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卷七 寂寞深宫锁莺谣(1 / 1)
自那日在康熙生辰宴上“一鸣惊人”并被他封为格格之后,我在宫中可以说是一夜成名了。平时走在路上就常常能看到有太监宫女对我指指点点议论纷纷的,大概就是诸如“这就是万岁爷如今的新宠格格啊”、“能得到皇上亲睐想必是有不一般的背景吧”之类的嚼舌话。
对于这样的非议和妄自猜测,我刚开始还有些愤懑,到后来也就司空见惯不以为意了。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吗,为了避免见到这些让我心烦的人,我索性就老老实实呆在延禧宫中做起了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乖巧格格。宜妃想必是看穿了我的烦恼,因此对于我的“宅女”生活也未有微词,只是偶尔会劝我出去走动走动云云。
九阿哥但凡入宫就会来宜妃这儿请安,娘俩说会儿话后他就一定会私下问我关于我的近况——将宫中情况熟悉得怎么样、最近接触了些什么人等等,每到这时我就用些客气话搪塞过去。
其实我觉得以九阿哥这么高的智商一定不会没有发现我是在敷衍他而已,但是奇怪的是对于我惫懒的工作态度以及极低的工作效率,他并没有严厉指责,甚至连提都未曾提起。虽然心中存有疑虑,但是他宽容我轻松,这样不是很好的状态吗,所以我就不多想了。
就这样过了几日。有一天,当我正在房间内抚琴练习时,蕊儿敲门进来了。她走到我跟前对我说:“格格天资聪颖,琴技又如此精湛,竟还不忘勤加练习,真是令人叹服啊。”我撇了下嘴,心想:废话啊,这可是我的饭碗,不常练习能行吗。你主子不怕东窗事发惹事端,我还怕漏出马脚掉了脑袋呢。心这么想着,嘴上只是淡淡地问她:“有什么事吗?”
她答道:“回格格的话,是德妃娘娘遣人来邀请格格您去永和宫一叙。”
我心中一顿:德妃?她找我做什么,难不成和四阿哥有关?
看到我面色有变,蕊儿试探着说道:“格格,若是您不想去,我找人回说您病了便是。”
我又想了想然后说:“不用了,咱们这就去永和宫。蕊儿,记得带上我的琴。”该来的总会来的,逃得了一次那下次该怎么办呢。况且这么长时间以来我一直都仰仗着九阿哥过活,怎么说我都该搞点业绩出来才像话啊。
永和宫给人的感觉就像德妃给人的感觉一样,雍容,大气。里面的装饰风格与延禧宫那种张扬的华丽不同,而是多一分则倨傲,少一分则冷淡,就在这不多不少中适宜地烘托出德妃那种贤惠内敛的气质。
走进门后,我径直向德妃走去,待走近后,眼也未抬,恭敬地福下身:“夜莺给德妃娘娘请安!”
德妃柔声道:“孩子快起来吧,抬起脸来,让本宫好好看看。”
我抬眼向她望去,这时才发现德妃身旁还坐着位十四阿哥,他此刻正笑眯眯的看着我,发现我也在看他,他对着我又是狡黠一笑,然后转过头去对德妃说:“额娘,我没说错吧,这个夜莺格格很特别。”
我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什么很特别,我都没觉得自己有什么特别的,十四阿哥你这么说貌似我们很熟哦。
想到这,我冲十四微一颔首:“十四阿哥缪赞了,夜莺只是一介平凡女子而已。”
十四正想说什么,德妃却先开口了:“夜莺格格,你也不必自谦,那日在皇上生辰宴上的精彩表演令人无不感到惊艳,不知道今日本宫有没有耳福再听你高歌一曲呢?”
早料到了会有这一出,我镇定自若地冲德妃又一福身:“那夜莺就献丑了。”
说完我吩咐蕊儿把我的琴摆放好,我则坐在琴前,抚琴悠扬唱了一曲《明月几时有》。
不是我想侵犯苏轼老先生的版权,而是我知道的古代诗歌实在有限。上次在康熙生辰上唱的那个《向天再借五百年》已是很冒险了,幸而没有被人怀疑什么,这次还是找个我们彼此都知道的歌曲安全点吧。
唱完后我抬头看向德妃和十四。他们耳语了一会儿,德妃点了点头,然后一同看向了我。十四还是一副嬉皮笑脸的顽劣模样,倒是德妃细细端详了一会儿我,然后微笑着叫我走到她跟前,拉着我的手说:“夜莺,你真是个才貌双绝的聪慧丫头,看着就让人心疼,也难怪老十四自上次见了就对你念念不忘的。依我看,你俩年龄适合,的确是郎才女貌的一对璧人。不如改日我请皇上赐你为十四阿哥的侧福晋,可好?”
德妃的第一句话就让我有不祥的预感,而等她说完最后一句话,我的脑子已经开始轰隆作响了。我茫然地看着她,又看了看旁边的十四,他一脸期待地等着我的回答,目光炯炯地也回看着我。
我心一沉,向着德妃双膝跪下,开口缓缓说道:“德妃娘娘的好意,夜莺感激不尽。但夜莺自知出身低微,配不上十四阿哥这样的天之骄子,承受不了您的错爱。还请娘娘收回成命!”说完我就俯下身磕了一头。
一时间整个屋子变得很安静,我就这么俯身低着头,等待着这对母子的回应。
过了片刻,德妃依旧用那柔和的声音说:“起来吧。”
我重新站起来看向他们。十四阿哥这时的表情很复杂,似乎是有不解有不甘有失望也有一点凄凉。相反地,德妃很镇定,祥和平静的脸庞让人看不出有什么情绪,她依旧直直地注视着我,后又启齿:“夜莺你不必慌乱,今日是本宫太唐突了,指婚之事择日再议,夜莺你先下去吧。”
微微舒了口气,我忙福身行礼:“是,夜莺告退。”转过身的空当,我看到十四站起似欲还要对我说什么,但被德妃抬手制止了。
走出了永和宫,我才算缓回了点精神。回忆起刚才那紧张的时刻,还是一额头的冷汗。这个十四阿哥不知道在想什么,我和他加上今天总共才见了两次,他怎么会想到求他额娘德妃让皇上把我赐给他呢。我长得不算有多漂亮,倾国倾城更谈不上,最多算是清秀而已。要说起我的出身,那也不算是出自名门啊,只是宜妃兄长的一个养女罢了,就算是前不久被康熙封为格格,那也只是个空头衔罢了。我身后无权无势,他到底求什么呢?奇怪,太奇怪了。
边这样低头思忖着,我边向前走着,直到旁边的蕊儿惊呼了一声:“格格!”
“嗯?”我回头不解地看她,她忙对我眨眼示意。我重新向前看去,妈呀,此刻离我半步不到的距离里,正站着四阿哥和一位年纪约为二十左右的青年男子。若不是蕊儿及时提醒,我此刻怕是已经撞到他们身上了吧。蕊儿在我耳边轻声说:“这是四阿哥和十三阿哥。”
听罢我忙福下身:“夜莺给四贝勒,十三阿哥请安!”
听到的是一种冰冷毫无温度的嗓音:“起来吧。”抬起头来对上的依旧是一双寒冷带霜似的眼眸,那眼眸似乎能把对方冰冻禁锢住,然后便会任凭他观察、揣度、臆测,最后不得不根据那眼眸判断的结果而被他掌控,予取予求。
十三阿哥率先打破了此刻的沉默,他走到我身旁,从上到下观察我了个遍,然后发出了“哈哈”两声笑:“那日在皇阿玛生辰宴上听到夜莺格格豪情万丈的歌曲,还惊叹于格格纤弱的身体竟能发出如此壮阔雄伟的声音,当时还暗想莫非格格也是个豪放洒脱之人,今日一见却发现原来格格如此温婉贤和,知书达理,想是从小便被你养父仔细教导着吧?”十三阿哥说完这一长串话就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我,眼神清澈明亮。
我本来认为十三阿哥话中带话,是要问出我的破绽。毕竟他和四阿哥那么近,如果四阿哥已经识破我的身分,那么他一定也是有所耳闻的了。但是现在看到十三这么干净真挚的眼睛,我又不确定自己的猜测了。清了清嗓,像是常常对九阿哥那般的敷衍答话一样,我对十三说:“回十三阿哥,夜莺从小在阿玛身边长大,自然是受到他的言传身教。但毕竟是女儿身,所以阿玛并未对我有过高的要求,只期盼我懂礼节、知进退就好。夜莺如若有什么不当之处,还望十三阿哥多多提点。”见到我毫无破绽地回答了他的问题,十三一时也不再说什么,我们几人又一次地陷入了沉默。
正在我打算抽身而退时,又有人出声了。然而这次打破沉默的不是十三,而是一直冷眼旁观的四阿哥,他面无表情地问我:“你刚从永和宫出来是吗?”
我赶忙答:“回四贝勒,夜莺正是刚从永和宫离开。今日德妃娘娘召我来表演歌曲,演奏完毕后,便令我退下了。”
这时他们好像才想起自己的正事,十三对四阿哥说:“是啊,四哥,我们也是来向德妃娘娘请安的,快走吧。”四阿哥应允了一声,十三便率先阔步向前离去了。
四阿哥深深看了我一眼后复又开口:“如今宫里人人都叹羡夜莺格格的优美歌喉,不知道胤禛有没有这个面子能请夜莺格格改日到我四贝勒府一展绝艺呢?”
我心中一紧,第一个念头就是莫非他想要把我接入他府中然后秘密杀人灭口?随后又否定了这个想法:不对不对,或许他什么也不知道只是单纯想要我去他家唱歌而已呢,况且就算他知道我有问题也不敢轻举妄动吧,毕竟宫里面要是不见了个格格,必定会引起注意的。思绪清晰明朗后,我也大方地回答他:“四贝勒客气了,若有机会夜莺必当到您府上拜访求教。”
四阿哥嘴角很快地扯了一丝笑,快得我都怀疑那是不是我眼花看错了,因为他很快又回到了那种淡漠无边的神情:“好,那胤禛就翘首以待格格光临了。”
我侧过身为他让出道来,他走到我身边时却又放慢脚步,重新盯着我,然后在我耳边一字一句地说:“果真是个有胆气的女人,和你哥哥挺像。只可惜这样的女人却不是我四贝勒府的人了。”
四阿哥撇下这句话走后,我一个人呆呆地站在原地。他知道,原来他一直都知道我的真实身份,知道我这年湘儿临婚出逃的事实。可是他为什么不拆穿呢,他又怀有怎样的心思?
这是我今天第二次感到脑中轰隆隆作响的感觉了。一个是四阿哥,一个是十四阿哥。他们这对亲兄弟怎么都这么讨厌啊。也不知今天是不是什么霉日,一出门就遇到这两个大麻烦。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样走回了延禧宫。当蕊儿叫了我好几声后我才回过神来,发现已坐在了自己房中。我吩咐蕊儿出去,然后又开始出神。先是九阿哥抓住我的把柄并威胁我进宫为他所用,接着十四阿哥莫名其妙想要纳我为他的福晋,然后四阿哥又挑明他已知道我的身份但却并未表示会揭穿这一切……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几个阿哥们葫芦里卖的又是什么药?真的想不明白猜不透。只是直觉告诉自己这些人物很危险,而此刻被他们盯上我更加危险。我该怎么办呢,是时候要好好盘算一下自己的将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