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卷十二 新春拜会各宫主(1 / 1)
我忘了那天十三是怎样和四阿哥回到席上的,我也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撑完了这场中秋宴会。我只知道在四阿哥对我道出春燕和十三这对有情人是被我拆散了这一石破天惊的事实后,我的脑袋一片混沌。我度过了茶饭不思,谁都不愿见,浑浑噩噩的几天。这期间宜妃和九阿哥都来问候过我,不过被我以身体不适搪塞过去了。
时间最是残酷无情,他从不等人,就在我还愁思不解时,已经悄然流逝了。
很快到了康熙四十六年春节。宫中各处都洋溢着一派新年里喜乐融融的景象,使我这段时间来萧索的心境得到了一定的化解。古代的春节是比现代的过得热闹欢庆些。看着宫女太监们忙着张灯结彩、放炮竹礼花的样子,心中也多多少少感到些过节的氛围。年夜饭是和九阿哥还有宜妃一起吃的,吃完九阿哥回到了自己府中,而我则陪着宜妃守岁。
这么快就过了一年啊。往后的日子,我要更加谨慎才是。不要再做错,不要再让自己心有不安了。
兀自愣着神,冷不防被蕊儿轻推了一把我才回过神来。茫然地看着她,蕊儿看了眼宜妃对我说:“娘娘跟您说话呢!”
我赶忙转向宜妃:“娘娘,您对我说了什么?”
宜妃拿手绢掩着嘴笑了笑:“瞧这孩子的痴模样。我叫了三声你愣是没答应。想什么呢?”
我忙掩饰过去:“没什么,就是今天忙得累了,不免有些犯困。”
宜妃听后拉过我的手放在她手心:“你进宫这些日子的确是累坏了……真是辛苦你了,可怜的孩子。”
看着她无限哀悯和怜惜的眼神,我真的是差点流下泪来。人就是这样,当你在困境中时,如果无人过问,大家都袖手旁观,你反而会很坚强很勇敢。可是如果有人关心你疼惜你,那你所有的委屈和忧伤都会释放出来。宜妃向来很支持九阿哥参与到九龙夺嫡的争斗中,可是她有时候对于九阿哥毒辣阴狠的作风也是颇有微词的。就比如她现在对于我的处境和命运,应该是充满了同情和无奈吧。可怜天下父母心,都希望自己的子女为龙为凤,同时也对他们有过多的纵容。那我的父母呢?在现代里,我在任何方面都不算是很优秀,而他们从未给过我压力,只是一味地支持我、鼓励我。可是在我穿越后呢,他们怎么办,是不是天天在以泪洗面中度过?
我怕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就转过了脸,对宜妃说:“娘娘快别这么说,夜莺如今做的一切不过是履行自己的本分罢了,没什么辛苦的。况且有宜妃娘娘这样疼着护着,是夜莺天大的福分,再不敢有什么奢求。”
宜妃轻拍了拍我的手:“好好好……你能这么想自然最好。我看你这几天愁眉不展的,还以为你是在胤禟那里受了什么委屈。其实他这孩子表面看着冷淡,内心对亲近之人还是很热忱的。我看得出来,他很关心你……”
“娘娘放心,九阿哥并无亏待我之处。他对夜莺处处提点,事事关照。夜莺绝无半点不满之心。”我面上淡淡道。
宜妃定着我看了片刻,然后轻叹了一声:“也罢。你们没事我就安心了。那么夜莺,明早起替我去荣妃、定妃、惠妃、德妃那里送些礼去。新年里联络联络感情,也全了那些个礼数。”
我“嗯”了一声应下了。毕竟生活还是要继续的。不管我现在我心情有多糟,我也不得不时刻提醒自己,我并非什么真格格,不过是为宜妃和九阿哥卖命的一颗棋罢了。按现在的话说,就是一高级打工仔。
在炮竹声中过了子时,我们正式迎来了康熙四十六年。守过了岁,宜妃吩咐我回住处休息。
回去的路上,蕊儿静静地走在我的身后,我们一路无语。天上突然下起了片片白雪,我停住了脚步,站在连廊里凝视着空中飘落的雪花。蕊儿见我在看雪,就感叹道:“今年的第一场雪,真美啊。”我缓缓踱步到庭院中,抬起手迎接晶莹飞雪落在我的掌心,冰冰的、但很舒服。来到古代后,我对于月、雪这样的景物很感怀。毕竟他们是亘古不变的,他们使我觉得我和以往自己生活的世界还有着藕断丝连的关系。这样想着,我就不会那么孤单和惧怕了。蕊儿见我在外面站得久了,忍不住跟出来对我说:“格格,小心得了风寒。时候也不早了,快回屋里歇着吧。”
重新走进了长廊,我看着眼前漆黑一片的连廊,不禁心生悲凉:长长来路,命有玄机。我究竟该何去何从?闭上了双眼,我轻声说:“蕊儿,明儿个早些伺候我起床,你提前把那些礼品备好,别耽搁了。”
我不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事、我又将面对什么。如今能确定的事只有一件:我必须不回头地走下去。因为这时空已不可能让我回头了。
康熙四十六年的大年初一,我一早便起来,待洗漱更衣好、用过了早膳,就带着蕊儿和几个宫女太监,前往诸位娘娘那里请安拜年。
走在路上,心中暗想:荣妃、定妃、惠妃、德妃这几位妃子皆诞有皇子。荣妃的三阿哥胤祉、定妃的十二阿哥胤裪、惠妃的大阿哥胤褆、更不必说德妃的四阿哥和十四,都正值青年有为,颇受皇上宠信。这也难怪宜妃让我新年里第一天便去拜访这些个本就出身名门又母凭子贵的娘娘们了。唉,原来像宜妃这样心高气傲的人,也不得不去遵守这深宫里的生存之道啊。
走过一堵堵宫墙、一座座宫殿,却在一道宫门前停下了脚步。为何这里看起来如此眼熟呢?转头问身边的蕊儿:“这儿是哪座宫,住着谁?”蕊儿扫视了四周一眼,接着答道:“回格格的话,这里是储秀宫,住着八阿哥的生母良妃娘娘。”
听到八阿哥的名字,心里还是忍不住“咯噔”了一下。自上次回宫之日起,已经有多久没见过他了?最近为十三和春燕的事所扰,淡忘了这个烦恼,可今日故地重游,不免又想起那日他的一言一语、一举一动、一颦一笑。思念,伤人最深,已于无形中占据心脏的每一角落。思而不得,便隐隐作痛。
见我停立了许久,蕊儿忍不住出声:“格格,咱们还要拜见各宫娘娘呢。”
听到蕊儿的话,我才回过神来。转念一想,又不禁皱了眉头心下叹息:八阿哥与九阿哥如此要好,宜妃却并未吩咐我探望良妃,可见出身低贱的良妃在后宫中还是受人冷落和排挤的。母亲既是如此,那遑论跻身于家世显赫、皇戚权重的众皇子中的八阿哥呢?这些年,他怕是吃了不少苦,忍受了不少酸楚吧。
向储秀宫内深深望了一眼,心疼着我那思念的人,片刻后又转头提步向前走去。
去过了荣妃和惠妃那里,就几乎要让我丧失耐心了。无论是惠妃的大阿哥还是荣妃的三阿哥都是九龙夺嫡中的强劲竞争者,他们手握兵权,在朝廷中广结人脉,自然风光无限。这也关照到了他们的母亲,荣妃和惠妃皆雍容华度,同时也显露出骄横跋扈。尤其是惠妃,仗着大阿哥受皇上器重,加上她哥哥是朝中重臣明珠,就更加恃宠而骄、目中无人。今日在她宫上,听说我是代表宜妃来送礼贺新年的,也并无任何寒暄和问候,只是吩咐宫婢将礼物随意放置一旁,便遣人打发我走了。走时还听到她在身后嘲讽道:“宜妃真有意思,这些个不值钱的破玩意儿还值当遣人来送一趟?褆儿送我的那些稀世珍宝早已堆积如山了!呵,派得还是这不知哪里捡来的野格格,真不知万岁爷喜欢她哪里,竟还宝贝得不行!”
听着她口中刻薄无礼的话,我攥紧拳头,不断地提醒自己不值得为这些小事生气。可尽管如此,面上还是难掩怒容。她侮辱我可以,反正我本来就不是什么正牌格格,也不稀罕皇上赐的什么虚名浮华。可是同为妃子,她凭什么轻视宜妃。先不说宜妃娘家郭络罗氏家族显赫,五阿哥和九阿哥在朝中也很有威望啊。况且九阿哥那么善于经营生意,只怕他家里的金山银山更是数不清了。惠妃嚣张个什么劲儿啊,我看不过是借机找茬显摆罢了。这紫禁城真不是人待的地方,人人皆是以权力财富标榜自己和衡量他人。没有丝毫人情味,倒处处充斥着铜臭。
蕊儿跟在我身后,说着宽慰的话:“格格莫动气,蕊儿知道您是向着宜主子,可实在犯不着和自己生闷气呀。”她看我并不搭理答话,依旧面色铁青怒火中烧,便不敢再多言了。
一路上蕊儿带领着气呼呼的我向定妃所居的长春宫走去。到宫门口时,我让蕊儿带着宫女进去送礼,自己则在花园里等着。
蕊儿看起来很为难的样子:“格格,这样不好吧……宜主子是让您亲自送的呀。”
我不耐烦地摆手:“要你去你就去,如果我再去拜会这些骄纵狂妄的妃嫔娘娘们,很难保证无冒犯顶撞之举。到时怕是惹出祸端更无法和宜妃娘娘交待了!”
蕊儿听我这样说,也只得放任我独自在园子中,她则带着宫女太监们向定妃寝宫中走去了。
他们走后,我一个人呆着也无聊。就走到了池塘边的草坪上坐下,一边揪着草,一边将手中的草叶扔入水中。光这样还不过瘾,嘴里同时小声咒骂着那盲目自大的惠妃。
就在我痛快地宣泄着自己的不满时,忽听到后面传来一声轻笑:“夜莺格格再这么拔下去,这片草地怕是要秃了。”
这一声吓得我不轻,立刻回头看去。只见离我三步之遥的地方站着一位二十岁左右的俊朗男子。他身着一袭白裳,袖口和盘扣边上绣着淡淡的兰花,腰上佩戴着一个黄玉。打眼一看,竟有种仙逸的味道。
见我呆立在当场,眼前的男子复又开口:“格格怎么不言语、只是盯着我看,难道我有什么奇怪之处吗?”
我依旧盯着他,开口一字一句地说:“我觉得你好像……好像我想象中的大诗仙李白!”
这次轮到这位男子愣神了,他表情凝滞了几秒,接着朗声大笑:“夜莺格格真是有趣!难怪皇阿玛如此疼爱你。可惜我只是这纷杂世界中的一介俗人,如何能和李太白相提并论?”
等等。皇阿玛、长春宫,莫非他是?
嘴边狡黠一笑,我站起身来,对着面前人道:“俗雅相衬,雅俗共赏。即使再放低姿态,也掩盖不住十二阿哥您这一身的才华与不羁。”
听闻我的话,十二微微一笑:“不仅歌喉动听,竟也如此能言善令。看来真是不能小瞧了你。”
我得意地一笑:“那是,我的本事多着呢。”不知为什么,十二能给人一种很放松很信赖的感觉。在他面前我可以放下防备,像我在现代时一样与人轻松地交谈。
谁知他却揶揄我:“你的本事之一也包括生起气来便折磨草皮吗?”
我这才又想起刚才发脾气拔草的样子全落在了他的眼里,不禁脸皮发烫。但尽管这样我还是在死撑:“那……那是因为我刚刚被一只恶狗咬了,心里不痛快!”
十二惊讶地打量着我,看我一切安好,又露出了不解之色。不过聪明人就是聪明人,他很快便领会了话中之意。淡笑一声,然后看向了池塘上的涟漪:“宫中就是这样,你招皇阿玛宠爱,自然有人巴结,也会有人嫉恨。他嫉恨的,便是他得不到的。犯不着为了别人的无能,而气着了自己。”
十二的三言两语一下就令我如梦初醒。原来惠妃刚刚的言语不是针对宜妃而是在针对我啊。虽然她的儿子圣宠正隆,可她毕竟人老珠黄色衰爱弛了。见到了皇上面前的红人我,自然会耍小性儿恶语相向了。这样想想,竟半丝怒意也无,倒是有些同情惠妃了。
再次看向身边的人,对他的崇佩之心又增加了几分。这些个皇子阿哥的确不能小觑,个个都是人精,我的一个表情几句话都能让他们看出端倪。
正准备开口奉承他几句,却见蕊儿往我这边走来了。我对十二说:“我的丫头已经将宜妃娘娘准备的礼物送与定妃娘娘了,夜莺后面还要去永和宫一趟,便不多做停留。今天十二阿哥的一席话让夜莺醍醐灌顶、受益无穷,如果可以的话,不知夜莺是否有幸交您这个朋友?”
直到蕊儿走近,十二都没有作声。蕊儿见我和十二站在一起不免有些意外,但还是端庄地向十二福身行礼。十二抬手示意她起来后,蕊儿对我说:“格格,已将礼物转至定妃娘娘处,娘娘问候了宜主子呢。”
听到蕊儿这话我和十二都笑了笑,因为我们都知道她是想安抚刚刚受委屈的我。我向十二略一福身:“那么夜莺告退了。”十二以淡淡一笑代表应允。
转身的一刻,听到十二轻声说:“我和额娘都不是势力之人,你无须避忌。以后若有需要,尽管来长春宫找我。能力所及,十二定当尽全力。”
回头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抱歉而又感激,为他对我的理解、为他对我的支持。
去往永和宫的路上,我一扫之前不悦的心情,脚步也变得轻快起来。蕊儿偷偷打量着我,她一定不明白为何我的情绪会变化得如此之快吧。抿着嘴偷笑,我心想:真好,在这宫中竟还能交到个以诚相待的朋友。看来上天还是眷顾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