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都明白。不过没关系,反正我一直都是为他人作嫁衣的。”
我的心口好像被利锥刺了一样痛。我抬眼看着他,眼泪就要忍不住了。
胤禟伸手盖住了我的双眼:“你不要这样看着我,再也不要这样看我了。”
他是下决心要割舍了。谢谢你,胤禟。让我在出嫁前能这样安心,让我并没有失去你这个朋友。
此时已是康熙五十三年十一月,又是一年萧瑟时。中旬,康熙前往热河巡视,四阿哥、八阿哥、九阿哥、十阿哥、十二阿哥、久违的十三阿哥和胤祯皆同往。本来康熙也点了我随行,但我以待嫁避嫌为由推却了。在出嫁前我想尽量减少外出,避免一切可能的麻烦。康熙似乎看透我的心思,便不强求。
听蕊儿给我说八阿哥在半路离队了,因其母良妃的忌日正好在这几天,他便向康熙辞行先去拜祭母亲了。再听人说起八阿哥,我已不会有别样的情绪。只是偶尔会叹,以他的才华、睿智和极深的城府竟然最终都没能登上皇位。胸怀大志,对母亲恪守孝道,对妻子专一爱护,从品德上看他在众阿哥里也绝对是翘楚。
这天,有别宫的小太监给我带来八福晋的信。我纳闷地展开信:这八福晋与我久未联系,此时给我写信会有什么事呢。
蕊儿似乎比我更好奇:“格格,八福晋都说了些什么呀。”
我无所谓地说:“哦,没什么。她说八阿哥有要向皇上呈献的礼物落在家里了,想请我跑一趟帮她送去。”
蕊儿疑惑地皱起眉:“既然如此,那为何她不亲自送呢,何必大费周折地来请您出面?谁都知道您和八阿哥曾经……她这样不是挑起事端嘛。”
我笑了,难道真是我平时对她太好,如今竟什么都敢说了。“八福晋在信中解释了。因她要照顾年幼的弘旺所以抽不开身。皇上较为亲信我,加上我出行方便,她这才想起了找我。”
蕊儿还是颇为踌躇:“奴婢仍觉得此事有蹊跷。既然不是什么大事,不如就打发了奴才跑一趟吧,格格没必要亲自去的。”
我抬起头看她:“蕊儿姐姐真是实心实意为我打算,让我好感动。只是八福晋难得开口相求,我怎能拒绝呢。放心吧,我会带多一点的侍卫,没事的。”
蕊儿突然冷不防地“扑通”向我跪下,吓了我一跳。“格格,奴婢求您别去。您眼看着大婚在即,还是少生枝节为好。九阿哥、十四阿哥临行前也交代了奴婢要侍奉好您的。八福晋这忙,您就不要帮了吧!”
我拉下了脸:“蕊儿姐姐,我尊重你、信任你,但是你也不能这样强迫我做决定。到底是为什么你死活不让我去呢,我很好奇。你越这样强烈地反对,我就越想去一探究竟。”
蕊儿见阻挠我不成,就只能为我收拾行李随我同行。
行车的路上,我与管事的大太监闲聊,问他八阿哥都准备了些什么礼物这么重要,还非要立刻送去。管事太监只是眯眼笑着说:“这奴才也不清楚,想必是什么珍奇宝贵的玩意儿吧。”
马车一连开了三天,我们才终于赶到热河。顾不得立刻去给康熙请安,抵达后我首先到自己房间沐浴了。总不能以这样脏兮兮的狼狈样子面圣吧,还是梳洗之后再去见他好了。吩咐了蕊儿他们打点好一切后,我松了口气,在浴桶中舒服地泡起了澡。不知是因为水热还是因为我太累了,我泡了一会儿就感觉困得不行,眼皮打架。在香气缭绕中,我还是慢慢闭上了眼睛。
好冷啊……怎么会这么冷,仿佛置身寒窖。我打了个冷战,然后睁开了眼。浴桶中的水早已变得冰凉,我的全身几乎要失去知觉。我刚刚睡着了吗?
糟糕!要向康熙呈上八阿哥准备的礼物啊,我怎么洗个澡就睡过了呢。现在几点了?“蕊儿,蕊儿?”我大声呼唤着蕊儿,可是却没人应。
我擦干身体披上衣服,将半湿的长发随便绾了个髻就出门了。一路上看到有些太监宫女聚在一起小声议论着什么,都是一副惊恐之色。
我拉住了其中一个宫女问发生什么事了,小宫女支支吾吾半天才说:“回格格,奴婢听说,八阿哥遣人送来了两只将死的秃鹰呈给圣上,使得龙颜大怒……”
我眼前一黑,险些站不稳。小宫女忙扶住我:“格格,您没事吧?”
我想起来了。历史上的八阿哥最后就是败在这毙鹰事件上,从此他便大失圣心,再无夺嫡胜算了。原来他这次托我送的就是秃鹰啊,为什么之前没人支会我呢?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到底是谁干的?
我跌跌撞撞地向康熙行帐奔去。刚走到门口就听到康熙的怒骂:“混账东西!我早就识破他的狼子野心,却想不到他今日竟如此嚣张放肆,胆敢送来将死之鹰给朕。他这是讽刺朕时日不多了吗?真是个逆子!”
我内心大呼不妙,急着想进去。可却被人从身后拉住了。我转过头看,发现是蕊儿。
“格格,您不能进去。皇上正发怒呢,只怕此时什么都听不进去。你看,九阿哥,十四阿哥他们也没站出来说什么啊。”
我一把甩开她:“闭嘴!不需要你在这里充好人。”
掀起帘子我几步迈进了皇帐中。屋内之人见到我都很惊讶,康熙不解地问:“夜莺,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立刻福下身向他行礼:“夜莺见过万岁爷,爷吉祥。其实夜莺此番前来是为了替八阿哥传送给您的礼物。我也是刚刚才听说了毙鹰的事情,只怕这是个误会……”
我话还没说完,就被人冷酷地打断:“夜莺格格,你衣冠不整地出现在圣上面前已是失仪,切勿再说些没凭没据的胡话以扰圣听。来人,将夜莺格格带下去吧。”
蕊儿见势立刻上前来扶我。
“等等!老四,让夜莺说下去!”康熙抬手制止了四阿哥对蕊儿的命令。“夜莺,你刚刚说什么,你是替老八前来的?这么说你提前已经知道他的诡计了?”
我摇摇头:“我的确是替八阿哥而来。但之前并不知道八阿哥所赠之物是秃鹰,更不知会是两只毙鹰。我想八阿哥也一定不会有此歹意的,或是有心之人从中作梗……”
我的话再次被人打断:“夜莺格格这话说得着实有趣。哪有人替别人帮忙却不清楚其意图的?我看,你十有八九是八阿哥的帮凶。现在的狡辩也不过是为了给自己开脱吧?”
我向这声音的主人看过去。和上次一样,是一对冰冷仇视的目光。春燕,这次你也随扈了吗。
四阿哥厉声喝止她:“休得无礼!妇道人家在御前岂敢造次,这里哪有你说话的地方?”
春燕不依不饶:“皇阿玛,我没有说错。大家都知道,夜莺格格与八阿哥有一段情,那么帮他做这大逆不道之事,也是说得通的。”
这一次九阿哥、十二阿哥、十三阿哥和胤祯都听不下去了,他们纷纷为我出声。
“四嫂不要血口喷人!夜莺与八哥早无瓜葛,这些年也一心呆在闺中待嫁。何来帮凶之说?还请四嫂无凭无据地不要乱给夜莺扣罪名!”胤祯急着替我解释。
九阿哥附和道:“就是!夜莺是我母家的人,她的人品我能保证。”
胤裪还算冷静:“按四嫂说的,如果夜莺格格真是帮凶,那为何此刻还要出现在这里任由你指控?按常理她该退避三舍才是。还有,皇阿玛待她甚好,她根本没有这样做的理由。就是退一步说,即便她有心对皇阿玛不敬,也不必亲自来送这么傻啊。”
春燕冷笑一声:“谁说我没有证据?”
四阿哥的脸微微有些抽搐,看得出是在强忍着怒气:“你闹够了没有!”
十三透出满眼的忧色:“还望四嫂三思而后言。”
春燕听了十三的话,稍稍怔了一下。
康熙出声叫停了这场争论:“你们都闭嘴,且听年氏说说看。若她言之有据便罢了,若她信口开河冤枉夜莺,我定重罚她!”
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同时将目光移向春燕。只见她不慌不忙地笑了笑,从她贴身丫鬟的手上取过递来的几封信。她将信件双手捧着呈给康熙:“禀告皇阿玛,我无意中发现夜莺格格与一西洋教士来往甚密,常常互通信件。且信文皆由不列颠文书写,相当神秘。试问夜莺一个深宫中的格格,是从哪里习得这洋文的呢?”
我斜着眼瞥了眼身旁跪着的蕊儿,她低下头回避着我的眼光。我又向四阿哥看去,他此刻的脸色很不好,只是无言地瞪着春燕。
康熙翻了翻我与穆景远之间的信,然后抬起头问我:“夜莺,你看看这些信。的确是你写的吗?”
我从他手中接过信,确认过后承认道:“是我写的。但夜莺不认为这有什么错。”
康熙目光深远,似乎要将我看透。“你还挺理直气壮?那你说说,你是怎么学会写这西洋文的?”
我想了想,然后说:“我的养父,也就是三年前过世的郭络罗家的老王爷,特别喜欢搜集世界上各类珍奇异宝。他府上也常有别国传教士往来,我的西洋文就是那时从老教士那里学到的。”现在只能瞎编了。不能把穆景远与九阿哥相识的事情说不出来,这样恐怕会连累了他与宜妃娘娘。
康熙饶有趣味地回道:“哦,是么。夜莺你还有这么段有趣的经历?老九,你说,夜莺所言是否属实?”
胤禟忙出来答:“回皇阿玛,夜莺所言非虚,的确如此。我那舅父的确有不少洋人朋友。”
康熙似乎很疲惫,他揉着自己的太阳穴。“这么说来,夜莺并无什么古怪之处啊。年氏,你还有什么证据,不妨一齐拿出来。”
春燕想了想,然后从容不迫地说:“听延禧宫里的人说,夜莺格格经常穿着奇异服饰,并常做些古怪的举动。她名其曰‘健身操’,但其举止委实诡异,就像是什么宗教仪式一样……”
康熙摆摆手,显示出一丝不耐:“年氏,你说了这么久,重点究竟是什么?”
春燕瞥了我一眼,那一瞬间我似乎看到了她嘴角划出一抹得意的笑。“臣妾怀疑,夜莺格格与江湖邪教、白莲教的人有来往。或许是其信徒也说不准呢。”
春燕话音一落,立刻激起千层浪。她身旁的四阿哥拽起她的衣袖:“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春燕冷漠地看着他回道:“臣妾很清楚。”她轻轻甩开了他的手。
胤祯气急败坏地说:“你胡说!夜莺怎么可能是邪教的人,这么做对她有何好处?”
“我没有胡说,事实摆在眼前。说起来,夜莺格格的身世也是个谜。九阿哥和宜妃娘娘宣称她是郭络罗家领养的女儿,她就这样顺理成章地被送进宫,从未有人对此深究。这样来路不明的人本就可疑,加上她晓洋文、善于蛊惑人心,看起来更来者不善了。众人有目共睹,八阿哥觊觎皇位已久,而夜莺身为邪教成员图谋反清,两人正是一拍即合图谋不轨!”
春燕的话字字珠玑,捶打到众人耳膜里,引起了不小的震荡。我怅然地看着她:这是你报复我的方式吗?我逃婚,害得你为我代嫁不能与十三阿哥长相厮守;我懦弱,害得胤祥身受重伤令你心如刀割。于是,这新仇旧恨就一次找我来清算了吗……果真,欠的都是要还得啊!
胤祯再也忍不住,他当即跪下:“皇阿玛,儿臣敢以性命担保,夜莺绝非此种不忠不顺之人。儿臣不明白四嫂为何凭白这样诬蔑她,或许其中有什么误会,但夜莺的人品您也是明白的呀,这些年她一直尽心尽力侍奉在您的身旁,从未有过逾矩之举啊!”
大堂里众臣开始议论纷纷,对着我指指点点。九阿哥和十二阿哥也想挺身而出为我说话,但都被康熙阻止了。“好了,你们都不要说了。我要听夜莺讲。”他看向我,目光深不可测。“你怎么解释。”
我木然地回道:“我没什么可说的。”
众人对我消极的反应一片哗然。胤祯忙过来拉我:“夜莺,你怎么了。快点给皇阿玛解释啊,把误会解释清楚就没事了。”
我心疼地看着胤祯,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在慢慢滋生。没用的,胤祯。有些误会,是永远解释不清的。有些结,一旦产生就再也无法解开。
我随着胤祯跪下,面无表情地说:“夜莺问心无愧,从未做过任何伤害圣上、损害大清的事情。至于信或不信,全凭皇上作主。”
康熙盯着我看了半晌,最后他仰面叹息一声。“罢了。传朕的旨,明日便班师回朝。夜莺与胤禩同为疑犯,皆处以□□。至于其罪责,回京再审。这期间,谁也不得为他们求情。”
康熙最后一句话将众人之口全部堵住。所有人只能俯首称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