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十八 绿皮车厢里的塔（1 / 1）

每次夜里睡着的时候，我还是能看到她，或许她真的生长成了我灵魂中的一部分了。这次我看到的，是一只白色的蝴蝶在一幢棕黄色巨塔里来来回回，上上下下不停的翻飞。

她在寻找出路，可惜这巨塔有七层，却没有一个门或窗子，没有出口，没有光亮，而她能看到的同样是我看到的，这座塔有点儿奇怪，它的内壁和轴心，都是陶瓷般光滑坚硬的质地，而它的内部结构是螺旋型的上升，并没有楼梯之类的东西，整个塔内竟然像一个向内旋转的洞穴，不像人造的东西，但它每层空间都逐层缩小，缩小的比例很精准，而它旋转的内核，弧线也极为优美圆润，每层的弯曲弧度都是一样大小，又不像天然洞穴那样无序粗糙。

我的目光随着她，看遍了这塔内的每一处每一层，当我变的不耐烦的时候，她还在上下的飞着，我明白她这是又一次被关了起来：她是妖怪，不是有诸多手段么？什么分泌毒液、口吐迷烟、移形穿越、大力搬运破坏什么的，怎么不见她使出来呢？

她甚至连这塔的外壁都不敢靠近，仿佛那外壁上有着强力在对抗着她，她只是沿着内轴上下的飞着，能看出她的无可奈何和绝望，就像一只沿着琉璃窗想飞出去的苍蝇，最终会被累死饿死而掉在窗台上，变成干瘪的小小污点。可她毕竟是只漂亮的、有着魔力的白色大蝴蝶，如果死了，也是一只可以用大头针钉在镜框里珍稀动物标本。

我看着都很累了，不禁的胡思乱想……最终想到，我这是在梦境里，最多是游荡的魂魄，不会被关在哪个地方，只会跟随着某个牵引我的东西游荡，不会被囚禁，而不是她，，也不会像庄子那样迷梦成蝶，我只是眼睁睁的看着她，明白她的真相，知道她的一些经历，此时此刻，没有什么比这更清楚的事实了，我不会也不能被关住，想到这一层，我就立刻从巨塔里飘浮了出来。

出来之后我依旧是浮在半空中的眼睛，看到那个巨塔竟然是一只大大的海螺！蝴蝶被关在贝壳里！这是一只古老的海螺，长约半米，本来是雪白的颜色，在岁月的磨砺中变成发黄的白，质地像是一段枯骨，在它的表面上，最下一层面积最大的位置，被雕刻出阴阳八卦的浮雕，向上的六层，则密密麻麻刻着各种咒符，这海螺竟然是件道教的法器！

海螺两头被固定在上下两个木质架子里，下面厚厚的塑料泡沫垫，出了这一层，看到这是一只铝合金的手提箱，有着密码锁，这种亮晶晶的东西本来就很招人眼，不是装钱就是装武器毒品，所以这个手提箱外面还套着一个长方型蓝红条纹的塑料编织袋，看起来就普通低调多了。

这个编织袋子竖直放在一个绿色皮革的长椅尽头，靠在窗边的墙壁上，椅子在晃动，墙壁也在晃动，还发出巨大的哐镗哐镗声——许多排列的绿色长椅，许多的人或坐或躺在上面，灯光昏暗，这是在一辆正在开动的火车车厢内！

正是春节前两天，也是春运的**。车厢内挤满了人，三人坐的位子上有四人、五人，椅背上也架着人，椅子下面、走道内横七竖八的还躺着许多人，大部分人都在睡觉，车厢里此起彼伏的鼾声听着很是壮观，还有各种味道：方便面、肉包子、水果、人身上的汗馊味、臭脚味、酸味……这一切让人难以忍受，加上几乎每个人脸上的疲惫忍耐的表情，使这里变成人间的炼狱一般。

我很奇怪，精灵神怪的蝴蝶怎么堕落到这种地方？她法力高强，能囚禁她的人也应该是法师高人才对，怎么连个飞机票也舍不得买？哦，坐飞机要过安检，那只蝴蝶肯定会被检查出来，是不行。加上春运火车票一票难求，高人坐绿皮火车，也是可能合理的。

我的目光落在了坐在编织袋旁边的那人身上。是个男人，带着长长的灰色针织毛线帽子，遮住了大部分的脑袋，他闭着眼睛，那也可以看出他眼睛很小，鼻头大大，竟然还留着两撇小小薄薄的胡子！他身材短小，相貌平平，穿着样子老式的黑色夹克棉袄，黑色运动裤，非常普通平常的一个人，在人群中容易被忽视不见。他的左手穿过右臂之下，捏着那编织袋的一角，也不明显，而且半个身子紧靠在纺织袋上，不知道的人会以为他是太累，其实他是很紧张很在意这箱子里的东西。

没搞错吧？白奇美的蝴蝶竟然落在这种角色手里？有点儿白富美被**丝擒获的意思啊。我紧紧盯着这个**丝男，希望能用意念把他唤醒，好让我通过他的行为再次探究下这位高人，有什么过人之处，可惜，盯了足足十分钟，他也不睁开眼，我只能做罢，转身去看别的地方，想看看这火车是开往哪里的。

谁知刚刚越过一排座位，就看到奇葩的一幕。有个三十岁模样的少妇坐在椅的最外侧，深低着头睡着的样子，她的两条腿分开且伸直了，搭在对面的坐椅上，她放脚的地方是一个中年男人两腿分开的那一点点空间，中年男人也已经睡着了，少妇穿着黑丝的性感小脚丫放在他的胯下，一幅香艳的场面——

这不算什么，我听见那少妇在低声细语在聊天：“你家不远么，离我家只隔了一个村子……”还伴着痴痴的笑声。奇怪？她低着头，旁边的人都睡着了，难道她是在说梦话？我再看：原来地板上，就在少妇的双腿之间分开的一点空隙里，还有一张人脸！这个人大半的身体躺在坐椅下面，只是斜出脑袋，仰面和坐上的少妇聊天。这种体位姿势，太消魂了啊。

车厢内这么多人，总有睡不着觉，想有偶遇的，这两人见面的方式地点多么传奇浪漫啊，或许会有可歌可泣的爱情故事发生呢，但我此刻，没有看韩剧的心情，想快点找到线索，知道火车的目的地是哪里，刚想离开，就听到那个躺在地板上的男人恳求道：

“敏敏，你就不要回去了，一直跟着我，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