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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叶的真正目的(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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蛊的。”青篱的口气不容置疑,“如果只有这一条路可选,那用我的。”

他……的!?

青篱也有本命蛊吗?我居然从未知晓。

想想,我又知晓他什么?是来历,还是武功传承,师出何门,没有一样是我答得上来的。

七叶,显然知道的比我多的多的多。

至少,她知道他有本命蛊,刚才那一番话,根本不是在激我,而是在逼他。

她赌青篱舍不得她冒险,她赌青篱对她的在意,她赌青篱会为她出头。

好厉害的女人,她什么都没做,只说了几句话,就利用我们得到了她想要的东西,最后解决的办法又丢回到了我们自己头上。

或许,早在她为木槿送上那枚冰玉的时候,就已经盘算好了这个结果,当真是空手套白狼,不费吹灰之力。

那青葱玉指懒洋洋地指向了我,“要谁,难道不是应该由她决定和挑选吗?”

我心念一闪,坏念头浮上。

她占了这么多便宜,没理由让她得意下去,若要我决定,我又怎么会选青篱,不让她付出一点,都对不起她做的这些龌龊事。

“不过,你最好听我说完如何引出本命蛊的方法,再决定不迟。”

隐隐的,我又在她的话中嗅到了阴谋的味道。

那种玩弄他人于股掌中的得意,我觉得自己就象她手中盒子里的“火蝉”,被克制的死死,逃不开,反击不了。

“本命蛊是被主人精血饲养,几乎性格也与主人互相影响,越是火爆脾气的人其本命蛊相对也暴烈些,比如我的本命蛊就懒得不行,一年半载也看不到动弹一下。”

我忍不住反唇相讥,“我以为你的本命蛊也是缺德带冒烟的。”

她呵呵一笑,摊了摊手。

按照她说的,那青篱如此冰冷的性格,只怕那本命蛊也是个常年冻着的冰块,要引动怕不也是难上加难。

“要逼出本命蛊,就要主人收到巨大的精神波动,比如说死个爹娘、或者仇恨满怀,又或者……”她鬼鬼祟祟地凑近,“翻云覆雨到极致。”

我终于明白她刚才为什么一定要我听完再决定了,现在的我只想抽她,狠狠地甩巴掌抽她屁股。

恨的我牙根都痒了。

她轻描淡写地吐出一句,“你可以选我,但是你要想办法让我到极致。”

我让她她极致?

让我和一个女人?

我突然有了一种感觉,一种我以为这辈子都不可能有的感觉,感谢她七叶让我瞬间体会到了——怀孕的感觉。

我想吐!!!

“你可以找别的男人,反正你山庄里男人多。”我强忍着胃部的不适,冰冷地回答。

“忘记和你说了,本命蛊与主人心意相通,我有一丝不愿,它就难以出来,如果不是你让我忘情所以,蛊都不乐意呢。”她伸出雪白的脚尖,蹭上我的裙子,勾着我的小腿厮磨,“不过你还挺漂亮的,我也想试试压你这种强悍的女人的味道。”

我倒掠到墙边,被她碰过的地方为中心,瞬间鸡皮疙瘩爬满了全身,后背上就象有一百条蜈蚣在爬行一样,手已不自觉地捂上了唇。

十几年前我讨的一口包子若在,只怕也吐出来了。

我默默地看着青篱,虽然我也很不想选他,但是怎么都比选七叶来的强,至少……他是个男人。

七叶的笑声就像地狱里传来般,“看来你做了选择,那么我就去准备下,一会木槿房中见。”

又是我和青篱的尴尬相对,我忽然有了不好的回忆,以前那些往事再回心头,说不出的滋味。

我有点不死心,“她没骗人?”

“如果说引本命蛊的方法,没有。”

“一定要到极致地忘情?”

“嗯。”

☆、青篱,你的技术太臭了

青篱,你的技术太臭了

房间里静默

静默

继续静默

一直静默

如果可以,我想把拳头塞进嘴巴里,把刚刚吐出的唾沫星子舔回来,有些话想想就算了,怎么也不能说出口啊。

虽然我还是很想问他,他的本命蛊到底要怎么出来。

看着面前的人,想着刚才七叶的话,我居然不由自主地退了两步,这样的环境,残留的暗战气息还没消散,突然间就变成了我和他的某种地方。

七叶的房间布置的很精致,要床有床,要榻有榻,纱帐柔美,香炉里的缓缓升起的淡淡青烟,在此刻看来,格外的诱惑。

门外吹入的风撩起纱帘,吹动帐钩,垂坠的穗子摇摆着,一串清灵灵的铃铛声飘起,和合二仙的图案在此刻突然有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纱帐被微挑起一个角,旖旎的榻上红色的软被发出无声的召唤,并头鸳鸯枕紧挨着。

这个七叶人骚,连个房间都骚。

他冰冷着脸站在那,我躲在远远的墙角,各自占据着一个空间,将这不大的房间分割成了两个世界,我们互相冷着场,房间里一点声音都没有。

“呃,我不是故意。”我没话找话,想要打破尴尬。

冰眸冷然,“没关系。”

青篱的常态是不说话,能开口代表他没有我想象中的漠然,可那疏离的氛围,我还是调和不了。

“你要不要去洗洗?”我没话找话。

说完就后悔了,洗什么洗,人家头发还滴着水呢,再洗下去真的要洗掉一层皮了。

“才洗完。”难得的是,他居然回答了我的废话。

“那‘剑翼凤尾鳗’的血……”

他眼眸抬起,深邃的轮廓显现了完美的眼角弧度,“洗掉了。”

我想说的根本不是这个啊,七叶对我说那东西的血的狗屁作用时,青篱已经离开了,我有责任把话转达给他啊。

“那个……”我期期艾艾地磨蹭着话,“我说的是血沾上皮肤后带来的一些影响。”

他眼角抬了下,清洌洌的眼睛盯着我。

这个动作带着几分调皮,飘逸里多了丝人间烟火气,我的心头平静的湖水被这眼神的石子投下,圈圈涟漪荡开。

面对他,想着自己要说的话,总觉得有亵渎仙灵的感觉。

我索性一闭眼,稀里哗啦倒出肚子里的豆子,“她说,这血沾染上皮肤就会沁进去,从此以后肌肤变得格外敏感,尤其是床榻间的时候。”

我说完,他还是没吭气。

我看到那嘴角很细微的牵动了下,勾了个浅得不能再浅的弧度。

他笑和不笑,几乎是没有差别的,唯一能判别的是,他的嘴角有一个米粒大小的窝,抿唇不笑的时候,根本看不出来,只要有了一丝牵动,就能看到那个小窝窝,没有酒窝那么远,也没有那么大,挂在嘴角边一点,很是特别。

“我知道。”

他的回答把我定在了当场,眼前不断放大着他那个勾着嘴角,和那点米粒大的窝。

他知道!

他知道!!

他知道!!!

知道还等我说,知道还不表态,有些事你明白我明白不是很好么,为什么非要说出口,他不知道这样很折磨人吗?

即便是我这样可以冷着脸,假装厚脸皮的人,也会觉得难以开口吗?因为我面对的人,是他!

他故意的吧?还是脑子真的被潭水泡坏了?

“你要休息下吗?”我忍不住地开口。

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朝着床榻的方向行去,长发飘起,飘过我的眼前,带走了我的视线。

喂,我说让你休息,没有其他的意思啊,我是让你回房间休息,不是在我眼前,更不是其他的暗示啊。

我的话到了嘴边,又生生含在了口内,因为我看到,那长长的雪白丝袍,顺着他的肩头,倏忽滑落在地。

在我没有任何心理准备的时候。

幻妖为仙,固然是倾世曼妙,让人心动难以自持。由仙坠妖,才是最冲击心灵的魅惑,仙气与妖气并存的冶艳,让人心甘情愿奉上魂魄。

“青篱。”当他的名字从我口中道出,我才察觉自己喉咙发干。

他清婉回眸,

“关门。”

在他的声音里,我挥袖,门板应声而闭。

门是关上了,可不代表我下一步就要扑过去推倒他。于他,我的敬畏防线始终存在。

有时明知得不到一个人时,能做的就是不断地提醒自己不能陷入,当这种暗示已成为习惯,即便他就在面前搔首弄姿,也依然会远远避开。

太近,暗示会崩溃。

太亲密,提醒会被按捺。

当泥足深陷时,再想要抽身,太难太难,纵然在没顶中挣扎而出,也必是一番心神俱伤。

青篱于我,就是这样的存在。

有过一次,我不愿意有第二次,他对我来说是难以掌控的危险,潭水下的一个亲吻,已让我心摇神荡,再度肌肤相亲,明日再见,我是否还能做到潇洒恣意?

我不是在犹豫,我只是在努力砌着心墙,让我足以对抗与他肌肤相亲之后还能泰然相对的心墙。

我靠着桌边,闭上眼睛让自己沉入平静中。

这个男人又不是没用过,怕什么怕?

各种声音在心里纷杂骚扰,我鼻间嗅到了冷香亲近,青篱身上的冷香。

腋下被一双手穿过,背心处贴上了他的胸膛,冷香刹那满圈上我,他的手停在我的腰间,随着我的呼吸起伏。

这……

下一刻,我的腰带离体飞去,衣裙顿时松散了下来。

当预感刚刚袭上心头,我的身体就被狠狠地推倒在桌子上,胸前撞上冷硬的桌面,让我有了片刻的岔气。

没有人会在这个时候运功,即便是身体的自然反应也会压制下,而我就因为这个压制,被撞凹了胸。

肺里的空气都被撞干净了,胸前的两团柔软彻底被压平,疼的我倒抽一口凉气。

顾不得什么别运功,我丹田一口气顶了上来,双手撑上桌面,想要将自己推离这冷硬的桌面。

一只手指在我气息提起时,恰到好处地按上了我后颈的大椎穴,此刻我的气息正走到这里。

受制,只在一招间。

他比我快,抢得先机。

而我象一尾砧板上的鱼,又被按了回去。

我全身冰凉。

这个姿势,我三年前最耿耿于怀,仇恨在心。

我努力抬起头,又被那掌心的力量按了下去,衣裙被撩了起来,从身后覆上我的脑袋,将我的视线遮挡了严严实实。

即便我回头,也只能看到自己凌乱的衣裙,何况还回不了头。

那手紧紧按着我的后颈,在我还来不及喊他停下的时候。

混蛋青篱,你练个武功都走的阴冷小动作,做人也谨小慎微,怎么这个倒是大开大合了?

“该死的!”我的声音从喉咙里挤出来。

他没有听到,因为那被衣裙重重覆盖的嘴巴,挤出来的声音连我自己都听不清楚。还因为……你妈的七叶,你的东西样样都那么精致,怎么这桌子摇起来声音这么响?

“青篱,你***三年后,怎么技术还这么臭?”

☆、暗算

暗算

事实证明,青篱的冷然唯一的好处就是,他可以马上恢复这样的面孔对待任何一个人。他站起身,优雅地拉了拉衣袍,然后打开门,走出去。

不管门口远远的下人各种诡异神奇的表情,姿态清雅,飘渺无尘。

凭什么!

凭什么他可以玩的那么疯狂激烈,居然衣衫都不带凌乱的?而我望着满地破碎的布料目瞪口呆?

他是故意的,一定是故意的!

七叶的下人倒懂得眼色,早早地送上一套新的衣裙,我匆匆地套上,甚至来不及沐浴洗去青篱留下的味道,就追着他的脚步而去。

他的本命蛊一定是引动了,他要趁着骚动未平的时候逼出本命蛊进木槿的身体里,这种时候,我根本管不了其他的事,我一定要在场。

当我冲进木槿的房间时,他靠在床头休息着,脸上是平静安宁,听到我的脚步声,他抬眼看了看我,露出一抹淡笑。

让人心灵瞬间宁和的笑容。

七叶在一旁抠着指甲,“我燃了静心的香,让他可以放松,也方便蛊的进入,他太过抗拒,会影响效果。”

木槿的声音缓慢悠然,“燃不燃都无所谓,我不是个性格急躁的人。”

是的,木槿性格温和,无论什么样的人间风雨,他都泰然处之,生也好,死也好,他淡看风云,不为外界所动。

我最为喜欢的,就是他这沉静的性格。

只要他在,时光都温柔了,再是简陋粗鄙,都会因他而精致。

他不需要任何激烈和特别的性格,他的从容淡然,就是最好的特质。有时我都不禁想,莫非是前世佛前千年的跪坐修行,才能修得今生的这恬淡。

但如果佛前跪坐修行了千年,只修来今生我这么一个货,却也未免惨了些。

我不放心地走到七叶面前,“木槿不会有事吧?”

七叶头都懒得抬,继续欣赏着自己的手指头,“不会,本命蛊进入他身体之后,就由青篱控制了,‘蚀媚’输了,被消灭干净,‘蚀媚’赢了,你该担心的是青篱,本命蛊没了,他也死了七八成了。”

这话,为什么之前没人告诉我?

青篱一如既往淡漠的脸上,更是看不出半点端倪。

“如果他能控制,那就在受伤之前把他的本命蛊收回。”木槿平静地说着。

七叶歪着头,目光好似是在打量木槿,“那你就死定了,‘蚀媚’狂性大发,无法控制了。”

木槿冲我抬起手,我握上他的手指,靠在他的身边,他的眉微蹙了下,很快舒展,唇凑上我的耳边,“他,比我更合适留在你身边。”

木槿口中的他指的是谁,我们心知肚明。

我笑着摇头,同样贴上他的耳,“不准瞎想,搞得跟留遗言似的,我与他,永远都是合作的关系,连朋友都算不上。”

木槿不再开口,只用一双眼看着我,平静中净透的眼神看的我小心肝一颤。

来之前,我衣服换过了,头发捋平了,绝迹不会留下任何破绽。

我不想让木槿知道我与青篱有过任何关系,无论是为他疗伤而起,还是其他的,我就是不想。

无颜以对他!

木槿握着我的手紧了紧,轻如蚊子吟鸣似的声音吹入我的耳孔里,“你身上,有他的味道。”

我闭上眼,眉头深锁,别开了脸。

两人若相爱,会有无形的感应,无论怎么假装隐瞒,蛛丝马迹都逃不过枕边人的耳目,更何况是木槿这种聪慧的人。

“那是因为……”心里闪过了无数个借口,在面对上木槿温笑的目光后,又全部咽了回去。

不管什么理由,我与青篱的肌肤相亲是事实,在木槿最需要我的时候。我不后悔自己做过的事,如果一定要反省的话,我不该让他察觉到的,我可以做的更好的。

“没有人,比你更重要。”我望着木槿,郑重开口。

我们的话很轻,七叶这个没有武功的人或许听不见,但我相信一定逃不过青篱这个武功高强的人的耳朵。

木槿还想说什么,青篱已靠近了他面前,手指握上木槿的手,寒光微闪,木槿的掌心里多了一道银刀划破的伤口,血顷刻淌出。

血滴下,我下意识地伸手去接。孩子挽留雪花坠地的不舍心情一样,明明无用,就是这么做了。

银刀再闪,青篱的掌心中也多了同样一道血迹,他肃容冷然,凝神不动,我盯着他的手,目不转睛。

血色转眼浮起小半捧,在那殷红中,我看到一个细小如半个米粒大的东西缓慢地钻了出来。

小小的一点,通体雪白,象是软玉籽料般,半透明的。

蛊在我的印象里,要么狰狞、要么嗜血,就连长相通常也是各种奇诡恶心,从来没见过这么……可爱的。

象蚕,又比蚕精细了无数倍,头上两个小小的漆黑点,大概是眼睛,让它看上去分外精神。在血中探头,全身却没有沾染到半分血色,远看象个小冰粒子,透着冷冷的寒气。

果然是什么人养什么蛊,这青篱洁净的性格,冷傲的孤寒,都能从这小蛊儿身上看到影子。

“这是‘千年雪蚕’。”七叶在旁边懒洋洋地说了句,接着打了个呵欠,“你们慢慢弄,我睡会。”

我才顾不得看她,甚至都已经忘记房间里还有这么个家伙存在,我的眼睛一直停在青篱和木槿的手掌上。

那小蛊儿缓慢地移动,当青篱的血滴上木槿手心的时候,它才心不甘情不愿地落了下去。

才入掌心,木槿的身体明显哆嗦了下,被寒气刺着了。

我的手握着木槿的另外一只手,在这件事上我无能为力,我能给木槿的,是我一直在他身边陪伴的力量。

他的身体温度顿时低了不少,不变的是脸上温和的表情。

小东西磨蹭了会,终于钻了进去,此刻我的手心里的血已经汇了一个小洼,有木槿的,也有青篱的。

两个人的血,一个温热一个微凉,我竟能分辨的如此清晰,可它们都在我手中融汇的时候,又分不出了。

掌心,沉重。

内心,更沉重。

青篱阖上了眼,身上自然而然散发出一股生人勿扰的凝重,这气息张扬开时,就连身旁的我都隐约有些呼吸困难。

这,才是最真实的青篱吧,让人难以靠近十步之内的青篱,我以前记忆里的青篱。还以为当我做了他搭档之后,因为熟悉才适应了他的疏离,不再有压迫感,此刻才明白,不是融入了他而察觉不到,是他……没有再这样对我。

木槿也阖上了眼睛,完全地放松了自己,让自己陷入空灵的状态,由青篱掌控了他的身体,我不能输入自己的真气去查探情形,只能从木槿皮肤的温度变化来猜测。

最初是掌心凉,然后是胳膊的冷,再接着由肩头一路向下,胸膛、腰身,停留在了丹田的位置。

青篱是找到了“蚀媚”的所在了吧?

我看到木槿的眉头跳了下,似乎在强忍着什么。

之后,那眉头就再没有展开过,偶尔一震,也是愈发紧了。

我死死握着木槿的手,不断地安慰着自己:既然“蚀媚”容易被冰玉和山头寒气镇住,那青篱性寒的本命蛊应该就是它的克星,珍品的蛊和绝品的蛊相斗,青篱不会输的。

房间里的香气越来越浓,浓到我忍不住地抽了抽鼻子,看了眼七叶。

这个女人走到哪都要带着一股子奢华气,这么香的味道她不嫌难受?即便她方才说是为了木槿安神而燃起的,如今已不需要了,她能不能熄了这个鸟玩意?

而且木槿有没有安神我不知道,她是肯定被安神了,正撑着脑袋睡着呢,时不时地脑袋点一下,又很快睡了过去。

我想喊她,又怕惊扰了青篱,只能忍受着。

脑袋,被熏的沉重,我死撑着,看着眼前的两个人,时间过了这么久,应是到了最危险的时刻。

突然,青篱的面色变的惨白,手指飞也似的连点,落在木槿胸前的几大穴道上,掌心一拍,紧紧贴上木槿的胸口。

灌输真气!?

我猛地惊吓到了,别的我不懂,这个我绝对能看懂,这是青篱在护住木槿的心脉,而且到了要以自身内力去保护的地步。

发生了什么,难道是“蚀媚”的强大超出了我的预计,连青篱都驾驭不了了吗?

想起刚才七叶的话,我的眼睛挪回了青篱的脸上。

血,顺着青篱的唇角滑下,长长的血丝浓稠地落下,打在他的前襟上。不是一滴滴的,也不是喷出的,而是血线、粘腻的血线。

我大骇。

这种血,绝对是内腑受了极严重的内伤才会出现的情况,这个时候,如果能做什么,那就是以真气护住心脉,保留最后一分生机。

可青篱,在将自己的真气灌输给木槿,他在保护木槿!

我不能做任何事,我的真气也不能灌入,因为阳刚的真气,很可能会加剧他的麻烦。

“青篱,别硬撑了。”七叶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声音里半点懒意也没有,“那夜我吸你血的时候,就给你下了药,现在的你最大的可能就是压制‘蚀媚’,想要清除,是不可能的!”

我回首怒目,杀意顿起。

人影晃到七叶的面前,手一伸,她的脖子又一次被我捏在了掌心里。

掌心的力量还来不及吐出,眼角扫到青篱的身体动了,他松开手,整个人缓缓倒下,坠地。

闪身而回,我揽臂将他接住,他手心中白色缓缓地爬着,小蛊儿艰难地消失在掌心里。

“你什么意思?”我抱着青篱孱弱的身躯,他靠在我的身上,连呼吸都那么弱,脉搏似有若无,杀气已憋不住地飞向七叶。

她的宫装很高,遮挡了颈项,但是我相信,刚才被我捏过的地方,说不定已是青黑一片,只差一点点、就那么一点点,我就捏死她了。

当然,她人在房内,我要她死,也不过就是呼吸间的事。

她咳嗽着,喘息着,半晌才恢复了说话的能力,“我说过,我只帮你们压制‘蚀媚’,我没答应替你们清除‘蚀媚’,青篱想用本命蛊消灭‘蚀媚’对我来说没有任何好处,我只好动点手脚。”

她说了,她在那夜吸青篱血的时候就下了毒,可见从那日期到今日所有的一切,我和青篱所做的事,都在她的掌控中。

我与青篱,任她玩弄手中。

青篱说七叶是最可怕的对手,最不想谈交易的对象,让我处处小心,事事提防,奈何防不胜防。

她太善于利用人性的弱点,或者说,心软的一面。

唯有至情之人,才懂人心最软的地方在哪,也唯有狠绝与无情之人,才能利用这个,七叶啊七叶,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不过没关系,他的本命蛊还是厉害的,又拼却耗费精力而护住你爱人的心脉,差点自己的命都不保了,所以‘蚀媚’受了重创,说不定一两年都不会再闹腾了,一两年后,你若有本事,可以让他再试试,那时候没我在身边,说不定就成功了嘛。”她说的轻描淡写,声音柔柔娇娇,“今天的事,我只针对青篱,他让我三个月不闹腾,我也只好让他几个月不闹腾。”

“你给他下了什么药,解药给我!”

我声音已带上了命令,她不给我,我有一万种方法逼她交出来。

“那不是什么毒药,不重要。”七叶懒懒挂在椅子上,风情地把玩着一缕发丝,“重要的是他心甘情愿放本命蛊出来,谁都知道,本命蛊本来就是保命用的,放出来后的结果就是数个月不能动用武功,他上次不让我玩,我就也不让他玩。”

仅仅因为青篱那个三个月限制,她就能让青篱重伤?

她不但狠毒,而且睚眦必报。

“青篱以血饲你,你怎么就不知感激?”

她哼了声,“谁不让我玩,我就让谁难受,大家各凭本事,有能力别来找我啊!”

内疚满怀,如果不是因为我,青篱不必来这里;如果不是因为我,青篱不用逼出本命蛊救木槿,如果不是因为我,他更不用受这么大的伤,被七叶暗算。

“我知道你想杀我,不、”她顿了顿,“你想将我千刀万剐。”

我冷笑了声,不说话。

我不介意给她一千刀,更不介意错骨分筋,扒皮放血。

她轻轻拍了下手,大门应声而开,数十名白衣少年站在门前,个个真气鼓胀,摩拳擦掌。

“我知道你是天下第一的暗卫,也知道你有不亚于青篱的武功,今日你要自己走出去我这些小爷怕不够你塞牙缝的,但若是你带着没有武功的木槿呢?”

我的心咯噔一下,她适时地又补上一句,“还有一个重伤不能动武的青篱呢?”

我的心又是咯噔一下。

一人走,不怕。

带一个硬闯,大概也能。

两个人……绝对没有可能。

七叶的媚笑听在我的耳朵里,象是地狱幽泉底恶魔的狞笑,“两个人,你只能带走一个,你选谁?”

☆、两个人,你选谁

两个人,你选谁

我选谁?

青篱与木槿,我选谁?

七叶的声音依然继续着,“木槿是你的男人,和我也没有仇怨,你要带他走,我不会阻拦,放你离去。但是青篱,我不能随意放他离去,你要带他走,就硬闯好了。”

我怀中的青篱睫毛颤了下,我感觉到他醒了。

他的手搭在我的手背上,被衣袍遮挡住的指尖微微动了动,在我的手背上点了几点。

他要我走!

带木槿走。

我不能,就象七叶说的,七叶与木槿没有仇怨,她不会迁怒于木槿,而没有武功又重伤的青篱留下,太危险。

但是让我放手木槿,我做不到!

雪山巅的一次放手,几成终生遗憾,我说过无论多么艰难的环境,多么惨的地步,就是一起死,也不放开木槿。

木槿疗的是蛊毒,不是重伤昏迷,他清清醒醒地看着我,眼中还是一派平静。

就在刚才,他还对我说,青篱是比他更合适我的人,我的回答是,没有人能与木槿相比。

现在,我迟疑了。

青篱的手又在我手背上点了点,他在催促我走,不必管他。

“我忘了告诉你,即便你带着青篱打出了这里,我的山庄外还有大大小小十四个阵法,其中阵套阵连环相扣,不知道你的奇门遁甲之术学的如何?”

学了个屁啊,这种东西就像蛊,只听闻,略涉猎,但连皮毛都摸的不算清楚,何况是高手在前。

布阵,我布菜都困难,还布阵!

“所以嘛,放下青篱,带走木槿,是最聪明也最合适的选择。”七叶继续蛊惑着我,试图说服我。

我微微一笑,放下青篱,“我也觉得是。”

交谈很愉快,我笑意盈盈的,朝着七叶的方向挪动。

才一步,七叶的手就抬了起来,揉上自己的颈项,“你不是想抓我做人质吧?”

我失笑,摇头,“我若要抓你,不用慢慢靠近,这里没人能比我更快,你觉得你躲得掉?”

“那你不抓?”她听到我的回答,有恃无恐地伸了伸脖子。

“你对药理研究太深,我怕你给我下毒。”

她脆生生地笑了,笑的身子簌簌抖动,“那你觉得不靠近我,我就没能力对你下毒了?”

“当然不。”我站到她面前,双手抱肩,“所以我一直在想,你为什么不动手?”

她挥了挥手,白衣少年瞬间从门前消失,房门再度紧闭了起来。

“毒发有时间的,若你发现中了毒,恼怒之下出手,我这小身板不够你捏一下的。”她慢悠悠地回答。

“那你根本不会在房内出现了。”我敛了笑容,“神不知鬼不觉地下毒给青篱,在他为木槿疗伤的时候发作,内力受损不能再动用武功,这些你早已经盘算好了,无论你在不在房内,都会按照你的计划进行,你在这里的可能无非有两个,要么看热闹,要么另有筹谋,不对我动手,只怕是想与我谈交易了吧。”

她与青篱有一个共通点,就是喜欢掌控主动权,将对方逼到退无可退时,提出自己的要求,让对方不得不答应。

“对,也不对。”永远是那齿间轻柔刮出来的吐字,蜜里调了糖般甜丝丝的,尾音挑着独有的散漫,“其实吧,我既是来看热闹的,也是来谈交易的。”

“热闹看完了,可以提你的交易了?”我烦她,更烦听到她的笑声,早知道刚才被青篱撕破的亵裤就应该带过来,塞住她的嘴巴。

“哪能这么快就看完热闹啊?”她终于从椅子里站起了身,脚尖轻巧点上地面,优雅地起身里,长裙如水泄地,说不出的曼妙之姿。她走到了青篱的身边,蹲下了身体,“我知道你醒了,只想问你一句:死心了没?愿意与我合作吗?”

她在说什么,和青篱之间又有什么我不知道的哑谜需要猜?

青篱的眼眸慢慢睁开,带着冰封千年的死寂,我突然恍惚了神智,错觉自己是否回到了十年前,回到了初见时。

那时的他,就是这样不带半分人世情感,冷漠。

“青篱。”七叶的手抚上青篱的面颊,“十年,你在她身上投注了十年的心血,寻找、栽培、调教,对于一个赌注来说,你投入了太多东西,就因为他们说纯气的武功心法能够让所谓的她恢复,你献身于她,说是武功双修,其实是想唤醒她以证明你的选择是对的,你有没有想过,你一直在孤注一掷,你会有错的一天?”

我的身体一凉,心口抽了下。

七叶口中的她,不会恰巧就是我吧?

被青篱寻找栽培调教的人不少,但是能与他武功双修心法的,似乎只有我一个。

可她所谓的孤注一掷,选择错误又是什么意思?

“连那群行将就木的老人都放弃了,为什么你还在坚持?”七叶的声音有些小小的激动,“我只放了‘紫玄草’燃的香就能试出一切,她的武功还在,她不会受‘紫玄草’的影响,你还不承认你寻错了人吗,不承认你十年的坚持最终一场空吗,不承认你交予了身子的女人根本不是你要找的人吗?”

青篱的眼神里空荡荡的,眼睛明明看着前方,却没有落处,虚空沉沉,不知为何,我仿佛感受到了他心底的迷茫。

永远冷静的人,竟然也会有失神无助的时候。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更加不愿意相信自己的感觉,因为打击青篱的根由,来自我。

“七叶。”我冷着声音,“既然你当着我的面说了,就不如说清楚吧。”

她笑着,指着那房间里香炉的位置,袅袅的青烟里香气四溢,浓烈的香味更加熏的人难受了,“那里燃着的,是‘紫玄草’”

“‘紫玄草’?”我摇摇头,“没听说过。”

“这东西对常人来说没有半点伤害,对于拥有特别血统的人而言,比如天族,却是大忌,因为它会让天族人的血液流速变慢,全身麻痹,施展不了武功。这种草你不熟悉,青篱却熟的很。”

天族?

怎么听起来如此熟悉,难道是昔日沈寒莳口中那个天族,我前世所在那个族群?

她看了眼青篱,“十年前,天族长老拼尽最后一丝功力,以残破的阵法召唤转世的族长精血觉醒,想要找到在天族内战中故去的族长。指出微弱的感应方向,之后,他带回了你进‘青云楼’。”

很简单的几句话,告诉了我答案。

我就一直奇怪,十年前,青篱出现的那么突然,我费解了这么多年,为什么洁净如他,会出现在瘟疫横行,满地尸体,脏污不堪的城里。

我也疑惑了这么多年,一直到昨天,我都不明白为什么青篱要教我武功,要指我为搭档,更要坑我陷害我,最终却变成了栽培。

不是我天资卓绝,不是我天纵奇才,更不是看中我天成根骨,他只是因为我可能是那个所谓的天族族长。

那么他所做作为都得到了解释,他在激发我觉醒,无论任何手段,包括雪山中的事,包括始终与我为敌让我成长,包括……委身于我。

青篱无情无欲,更不会有爱,那最让我不解的事情,也有了答案。

“我武功仍在。”我平静地回答,“你不信的话可以伸脖子过来,看我能不能捏死你。”

“我知道。”七叶慵懒回应,“我那时开口,就为了激你动手,也为了让他……死心。”

青篱始终不言,眼神还是那样投落虚空,没有焦点。

“你们都是那个什么天族的人?”我满脸“疑惑”。

“是。”七叶给了我一个肯定的回答,“不同的是,他坚持能寻找到昔日的族长,而我已得到了所有长老的认可,那族长的位置,该属于我了。”

她与青篱始终若敌若友的关系,就是因为这内部矛盾吗?

“什么是天族?”我“打量”着七叶,不屑地撇撇嘴,“没觉得你们象神仙。”

七叶娓娓地说着,说着一个故事,我好奇地听着,听着一个我已听过的故事。

战乱,内斗,想要统领和想要守护的争执,一切都和沈寒莳曾经与我说过的一模一样,不同的多了些其他我与沈寒莳都不知道的故事。

那次的同归于尽之后,守护党一气呵成,将野心派的余孽清除,之后就归隐山林,等待着族长的转世。

天族从人们的眼皮底下消失了,隐匿在不为人知的地方。而天下一分为六,六国各自发展着,也互相争夺着,但是没有人再记得,曾经烽火狼烟里的那个族群。

七叶说,天族并非不想干涉六国间的斗争,只是他们也元气大伤,无力守护人间的安宁。

当年一役,长老也是死伤惨重,残余的阵法一次次地被启动,想要召唤族长的精血,但是一次次地失败,最近的一次,就是十年前,在那之后,三百年寿阳的长老也濒临油尽灯枯的边缘,再也没有能力发动阵法。

青篱将赌注押在了我的身上,而七叶将赌注押在了自己身上,他们同宗同族,但追求不同,才有了这样诡异的关系。

我脚步走近那炉香,掌心伸了过去,香气升起,打上我的手,体内的纯气依然运转自如,没有半点晦涩。

如果我没有残存的前世记忆,如果我不坚信沈寒莳的话,我会选择相信七叶,甚至会嘲笑青篱十年辛苦白忙一场。

但是现在的我,只想着一件事。

为什么我不会被“紫玄草”禁制?

青篱不会知道、七叶也不会知道,但是我知道!我就是吟,他们辛苦寻找了太久的族长。

十年前我的瘟病,根本不是发病,而是长老的召唤引发了我体内天族的精血,有了感应,青篱也没有找错人。

可我没有被禁制武功,没有全身麻木,没有血液凝滞,什么都没有。

“那太好了。”我没心没肺地咧开了嘴,“从此以后,青篱不会再骚扰我,你也不用再算计我,我终于可以过回我花天酒地的老鸨生涯了。”

有些事,不能说。

有些身份,不必急着验明。

有些地位,不需要仓促地争夺。

“所以只要你不带青篱走,我不会对你动手,没有价值的人,我懒得花力气。”七叶靠上椅背,“只要你……留下一样东西。”

我抖抖袖子,“我两袖清风,身无长物,你要我留什么?”

七叶慢慢坐直了身体,第一次出现了凝重了姿态,声音低沉,“你怀里的族长令。”

☆、七叶的真正目的

七叶的真正目的

我怀里的族长令!

那个如水晶剔透,玛瑙红润的令牌。

我的手伸入怀里,摸上那枚小令牌,一股奇妙的感觉顺着令牌流入我的手心。

“这是天族的事,和你无关,那东西也于你无用,给我吧。”七叶的掌摊开,白皙无暇的手等待着。

我连连点头,“有道理有道理,在我手里只会是烫手的山芋,应该给你。”

我的手掏了出来,放到她的掌心上,很快地缩了回来。

白皙的手还是白皙,掌心处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

七叶的头抬了起来,绢帕后透出两道不解的目光。

“七叶,你引发木槿体内的蛊,让我们登门求救,之后的‘日阳花’‘剑翼凤尾鳗’都是假的,你真正的目标,是它。”

她与青篱斗的你死我活,不就是为了那个族长的位置吗,能够拿到族长令,她不仅言顺了,也名正了。

“你嘴上说着不算计我,但你还是利用了我的至阳之血来得到这个东西,因为没有人能下那寒潭,我就这么交给你了,岂不是很亏?”

七叶一声长笑,“我低估了你,这么快就懂得和我谈交易了。”

“和你相处久了,不讨点好处不行。”我吊儿郎当,抖着腿。

那手依然摊开没有缩回去的意思,“青篱、木槿都由你带走,我不阻拦,如何?”

我抿唇笑着,啧啧望着屋顶,“这令牌不知道是什么质地,耐不耐得住我全力一掌?”

那手指懒懒地冲我勾了勾,“‘青云楼’如何对待暗卫我很清楚,吃了那么多年的药,怕是不能生育了吧?”

我微笑的脸一沉,黑了。

有些事是隐痛,自己都不愿去想,更何况被别人提在嘴巴上大白于光天化日之下。

“我以药复你生机,去你心头之痛,如何?”七叶抛出了她的条件,“‘泽兰’之君,身边环侍绝色无数,若无后传承帝位,才叫枉费辛苦你的旷世才华与抱负。”

我不在乎传承,也不在乎什么后嗣,我在乎的是让凤衣木槿和寒莳难受,凤衣提过,寒莳提过,木槿也提过,他们可以接受,内心深处还是酸楚的。

这个交换,正中我软肋。这么多年,我想都不敢想的事,他能做到。

就连一贯安静平和的木槿眼中,也刹那爆发了神采。

他不在意自己的蛊毒有没有清除,他无所谓自己还能活多久,但他在意我的痛,在意我的心病。

他的嘴角扬起了微笑,黑色的痂淡去了不少,脸色已变成了青色,却也让他脸上的伤痕更加明显了,笑容里嘴角歪斜,眼眶扭曲,扭曲了整张脸。

可他在开心,冲着我点了点头,示意我答应。

“这个都不能让你心动吗?”七叶哼了声,“那换一个条件?”

我被她捏到一个软肋就算了,她还能捏到第二个?

那手指换了方向,朝着床榻上的木槿,“我去他残毒,复他容貌,保证不见半点疤痕。”

心头,又被狠狠重击了。

“好。”我毫不迟疑地应了声,“成交。”

“我以为你会贪心地说二者皆要。”

“我要你就会给吗?”我冷笑了下,“你这个人小鸡肚肠,如果愿意都给,刚才就加码而不是换条件了,他日咬着我不放,我会烦死的。”

被她盯上,就象被一条毒蛇盯上,日夜难安。

“煌吟!”出声的,是木槿。

他的眼中满满全是不赞同,“我不答应。”

“我是妻主,我说了算。”视线相对,我坚持,木槿无声地垂首。

“那现在能给我了?”七叶的手再度勾了勾。

“不行。”我郑重其事地摇头。

七叶的周身散发出不悦的感觉,我失笑。这个人平日里以将他人玩弄股掌间为乐,没想到这么不禁玩。

我看看地上的青篱,又看看木槿,最后把眼神投给了七叶,“你懂的。”

“你怕我现在拿了东西,还强留人?”

我冷嗤了声,“你难道不会吗?我不会轻易把主动权交给别人,现在把东西交给你,你翻脸了我怎么办?”

“好。”那停在空中的手终于缩了回去,“令牌押在你那,你的男人押在我这,很公平。”

“可以,你什么时候治好,我什么时候来接人,你最好快点手脚,不然我不保证有没有别人觊觎,到时候东西丢了……”

“丢了就丢了。”她笑的无辜,“我能给你恢复,就能再毁掉,我七叶从来不做赔本的生意,你怀里踹着的是你男人的脸,我相信你的守护能力。”

“也对,你治的是你未来的前程与权势,我也相信你会尽力。”

“三个月,最多三个月,我会着人通知你。”

“好,你的能力找我不难,我等你的好消息。”

针尖对麦芒,谁也没有让谁。

我走到木槿的面前,突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我可以面对七叶这种难缠的人各种讨教还价,却难以在木槿温柔的目光里开口。

“你说过不丢下我的。”木槿是抗拒我这个决定的,短短几个字说出来,竟是那么宁静,不带半点责备。

越是这样,我心里越是沉重。

他不责备,是不舍得责备;不代表对于分离他不难受,不代表他赞同我的选择。

“我也说过,一定会治好你。”

他抬起眼,目光里依稀有水雾在闪烁、凝结,盈在眼中,就是不滴落下来,那执着的眼,不肯从我脸上挪开,像是恨不能复制一个我,刻在心里,“你不该做这个选择,那个选择更、更好。”

最后两个字,轻的已然听不清楚了。

“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更好,什么更对,哪个在我心中更重要,我就选哪个。”这句话每一个字,都是我在思量中说的,“我唯一害怕的是你怪我。”

怪我自作主张,怪我又一次抛下他。

要为他恢复容貌,势必要将他留在这里三个月,我与他相聚,才短短的十余日,三个月对我来说,太难熬了。

七叶俏皮的声音悠悠而至,“其实,你也可以留在这里,我好歹有些小钱,养你们还是养得起的。”

如果这种堪比皇宫的富丽堂皇,又远比皇宫雅致精秀的世外圣地的拥有者也只能称之为有点小钱的话,那这个世界上只怕没几个人有点大钱了。

只可惜,我从来没有这个打算。

身在敌营,是最下策的下策,何况还有那么强大的一个对手。

偷眼瞥了下青篱,他面白如纸,气息也微弱,胸膛浅浅起伏,这样的状况容不得我再多啰嗦,他需要疗伤。

“木槿。”我深深地吻上木槿的唇,“等我来接你。”

他的笑容,恍如三月里的木槿花,温柔又坚持,“三年都等过,何况三个月。”

是啊,三年那么艰难的日子,都撑过来了,何况三个月。

但这也改变不了我食言的事实,改变不了我带走青篱留下他的选择,我是他唯一的依靠,所有的希望,却只能将他留在这陌生的环境中。

我与木槿,不需要依依惜别,不需要悱恻缠绵,临别一眼,诉尽千愁衷肠,皆在彼此心中。

我背起地上的青篱,七叶抬手,“后会有期。”

我没有再看木槿,他的目光也没有牵连在我身上,我举步出门,头也不曾回一下。

我与他是小别,不是永别,做不来那些小家子气的儿女情长。我有把握能再接回他,又何必浪费那些伤感情怀?

连这种自信都没有,就不配木槿了。

若连这个都不懂我,他也就不是木槿了。

七叶果然守承诺,我离开的一路上都没有任何阻拦,传说中的阵法也无缘见识,一路顺畅无比地出了山庄。

就在我出了山庄之后,我突然有些迷茫了,我该去哪儿?

于情,我应该立即赶回“泽兰”,凤衣他们已经太久没有我的消息了,我不能再让他们担心。

于理,我要赶紧找一个地方救治青篱,并且保护青篱,七叶说他逼出本命蛊之后,最少数月不能动真气,现在的他不仅仅是内伤的问题,即便内伤好了,也依然是个普通人。

比普通人更需要人保护的人。

普通的男人,不会有他这样的姿容,他若没有武功,太容易被人觊觎争夺,我不可能放任他独自一人在江湖上行走。

普通的男人,不会有他这样的地位,七叶的眼线是巨大的威胁,我更不能眼睁睁看他又一次落入七叶手中。

普通的男人,不会有他这样的身份,若是他国知道“白蔻”暗卫首领丧失武功流落在外,只怕不出三两日,就会有人蜂拥而至。

花了这么多功夫才带他出来,就绝不能虎头蛇尾。

“青篱,为了你的安全,只有在我的地盘上我才安心,我带你回‘泽兰’。”思量了一会,我做出了决定。

既不让凤衣他们不安,也能很好的照顾青篱,让他在‘泽兰’的皇宫里住着,也算是安全有了保障。

背上的人艰难地说出几个字,“我不去!”

这个答案让我一惊,那执拗的语调更让我奇怪。

“为什么?”

“你若带我去‘泽兰’皇宫,我就死给你看。”

这、这唱的是哪出和哪出啊?

☆、伺候青篱(一)

伺候青篱(一)

我见过清冷的青篱,我见过孤傲的青篱,我也见过无情的青篱,我就是没见过——孩子气的青篱。

这脾气发的,这固执的口气,活像一个病中脾气不好的孩子。

我不敢逆着毛摸,也不明白他的脾气因何而来,只能站在原地发呆。

不能去“泽兰”,那我该去哪?难道送他回“无影楼”?以他这种脾性的人,应该是不愿意让属下看到自己重伤手无缚鸡之力的样子。

总不能野外露宿,变成山里野人吧?

“往西边走。”他的头垂在我的肩上,发丝从我的脸颊边滑落,与我的发纠缠在一起,一时间倒分不清楚是谁的了。

“西边?”我口中打趣着,“一直走下去,能取着经么?”

话是这么说,脚下不停,朝着他说的方向纵跃而去。

这里本就是深山,如果说七叶的山庄还有一条马车道的话,现在青篱指给我的方向则是越走越往山中,别说马车道了,就是人走的道都没有,偶尔几个小印子,还是小兽踩出来的,崎岖难行,纵然有武功,背着他,还是不方便。

青篱的衣衫一向宽大,不小心就勾着袖子挂着了袍子,才走了一段,已经是道道条条,划破了不少地方。

一道树枝悬在头顶上方,我低下头,试图钻过去,才走了一步,听到耳边他轻轻的哼声。

抬头间,那树枝勾着他的发,粗粝的枝桠擦着他的脸颊,缠绕着那青丝几缕,因为我的动作,发丝被拽的紧紧,扯着。

他的手艰难地抬起,想要把挂着的发丝拉下,几次抬起,又几次软弱无力地垂下,耳边已传来他轻轻的喘息声。

“你别动,搂着我。”我抬了抬背上他的身体,让彼此更贴近了些,这才伸手,细致地解着。

他的发很软,握在手心里带着暖暖的体温和冷冽的香气,看着枝桠上挂着几根崩断的发,让人不由心中怜惜。

孤傲的青篱是难以亲近的,一个冰块,谁看到都离得远远不愿靠近,重伤的青篱,却多了几分弱质之态,与平日里的反差太大。

好不容易将发从枝桠中解脱出来,低头间发现他那宽大的袍子又被一旁的荆棘扯住了。

“不用管。”他一贯没有感情的声音,却弱。

不管?

我能无视那些尖刺,我难道还能无视他双腿上一道道的血痕?

练武的人穿的少,内功流转足以抵御寒暑,他也一样,不过薄薄的一条裤子,坚硬的荆棘刺轻易穿透,我一直在低头找路,自己走过就算了,倒忘记了他的腿在我身体两侧,那些尖刺大多刮上了他的腿,乍眼看去,十余道细碎的小口子,道道上都沁着或深或浅的血迹。

我有武功护体,挤着撞着就过去了,忘记了身上的他。而他也一声不吭,一直忍着。

对他人无情成习惯,对自己也是这么冷血么。

我暗忖着,一只手托起他的臀,一只手举着剑,内力过处,剑鞘都能轻易地挥断树丛,就这么走几步,劈几下,艰难地行进着。

一阵山风吹过,树叶沙沙地响,山林里树荫浓郁,连风都幽幽地寒,背上的他缩了下,打了个寒颤。

我贴着他身体的手输着内力,山风阴寒,这么薄的衣料,还是重伤体弱之人,到时候别地头没到,人先挂了,那我到底是找居所还是找墓地啊?

冷,他不说。我暖着他,他也不言谢,若不是相贴处的体温,真和死了没什么差别。

反正我也习惯了,以前相对十日,我们彼此间也少有一两句话的交谈。

他不喊停,我就继续,耳边除了我的脚步声和劈砍声,就是他的衣袂拖过草丛的唰唰细微声,我偶尔在忙碌中侧首一眼,他眸光沉凝,半垂半阖。

从这个角度看过去,他眼睛的弧度真美,眼角的弧度斜拉,又深又长,散发着冷冽清波。

原来,这个世上真的有眉目如画一说的。

耳边依稀听到了涓涓流水,泊泊地声音欢快又不激进,潺潺如诉。他的眼皮抬了抬,望向前方。

我心下明了,奋力地劈开阻挡的枝叶,荆棘乱草之后的天地豁然开朗。

那是一方竹林,疏疏密密地竹枝青翠欲滴,竹叶儿上还沾着水雾,阳光透过竹叶的缝隙,斑驳地洒落在地面上。

这里没有山风,格外的静谧,唯一的声音来自于不远处的那弯小泉水,竹林的尽头,一方竹屋显露眼底。

青山、绿水、竹林,完全隔绝世外的安静,鸟儿偶尔一两声啼叫,悦耳玲珑。

“你的家?”

这是我在长久的沉默后,问他的第一句话。

其实问的有些多余,这里所有的一切,都与他那么贴切,似乎除却这样的地方,再没有更适合他的居所了。

我快步走上前,那竹门掩映苍翠,门边地上探出几根清嫩的草。

没有篱笆院墙,也没有石子铺路,这竹屋仿佛与竹林浑然一体,门前一株竹子,枝叶伸在窗边,像是爱抚般依偎。

屋门没有落锁,也不需要落锁,推开竹屋的门,所有的一切尽收眼底。

一张床,一个蒲团,再没有多余的东西,无枕、无被、无褥,看得我嘴角都抽了起来。

青篱的性格,估计平日里就是坐在蒲团上练功打坐,能设一张床已是极限了,让他趴着躺着盖被子……我怎么想,都无法脑补出那个画面。

房间很干净,有淡淡的药香,应该是放了驱虫防尘的东西,可以让屋内时刻保持干燥和洁净。

我将他放在竹榻上,本想让他躺下,可摸了摸竹榻的温度,又扯下了身上的裙子垫了,这才让他躺下。

竹性寒凉,平日里没有什么,但对现在的他而言,没有好处。衣衫单薄,聊胜于无。

他半倚着榻,前襟因为长时间俯在我的背上,已经被揉皱的不成样子,这让他又多了几分被凌虐后的弱质感。

我不自在地转开眼,“你这有替换的衣服吗?”

废话不,房间里就这么大,箱子就一个,里面不是衣服能有啥?

打开箱子,里面整整齐齐摆放着数件袍子,清一色全是白色,无不是宽袖大袍,垂坠冗长。

他爱这个颜色,这个颜色也是最适合他的。

我取了件袍子放到他的身边,“我去打水,让你擦洗下。”

他爱干净,这一路的奔波,之前的劳累,他的身上除了脏污还有血迹,这是青篱决计不能忍受的。

找了块干净的布巾,我直奔泉水边,当布巾湿透,我才发现一个问题——我拿什么盛水?

就地劈了个竹筒,灌饱了水,我拎着竹筒和布巾快速地回去。

推开门,我就愣住了。

青篱半蜷在竹榻上,身上脏污的衣衫已经被解开,半挂在肩头,却没有完全脱掉,珍珠的光泽从那胸膛上泛起,半掩半露的风情最是动人。

他眉头半蹙,呼吸凌乱又浅,发丝散落脸颊与额头,不觉狼狈,只觉动人。

他的伤,超过我的想象,我去了这么久,他居然连件衣服都没能脱掉,可见筋脉受损之重,身体只能疲软地蜷缩,连坐直都难以为继。

看到我进门,他的手指又动了动,想要把肩头的衣衫拨弄下去,宽大的衣袍下,人体的曲线是那么小,他好瘦。

“我来吧。”快步上前,我将他的衣衫褪到腰间,他靠在我的肩头,冰白的唇线中,隐约看到一丝鲜红。

我打开那件衣衫,果不其然,上面滴着几滴鲜红的血。

他定是不想让我看到这样的狼狈,想在我赶回之前换好衣衫,无奈身体不听话,挣扎之下的结果是牵动了内腑的伤。

将新的衣袍披上他的肩头,拿过湿润的布巾,想要替他擦去脸上的灰尘,当布巾即将贴上他脸的那刻,我又缩回了手。

微运功,冰冷的布巾在内力的烘烤中慢慢变热,看到水汽从布巾上升起,我这才小心地贴上他的脸。

温热的感觉让他又一次抬起了眸,清冷的眼神停在我的脸上。

我想说什么,又觉得不必,与他相处太久,大家的习惯都是冷漠无言,即便我被木槿与容成凤衣和寒莳改了性子,与青篱单独相处时的习惯还是会情不自禁地回来。

仔细地帮他擦去脸上的灰,我的手自然地向下,擦过颈项。

隔着薄薄的布巾,他的喉结,他的锁骨弧度,他的胸膛曲线,都被我一一描绘了,这远比我与他翻滚时摸的清楚,抚的仔细。

当我的手擦过他腰际的时候,一个米粒儿大小的黑点让我皱了下眉,他怎么这都脏了?

擦了擦,没掉。

再擦,还没掉。

我伸手指,抠了抠。

他的皮肤一紧,抽搐了下,我低垂的脸都感觉到了两道目光射了过来。

抬脸,他的眼底有着薄怒,在水光波色的眼眸里,那么地没有说服力,嘴角小小的窝儿显露。

笑与怒,竟然可以这么奇异地融合。

腰际旁,好像、好像是痒痒肉的位置,我这么挠,难怪他有这样奇怪的表情了。

我脸上有丝赧然,忍不住解释了下,“我以为是脏,没、没想到是痔。”

那目光中的薄怒,又浓了。

无暇的身躯,一粒小痔格外抢眼,不但不破坏他的美,反而增添了诱惑。但是我的话倒象是在嘲笑了。

“以前乞丐婆老说,这个部位有痔的,将来一定能生出功名显达的女儿,不是文曲下凡就是武曲落地,一世荣华无双。有的富贵人家还特地要求定要这样的男子才能入门,倒不问身家背景。”

这话不是我随口编的,以前小时候躺在破庙里,半夜尽听她们唧唧歪歪风俗习惯什么的,听得多了,也就记着了。

他又一次垂下目光,显然对这种话不放在心上,也没有兴趣。

我快手快脚地擦好腰身,将亵衣为他系好。

目光,看着一旁干净的亵裤,愁了。

是被我看,还是放弃洁癖,一时间我也抓不准他的想法。

耳边,他清弱的声音飘来,“替我擦洗下。”

我以为只是换裤子啊,擦洗……

☆、伺候青篱(二)

伺候青篱(二)

那就等于是,每一寸每一分,我都要抚摸揉捏过,那么隐蔽之处。

忽然想起,他与我……之后,趁着本命蛊激动的时候,就匆匆地赶去为木槿疗伤,他也没有沐浴过。

互相沾染的气息,以他的洁净,只怕忍受太久了吧。

越是心思不够坦荡的人,才会扭捏作态,越是从容面对,越是不放在心上。

青篱不在意,因为搭档的信任超越了暧昧,我也不在意,疗伤远比一切重要。

暖暖的布贴上他的小腹,一点点地擦着,青篱靠着我,双目阖着,亦不见半分动容。

心中无色,眼中自然无色。

他的腿上,细细密密的全是荆棘刺刮过的伤,大大小小十余处,有的地方还嵌着刺尖,一双修长赛雪的腿被这些伤弄的惨不忍睹。

这是我的失误,只顾着赶路没注意这些细节。

我轻柔地将伤口中的刺挑了出来,敷上伤药。幸好练武之人,这个总是随身不缺的。

当我彻底将他擦干净,替他换好衣裤之后,他软软地倒在榻上,半分力气也无。

“天暗了,夜寒,明天再替你洗发吧。”

这屋子里连个装水的用具都没有,我若替他洗发,势必要将他带到泉水边,这个时候的泉水太凉,武功再高的人,也不可能弄热流动的活水,我只能放弃。

他嗯了声,倒在床榻上。

把这些事都做完,我才真正沉下心,握上他的手腕,慢慢把内力渡了进去,我要探查他的伤势。

当我的内力一点点顺着他的筋脉流入,我就感受到了他紊乱的脉搏,时快时慢,快时如擂鼓,慢时若抽丝,这样的脉象,他肯定很难受。再深入一些,我就发现,他五脏六腑几乎全伤。

内伤我受过,而且受过很多次。比之外伤的刺痛,内伤的隐痛才让人更难捱,因为每一次呼吸都会牵动伤势,直让人连喘气都不想了。

他还在我的背上,被我颠簸了那么久,我每一步对他来说,都是一次重新受伤,他竟在我背上一声未哼。

青篱啊,要求完美的青篱,不容自己有半点瑕疵的青篱,连对着我都不愿意哼一下,又岂愿没有武功的病弱之态被他人看到。

皇宫人多眼杂,越是伺候的周到人就越多,这也是喜爱清静的他更不愿意面对的。

想起那句:你若带我去“泽兰”皇宫,我就死给你看。还是忍不住觉得好笑,大概他也想到了,会被人这样伺候着擦洗,若换做别人,他只怕真的宁愿死了。

忽然,他的身体一震,我匆忙抱起他,一口血正中喷上了我的胸前,红艳艳地一大块。

我赶紧抽回内力,恍然想起,他是阴寒体质,在没有武功的支撑下,我的阳刚之气会让他本就孱弱的身体雪上加霜。

不敢再探查,只能将最好的内伤要丸送入他的口中,温热了水给他服下。

看着那冰唇就着我的手慢慢吞咽的动作,心头忍不住又是一声感慨,青篱从未有过如此的样子,他是为了我才会受这么重的伤,即便我再想回去,再是心里插了翅膀,也不能在此刻抛下他。

“这里无被无褥,看来今夜只能我拥着你入眠了。”我的内功虽然不适合进入他的体内,但是把自己暖成一个小炭炉给他取暖,应该还是可以的。

清洌洌的眼神看着我,目光中分明有一丝嫌弃。

我低头看看自己,胸口一滩血迹,衣衫也被树枝刮了数道口子,加之爬山奔波,汗丝粘腻,味道怎么算不上好。

别说洁净的他,就是我自己都嫌弃。

可是……我贡献自己给你取暖,你居然嫌弃,什么意思!

他读懂了我眼中的意思,嘴角的小窝浅露了下,又阖上了眼,休憩养神。

身上的衣服是再也不能穿了,我从箱子里刨出一套他的衣服,奔着泉水而去。

就着清冽的水快速地洗净,穿上他的衣服。

青篱一定常在这里住,衣衫上他的味道还很浓烈,幽冷的清香,撩人心魄。

我手捧着发丝走回屋子里的时候,他的身体蜷缩地更紧了,这竹林的温度,还是让他不胜寒。

双手揽抱上他的腰身,将他整个人环抱住,他挑开一丝眼缝,对着我身上他的衣衫看了几眼,又软软地阖上,窝进了我的肩头。

青篱比我高,腿也比我长,为了能彻底地暖着他,我双腿夹着他的双腿,两人的衣衫重叠,身体也重叠。

守着他,我有些不敢睡,生怕他伤势再恶化。在自己不能渡功力的情况下,唯有寄希望那些药物能起效。

他呼吸浅浅,我心神警惕,不敢睡的情况下,目光无聊地打量房间,打量他,打量自己。

他的发很长,在散开后,几到了腿弯,浓密的长发下,更显得人清瘦,黑发与白袍,是那么强烈的对比。

老乞丐们说:要想俏,一身孝。青篱可算把这句话发挥到了淋漓尽致的地步,除了白,还是白,连点花样都没有。

说没有也不对,我仔细地看过他放在我腰间的手,那袖口宽宽大大,滚边的是一圈细细的银丝,银丝勾勒的花纹,仿佛是竹叶。

再看看自己手中袖子的花纹,却换做了其他的花纹,这花色我见过,昙花。

昙花本不是富贵的花,只因为花开花谢短短半个时辰,又多在夜间绽放而多了神秘,皇家富贵,恨不能得尽天下奇宝,那时候宇文智晨为了见识昙花的美,特地从“白蔻”各地收揽昙花,以匠人精心种植,还吩咐一旦有昙花开花,必定要让她起身观看。

这么轰轰烈烈人尽皆知的闹腾,身为她贴身护卫的我又怎么能不在身旁,有幸见识过昙花夜晚绽放的美,那时我的心中就只浮现一个名字——青篱。

幽夜独放,孤芳自赏,冷艳凝华,无需他人赞。

我好奇心大起,不知道箱子里其他的衣衫,是不是也靠这一点点滚边的不同来分辨。

既要一样,又微有不同,这算是闷骚到了极致的性格吧?

在胡思乱想与守卫他中,一夜就此过去。

清晨,身体的习惯让我早早地醒来,怀中的青篱还在睡着,气息却比昨日沉上了几分,这让我有些惊喜,也有些惊诧。

气息变沉,代表着内腑的伤势好转,纵然我手中的药效果绝佳,一夜之间就有这样的恢复能力,通常人绝做不到。

青篱的体质,异于常人哩。

没有武功,仅凭借着药物和自身筋脉的修补能力,几算得上是飞一样的速度。

七叶说她没有杀青篱的意思,只不过让他暂时不能动用武功,看来是对他了解甚深,知道这样的反噬也只是让他吃三两日的苦头而已。

日头起了,空气里也暖了,被我抱着的人不再蜷缩,舒展了身体,我想起身让他安稳地多睡会,却发现他的身体压着了衣袍。

太大的衣衫,总是不方便的。

我既不敢吵醒他,也不忍破坏漂亮的衣服玩什么断袖而起的情趣,那我能做的只能是——脱衣服。

解开衣带,把自己从衣袖中抽了出来,再打开箱子,取出另外一件,顺道研究下我昨日的想法是否正确。

拿起一件衣服,果不其然,在衣袖的滚边上,看到了新的一样花纹。这花纹我认识,花不认识。

花纹认识,因为在七叶的山庄里,我见到了满山庄这样的花,绒绒绣球似的扇状花瓣,花不认识是……我叫不出这花的名字。

看到这花,就想起那个女人,烦乱地把衣服丢回去,换了件梅花滚边的衣袍穿上,溜达去了泉水边。

在泉水边简单地洗漱后,我突然发现了一个巨大的问题,一个让我满脸纠结如同憋了十天拉不出屎的痛苦问题。

这里除了竹子还是竹子,美则美矣,静则静矣,我们吃什么?

他的房间里没有米缸,没有腊肉,没有任何可供食用的东西,就连锅碗瓢盆生活用具都没有。

难道我要一个重伤的青篱,喝西北风?

不对,现在已经是夏季了,连西北风都没的喝。

☆、伺候青篱(三)

伺候青篱(三)

我不知道以前青篱在这里是怎么度日的,也许简单的辟谷丹药,也许山中采些野果,但是对于现在的他而言,这些都不行。

他的身体需要恢复,就要保持进补的饮食,当我努力回想着青篱吃什么不吃什么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对他一无所知。

一同身为护卫时,都是交替轮换,我不过问他吃什么,他也不管我吃什么,象云麒云麟那样说话闲聊更是不可能,所以才有了眼神交流的默契。偶尔伏击任务,也是由我执行,他极少在身边,完全无从知晓他吃什么。

“啪啦!”一尾鱼儿跃出水面,顺着泉水的奔流朝下流游去,一摆尾巴,甩出一溜水珠,溅在我的脚边。

我眼明手快,想也不想手中的“独活”剑就戳了出去,正中目标,那鱼儿被剑鞘叉起来的时候,肥硕的身体还在扭动着呢。

鱼汤鲜美,也算是补身养气之物了,不过这锅灶么?

这竹林除了青篱怕是从未有人来,有些竹子已经粗壮地超过我大腿了。我搬来几块石头,搭成空心的,将粗大的竹节砍开,剖成圆筒形,架空在石头两侧,底下生上火,满满烧着。

砍竹节的时候,不经意地发现大竹子的旁边冒了个小小的尖。

嫩笋!

我眼睛一亮,快速地刨了出来,劈成几块,丢进我的“锅”里一起炖煮,坐等着无聊时,我慢慢刨削着,竟然被我削出了两双筷子,一个小勺。

玩心大起,我随手又削了两个歪七扭八的碗,勉强能用就行。

当锅子里的鱼汤开始咕嘟着香气的时候,我带着新打的泉水轻轻推开门,想看看青篱的状况。

他居然已经醒了,坐靠在床边,养着神。

窗外打进的日光照着他的侧脸,他整个人都仿佛被光线穿透,剔透如水晶,黑色的发梢滚动着七彩的光泽,落在他的手背上。

他精致的象一个纸胎的薄杯,稍微拿捏的力量重一些就会碎裂了般,没有了冷然的气势,他弱的让人心悸。

似是感觉到了空气的波动,他睁开眼,清冷的目光里,所有的冰雪之态回归,房间的温度也刹那降了。

我不远不近地站着,没有侵入他的空间,也没有被他压制我,两个人在各自的空间领地里观察彼此,昨天的亲密相拥,似乎根本不曾存在过。

有些习惯,真的改不掉了。

无形的气息在彼此碰撞着,仿若较量。

我举了举手中的干净布巾,他抬起了手腕,手臂软软垂着,手腕不自觉地哆嗦,不过是虚停在空中,眨眼间已抖得更凶了。

这个逞强的人,为了撑起半个身体,耗尽力气又何必?

他的手落了下去,垂软在身侧,我踏近床边,手中的布巾柔软地覆上他的面颊,细细擦拭,他没有表情,由了我。

从脸到手,我都擦的细致,将手中的偌大竹节递了过去,“恭桶,勉为其难用吧,需要我帮忙吗?”

即便极度克制,我还是能从他微跳的面颊中读到昨日熟悉的表情,屈辱。

清高如他,让我伺候洗漱已是极限,又怎么可能让我捏着某个部位放水,再端着倒出去?

“把、把我带去泉水边。”这句话的声音,不复往日的清冷,多了些迟疑。

半揽半抱,找了个平稳的位置放下他,帮他解开亵裤,剩下的工作在他眼神的制止中没有继续,我转过头,不敢走太远,我怕他一个不稳,整个人栽进水里。

泉水沥沥流淌,遮挡了一些尴尬的声音,我等待了少许,再回头,他已在等待我了。

看来真的是半分力气也使不上了,我替他重新穿着好,“你要坐会,还是回屋?”

他的眼神看了下我正燃煮着东西的简陋灶台,我会意地将他揽抱到竹下,让他靠着,地上松软,落叶不少,有着火光簇簇,阳光正好,倒不觉得冷。

“鱼汤?”

难得的,他竟然开口问这样的话。

在我的记忆里,与任务无关的事,他都是不说话的,更别提闲聊。

“嗯。”我看了眼鱼汤,已经有了浓稠的乳白色,应该能喝了,“就是没盐,但鲜味应该不错。”

他目光淡淡划过,“我茹素。”

我擦勒,什么意思,我忙活了一个大早上,他一句话就不要了?想我烤鸡都带毛烤的人,能弄出一碗能喝的鱼汤,多么艰难。

“你现在的身体,会茹死。”我冷冷开口,“等你好了,茹什么我都不管。”

他也没再坚持,看着我盛汤,小勺舀了送到他唇边。

紧闭的唇在我不容拒绝的眼神里开启,慢慢含了一口,“怎么抓的鱼?”

“独活剑。”

“剖鱼?”

“独活剑。”

“砍竹子?”

“独活剑。”

“削筷子、碗?”

“独活剑。”

他问一句,我回一句,间或着喂他一口汤,只是这回答,每说一次我的脸就抽搐一次。

我的独活剑,我视若灵魂伴侣的剑,从上次被我砍了树之后,又做了这些事,它是天下闻名的宝剑,居然与柴刀菜刀并驾齐驱了,简直辱没了他的名头啊。

青篱的嘴角边,那个小窝儿又出现了,他显然从我的口气中听懂了我的不舍。

“它是天族之物。”这是我第一次从青篱口中听到天族的字眼,也是第一次听到青篱谈及与我有关的事,“天族之物总有它自身的灵性,若不是它承认的主人,是不可能驾驭它的,当它选择你的时候,我觉得自己判断对了,你就是天族要寻找的人。”

我当然知道,“独活”剑是我昔日的随身武器,沈寒莳告诉过我。

“可惜,我不是。”我送入他口中一勺汤,“七叶已经用‘紫玄草’证明了。”

“当年,天族长老们拼尽全部功力,只能锁定那人的位置,我赶到时,满城尸首,不见活人,你是我唯一见到的活人。”

“所以你理所当然地认为我是他们要找的人,然后把我带回‘青云楼’,蹂躏我,折磨我,摧残我,只希望我能觉醒,当你知道我要放下暗卫的职责带着木槿离开的时候,你怕从此我就平凡一生,所以让血孤追踪我想将我带回,只是你没想到血孤会做的那么变态,不仅想杀我,连木槿也不放过,我杀血孤时你的那句‘未遵照阁主意思行事’,指的就是她对我动的杀机,可惜那夜,你仍不肯对我袒露。”

青篱没有杀我的心,他只是一次次地逼我,将我逼到绝境,让我的武功在爆发折磨中增长,手段可恨,心思倒未必坏。

“带你回去时,我也不敢肯定,直到‘独活’剑选择了你的时候。”他轻叹,眉宇间有了疲累,“天族之物不会出错,所以我坚定了想法。”

所以有了指名为搭档,所以有了纯气功法的教授,所以有了他不惜用自己的身体与我交欢,只为了让我武功增长。

是什么样的执念,让他可以无视贞洁,是什么样的信仰,让他可以奉献身体。

“纯气破而后立,即便我知道你被打落冰崖也不曾寻找,因为我知道你不会死,我只等待着你重新修复,再度出现,却未想到你进展的比我想象中慢,所以……”

“唯有再度相逼,数次将我逼入绝境,只剩一口气。”我苦笑着。

“是我偏执了。”他慢慢闭上眼。

青篱不仅冷傲,而且自负,我不知道他有怎样的人生过往,但我相信,他从未决断错误任何一件事,除了……我。

“若你是天族人,怎会这么慢!”他的脸上不复往日冷然自我,隐隐藏着我读不懂的落寞,目光遥遥望着前方,又是那日七叶房中我看到的空寂。

我也不知道怎么会慢,反正就是慢了。

话说的有些多,他的气息又开始凌乱,也喘的厉害,当我把又一勺鱼汤送到他的嘴边时,他没有喝,而是缓缓地说出一句,“煌吟,抱歉。”

我知道他抱歉的是什么,激烈的手段,用对了人值得赞扬,若用错了人呢?他在抱歉他毁了我十年人生,他在抱歉他断了我追求平淡生活的梦想,他在抱歉他的铁血手腕让我受了太多不该受的苦,他在抱歉他的一意孤行甚至波及了无辜的木槿。

青篱,从未说过抱歉。

我等待了十年,最后不惜恨他,不惜与他为敌,为的就是这一句抱歉,可当这句话来临时,我并没有想象中惊喜。

“没有你,十年前我就该死了。”放下手中的碗,我别开脸。

他又一次将目光远落在没有焦点的虚空。

我站起身,不敢看他。

青篱,其实你没有错,你真的没有选错人,你的判断是对的,但是这一声抱歉,我收下了。

☆、我的鸡八岁了

我的**岁了

山泉动听,我把几枚采摘来的野果从怀中掏了出来,冲洗着。掏着掏着,手指不期然地触摸了一方暖润。

是那枚令牌!

我掏出令牌,重见天日的它流转着华光,红色的玛瑙色泽像是流动的血,在里面流淌着,阳光穿透令牌,地上显现着它精美的花纹。

祥云飞舞,令字古朴,沉重厚实,心中不由产生敬畏。

曾经在我手中呼风唤雨,执掌天族,号令天下的令牌,重归于我手中,却被我毫不吝啬地交换了其他的好处。

门扉响,竹门边倚着一道白色身影,修长如竹,华傲如冰。

他轻轻喘着气,待气息平息了些,慢慢地迈出一步,手指扶上身旁的竹子,再喘着气,从他那到我这不过短短十余步,他走了许久。

这两日青篱的伤已经好转不少,不再象前几日那般无法动弹,他可以慢慢地抬手,可以很缓地移动步履,不需要我时刻抱着扶着了。

但是,也就仅仅是可以抬手,可以移动脚步,他动作间的沉滞很清楚地说明,他的武功,是半点也没有恢复的。

我看着他,他看着我……手中的令牌,“将它交给七叶之后,你就去过你想要的生活吧,从此所有的纷争都与你无关,无论你想干什么,都不会再有人干涉你。”

我指腹摩挲过令牌,熟悉的感觉总是让人温暖的,“交给七叶,你所有的计划不都落空了吗?”

“我本就不该强求。”

青篱似乎变了,不知道是不是病弱的原因,总觉得他身上强势的气息少了许多,虽然清冷依旧,却已不再压迫。

我从山里采了些菌菇,又打了一只山鸡,接受上一次的教训,这次聪明地拔毛宰杀干净再丢进锅子里。

他看着我挥舞着“独活”剑,利落地将食物切成块,“你会做饭?”

“不会。”我顺口回答,继续着将笋切块,抛进锅子里,“只是碰过同样的事,学乖了有经验了而已。”

我一手拿着勺子搅了搅汤,一边拿过碗装了几个小野果放到他的面前,“洗干净了,也尝过了,无毒、口味酸甜,你试试。”

他拈起一枚果子,慢慢地送到自己口边,我低头干着自己手中的活,“还记得当初‘天冬’与‘泽兰’交锋吗,我和寒莳在山洞里挣扎求生,谁也不会弄吃的,差点饿死在山洞里,我可不想同样的事情再次发生。”

想起那时候与沈寒莳的强势互斗,历历犹在眼前。

那被刺激几句就闪烁着火光的眸子,那傲娇着别开脑袋的姿态,那从鼻子里寄出来的哼声,让我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情不自禁地笑了。

寒莳,我想你了。

“你想回‘泽兰’?”他拈着果子,只在手中玩着,却没有吃。红艳艳的果子与白皙的手指交相辉映,难得见到他这样的轻松姿态。

我出来太久了,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回去,凤衣曾经的话一直在我脑海中盘旋,不管我给了多少安全的消息回去,不见到我,他们是不会安心的。

牵挂,最是让人揪心,思念,最是让人劳神。

他们想着我,我又何尝不是在想他们呢,只要青篱的武功恢复,我就立即赶回去。

不忍心凤衣在处理国务朝政的时候,还要时刻挂心我的安危,不忍心那个表面坚强的男子在三军帐中心神不宁。

我这个皇上,实在太偷懒了。

“回去吧。”他的声音很轻,轻的被一旁山泉水的溅溅声淹没,差一点我就没听到。

可我还是听到了,默默地摇了摇头。

现在的他,和稚龄的孩子,孱弱的老者有什么区别?

不,他们不会象他那样,他会引来更多觊觎的目光,他因我而伤,守护到他武功恢复,是我的责任。

他看穿我的心思,“我的内功,没有这么快能够恢复。”

“那我就陪到你恢复的那日。”平淡的口吻,不是保证,不必强调,就这么静静的出了口,“七叶说过要几个月,我记得呢。”

“不用的,你不是天族的人,不必为了天族的内斗而耗费时间,我与你之间,也再没有任何干系,不过是陌路人,擦肩而过之后,再无相见。”

虽然不再强势,但疏远的感觉更强烈了。就像我与他之间,又竖起了无形的厚墙,比当年的还难以逾越。

除却了他为了我的身份而栽培,我与他之间,当真没有任何情分存在,说是陌生人也不过为。

“我也不习惯欠人人情。”我手中活不停,快速地撇去汤中的浮油——青篱喜欢清淡的口味,“尤其是陌生人的。”

我与他的关系,应该算是偶尔的合作者,当天族血脉的身份失去,我和他的合作关系也就此解除,一拍两散。

“你是‘青云楼’主,即便在这里,你也有办法联系外面的,替我传封信给‘泽兰’报个平安。”我已做出决定,亦不容人改变。

想想又加了句,“如果你有办法恢复武功,我马上拍屁股走人。”

“恢复武功么?”他沉吟少许,目光停在了我的脸上。

常年的合作,我几乎在瞬间读懂了他的心思。

我与他,当年提升武功,增强内力的方法——双修纯气。

既然可以提升武功,自然也可以引动他身体里的内功,让他恢复。

难道……我又要和他上床?

我似乎一直都在被动中和他上床,当年为了练功,那日为了引他的本命蛊,现在要为他恢复武功。

天呐,我和青篱之间为什么老和床脱不了干系?

明明谁也不喜欢谁,明明恨不能赶紧分开,明明嘴上都说着彼此是陌生人,做的却是夫妻间最亲密的事。

想到这,我的头就隐隐痛了起来。让我头更痛的是,他那可怕的床上技巧。

他不但身体上强奸我,连精神上也要强奸我,这还有没有天理了啊?

“你可以不答应的。”

他知道我不喜欢,所以一直没说。

我擦擦手,看看锅子,“来吧,干完一场,汤也差不多好了,刚好吃饭。”

一次也是上,两次也是上,哪来那么多扭捏。

扶着他回房,我简单地收拾了下床榻,开始脱衣服,和当年在“青云楼”中一样,冷漠无欲。

外衫才刚刚解开,我的手够着身后兜衣的系带,正拉拽着,冷不防清寒的胸膛已经贴上了我的后背。

我身体一僵,所有不好的回忆都如流水般冲了出来,又是这个姿势,又是这个动作,又是这种野蛮和粗鲁的手法。

即便他现在弱的掐不死一只鸡,即便他缓慢地象一名老者,但他的行为,一点没改变。

所幸的是,他够慢,我来得及阻止。

“等等。”我将他的手按在腰间,“你能不能换一个姿势?”

上一次我这条鱼都煎焦了才勉强让自己翻了个身,这一次我要是被个伤的快死的人再来一次,我这辈子都不会快乐了!

身后的人停住了动作,只余细细的呼吸声,等得我几乎以为他睡着了,耳边才传来一丝不确定的声音,“什么是换姿势?”

他问的不是换什么姿势,而是什么是换姿势,这里面的问题大了!

我忍着抽搐的嘴角,回头望他,“你知不知道这个有姿势?”

“知道!”

我的嘴角又是一咧,看着他的姿态,“你知道的就是从后面,这个姿势?”

“嗯。”

我脑袋轰的一声,一万头草泥马咆哮践踏而过,低声吼着,“你看的书那么多,该不会没看过某种画册吧?”

“看过。”

“看过还就只知道这一个姿势?”我开始怀疑,他根本就是变态。

“只看过一页。”他停了停,“不,两页。”

一页,一个姿势!

我的脑袋再度被草泥马旋转践踏而过,抱着仅有的希望,“你不是看了两页吗,至少也有两个姿势,你会不懂换姿势?”

“那个你用不上。”他冷然平静的语调,依然是清高无法攀采的月姿容华,“那是两个男人的。”

我的脑袋又是轰的一声,彻底被草泥马踩爆。

我这么多年受的苦,我这么多年尝的委屈,我这么多年被他“操”碎的心,居然是因为,因为他不懂换姿势!

“你就不能多看点?”如果可以,我想掐死他。

“不用。”他的口吻居然极度自负和清高,“我可能用得上的,就这两种,为什么还要多看?”

我阴森森地笑了,笑地鬼魅一样,克制着抽死他的冲动,一手拽下他的领子,愤恨的怒火伴随着咯吱的咬牙声,“我想对你说句话:我的**岁了。”

☆、帮青篱恢复武功

帮青篱恢复武功

我的心碎了,我心目中完美的青篱,居然会有这么脑子进水的时候,我曾经以为他变态只爱好这个姿势,我也曾经以为他是洁癖到不想与我接触太多,才选择这个姿势,我更以为他是压根不想看到我的脸,才那么混蛋。

知道真相的我,欲哭无泪。

心头一个念头闪过,我要报仇,我要报这么多年他坑了我的仇,我煌吟什么都吃,就是不吃亏。

青篱不是个会表露情绪的人,所有的心思变化都被脸上的寒冰凝结了,若非解开这些年的心结,我永远也不会以平静的心态看他,也就看不出这些细节。

他其实将我保护的挺好的,鞭策我强大,何尝不是为了让我能够面对各种挑战,让我看淡血雨腥风,也就没有软弱和退缩,让我冷漠,也就不会轻易被干扰,这些都是青篱给予我最好的礼物。

他的双眸闭着,我看不到他的眼神,他应该正在努力呼唤身体里的纯气,想引导入筋脉中。

很细微的气息从他身体里传了过来,如丝一般柔细,与我体内的纯气勾引着,很快就融入了我的身体里。

我很仔细地控制着真气,同样慢慢传着,很小心地,怕他的身体承受不了,前几日还因为我的莽撞伤过他的内腑,这一次我更加地谨慎。

以往他也是用同样的方法增强我的内功,当受用者成了施为者,才更能体会其中的艰难。

我只埋怨过他的粗暴,从未想过那被他身体净化后的气息反回时的强大竟从不曾伤过我。

风吹过,一片竹叶儿悠悠扬扬地随着风飘了进来,落在他的发上,他的耳边。

俯下脸,肆意地将他所有的风情都收入眼中,我嗅着他的发香,也嗅到了青青的竹叶儿香,在他耳边叹息着两个字,“师傅。”

“青云楼”中,没有身份的称呼,只有地位的叫法,以前我叫他,也不过是阁主,他与我有过师徒之份,从未有过师徒之名。

这两个字,在数年后曾是向往,之后随着心思的冷淡而掩埋,之后曾喊过,却是故意的嘲讽,真正地从心底这般称呼他,倒还是第一次。

那双眼忽地一下睁开,深幽的眸子没有了清冷,跳跃着悸动,我忽然感觉到他传来的气息有些不稳。

他,乱了心神。

凌乱只在一瞬间,他眉头紧皱,那双眸又无声无息地阖上,送入我身体的气息也回复了最初的柔缓,我不敢再说话,一心一意地为他牵引。

只是腰间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紧了,掐的我生生的疼。

这一丝丝虽然小,已足以让人惊喜,他的内功没有完全散乱,还能凝聚。

可这么一点点,就象是水滴汇聚,要等到海纳百川之时,不知道要等到何日了。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我不敢急,也不能急,他的身体不能承受再多了。

“青篱。”我唤了他一声。

他意会,那纯气不再渡送入我的身体里,彼此真气的联系被切断。

我的发拍打着,挂上了他掐着我腰间的手指,他摇摆着脸,发丝乱撒在胸口,也是同样勾住了我放在那的手指。

巧合吧……

我缩回了手,带起的发丝纠缠着我的手指,最后还是缓缓地落了下去。与此同时,他的手离开我的腰间,我看到自己的一缕发丝牵连在他的手指上,又飘飘地落了回来。

我和他,一向是搭档,我们从不会做出与对方想法不同的选择。

他掌心微推着我的后背,我趴上他的胸口,轻轻唤了声,“师傅。”

他想听,就喊一句吧。

激情的余韵荡漾着,竹叶的影子,摇乱了阳光,本来两个人清晰的身影也被摇乱了,变成黑色的一团。

分不清他,也分不清我。

从他的怀中离开,房间里的气息残留着旖旎,我已经平静地开口,“找到真气了?”

没话找话,他有没有找到真气,我清楚的很。

他轻轻点了下头,抬起手,那动作依然虚软无力,我将他按在床榻间,“我去打水为你清理。”

“你先吧,我再调整下真气。”

能够让真气引导入丹田,当然要趁热打铁,我理解他的意思,也不再纠缠,一个人去了泉水边。

山泉水对此刻的我来说,不啻于最好的冷静工具,我将身体沉在水洼中,让奔流的泉水冲刷着身体,甚至连运功抵御寒冷都没有。

冰冷的泉水,可以让身体冷静,也可以让思绪冷静,却无法让我脑子里的画面冷静。

我们没有激烈的动作,全程为了练功,可这平静又小心的全程,比之以往任何一次,都要让人舒畅。

我趴在石上,背心都被冲的麻木了,还是觉得热。

我在离开前,他的掌心一直都贴在那,余温仿佛现在还存在呢。

身体察觉到了什么,我抬起眼,视线穿过竹林的缝隙,对上了窗边的双瞳,青篱已经的真气调整已经结束了。

小轩窗,未梳妆

相顾无言

我与他,视线远远牵连,读不到他平静眼眸里的心思,他的身影与这清幽的竹林窗台无声地融在一起,如画美好。

知道他为什么喜欢这里,因为这里远离了凡尘的喧嚣,又没有壮阔与豪迈的天地美景,唯有一份宁静致远,和竹的孤直冷傲,与他那么类似。

他看着我洗发,看着我擦身,看着我的一举一动,没有避讳,也没有闪开眼,我扬起脸,冲他喊着,“你好了?”

微一颔首,证明他魂魄在体,不是出神发呆。

我胡乱地披上衣服,汲了些水。

当我埋首打水的一瞬间,耳边竹叶沙沙响,一点白色投入林间,落在窗台上,是只信鸽。

他伸出手,雪白凝脂皓腕摊开,鸽子蹦蹦跳跳上了他的掌心,他的手指从鸽子腿上的竹筒里挑出细细的纸卷。

随手抓了把松子,果子放在手心里,鸽子踩着他的手心,一下一下地啄着,毛茸茸的脑袋一伸一缩,青篱的手指蹭了蹭那小脑袋,它也不躲闪,自顾自地啄着。

我看到青篱嘴边的小窝儿,很深很深。

我走了一步,小鸟儿抬起头警惕地看着我的方向,在我停下脚步许久之后,才又缓缓地低下脑袋,欢快地啄了起来。

不忍心打扰他们的快乐,我传音给青篱,“是‘泽兰’收到我的消息了?”

他微微点头,手指继续逗弄着小鸽子,小家伙吃的快乐,也不管青篱,红色的小爪一步一跳。

“吃多了拉你手上。”我坏心地传声,“我可不帮你洗手。”

青篱脸色一僵,远远地朝我白了一眼。

天、天哪,青篱会翻白眼,这、这一定是我看错了。

鸽子吃饱了,抖抖脑袋,扑棱着翅膀飞到屋顶上,咕咕叫着。我这才拎着水,朝他走了过去。

才举步,又停了,面色深沉。

看了青篱一眼,我的手探入水中,手腕轻抖,十余点寒光飞向竹林外,快而狠。

抛下水筒,脚下朝着青篱的小屋飞扑,窗中一点黑影迎面而来,是青篱丢出了我的“独活”剑。

林外闷哼,人到窗边,剑入手,都是一眨眼的功夫。

我站在窗边,“谁的人?”

我刚才感应到的,不是功力的外泄,而是杀气。“青云楼”和“无影楼”中人都是暗卫,杀气浓烈正常,但是……不可能冲着我和青篱有杀意。

那来者的身份,就太可疑了。

“追踪信鸽找来的。”这是青篱的判断,也无形透出了很多意思。

能够追踪信鸽,武功自然不弱,更重要的是,能够追踪“青云楼”的信鸽,代表着对“青云楼”有着非常深入的了解。

这群人,来者不善。

数十道人影从林外闪入,浓烈的杀气扑向我与青篱,不仅我的面前,应该说整个竹林的四周,都是这样的杀气。

人不少哩!

“要不要放下窗子。”我平静地对青篱开口,“可挡着暗器。”

他嘴角边窝儿又深了,“无妨,有你。”

☆、偷袭

偷袭

四个字,我不拼死护他都不行了。

纵然没有这四个字,我也依然会拼死护他,不过会少了些热血上脑的冲动,看来有些话,是不适合说的。

我冷凝着眼,一一打量着靠近的人,他们全身笼罩在黑衣之下,脸上蒙着的布巾甚至不是三角巾而是套头的,只余两个窟窿在外面。

连这么细微的地方都掩饰好了,我只从外表,怕是根本无法判断来者的身份,只能断定一点,他们组织严明,武功高强,配合默契。

与人交手,最烦这一类人,因为他们破绽少,交手中很难心浮气躁,配合无间会让他们的实力上升很多,更讨厌的是,难抓、难逼供。

看到我,他们不是莽撞地上前,而是一层层,一步步地靠近,阵型不乱,一点点缩小着他们的包围圈。将我和这小屋,牢牢地掌控在他们的包围中。

薄底快靴,紧身短打扮,精铁钢刀,都是平凡的不能再平凡,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东西,我指尖一按压簧,“独活”剑出鞘。

嗜血的杀气弥漫开,我嘴角噙着森冷,看着面前的人影。

自从恢复武功以来,我还没拿人试过剑,今天看来要开荤了,“独活”吃素太久,都快生锈了。

五个人揉身而上,朝我扑了过来,五柄钢刀从不同的角度,将我周身大穴都包裹在刀光中。

“独活”剑刚出,我又收了回来,旋身而起,钢刀落空。

他们的动作很快,不等招式用尽,马上撤了回去,又是一招同时出手,砍向我。

飞退,落地,再起,我就如一只鹰隼,每当他们靠近,就躲闪开,再靠近,再躲闪,落地的地方,始终不离青篱的窗口太远。

转眼间,十余招过去,我的眉头愈发的紧了。

他们的武功,饱含了江湖上数个门派的招式,甚至有的是剑法,有的是笔法,有的是峨眉刺,都用刀法来展示而已。

博杂的武功,判断不出身手的真正来处,我躲了十三招,看到了十三个门派的招法,有广为流传的,也有生僻小门派的。

抽空看了眼青篱,那倚窗半坐的人眼中,是与我一样的神色,甚至比我更加凝重。

看来从招式上判断来者是行不通了,那就只好换一种方式了。

我冲青篱点点头,身上的动作突然快了,如风闪过,不退反进。

我猛然的改变让他们有了一丝错愕,所有人倒掠,依然保持着阵型。

保持阵型有好处,方便下一次进攻,保持阵型有坏处,因为不敢妄自随意乱动,要与大家一致。

我冷笑,“可惜,不会有下一次了。”

人影如鬼魅,闪现在最右首的人身旁,红光过,人影颈项间已多了一道血痕。

人影落地,那血才猛的喷溅出来。可惜没有人有空去注意,因为我的身影已换了地方,又是一剑过,凄厉的剑锋擦过一个人的胸口,她踉跄着落地,跪倒。

她能活吗?

当然不能!我出手又岂会容人逃跑,一剑看似伤口浅,剑身上的内劲早已震断她所有的筋脉。

还有三个呢,急什么?

三人不再退,她举起手中的刀,猛烈的劲风席卷过来,人也扑了上来,手中丢出什么东西,不是朝着我,而是朝着先前被我击中的两个人。

不,是两具尸体。

剑舞过,青色的劲气在“独活”上吞吐着,寒芒暴涨,三人手中的刀顿断,落地,剑势不竭,飞过他们的身体。

我的面前,有三具尸体,是的只有三具,先前那两人,已经不见了。

不见了!

目光扫过,先前人影所在的位置,只有一滩水,伴随着“滋滋”的声音,鼻端嗅到焦臭味。

“化尸水”吗?

看来人家不仅不让我看出来路,甚至连给我追踪的机会都不留下,别说活人,死人都不让我见。

面前一群人扬起手,黑沉沉的暗器飞来,铁镖、飞刀、钢针、袖箭,也是江湖中各类暗器的大杂烩,我挡在窗前,内力鼓胀开,反手扯下身上青篱的衣衫,抛了出去。

衣服大果然有时候是有好处的,这么大一件,跟张网似的,在我内力灌入中,拦上身前,将所有的暗器兜住。

落在脚边的暗器,有的刃口带蓝,有的泛黑,还有的飘红,就连淬毒,也是五花八门,应有尽有。

我嗤笑了声,“你们的组织是开杂货铺的?”

没有人理我,而那三具先前在我面前的尸首,也在“滋滋”的声音里消失了踪迹。

“他们每个人身上都带着一瓶‘化尸水’,同伴只要在相同的位置打破瓶子就行了。”青篱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无声地点了个头。

这么多暗器,与其说是杀我,不如说是阻我,顺道再将前面人身上的瓶子打破,不给我半点观察的机会。

手法干净利落,应该是演练了无数次。

他们不是杀手,是死士!

只有死士,才会在身上带着自尽的药物,一旦任务失败,绝不留活口,他们则更激进,连尸体都不留下。

“什么都不留是吗?”我身体扑出,是面前的十余人,“那就看看是你们快,还是我快。”

心头的怒火被激起,杀掉他们已经算不上我赢了,我要的是活口!

十余人再挥刀而上,功力显然比先前的人高深了不少,快而准,手稳,但更狠,不仅如此,当我“独活”剑一招扬起时,他们同时向两侧躲闪开。

他们还知道我的招式!?

再度看了眼青篱,他的唇已经紧紧抿上了。

知道招式又如何?逃得过一个快字吗?

我旋入阵营中,剑风过处,有人闪开了,有人被扫中了肩头。

我刻意放过了要害,为的就是留活口,那人踉踉跄跄地后退着,手指捂着伤口,指缝中沁着血。

她的手软软垂在身侧,已然捏不住刀,钢刀落在脚边,血顺着指尖滴滴答答落在草叶上。

她想也不想,一掌拍上自己的胸口,我听到了清脆的瓶裂声,还有胸骨被打断的声音,巨大的力量硬生生地把碎瓷瓶都拍进了胸膛里。

熟悉的“滋滋”声再起,人影刹那成了一滩水。

我去她妈了个巴子的!

我不过是划伤了她肩头,让她没有再战的能力而已,需要这么狠毒地对自己吗?亲手化身成水,比挫骨扬灰还疯。

我心里的怒火已经被燃点了起来,敢偷袭我,却不敢露半点行藏,有死的勇气,居然没有面对我的勇气。

这么想死是吧,我就偏偏不让你们死。

并指为爪,我手中弹射出五道劲气,冲向面前的人,快的让他们来不及反应,血花四溅中,五个人呆若木鸡站在当场,手腕垂落,肩头的血泊泊流着,人掠过他们面前,五个人的下巴都被我捏脱了臼。

不管是咬舌还是服毒,我都不会给他们机会。

手掌一翻一扣,抓起离我最近的人,朝着青篱的窗子丢了过去,人影在空中飞着,眼见着就要飞入青篱的窗中。

右边的竹林里突然闪出十余道人影,其中一人手中的飞甩出一样东西,迎面砸上了空中的人。

又是一个瓷瓶!

瓷瓶在空中爆裂,淋上空中人影的肩头,见血瞬间,古怪的声音又响。

我想也不想,脚下踢起一个人,撞向先前那人。

我可不敢让一堆脏兮兮的水落在青篱的床上,别污了屋子里唯一的床!

两个人影同时落在地上,不多时,已是两滩水。

林边这一次出现的人,武功又高了不少,脚下的速度与手上的力量,都不是先前人能比的。

更可怕的是,我为抓人,已经离开窗边少许距离,就在这一瞬间,他们分成了两队,一队扑向我,一队扑向了青篱。

他们还知道青篱暂时不能动用武功!?

我想也不想,冲向窗边,在十余柄刀锋中,功力尽出。

一交手,我就肯定,这些人的武功绝不比“青云楼”中一流的高手弱,同时十几个人,完全不要命地扑向我。

他们不求杀我,只求留下我,一个呼吸的时间就够了。

剑过,人倒地。管不了活口,我只求最快解决,掌风拍,人影落,强行杀出了一条血路。

林外依稀听到了刀刃交击的声音,我没有时间分神,也懒得去管,我的心里只有一个信念,就是护卫好青篱。

“独活”剑脱手,去势穿透一人的胸膛,我的面前还有一个人!

那人已经举起了手中的刀,那刀扬起的风声吹动了青篱的发丝,倾世容颜上已经不见半分颜色改变。

掌心吸字绝,我怒吼,“给老娘回来!”

人影背对着我,飞了回来,刀刃擦着青篱的脸侧,劈在了窗沿。

青篱笑了,朝着我,不再只是露出那个小窝儿,而是真真正正地笑了,唇角上扬,抿唇而笑。

人入手,手指捏上她的喉咙,骨碎。

同样,迎着青篱而笑。

身后,刀风至,我没有时间回头了。

手中断气的人抛着,想要阻挡刀锋,人侧飘,再度握上了“独活”剑。

“叮!”

这是刀剑交鸣的声音,面对着青篱的我看到他眉头跳了下,速度转身间,我刚才站落的地方又多了一道黑色蒙面人影,阻挡了刀风。

其实不管这人出手不出手,我都不至于受伤,但是这人来的飘忽,出现的突然,出手更是不带半点迟疑地——保护我。

面前的一群人疯了,他们抛出一个个瓷瓶,手中的刀狂乱地舞着,誓要与我拼命了,黑衣的男子站在我的身前,不退让半步。

我看不到他如何杀进来的,我只看到他进来的路上,刀刃断裂,散乱零落。

二三十人站在面前,已是高手中的高手了。

“一人一半。”我很快地做出决定,“抓得到就抓,抓不到就杀。”

他一点头,两个人同时扑了出去。

这些不知道哪冒出来的死士,内功刚猛,面对着我的招式,只有迎击,不再躲闪,当我的剑与刀相击时,沉厚的内力传来,让我的手腕都不由为之一沉。

这样的武功,放到江湖上,轻而易举可以成为一方霸主,为什么却要这样卖命?

几次交锋后,我隐约察觉到了什么不对的地方,他们只知道迎击,不知道防守,目光凶狠如野兽,还带着一丝呆滞。

任何一名同伴倒下,他们的第一反应是击碎同伴身上的瓷瓶,然后继续攻击我,只有攻击,没有后退。

武功虽然高,气息却怪异。

一个个倒下,他们视若无睹,完全没有反应,依然继续攻击着。

我与男子眼神交换了下,奋力一剑挥出,面前人影瞬间倒下数人,只留下彼此眼前最后一个人。

果然,两个人都是同样的动作,伸手去点破同伴胸前的瓷瓶,就在他们伸手的一刻,我们两个人同时靠了上去,伸手、点穴、卸下巴,一气呵成。

我还来不及笑,竹叶一抖,敏锐的感觉让我心头警兆顿气。

抓着男子的袖子,飞快地后退,银色的丝光几乎是擦着我们两人的脸落地。

我看着银丝的光笼罩上两个人的身体,千万根针扎上人体,我的面前活生生多了两个人形的刺猬。

不过这刺猬也就只能看一眼,转眼间就成了两滩水。

“妈的,还好胸不大,这要稍微大一点,我也成水了!”我胸口起伏着,眼睛盯着的,是方才那“疾风骤雨针”发出的方向。

两个人同时挥剑,扑了上去。

灰色的人影窜起,朝着林外奔逃。

这个人对了!

为什么说对了,因为他与刚才那群死士完全不同,那些人只知道前进不懂得后退,这个家伙会逃,身上的气息也是完全不一样的。

就在我们两个人同时落向他身后的时候,我突然嗅到了一股淡淡的味道,平常节日里最常嗅到的味,爆竹里的硫磺和硝石的味道。

“快退!”我一声吼,他的手已经扣着我的肩头,抓着我奋力地甩开。

“轰!”

冲天的火光炸响在灰衣人身后,我们的面前。

我退的快,还被丢了一下,除了被轰的灰头土脸,耳朵有些嗡嗡作响外,没有半点伤痕。

而那黑衣男子,衣角烧焦了一块,发尾卷曲,手臂缺了一块布料,露在外面的肌肤有被火爎过的痕迹。

“你还好吧。”我冲着他开口。

他的目光看着我,抬手抛来一样东西,眼神远远地落在屋内的青篱身上,打量几眼。

青篱目光冷冽,与他对望,我似乎感觉到了无形气场的交锋,黑衣男子眼中寒意凝封,掉头腾身。

黑色的衣展开如夜枭,转眼离开了竹林,消失于我的视线内。

空荡荡的竹林,除了几根打斗断裂的竹子,被炸开的深坑,其他什么都没有,当我走回青篱的窗边,那清冷的目光依然带笑,“你认识他?”

☆、他们是什么人?

他们是什么人?

我挑了下眉头,翻窗跳了进去,坐在床畔,整理着思绪。

“他的蒙面巾是随手扯的衣衫下摆。”青篱慢慢开口,“证明他不想让你看到他的脸,若非认识,不必如此刻意了。”

“嗯。”我心不在焉,答应,但没有接下去的意思。

摊开手掌,手心里方才那男子抛来的东西,这东西我见着了,灰衣人逃离的时候,从身上匆忙跌落的,我本来想仗着轻功高冲进去抢,却被他丢了出来,那火光闪烁时,是他冲进去抢了出来。

否则,以他的武功,又怎么会来不及躲闪被灼伤了手臂?

那是一根手指长短的细管,上面有几个眼,说是笛子又不象,我对着孔吹了吹,没有声音。

“这是什么?”

青篱视线扫过,两根手指拈了起来,在眼前端详着,“像是笛子。”

“但没有声音。”我很快地回答。

“有些笛子,不是吹给人听的。”他慢慢地思量着,“比如驾驭些动物,例如狗儿什么的,我们听不到,但是他们能听到。”

驾驭动物?

我恍然,“刚才那些人你是不是有怪异感?”

“没有人气。”这是青篱的回答。

一语中的,我的感觉也是这样,太过凶猛的人,完全不顾死活,这违背了人性,“任何死士,再是见惯了血的人,看到同伴一个个倒下,明摆着打不过的情况下,不可能送死的如此无畏,连一点气息的改变都没有,即便是誓死拼命,眼神也会是绝望而疯狂的,他们眼中只有疯狂,没有绝望。”

野兽一样的眼神,没有人的气息。

可他们是人,明明白白的大活人,两腿着地四肢会动的人。

“会不会是死人?”我荒唐地想着,“比如赶尸那种,用特别的方法驾驭。”

青篱摇头,“只有活人,才会有柔软的骨节,灵活的身手,他们一定是活人。”

但是没有活人的气。

他想了想,“或许有种蛊,能够控制心神,而这个东西就是操纵蛊的。”

蛊,***又是蛊,听到这玩意就烦心。

我若有所悟,“所以他们才连尸体都不留给我们,就怕我们看出端倪。”

“不止。”他指着窗台上明晃晃的那柄刀,“还有他们的脸。”

“脸?”我不解,“死士、杀手、暗卫,从来都是蒙面行事,即便我看到了脸,也不过是一张从未在人前露的容颜,看到和没看到根本无差别。”

“可若他们原本不是死士呢?”青篱突然的问话让我愣了下。

想了想,我的眼神突然亮了,“你指他们原本就是武林中的显赫人物,只是不小心中了蛊,成了别人操纵的傀儡,那人怕我们看到脸而认出身份,所以才以头套蒙面,以防

交手中不慎滑落。”

青篱点头,“没有哪个组织能培养这么多武林一流高手而不被人察觉的,刚才这杀我的人,虽然我看不到她的脸,但是我看到了她的手。”

手?

那些人虽然黑衣蒙面,但手要握刀,不可能有任何遮掩,也就只有青篱这样冷静的人,还能在那种情况下观察仔细。

“一只干巴枯槁的手。”

我笑了,“能有这样手的人,通常都不会太年轻,没有人会从年轻的时候培养死士到这么老了再用,除非这人原本不是死士,而是临时被抓来的。”

我们在抽茧剥丝,寻找着各种可能。

青篱望着我,“你觉得天下最难忍受的是什么?”

“**。”我脱口而出。

他眼神一冷,比那外面的泉水还冰,“是野心。”

我去,我说的有什么错?对功名利禄的**,对权势的**,对美色对金钱的**,难道就不是**了吗?

他横了我一眼,那表情分明是——你当时说的,真的是这种**吗?

我摸摸鼻子,不争执。

“有野心的人,一旦野心生根发芽,就会不断地催促着自己去完成,筹谋一年、两年,五年十年可能,但是,可能等上四五十年,等到死士都身体枯槁了再去完成吗?”

不可能!

野心和爱情一样,都是最容易被时光消磨掉的东西。等待时间越长的暗恋,和筹谋越久的野心计划,结果肯定都是不了了之,因为习惯了压抑,压到后面,就失去了勇气。

野心与爱情一样,可以等待一阵子,但都必将在心思的难耐中爆发,不成功则成仁,孤注一掷。

“那人要实现自己的计划,又没有自己的死士情况下,最好的方法难道不是到江湖上寻找吗?”青篱的话让我频频点头。

他一直是那悠缓的语调,一边思考一边说,每一句都有着极强的说服力。

我叹息着,“若他还有操纵蛊毒的能力,定然会以这样的方式操控蛊毒,让武林高手都成为他的工具,开始那些各门各派的武功路数,我还猜测是为了迷惑我而故意为之,原来却是真的,再换了武器,也改变不了习惯的出手和动作。江湖中不知不觉,早已是腥风血雨一片,有人可以不知不觉做这么多事。”

可我心头的疑点还是很多,很多……

“杀你,有什么好处?”

“‘青云楼’无主,情报、暗杀、护卫,都将陷入混乱。”他顿了下,似乎想说什么,又没有说。

我知道,大约与天族有关,他觉得不必告诉我。

“杀我,又有什么好处?”

“‘泽兰’无帝,国家动荡,朝堂散沙,凋零之日不远矣。”

猜对手的动机,不如直接猜得到的好处,自然而然就能明白目的何在了。

我强笑了下,“看来,这不是江湖的野心争斗,而是朝堂的。”

江湖的争斗,顶破天不过所谓武林盟主,门派杀伐,几十人几百人打打闹闹就过去了,要的无非是划地为王的名声,与朝堂的斗争比起来,芝麻绿豆大的事。

前者我不必放在心上,因为没有武林人士会愿意与官府为敌,但若是后者……则太可怕了。

青篱淡笑了下,递给我一个小纸卷,正是方才飞鸽传书来的纸条。

我展开纸卷,看到一行小小的字迹,“‘泽兰’凤后请帝君速回。”

我眼中,容成凤衣没有解决不了的事,让我速回,几乎是他也无法决策的事了,而明知道我与青篱即便不是敌人,也绝算不上朋友的关系,还让“青云楼”传来话,可见事态之严重。

他指着我手中的字条,“回去吧。”

我沉吟着,不得不承认,对凤衣的牵挂已经让我动摇。

我不在的日子,“泽兰”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是什么事能让凤衣如此急切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他需要我。

身为帝王,我在“泽兰”的日子屈指可数,我能够陪伴凤衣的日子也屈指可数,他从未埋怨过,但是现在,他需要我了。

“青篱。”我突然开口问他,“如果要抓这操纵的人,你会用什么办法?”

青篱一愣,思量了会后还是开口回答,“如果那人急,就会再来,最好的办法就是守株待兔。”

“他若不来呢?”

青篱摇头。

不来,就没有办法。

“他能知你受伤,可见就连七叶的身边也有他的人,他知我与你在一起,意味着凤衣身边也有他的人。”被偷袭不可怕,被人监视着,才可怕。

一个能将触角伸到凤衣身边的人,其势力已经很是可怕,但是能在七叶身边埋伏下人手,才更让人心惊。

七叶的真实身份连我都未曾窥探一二,本人的真容更未见过,甚至如此强大的对手,我是在一个月前才知晓,可有人,已经在她身边安插了人手。

心中,隐隐有了不安。

我的手,握上了怀里的族长令,仿佛触摸到了自身脉搏的跳动,一下下,很快。

连他都出现了……

“回去吧。”青篱极少一句话说两次,这三个字他却已提及了太多次,“‘泽兰’对你来说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我扬起轻快的声音,“现在最重要的,难道不是为你梳洗吗?”

他眼底划过无奈,“这些事,‘青云楼’会介入。”

这里是他唯一的隐居之所,可以看出青篱对这里的重视与在意,但今日之后,只怕他再也找不到清净的地方了。

掬起一捧水,淋上他的发梢,青篱的发被我握在手中,湿湿的,更韧滑了,“时至今日,我依然是‘青云楼’的暗卫‘独活’,护卫楼主的安全是我的职责。”

不敢让他承受太凉的泉水,唯有让他躺在我的膝上,发丝落入水中,慢慢浣洗着,泉水偶尔溅起一些,落在他的身上,胸膛半露的他,只着亵衣,那白色的袍上染了我们的痕迹,被我悄悄丢到一旁。

这样的他,有些慵懒,衣衫不整的姿态太容易让人联想到什么,软软地枕着我的膝上,我暖了布巾,擦上他的身子。

有些事做的太多,也就成了自然。

有些事接受的太多,也就成了习惯。

我自然地做,他习惯的承受,拉衣服,脱裤子,似乎都不再尴尬和不好意思,他的亵裤也脏了,我给顺手解了下来,只留亵衣半掩半盖,挡不住双腿修长的风景。

正当我手中的布巾擦上他最隐秘处的时候,空中传来衣袂声,我们的面前顿时多了数道人影,一字排开在我和青篱的面前,“阁主!”

我的手飞快地捂上青篱最私密的地方,一手拉过亵衣,把胸膛也挡住,冲着青篱低喝,“捂脸。”

来者显然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情况,一个个呆头呆脑站在那,石化了一样,面巾后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和青篱。

怒火,腾腾地升起,我威压全开,“转身。”

几个人想也不想地转身,几个屁股对着我们,我四下望着,青篱的袍子呢,那可以当被子用的袍子呢……我身上的那件,在御敌时用了,还破败地扔在地上呢,他的那件,在房间的床上呢,这可怎么办?

我求救般地看向青篱,可我只看到一双清洌洌的目光。

“有什么话,就这样说。”我冷冷地下着命令。

最右首的人僵了僵,“我们为什么要听你的命令?”

“青云楼”中,暗卫只听两个人的调遣,一个是阁主,另外一个是教领,青篱一直没开口,倒显得我喧宾夺主了。

我早已不是当年的我了,习惯倒未改。

我还没说话,最左手的人已经快速说了句,“她是教领!”

好家伙,是她啊。

“白魂”我当年调教出来的暗卫,当年跟在我身边时间最久,被**的最惨,三年不见,已是青篱身边最得意的手下了,五人之中她在最左手,看来是首领了。

我笑了。这个家伙,从未见过我的脸,一眼就能判断出我是谁,算不错。

“教领!?”右首女子有片刻的疑惑,“‘血孤’不是死了吗?”

“‘血孤’那家伙也配叫教领?”左首第二名女子冷然的声音不带半分感情,“我们眼中的教领从来都只有一个人。”

我又笑了。

“烈妖”,下手冷血,内心无情,我一直认为她更适合杀手而不是暗卫,当年为她的冷静而赞许,也因为她的桀骜而烦恼,因为她每隔上半年,就要找我挑战一次,放话说只要赢了我,她就是教领。

没想到在今天,她终于表露了心思。

右手的女子似乎还有些不明白,最中间的人终于忍不住开口了,“看前面,床上放着什么,就该猜到她的身份了。”

倚床而立的,是我的“独活”剑。

我朝着青篱得意地勾起了嘴角,想起了他的那句话——她不在江湖,江湖有她的传说,她回到江湖,江湖还是她的江湖。

我“独活”在“青云楼”中,永远无人可超越!

右手女子冷静开口,“我看到床上有阁主的衣衫,衣衫上还有可疑的痕迹,所以她是阁主的姘头吗?”

我抚额,满腔的郁闷都是因为这个傻兮兮的护卫,真想不通青篱怎么会挑中这样一个人,果然没我在,“青云楼”暗卫的质量都下降了。

“捂好你的脸。”我没好气地冲青篱开口。

秀挺的眉头挑了下,不用开口,我已懂。

“你不知道大街上裤子掉了,衣服开了,第一件事是捂脸吗?”我认真地回答,“这样就没人知道你是谁了,至于其他的,看了就看了,不看到脸就行。”

青篱眼神望着前方,面无表情,“她们是‘青云楼’的人,怎会不知道我是谁?”

我:“!!!”

☆、临别一曲

临别一曲

“回禀教领!”“白魂”单膝跪地,恭敬地朝着前方,我没说回头,她就是跪都不敢回头跪,“属下数人追踪,但来者有人接应,武功均可列入江湖高手之行,吾等怕阁主有恙,亦担心对方有诈,权衡之下唯有放弃追踪。”

“权衡之下?”我的声音平静,听不出半点喜怒,“就是说你们之中起了争执,有人觉得应该追,有人觉得应该回?”

“是!”“烈妖”也单膝跪下,“人单,可追可诛,弃而再寻,难。”

她一向话最少,下手却是最狠。

“‘烈妖’。”我点着她的名,“你知道为什么你武功比‘白魂’高,我却始终觉得她比你更胜一筹吗?”

“不知!”她的头抬了起来,还是那桀骜的姿态。

“因为她重大局,懂回转,你武功高,心思却不及她敏捷,出手难回,暗卫大忌。”我叹了口气,“那些人可能懂得蛊术,一旦你们深追之下中了埋伏,就有可能成为他的傀儡,他日再回‘青云楼’,心智若被迷失,轻则‘青云楼’重创,重则覆灭。”

“烈妖”身体一颤,低下了头。

我扬起声音,“传话‘青云楼’所有暗卫,进入最高警戒状态,一,调查江湖上失踪了哪些武林人士,和什么人接触过。二,追踪谁否有蛊术高手进入‘白蔻’境内。三,清洗全楼,探查有无内奸。”

“是!”“白魂”重重地点头。

“替我将同样的话,传给‘泽兰’凤后,只说我说的,他便知道。”声音停了停,变成喟叹,“告诉他,我最多十日,必回。”

几人始终不敢回头,冲着前方抱拳,“属下这就去办。”

“等等。”我在她们身后开口,“‘白魂’‘烈妖’,她叫什么?”

“白魂”恭敬地开口,“‘巫迷’。”她的声音里,分明藏着几分看好戏的调调。

“再多锻炼锻炼她,当初我怎么对你们的,你们就怎么对她!”

我看到两个人身体同时一抖,似乎想到了曾经不太好的事,回答的声音里满是期待的兴奋,“属下明白。”

人影腾空而去,只有四道身影,“烈妖”还站在地上未动,那身体挺的直直的,“您这是回来了吗?”

我迟疑了下,考虑着如何回答,她已轻轻抛下一句,“若回来了,待此间事了,我向您挑战。”

往事涌上心头,我轻轻笑了。

有些事改变了,有些人却未变。

她也不等我回答,腾起身形,转眼消失。

时间在飞快地流逝,转眼已是几日过去,这几日风平浪静,不仅是我们身处的竹林,就是外界亦如此,原本有些风波诡异的江湖,也恢复了寻常,那些人再没有出现过,这让我和青篱多少都有些意外,之前的势在必得,现在却了无生息,一时间让我们琢磨不透。

凤衣也没有再传消息让我心里稍微安慰了些许,似乎代表着,他在等我十日归期,这几日我与青篱疯狂地缠绵着,他的武功渐有起色,但是与巅峰时期的他相比,总还是有差距的。

别期,已至。

当我在竹叶的清香中醒来,身边的床榻空空荡荡,青篱余温犹在,再看床头,放着一盏才泡好的茶。

竹叶茶。

茶盏中的竹叶根根青嫩,茶水碧绿,袅袅的烟雾将独有的香气送入我的肺腑中,沁人心脾。

我捧着茶,慢慢饮下一口,浅涩过后,舌尖流转着淡甜的味道。

今日是我与青篱约定离别的日子,我刻意地让他先起了身,听到了他在泉水边洗漱的声音,听到了他烹煮茶的声音,始终未曾睁眼。

或许是觉得道一句后会无期太客套,我与他之间不需要什么话语,该走的时候走,不想送就不送。

我与他之间,从来都是他为主导,让他先走,也是我的习惯吧。

都说分别之时,谁的目光牵连更长,停留更久,就是更不舍的那个人。我与青篱之间,不需相送,也无谓不舍。

竹林幽静,除了泉水声,再没有其他的声响。青篱他,应该走了吧?

茶水饮尽,我放下杯子。

耳边,忽传来苍凉幽深的曲声,高远绵绵,回荡在竹林间,徘徊在泉水侧,低婉的曲调吹柔了这寂静的山林,一时间鸟儿的欢鸣不在,整片竹林都笼罩在轻愁中。

推开窗,泉边的石上,他白衣渺渺,长立水侧;衣带当风,恍若离去。

他还未离去吗?

心头先是一喜,又是一叹。

我不知喜从何来,却知这叹。

不欲与君长诀,不若待君先离,从此江湖两别,不复相见期。他未走,终还是要道一句无期吗?

青篱气质超然,我也曾猜测他出身良好,琴棋书画俱佳,奈何从未亲眼见过,今日得闻一曲,也算我没猜错了。

这是什么乐器,听在耳内,心胸郁结,宁静中缭绕着淡淡的感伤,却又与青篱身上独有的高贵和神圣那么融合。

我独坐静闻,他目光远望,淡漠萧瑟。

一曲毕,我拿起剑走出屋子,走向泉边。

他手中的乐器又凑上了唇边,一曲起,我停下脚步,停在他面前两步远的地方。

他垂落眼眸,不看我,只有平静深沉之音萦绕。

为我送行吗?

我踏着他的曲声,一步步朝着林外行去,背心处依稀感觉到了两道目光,从我举步的那刻起,就没有离开。

身边竹叶落下,一片片,随着那曲声飞舞着,我与他的过往,也在曲声中飞舞。

年少清高的他,稚子将死的我。

远山孤傲的他,坚韧追逐的我。

冰寒彻骨的他,伴随左右的我。

伤弱无力的他,固守在侧的我。

泉水送别的他,举步前行的我。

也曾刀光剑影,也曾并驾齐驱,也曾冷眼相对,也曾同榻并枕,最终不过是转身背影。

我的脚步已出了竹林,那曲声依旧未停,我站在林外,听了一曲,想着这一曲之后,该无声了。

还是习惯让他先行,待曲无声后,再走吧。

就在曲声落后,我稍待了会,不再听到曲子声,这一次青篱应是真的走了。

不料,又是一段乐曲声起。之前,他为我送行,一直吹的是同一段曲子,而此刻他吹的,却不是方才那段了。

更加的凄婉,哀伤,我的心头一抽,他、还未走。

脚步终于动了,却不是朝着竹林外,而是几步又行了回来,当我的身影闪现在林边时,那曲调乱了一个音。

我不懂音律,只是方才听了一遍,已然记住了。

“师傅。”我扬起声音,曲调又错了一个音。

他索性放下了手,看着我渐行渐近,重新站到他的面前。

“今日之后,我会将你从‘青云楼’中除名,江湖纷争再与你无关,不需要再叫我师傅了。”

我摇头,“我不是为这个而叫。”

他不解,我掏掏耳朵,“你这个曲子不适合我,下次能吹唢呐吗,那个欢快喜庆,不要弄的风萧萧兮易水寒那么悲壮好吗?”

青篱背手,皓月秀姿,不接我的话。

我与他,似乎没有下次了,再喜庆也没机会听了。

“不过,这曲子很好听。”我笑着,“今日时光尚早,我也算聪明,是吗?”

“想学?”

我不答,只抿唇浅笑。

“好。”青篱缓缓地点了点头,把手中的东西递给我。

看着手中圆形的东西,上面还有几个窟窿,我抬眼,“这个土鹅蛋是什么?”

青篱嘴角窝儿乍现,“这叫埙。”

这不能怪我啊,这东西上连个花纹都没有,看上去灰扑扑的,就象个土鹅蛋,唯一的花纹,就是最底下,龙飞凤舞的几字草书,可惜太潦草,我这种人让我看看楷书还能认识,草书实在无能为力。

看了半天,活生生一个字也看不出来。

他吹着,我将他的指法与气息都牢牢地记者,当他再递来时,我抖抖地贴了上去。

青篱的余温,他的味道,不经意间又侵入了。

我收摄心神,勉勉强强在七弯八扭中记牢了调子,一首萧瑟之曲在我口中,却成了催魂之音。

“这曲子叫什么?”

他不答,似是不想答。

“这埙,送你吧。”他开口。

我望着手中黑黑的土陶,这东西看上去不值钱,也不漂亮,可上面光滑的质感告诉我,青篱一定时常拿在手中把玩,对他来说,这一定是很重要的东西。

“不了。”我将埙推了回去,“‘泽兰’宫中要什么没有,放在我这若是摔坏了,岂不可惜。”

他不接,我们就这么陷入了僵持中。

空中,传来一声冷哼,“怕摔坏了,就把这土鹅蛋吞进肚子里,就摔不坏了。那个谁,你那么想送,何必送个土鹅蛋,把自己的蛋送出去不就行了。”

我心头一凛。

我的爷,您怎么来了!

☆、沈寒莳VS青篱

沈寒莳VS青篱

青袍人影落地,斜眼冷冷地看着青篱,半晌后,轻轻哼了声,目光带火,全身隐隐透出的,也是凛冽的火气。

青篱面上无表情,仿若事不关己,但是我感觉到了冰寒的威压,在无形中透体而出。

我是面前,仿佛看到了一道火光,一道冰柱,互相对峙着,在气焰升腾中,也不知道是火融了冰,还是冰熄了火。

一个是毫不掩饰的杀气,一个是怡然不惧的封寒,这突然间的爆发,让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手拽上青袍人的衣袖,“你怎么来了?”

“怕你被狐狸精勾了魂,不认识回家的路。”他反手握住我的掌,握的死紧死紧,眼睛不离青篱。

狐狸精,青篱吗?

我噎了下,表情真的象吞了个土鹅蛋。

我抬头望着他,看着那火光簇簇的眼睛,那轮廓深邃的面颊,紧抿下拉的唇角,怎么看,心头都是欢喜。

能看到这样活力的他,真好。

“蛊去了?”

他点点头。

幸好,血孤下的蛊不厉害,凭借七叶就可以去除,若是木槿身上那种……真的庆幸,好庆幸。

那威武肆意的将军,又回来了。不,应该说,那傲娇霸道的寒莳,回来了。

傲气飞扬的他,火光四射的他,口坏嘴毒的他,那么活生生地站在我的面前。

先前,我不敢想他,怕想了就抑制不住思念,如今人在身边,我可以放任自己了,放任自己看他,抚摸他,拥抱他。

不过在那之前,我似乎应该先安抚好这头小狮子的怒火,他、他的气性好大啊,正确地说,他的醋劲……我的额头又开始隐隐地疼了,我忘记了寒莳是天生的醋坛子,我刚才不过是学个曲子他就怒成这样,要是知道我与青篱……我不敢再想下去了。

让我好好地看看你。”我拽着他,声音软软的。

眼角一扫,象刀一样狠狠地剜了我一眼,“这样看不着吗?”

扫完,那目光又重新投回了青篱的脸上,毫不掩饰他的火气,他的杀气,如果在这样的气氛中我还能痴痴看他,我就是花痴了。

一招无效,我只能换一招。

“寒莳。”幽幽地念着他的名字,“我想你了。”

他的身体明显地僵了下,高涨的怒火平息了一点,仅仅一点点之后,又猛窜了起来,“想我吗?”

尾音扬的高高的,外加一个冷冷的哼声,重的我心肝都一颤,“我是您的谁啊,岂敢劳您思念?”

“我男人!”这句话我当然说的理直气壮,气吞山河,毫不犹豫。

“百草堂”有一句至理名言:每一个傲娇的小倌背后,都有一个死皮赖脸的恩客。对待寒莳,唯有不要脸。

虽然这个,我很不擅长。

这样的我,也唯有在沈寒莳面前才会出现,可是还有一个青篱当观众,让我多少有些不敢面对,尤其在青篱眼中读到了些许复杂。

目光才触碰,我悄然转开眼。

“那是。”他的下巴高傲地抬着,目光依然没有离开青篱。

“我们回去吧。”我拽着寒莳,他们的对峙,让我有些无措。

寒莳性情我了解,可以我对青篱的认知,他是不屑与人争斗的,他的性情应该是转身飘渺的离去。

可青篱没走,寒莳更不会走,事态有些超出我的预计。

“你的话,我本该听的。”沈寒莳的手慢慢从我掌中抽出,“我答应过你的事,我会努力做到。”

他答应我的事?

不乱吃飞醋吗,现在这样还不叫乱吃飞醋?

“但是!”他的手遥遥指着前方,“唯独他,我不容!”

这,这是什么和什么啊。

“我与青篱,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无奈地开口,叹息着,“寒莳,你多虑了。”

我和青篱之间,更多的是合作,一直以来从未改变,各取所需,各得所求,我与他是有着默契的。

“不是?”沈寒莳的脸上又扬起了冷笑,慢慢地开口,“字告‘泽兰’,煌吟教领面谕:与阁主欢情小聚,十日当返,勿念。”

这是“青云楼”传达给“泽兰”的话?这、这简直了么,没有奸情都被说的有奸情了。

耳边,是沈寒莳的声音,“你给我解释下,什么叫欢情小聚?”

是啊,什么叫欢情小聚?哪个王八蛋写的!

“教领啊。”我的耳边传来了“白魂”迟疑的传声,“这个似乎有点误会。”

“误会!?”我传声回去,“你写的书信?”

“不、不、不!”“白魂”的声音明显地抖了下,“您知道,我们都是练武出身,识字不多,只有‘巫迷’还学了些字,当时我记得她写字的时候明明说的是:欢愉小聚。”

欢愉小聚,欢情小聚?

这也能写错!怎么又是她!!!

“你出来,给我解释!”我下着命令。

“不行!”“白魂”一口拒绝,“阁主和您的爷争风吃醋,若我们不出现,或许您还能调停,若是我们出现,您说阁主脸往哪放?”

我就这么吃哑巴亏了?

“那个‘巫迷’你知道怎么操练了?”

“知道!”“白魂”欢快地声音传来,“比我们当年再狠上两倍,不、十倍!”

我与“白魂”短暂的交谈里,沈寒莳已经解下了身后的布卷,手一抖,长枪在手,寒光闪烁,尖刃朝着青篱。

“我不管你们这次是什么,也不论是欢情还是偷情,我只记得一点!”他一字一句迸着话,“伤害过你的人,我沈寒莳就不放过。”

面对着沈寒莳的枪,青篱冷眼相对,孤傲不语。

若是这样,我还有些许把握能够劝走沈寒莳,可就在我以为他会继续这样不予理睬下去的时候,他的手突然朝着“白魂”的位置招了招。

一柄青钢长剑从树梢上飞落到青篱手中,伴随着“白魂”飞掠出林外的身影,我的耳边传来她的声音,“教领啊,他是阁主,他要剑我不能不给啊。”

最后几个字已经细微的几乎听不清楚,“白魂”几乎是夹着尾巴窜逃而走,我想逮也逮不了。

青篱抖腕,剑花无数,耀眼。

第一次看到青篱拿剑,这锐利的嗜血之物,丝毫不弱他身上的仙子气质,更多了除魔卫道的凛然。

沈寒莳冷笑,枪尖一点,毒龙出穴,银蛇狂舞,劲风扑面。

寒莳的武功又精进的,不知道是不是与我在一起久了,他体内的纯气也被勾了出来,越发得心应手了。

天哪,我现在居然还有空赞赏他们,都打起来了!

剑枪交鸣,火星摩擦,青篱眉头一皱,飞退。

枪势不绝,追身而去,没入一颗粗大的竹身里,寒莳手腕一抖,竹身碎裂数十片,枪身依然抖动不已。

“别!”我的手刚抓上沈寒莳的手腕,青篱的身影闪了到面前,剑光如雨,将沈寒莳整个人笼罩其中。

青篱居然主动攻击?

我想也不想,松开了握着沈寒莳的手,转身扑向青篱,“青篱!”

青篱的面沉如水,仿佛根本没听到我的话,手腕一抖,剑绕过我,继续向前,凄厉的剑啸声里,他分明是用尽全力的。

沈寒莳疯就算了,怎么青篱也疯了?

两个人招招都逼着对方的要害,谁也没有退让,越打越快,招式也越来越狠毒。

我拦一个沈寒莳没问题,我挡一个武功未全复的青篱也没问题,但是我若拦两个拼命的人,问题就大了。

剑与枪,又一次交击在一起,我看到两道气息从交击处爆涨,青篱面色一白,唇紧抿了下,喉咙深深地咽了下。

他的伤!

剑退,枪追,冲着青篱的胸口。

我想也不想扑出去,挡在青篱面前,手掌抓向枪杆,“寒莳,住手。”

寒莳住没住手我不知道,但是当我握上寒莳枪身的一刻,我的身后穿来尖锐的剑啸。

双手抓着寒莳的枪身,我生怕他冲动,用尽力气才压制下他,完全没想到,青篱居然比他还要冲动。

被我抓着,寒莳不敢挣扎,只能眼睁睁地看那剑风及体。

我又怎么舍得青篱伤他?这位爷可是我拿自己小命换来的!

松手,反身,抓向青篱的手腕。

剑势竭,枪风又至。

我去!

一只手抓着青篱的手腕,一只手抓着沈寒莳的手腕,我怒瞪着两人,“你们什么意思?”

白如冰的手晃过我的眼前,带起一波寒冽之气扑向寒莳的脸,“你是什么人?”

青篱怎么可能不知道沈寒莳是谁,他这么问,绝不是问他“泽兰”将军的身份,而肯定是从刚才的交手中发觉了沈寒莳的纯气存在,他问的是这个身份!

沈寒莳冷笑,手掌翻飞,接下青篱一招,“她男人!”

两人对击一掌,就在我鼻尖前两指宽的位置,掌风四溢,刮的我脸生生的疼。

什么叫冰火九重天啊,一阵寒风,一阵热风,两个人一人一掌,打的不亦乐乎,我双手抓着他们的手腕,不敢躲闪,也不能躲闪。

就看到两个巴掌在我面前噼里啪啦飞快地交锋着,点、划、勾、抹,间或夹杂着两人的声音。

“今日不说出你的身份,我不会放你走。”这是青篱的声音,透着火气。

“怎么,狐狸精人还没进门,先想着争宠夺位了?”不仅火气外露,还带着挑衅。

月余不见,沈寒莳不仅武功长进了,嘴巴也更坏了。

“夺位?”青篱笑了,笑的嘴角都翘了起来。

从未见过青篱笑这么灿烂,这分明是——笑给寒莳看嘛。那笑容里挑衅、挑祸、意味深长,瞎子都能看到!

他眼中的意思,连我都想抽他了。

——第一次都是我的,谁先来后到啊。

这也太**裸了!青篱被妖怪附身了吧,这、这绝不会是青篱啊。

果然,沈寒莳一拳挥去,炙热的风吹起我的头发,刮过我的脸颊,半边脸颊好烫!

我肯定,我的脸最少有三日要红肿了,这么炙热的内力,我可是拿脸皮在生生地扛啊,内功全开,也修炼不出刀枪不入的厚脸皮啊。

青篱一掌推过,冰冷的气息擦过我的身体,半边脸好冻好冻,只怕又是三两日的青紫了。

两人的指尖在我面前飞舞幻化着,沈寒莳变拳为掌,拨开青篱的手掌。

“啪!”我眼冒金星,半边脸又冷又烫。

冷是青篱的内气,烫是……谁被抽了一巴掌在脸上,都是烫的!

两个人看着我,我吸着气,咬着牙,“你们够了没有?”

两张俊美的容颜同时转开,继续。

“噼里啪啦”

那手掌快的,跟穿花蝴蝶似的,唯一能看出来的,是他们放低了位置,把手从我的脸前往下挪了,至少我暂时不用担心脸疼了。

但是,已经很疼了啊。

不仅手快,我还能感受到自己手上握着的两个人的手腕,不断有真气撞过来,分明是想脱离我的桎梏,只要我有一丝的松懈,他们保证拎起武器打做一团。

我压制着,抵抗着,这样小幅度的拳掌相交,怎么都好过伤人性命的武器。

正当我全力压制他们的时候,沈寒莳一拳打向青篱,青篱手腕一缩,借力推力,将沈寒莳的拳导向一旁。

“咚!”

“嗷!”

前者的声音是拳头打上我身体,后者的声音是我的痛呼。

我的胸口,正停着一个拳头,还凹着呢。

好痛,好痛。

我就算有内功护身,也练不出金刚不坏奶啊,我的小笼包爆了,肯定爆了!

再也不管那么多了,我踉跄着后退,手捂上胸口,拼命地吸着气,不知道多吸两口气,能不能鼓起来?

寒莳,你也太狠了吧?

我抬头,正看到他歉疚的目光,嘴唇张了张,想要说什么。

一旁的青篱表情冷寒,倒是眼底,掠过赧然。

沈寒莳一瞥眼,怒火更涨,没有了我,那枪重新得到了自由,一阵抖动中,林中的竹子又一次遭殃了。

喀喇声不断,一棵棵的竹子倒下,两人的身影在空中纠缠着,剑光飞舞,枪影弥漫,青色与白色,谁也不肯退让。

“我要为吟这些年吃的苦讨回公道!”

“你不说出你的身份来历,今日休想离开!”

两个人真正是打出火气来了,一次又一次的内力相拼,寒莳的寒铁枪本就沉重,内力更是深厚,青篱身法飘忽,林中的土被抖起一层层,枝叶凄惨破败,我甚至还看到枪尖扎进土里,挑起了一颗竹笋。

再打下去,青篱的内功是支撑不了的,我又一次扑进了两人之中,这一次我学聪明了,一掌推开沈寒莳的拳头,同时按下青篱的手腕,“你们若再不住手,我要出手了!”

三个人,六只手,搅在一起,我内功迸发而出,将两个人死死压制。

和我比单打独斗,都一边凉快去!

“你想帮他?”沈寒莳一声哼。

青篱嘴角冷然,“你刚喊我什么?”

我的天,他连师傅的身份都拿出来了,就是让我别多管闲事。

可这不是闲事啊,这是我的家事。

我黑着脸,也不回答,也不打算松手,他们什么时候撤了内力,我什么时候撒手。

两个人互望一眼,我的手腕间忽然传来巨大的推力,他们两个人竟然同时选择把我推到一边!

强大的内力涌了过来,四只手同时推上我的手腕,我身体不由自主地冲出了两步。

两步本没有什么,在平常时候两步的距离根本没人在意,但是!

我忘记了,我的身上穿的是青篱的袍子,巨大的袍子,曳地的袍子,一向不喜繁冗的我根本不曾注意脚下,更不曾发现有人的脚踩住了袍角。

“嘶!”

当我冲出两步,撕裂声也同时响起,我整个背心都是凉凉的,丝袍整个被撕开,铺满我脚下的地面。

夏日,本就穿的少,袍子之下,我就只剩兜衣了,小小地围着我的胸口,身后除了两根系带,当真是什么都没有了。

青篱啊青篱,你为什么喜欢穿这么薄的衣服啊,以后能不能穿十层麻的,至少没这么容易撕裂。

当衣衫撕裂的一刻,眼前已多了一道白色的人影,以身体容纳我,另一道铁臂力量从身后强势揽上我的腰。

寒莳揽上的一瞬间,剑光从我的腰身间和他的手臂间穿过,那么狭窄的缝隙,也唯有青篱这种精巧的腕力能做到了。

寒莳缩手,枪尖从我肩头飞出,刺向我面前的人。

两个人在同一个时间打的是同样的主意,这让我动也不敢动,高手过招我的随意动作,很可能会影响到他们任何一个人,只能等招式尽的那一刻,才是机会。

剑光擦过我腰身,枪尖掠过我的肩头,两个人的招式同时尽,我想也不想,双手弹出,敲上他们的脉门,我的力量用的不少,正巧在内力衰竭的一刻,两个人又怎禁得住我充盈的功力,一时间,枪、剑、同时落地。

与其说我功力高,不如说我算的准,用的巧,至少此刻,他们都静止了。

“嘶!”

“嘶!”

什么声音?

青篱那一剑,擦的是我的腰际,我的亵裤带子被剑锋刮了。

寒莳那一枪,扫的是我的肩头,我的兜衣带子被枪气掠了。

再加上我全力一击时的内力鼓胀……

胸前,红色缓缓飘落,飘落,飘落脚边。

☆、傲娇公子

傲娇公子

两个人同时住手了,外加两件衣服罩上我的身体,竹林里恢复了平静,我罩着两件衣服,唯一的傍身之物,是一直没有出鞘的剑。

“你们打够了没有?”我也顾不了那么多,抓着青篱的袍子穿上,寒莳眼中火光一闪,我两眼一瞪,他总算忍住了。

我的手指着沈寒莳,“我不管你有多想揍他,我已经表明了态度,不容你此刻伤他,你是不是还坚持?”

沈寒莳嘴巴瘪了瘪,鼻子里哼出冷冷的声音,转开了脸,拳头在身侧捏的死紧。

手指转了方向,指着青篱,“我也不管你想问什么,他是我的人,我的男人,我拿命换来的男人,我不能见他有一丝一毫的伤。”

青篱冰冷的目光看了眼沈寒莳,与我眼神交流着。

——你知道他的情况?

——我的男人,我有什么不知道的?

——不查?

——不需要!

他抽回目光,转身进了竹屋,再出来时身上已多了一件干净的白袍。

我没有想到我与青篱的分别,会是在这么尴尬甚至好笑的场景中,我拾起地上掉落的物品,一一揣入怀中,冲着青篱抱了抱拳。

转身,走人。

“煌吟。”他忽然叫我。

我停下脚步,拿一双询问的眼看他,他的眉宇间,凝着难得的温柔。

“欠你的,我会记得还你。”

欠我的?

要算起来,他欠我多了呢,但是仔细想想,似乎又什么都不欠,我与他之间的纠缠太深,算不清楚的。

我笑笑,一时间不知道他意指什么,也懒得问。

这一次离去,再没有回头,当我转身的时候,依稀听到衣袂乘风远去,我与他,同时转身。

穿出了树林,终于又见偌大的青天白日,心胸也骤然开朗,我长长吐出一口气,笑了。

我朝他伸出手,他冷眼瞥过,“哼。”

不过那手,倒是牢牢地握着,那力气大的,几乎把我的小爪子捏变形。

一只山鸡在前面的树梢上咕咕叫着,我眼睛一亮,“你饿吗,我现在会弄了哟。”

“哼。”

比之前的两声更大,人牵着我,却是看也不看我。

我停下脚步,“你到底在气什么?”

他嘴角一撇,脸上尽是嫌弃之色,“你穿着他的衣服,却不穿我的!”口气中满满的都是指责,“我才是你的男人,你当着我的面穿别人的衣服,算什么?”

我看看身上的白袍,“他的衣服屋子里多的是,我穿他的他能再换一件,我若穿了你的,难道让你穿着亵衣一会到镇子上,还是说,你想穿他的衣服?”

那臭的跟茅坑里的屎一样的表情,总算稍微好了些,“待会到镇上,赶紧给我换掉。”

“你觉得我看重他更胜你?”我轻易戳穿他的心思。

他不说话,也不看我,身上的气息分明还写着:我不爽,非常不爽。

“我若看重他胜过你,干什么要离开?”我一声反问,“赖着他,赖在‘青云楼’不回来好了。”

他嗤了声,“你不想赖吗?”

“不想。”我很认真地回答,“我这一次陪伴青篱,只是责任,与情爱无关。”

如果可以选择,我会避的更远。

青篱是不可以,也不能付与情爱的人,爱上他,会伤自己。聪明的人,都不会和他太多纠缠,越亲近越难以把持自己,我笨过一次,不会允许自己重蹈覆辙。

不受诱惑的最好办法,就是保持距离。

这一次,已经逾矩了,下次我会努力克制,不过……应该不会有下次了,此别之后永无再见期。

“你忘了他害过你什么吗?”他气犹未消,“那药、那药!”

沈寒莳的心头痛,我们不能有孩子,前世来不及,今生他想要补救,却因为青篱的药,无法实现。

他将所有遗憾后的愤怒,都转到了青篱身上,“无论他之后对你多好,我都不能释怀,要我不恨他,这辈子都不可能。”

他的眼中跳动着火焰,眉头皱着。

我抬腕按上他的眉头,感受着他在我手指动作里,慢慢舒展开,眼神柔和了。

“他刚才那姿态分明在说他是你的第一个男人。”语气,还是那么愤愤不平。

我失笑,“当年的事已经发生了,你要我怎么办?莫非让我算算他与我有过多少次,我再要回来,算扯平,再和你重新开始?”

“想都别想!”他一把把我拉进他的怀抱,那力气恨不能掐死我。

“你还有什么生气的,索性一次说了。”我仰起头,等着。

他站在那,脚尖蹭着地,一下一下踢着。

“学母鸡抱窝吗?”我笑着,“这么大个坑,可以下蛋了。”

沈寒莳抬起眼,目光中有一丝不安,“他回来了,是吗?”

他,哪个他?

我还在思量间,他嗫嚅出三个字,“夏木槿。”

既然我所有的行踪都汇报给了容成凤衣,木槿的事情自然也瞒不了,瞒不了容成凤衣,也就瞒不了沈寒莳,我却没有想到,仅仅夏木槿三个字,会让他连说话都涩涩的。

我恍然想起,曾经我拿话刺他时说过,木槿为心中至爱。他在难过的是,如今的寒不再是吟的唯一,甚至连至爱都不是了。

“我的爱,没有三六九等,没有高低之分。”这是我的回答。

凤衣让我重新敞开心扉接纳感情,寒莳让我找回意气风发的豪迈,木槿是始终心中的清泉净流,为什么要分出高下?

“你、为什么要那样做?”他的声音小小的,很没有底气。

我愣了下,“什么?”

“那药,你的交换条件。”他垂着头,“我都知道了。”

以七叶那种搅屎棍的性格,不说才怪,看着沈寒莳怒气冲冲又自责的表情,她估计能吃下好几大碗饭。

“交换条件挺好的。”我耸耸肩膀,“看,你好了,我也好了,证明我当初的决策多么英明。”

“我不信。”他的头埋进我的发间,“你当时一定是豁出去了,赌着自己性命不要,也要救我。”

“你是我的男人。”我缓缓道出一句,“前生我让你不安,今生不能予你唯一,似乎我一直都在亏欠你,但唯有一点,无论前世和今生,我都不曾改变的信念,就是你、远、比、我、自、己、更、重、要!”

炙热的气息盖了下来。

小子,我就知道你憋不住了。

反手勾上他的颈,狠狠地反吻了回去。

差一点点,我就失去他了。

能看到这样的他,真好啊。

“寒莳。”我靠在他胸前喘息着,他眼眸中火焰四起,又泛滥着波光水汽,水与火,竟可以交融出如此美的奇景,让我挪不开眼,“想我吗?”

“我想你干嘛?”

“那你为什么要来找我?”

他翻了个白眼

,“容成凤衣找你回去,有要事等你决断,又担心你的安危,索性就让我来接你。”

我忽然想起了那张飞鸽传书,“凤衣有什么事?”

“怎么,想你的凤后了?”

这个家伙,口不应心,一边说着不想我,一边听到我提及别人的名字就满脸不爽。

“你都不想我,那我也只好不想你,想我家的凤后去。”

“你敢!”他眼中火焰一闪,气概十足一声吼,“我在,你不准想别的男人!”

什么大度,什么接纳,都是放屁,这个才是他的本性。

我看着他的手慢慢挪向脚的方向,似乎是……是想……想脱靴子!

又来?

我跳起脚,想也不想,闪身飞起。

黑黝黝的东西擦着我的身体挥,眼见没打着,他举在手中,挥着拍蟑螂的姿势。

这家伙,一定在军营中蟑螂拍多了吧,才有这么标准的姿势。

“咻!”风声划过。

“泼夫!”

“咻!”

“你怎么每次都这样!”

“咻……”

“咻……”

“咻……”

“看来你精力过剩,今夜要好好地榨一榨了。”

“咻……”

“啪!”

“沈寒莳,你两只靴子都丢,太过分了吧!?”

☆、泼夫?贤夫?

泼夫?贤夫?

到了镇上,他果然第一件事就是冲进衣铺,从头到尾给我买了一身,坐在客栈的床上,我哭笑不得。

“这衣服真丑。”我拿着手上红艳艳的鸳鸯戏水小兜衣,这么土气的图案,实在不符合我的审美。

“喜庆。”他脸色更加难看,让我想起了他挑衣服时手忙脚乱的样子,军中出身,让他在一堆纱裙罗带中越弄越糟,最后索性全都买下来,一大包抱着走。

我,果然永远不懂他的审美。

我勾着小衣,“你可以不买。”

“我不要你身上沾着他的味道,臭死了。”

再臭,能臭得过此刻他的脸?

他的手指着房间里的浴桶,“你,洗干净。”

“那你呢,伺候我沐浴吗?”

他黑着脸,出了门,也不知道干什么去了。

当我轻松自在地洗着自己的时候,他没有回来。

当我把热水都洗成了冷水的时候,他没有回来。

当我沐浴完毕喊着小二把水桶搬出去的时候,他没有回来。

当我百无聊赖把头发都晾干了的时候,他还是没有回来。

望着外面渐黑的天色,月儿已经挂上了柳梢头,依然没有等来他。

我思量下,拉开门,准备喊小二,因为我饿了。

不仅我饿了,听楼下已经聚集了不少客人,在那嚷嚷着,“小二,我点的菜怎么还不上来?”

“就是。”有人附和着,“我都等了一个时辰了。”

门打开了,各种叫嚷声也就更响了,拍桌子打板凳中,小二不断陪着笑脸,点头哈腰,“对不起,对不起,我家客栈的厨房刚失火,才救下来,各位若是急,不妨上别家吃,不好意思了。”

骂骂咧咧的声音中,人群开始往外走,大堂里飘着青烟,整个客栈里弥漫着一股焦味。

我无暇看那些,我的目中只有门口的沈寒莳。颀长的人影站着,发丝凌乱,衣衫上有黑有白,手中端着食案,表情凝重。

凝重?

我仔细看了眼,没错,是凝重;确切的说法是,沉重。

一时间,我几乎以为“泽兰”出大事了,或者他遇到了什么,但是很快我又否定了这个想法,因为他的衣衫虽然乱,却没有打斗的痕迹,反而有着浓重的烟火气,厨房的烟火气。

我的目光缓缓下落,看着他手中的食案,“你做的?”

“嗯。”那沉重中多了一抹喜色,“你怎么知道?”

我让出位置,看他郑重地端着食案放在桌上,这才缓缓开口,“如果客栈的厨房能把菜做成这样,估计早就关门大吉了。”

说真话的下场就是得到白眼两枚。

我拿起筷子,“寒莳,你果然是天才。”

“真的吗?”他脸颊抽搐,似乎连他自己都不相信我的恭维。

“能将所有的菜都做成一个颜色,你还不是天才?”我拿筷子戳戳面前的东西,“全部黑色,你到底炒的是四个菜,还是一个菜?”

就连手感都是一样的,硬,非常硬。

四个盘子分装,应该是四个菜,可是我左看右看,也看不出有什么不同,它们一样的凌乱,散在盘子里一坨坨的,一样的焦黑,散发着古怪的味道,一样的油腻,一个盘子里几乎有大半盘的油,乍眼看过去,我还以为是汤呢。

“你吃不就知道了。”他没好气地回答。

我夹起一块,满脸疑问,“这个是什么?”

“糖醋排骨。”

糖醋排骨?那东西在我记忆里不应该是红亮亮,散发着酸香气,入口酥嫩的吗?和眼前这块炭似乎不太一样。

我咬下。

“咔。”这声音,我是直接咬到了骨头吧?

不确定地舔了舔,嘴巴里是苦苦的,似乎是糖焦了的味道,但是我确定了一点,我咬到的的确是骨头。

肉呢?肉到哪去了?

再舔舔,似乎紧紧扒在骨头上那硬邦邦,质感已经与骨头一样的东西,仿佛是肉,这只怕我用两只手撕外加脚踹,都不可能把肉撕下来了。

“你……怎么做的?”我含着那根骨头,试图将那一点点肉屑软化。

“他们说先炸,把排骨炸熟。”

“那你炸了多久?”

“半个时辰。”

半个时辰,难怪肉都炸缩了。

我的筷子情不自禁挪了个地方,看着盘子里的一坨,夹起来放入口中,果然是……炭香扑鼻啊。

凝望了半天手中的炭,还是没能看出是什么,我决定放弃,“这个呢?”

“红烧鱼。”

红烧鱼!?我简直惊叹了,红烧鱼难道不是一条鱼吗?怎么会是一坨的?

我的筷子在盘子里翻着,从上捞到下,从下捞到上,还是不太敢相信他的话,“鱼头鱼尾呢,鱼骨头呢?”

就算他用炸排骨的手段伺候鱼,鱼头鱼尾鱼骨头总能有吧,总不可能连骨头都化了吧?

“丢了。”他回答的干净利落,“烧着烧着,肉都掉下来了,骨头有什么用,在锅子里还碍事,我就丢了。”

哇,他用了多大的力气去伺候一条鱼?弄的比五马分尸还惨。

我将筷子伸向另外一个碗,不等我问,他已经抢先开口了,“这个不关我的事,它本来就是这个颜色的,这是海鲜汤。”

“海鲜汤?”我在“青云楼”培养出来的镇定也渐渐压不住笑意了,“紫菜也算海鲜?”

“不算?”

“算。”我忙不迭地点头,“你这比饭还实在的一碗,也能算汤?”

他眼中露出一丝赧然,“我看一点怕不够,就把一袋都倒下去了。”

我的筷子伸向最后一个盘子,捞起一条黑漆漆的青菜,有进步,至少我看出来它是青菜了。

放入口中,才嚼了两口,就被什么东西刺着了,匆匆地又吐了出来,“沈寒莳,你的菜里怎么会有木屑和稻草?”

他眨巴着眼睛,努力地回想着,半晌憋出来一句,“大概是厨房着火的时候,他们在救火,泼水的时候把柴禾上的木屑和稻草给泼进锅里了。”

“厨房着火的时候你在干嘛?”

他认真地回答,“炒菜。”

我心里隐隐有了一个猜测,“厨房怎么着火的?”

“锅子里油太多了,不小心就烧起来了,我怕我的菜被烧焦,用内力逼了下火焰,想压到一边去,结果旁边就是柴禾堆。”他颇有些无辜,“就这样烧起来了。”

“那你还不跑?”

“那怎么行。”他手指着食案,“跑了菜怎么办?”

看他狼狈的样子,哪还有半点叱咤疆场的少年将军英姿,我冲他一笑,“别听蔡黎那些人撺掇,你就是不会烧菜,我也不会不要你的。”

他要是天天烧这样的菜,我才会不要他好吧。

我站起身,“走,我们出去吃,顺道把人家厨房的钱赔了。”

他低声嗫嚅着,“赔、赔过了。”

我牵起他的手,“那走吧,忙了一个下午,你肯定饿了,我请客。”

他笑了,明朗俊帅,英姿勃发,却没有举步,而是将我按在了椅子上,“你的发,还未梳,我帮你梳。”

我和他,要么打打闹闹,要么战场厮杀,极少有这样温馨的时刻,也就由着他了。

于是……

“哎呀,你扯着我头发了。”

“别、别叫。”

“嗷,你簪子戳着我了。”

“等,等会。”

“沈寒莳,你没嫁入古家真是幸运,不会做饭,连梳头也不会,真嫁进门,三天就会被休出来。”

“你、说、什、么?”

“我说,除了我谁敢要你啊!喂,你又脱靴子!”

“咻!”

我从门里窜逃而出,一溜烟地蹦到楼下转角处。

回首间,那人在灯笼晕黄中,一手举着靴子,一手叉着腰,眼神危险又放肆,笑容张扬又得意。

青衫飘飘,发丝飞散。

“好泼辣的男人,要好好管教。”有人低叹。

“就是,不然爬到妻主头上去了。”还有人符合。

沈寒莳眼神一扫,我身边顿时寂静无声。他捋了捋头发,施施然地飘下楼梯,骄纵地牵上我的手,“还吃不吃饭啦?”

扯着我一路出了客栈的门。

泼夫就泼夫吧,能泼到这么美的男儿,这天底下只怕也找不出第二个了。

我握紧那手。

他千里迢迢而来,除了我的安危之外,最主要的是相思入骨吧。

他不说,不代表我不知道。

沈寒莳,你这个傲娇的男人!

☆、凤衣的醋

凤衣的醋

我来的隐秘,走的也悄无声息,与沈寒莳快马扬鞭,总算在与凤衣约定的十日内赶回了“泽兰”京师。

天色已暗,我遥望宫门的方向,拨转马头,“进宫。”

一路上,我始终在牵挂凤衣那信上的内容,沈寒莳说凤衣也只提及需我赶回,他就急急赶来接我,到底是什么事,他也不知道。

“凤后不在宫中。”迎接我的,是云麒,“他说让皇上先歇息一夜,明日再谈。”

如此看来,凤衣不急嘛,连我回来都不见,想必又是在神殿里了。

云麒跪在我面前,一双眼中是压抑不住的喜悦,“恭喜皇上平安归来。”

我含笑颔首,“替我向凤后道一声,我回来了。”

黑色人影倏忽从眼前消失,再遥望着金色的殿顶,忽然失去了那种急切的心情,这个容成凤衣,总有本事在我满心期待的时候,兜头给我一盆凉水。

我望向沈寒莳,“我想回家去看看。”

我口中的家,只能是“百草堂”,离开这么久,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没有人操持,裔萝、易澜、风璀虽然把“百草堂”当家,但个个都是好玩的性情,也不知道在他们手中,“百草堂”会不会被糟蹋的不成样子了。

我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很可能是门可罗雀,无顾客上门,甚至关门歇业。

哎,我的家啊,我准备毕生为之奋斗的阁主事业啊,说起来都是泪。

当我敲开后门的时候,我以为等待我的会是惊喜后的嚎啕,诉说“百草堂”在短短两个月间的破败,谁知门房也不过轻轻啊了一声,“阁主,您回来啦。”

这,不符合我的想象啊。

不仅如此,她甚至屁颠屁颠地牵上沈寒莳的马,眉开眼笑,“爷,您可来了。”

这算什么意思,抛下我去讨好沈寒莳,就算他长的美,也是我的人,我才是那个给你开银子的人。

我低声问着他,“这些日子,你常来?”

沈寒莳抛给我一个眼神,脚步飘飘上了楼,转身消失在一扇门口。

自打他在“百草堂”舞过一次剑后,我就单独为他留了间房,叙情馆么,就是房间和男人多。

我的心里稍安,有沈寒莳照应着,应该不至于太惨。

也就仅仅是稍安而已,他有治军之能,那些铁腕手段放在我一个个如花似玉的公子身上,那些身娇肉贵的爷们,还不被他玩死?

我提着沉重的脚步,慢慢上楼,才踏上几节楼梯,我的心就沉了下去。

大厅很静,静的只有一些丝竹声,以往酒斛错盏的声音都不见了,更别提划拳调笑声。

走到弯角,我的心更沉了。

以前的“百草堂”是灯光明亮,照的整个大厅亮堂堂的,如今暗沉沉的,连楼梯间都不见灯盏。

我的“百草堂”已经破落到了连灯盏都点不起的地步了吗,还是说客人太少,灯都不用掌了?

我三年的苦心经营啊,就成了一潭泡影。

当我转上二楼,心头忽然一颤。

不对!

虽然没有灯,虽然没有声音,但是我的武功告诉我,这楼下大厅里不仅有人,而且有很多人,只是刚才太远,又被丝竹声掩盖了呼吸声,我没有察觉到。

至于没有燃灯的理由……

大厅正中的台上,四面垂纱,一盏盏的荷叶灯影影绰绰,台上人影的轻舞着,脚尖轻灵,仿佛踏在荷叶灯上。

昔有掌中起舞,今有灯上翩跹。

一层纱衣,被灯光投射出了完美的身形,扭转间,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呼吸不能。

那腿弯间的长发,随着身形摇曳,诱人捧起,轻嗅。

身体猛地转起,薄薄的纱衣飞旋,本该是所有风景俱露,那荷叶灯的火,却因为人带起的风声,猛的黯淡了下去。

看不清啊,什么都看不清。

厅中人,齐刷刷的叹息,纱帐中,传出一声轻笑。

轻的象树叶飘落水中时的小涟漪,轻的如廊下水滴摇摇欲坠后的溅落,勾了人的心,酥了人的骨,夺了人的魂。

无数人在感慨,唯独我在愤怒。

手指抠在栏杆上,指甲划过木头,咔咔地响。

该死的容成凤衣,我说过什么,不准在人前跳“天魔舞”,他当耳边风吗?

更主要的是,我发觉,两侧的灯火在一盏盏地燃起,整个大厅也渐渐明亮了起来。

他还在舞着,似乎没有察觉。

腿一踢,风吹起了纱帐,粉纱飞起,我的心口又是一紧。

一旁的小厮完全没有察觉我杀人般的眼光,擦着打火石,继续燃着灯光。

容成凤衣飞快地旋着,身上的袍子整个飞了起来,身边的纱帐也飞了起来,灯……也燃了起来。

手中劲气弹出,一排油灯瞬间打灭,我猛扑上去,搂住那个人,跃回楼中。

“砰!”

重重的声音,是我关门砸出来的声音,那个魅惑的人影,被我甩手抛进了床榻中,正含着媚色。挑着眼眸,笑望着我。

那双狐狸眼扬的高高的,这种眼睛最杀伤人的地方,就是每当他眯起眼睛的时候,都似乎是在笑,任谁都无法在这样的笑容和魅惑中动怒,任谁对上一双这样的眸光,都会被吸引沉溺进去。

“你干什么?”

和着那柔波春水的眼眸,**蚀骨。

他手指撑在脸颊边,插入发里,发丝从他指尖流泻下,铺满枕畔,“我将这家管的可好,能让妻主满意否?”

管当然管的好,可是……

“以你的能力,何时需要亲自上阵去赚银子了?”我欺近他,将他困在我的双臂间。

他抬着脸,象极了索吻的样子,“你的梦想不是将叙情馆开遍六国吗,拿皇家的银子不算本事,我就只好帮你多赚点,这样才能壮大你的‘百草堂’呀。”

多么贴心的丈夫啊,多么为妻主着想的夫君啊,我是不是该感动的掬一把鼻涕,以示我被打动了?

“你根本就是在报复。”我与他面对面,近到彼此的呼吸能吹动对方的发丝,“气我久滞不归,气‘青云楼’传来的书信,不然你何必让人燃灯,赌气让那群人看你?”

与沈寒莳当场发怒相比,容成凤衣才更让人头疼。

我宁可被拍成蟑螂饼,也不愿意自己的男人被人看个过瘾,还在台下叫好,他是“泽兰”的凤后,被人看到脸可怎么办?

果然,容成凤衣那双狐狸眼眯着狡黠的弧光,“和青篱的欢情小聚如何,可舍得归来吗?”

我就知道,又是这几个字惹的祸,那个叫“巫迷”的家伙,老娘算是记住你了!

我努力地解释着,“那是错、错字了。”

妈的,这个理由简直连我自己都不信了,可它偏偏就是真正的理由。

“错字了,就没有欢情小聚了?”凤衣的心思,永远都是那么敏锐,戳的我鲜血滴答,不敢面对。

“哎。”凤衣一声似真似假的叹息,“可怜我朝堂为后,馆中公子,都得不到妻主一点眷顾陪伴。”

内疚满心,他不象沈寒莳,真的想我了,丢下一切不管不顾就来了,他还要打理朝堂,还要为我撑着“百草堂”。

“我陪你。”我在床沿坐下,轻轻拉上他的手,他朝里挪了挪身体,手腕一带,把我拉拽进怀里。

凤衣的味道,让人宁静,只要依靠着,心就不由自主地放松了,在外的疲累紧绷,就这么悄然消失了。

“明天开始我上朝,‘百草堂’也我来盯着,你休息就好。”想想在一起的日子,聚少离多,总是太多纷扰,让我们没有安宁的时候,“要我如何陪你,就如何陪你。”

“真的?”

我埋首在他的发中,咕哝着,“真的。我要好好地腾出时间……”

抬起脸,对上那双眯笑的狐狸眼,“陪你。”

身为皇上,居然连和凤后上床的时间都没有,这简直太惨无人道了。

“可惜呀。”他咬了下我的耳朵,“只怕你还是没时间陪我。”

我皱眉,他的脸上不仅没有遗憾,反倒是把坏心看好戏表现了个淋漓尽致,风情万种地撩着发丝,悠悠然地说道,“‘紫苑’使者来访,要见你。”

“‘紫苑’有人出使?”我沉吟了下,“没听说啊。”

即便我甚至“白蔻”消息不那么灵通,使者出访这么大的事,不可能一点消息都没有。

随即我就释然了,揽上他的腰身,“那我就接见下好了,总不至于一天十二个时辰,我都要和使者在一起吧,陪你的时间还是有的。”

他的手指点着我的唇,被我追逐着咬上,“你不会有的。”

他的动作充满了挑逗,被我咬过的手指上还有淡淡的牙印,他将手指含入自己口中,粉色的舌尖舔了舔。

“那就现在。”我的声音哑然,“明天见那个鬼使者。”

“她住在‘百草堂’。”容成凤衣笑的更鬼了,舌尖舔过自己的唇角,挑眼勾着我,口中说的,却是让我震惊的话。

“什么!?”

我身体一震,使者出访,要么住驿站,要么住别馆,哪有住在叙情馆的?以“泽兰”的国力,不大张旗鼓也会盛大接待,哪能丢在叙情馆这样没规矩?

耳边传来龟婆的声音,“各位客官,今日东主有喜,晚上不留客,明日酒水半价,还请各位早来呐……”

我迷惑,“晚上不留客?”

他咬着我的耳朵,吐气如兰,“有贵客在,人多眼杂,只好不留客了。”

“那就现在。”我死赖在他的怀里,手指攀在他的颈项边,“陪了你,再去见她。”

“只怕难哟。”凤衣笑的荡漾又诡异。

话音刚落,房间大门“砰”的一声被踹开,几团香风卷着就冲进来了。一道人影扑向我,“阁主,你可回来了,想死裔萝了。”

才被抱住,又被人从怀里挖了出来,另外一个怀抱死死地圈着我,“易澜想死阁主了,您不在的日子,您那男人可把我累死了,天天让我练舞,看我的小腰,都快断了。”

外面一人眼见着我被裔萝和易澜抢来抢去,没有位置挤进来,索性整个人飞扑,重重地压了上来,一双手在我面前晃来晃去,“阁主,您看您那男人,整日弄个老婆子教我练琴,我的手都糙了,呜呜呜。”

我被三个人压着,好不容易挣扎出一个脑袋,看着容成凤衣。

他倚在床头,事不关己地靠着,一双狐狸眼高高挑起,坏的显而易见。

——容成凤衣,你故意的!!!

——看你还找别人欢情小聚不。

☆、“紫苑”的请求

“紫苑”的请求

我现在满脸不爽,非常不爽,极度不爽。

废话,任何一个人在我这个时候,都是不爽的,容成凤衣这块肥肉在我嘴边晃了多少次了,我都舔过砸吧了滋味,就差一口吞下,每每都没机会。

导致我一脸臭样,看着面前的女子,也是愤愤难平。

她望着我,惴惴不安,“让帝君驾临此等烟花之地,萧幕时实在心有不安,只要此件事了,任由帝君责罚。”

她以为我是为身处这里才郁闷?

她知道个屁!

我的脸色更臭了,脸色不善地看了眼身边的容成凤衣,他端庄而坐,哪还有半点狐狸媚态,白纱覆面,高雅华贵。

一旁的沈寒莳则是沉着脸,全身肃然,铁血之气自然流露,让人难以亲近。

那萧幕时全身哆嗦了下,“让凤后与沈将军入、入这种地方,我、我、我……”我了半天,垂下头,“惶恐。”

我心头冷哼,一人扫了一眼。

他们怕入这地方,我不在的日子,他们天天都在这,我说为什么门房小厮看到沈寒莳比看到我还热情。

因为自从容成凤衣到了之后,他把以前我的规矩全改了,每月拿出三成利润,阁中上下所有人按照比例分成,难怪裔萝那群懒鬼腰断手痛都拼死要表演了,难怪门房牵个马都点头哈腰了,只怕门前的迎客,恨不能对每一个客人跪舔了,多一个客人,他们就多一分收入。

两个月,“百草堂”的利润飙升,容成凤衣更是把宫廷乐师和教师请到了“百草堂”,教授他们琴技还有礼仪。

一个个走出来华贵雍容的爷,还能不让恩客们趋之若鹜?更别提还有沈寒莳和容成凤衣亲自坐镇,半个月一次亲身上阵。

连我都难得一观的舞剑和天魔舞,就便宜了那群人。

“别惶恐了,正事要紧。”

她的屁要放的快一点,我还能赶得及再和凤衣缠绵会呢。

想法是美好的,决定是英名的,下场是……我的手掌一疼,衣袖遮掩下,沈寒莳不动声色地将手抽了回去。

醋坛子翻了!

她在我面前两三步的地方,声音低低的,很小,“帝君,我这次来,是奉我家皇上之命,寻找皇家十八年前遗珠,若能不负使命,我家皇上必牢记‘泽兰’此次襄助之恩,‘泽兰’与‘紫苑’永世交好,绝不相负。”

这算是承诺结盟吗?难怪容成凤衣急急让我赶回。

刚才被一群人缠着,好不容易全打发走了,容成凤衣也只大概说了个来龙去脉,具体的我还是不甚清楚。

“既是遗珠,为何流落人间十八年?”

要找人,早几百年干什么去了,等到现在鬼鬼祟祟地找?

萧慕时脸上一红,“当年,吾皇还是太女的时候,先皇病危,数位王爷联手起兵,意图逼宫,夺取皇位。太女匆匆避走东都,待召集人马后再反攻京师,才算平定了这五王之乱。”

“紫苑”的皇家内事,当年我在“白蔻”也算听闻过,近几十年,六国均是动荡不安,不是内部夺权,就是朝堂分化,战争迭起。

“紫苑”当年的太女如今的皇上赫连千笙,当年也算是运气好,在五王叛乱都杀入宫门时,还能在侍卫的保护下全身而退,逃往东都,在东都太守她姨娘的帮助下,带着数十万人马重新杀回京师,把那丢了的太女宝座又给夺了回来。

为此,她感激姨娘之恩,娶姨娘之子立为凤后,也算是外戚掌权的一个例子了。

“这个。”萧慕时有些尴尬,“当年、当年太女府邸遭兵变,幸亏太女人在宫中,才避免遇难,但是府中的人都失散了,后来重回时,皇上的长子却丢了,据说是当时的一个伺候丫头保护着孩子逃跑,奈何长子之父已在兵变中身亡,所有的线索都断了。皇上虽极度寻找,却是半点消息也无,时间长了,也就不了了之,只是吾皇一直心系那个孩子,每每思及,都是心胸郁结,久思成病啊。”

狗屁!我腹诽着。

长子,又不是长女,皇家最重视的是女儿尊贵的血脉传承,儿子么,可有可无,丢了也就丢了,初始或许还能打听打听,打听不着不就拉倒么,哪有什么思念成疾。

“立了新凤后,儿子女儿再生就是了。”我一句话,她讷讷无语。

“之后凤后与吾皇孕育了不少孩子,弥补了吾皇心头缺憾,也早早立了太女,谁料天意难测,后宫中的孩子总是体弱难养,一个个的都夭折了,前两年凤后薨逝后,吾皇身体也日渐衰弱,本想着早日传位与太女,可怜太女也是药罐子里长大,整日药不离口,春日里一场大病,已是下不来床了。”

听她这么一说,莫不是“紫苑”的皇家血脉都要死光了?赫连千笙干了什么烂事这么倒霉?

“所以,你家主上想起了当年丢失的那个娃,虽然是个男娃,但总比皇家后继无人好,是不是?”

“是、是。”萧慕时表情涩涩,“赫连一脉,在当年五王叛乱后,就独剩吾皇一枝了,即便想旁系过继孩子,都无人可过继。”

“你家皇上要朕帮忙找孩子?”我忽然想笑。

丢孩子的是她,找孩子的是她,和我什么关系,还特地派个人神神秘秘来和我谈。

“就在一个月前,我收到一封书信,竟是当年那伺候的婢女写来的,她说当年带着孩子逃跑,担心被诛杀,躲在深山中不问世事,待几年后方知道吾皇登基,可与皇子有了深厚的感情,一时不舍,就索性瞒了,直到日前自觉老迈,皇子也到婚龄,不敢让皇室血脉随意嫁与平常人,才想要交还皇家。”

我点头,“若是个强健的孩子倒也不错,至少‘紫苑’皇室血脉不断了。”

她脸上又是一红,点了点头。

“那就去接人啊,与朕有什么关系?”

“因为、因为。”她有些急,话语都结巴了,“那、那婢女说,要数十万两银子养老。”

“未来皇上的赎身费,几十万两算便宜了。”

他们一国之君,几十万两银子还拿不出手?

“不、不是。”她越急,就越结巴,“那、那人、信、信上说,要、要‘德义票号’的银、银票。”

要银票不是很正常吗,几十万两银子还不砸死人,银票才能带走。

但是……

我看向容成凤衣,“‘德义票号’是‘泽兰’的钱庄?”

容成凤衣颔首。

这些年,六国之间战乱不断,商业上极少互通,都是各自为政,这个人要的是“泽兰”钱庄的银票,证明此人常年在“泽兰”生存。

“紫苑”未来的帝王一直生活在“泽兰”,我似乎有点明白这萧慕时找我的目的了。

“若你担心皇子安危,朕会派你护你们安全。”

萧慕时的脸上喜忧参半,“帝君,慕时希望您不要以皇家名义公开护送,而是遣人暗中保护。”

“‘紫苑’国内有人阻挠?”我猜测着。

一国皇嗣凋零,只等着老皇上驾鹤西归,手握重兵之将就有机会起兵,反正都没正统了,谁打赢了那个天下就是谁的。

“寻找皇子是秘密,绝不能让帝都内先知道风声,而且、而且……”她又开始吭哧。

我笑了,“而且到底是不是皇子还不清楚,万一传了消息,最后白忙一场,就丢人了。”

她点点头,“帝君英名。”

看她局促不安的样子,我忍不住开口,“你在‘紫苑’官居何职?”

她的脑袋低了下去,“闲、闲职,吏部员外郎。”

看她样子也不象见过太多大场面,这么小的一个官,莫非赫连千笙身旁,连可信的人都没有了?

“为什么派你来?”

“因为、因为。”她期期艾艾的,“皇子的生父,是、是家兄,当年皇子出生,我也曾、曾见过,所以,所以皇上派我来。”

我就知道,若没点关系,她也不会如此拼命,若没点血缘,赫连也不敢把这么重要的事交给她办。

“见过,十八年了,你以为看到的会是一个放大的婴儿吗,容貌变化,只怕很难认了。”

“那婢女说有孩子从未离身的玉佩,是吾皇做太女时赐的。”

我嗤笑,“随身之物,拿下来换一个人带,也不是不可能。”

“还有印记。”她脱口而出,“他臀间有一个半月形的褐色胎记,自小就有的。”

这胎记,长的真是地方。

“你与那人,何时交易?”问清楚地方,我就着人部署保护就是了。

她看了看窗外的天色,“明日辰时。”

明日辰时?

现在已经亥时了,距离辰时不过四五个时辰,她想坑死老娘吗?

“时候不早了,你也早点休息吧,明日尽管去见,会有暗卫在身旁保护你。”

她讷讷地点头,“我,睡不着。”

“那就叫两个爷,陪你。”叙情馆之中,睡不着有很多事可以做。

“那我去问问阁主,能否叫刚才跳舞的公子相陪。”

刚才跳舞的公子!?

容成凤衣的手被我狠狠地捏了下,细细的笑声从面纱后传来。

“明日之事关乎你皇嗣传承,还是好好休息吧。”我愤愤地丢下一句,拽着容成凤衣和沈寒莳出了门。

☆、皇子是谁?

皇子是谁?

才入房,我就将容成凤衣压到了墙上,“你故意的。”

故意不告诉我时间,故意拖拖拉拉,待我知道了一切,只能疲于奔命地安排,根本没时间——玩他。

“有吗?”他温柔的语声低诉在我耳边,“难道不是你情难自禁延误了归期吗?”

我就知道,他会揪着这个做文章。

“那,你有没有安排部署?”时间如此紧迫,我心里的念头也在各种转着,“仅仅保护她去交易,确认所谓的皇子身份,对你来说并非难事。”

容成凤衣摆了摆手,“没有。”

“为什么?”我皱起了眉,完全不做安排,这不象是事事周全的他会做出来的事。

“因为我更想你亲自去接那位皇子。”容成凤衣的话让我心里一沉,“再护送回‘紫苑’,以你的能力,不会出半点差池。”

“你想也别想。”我一口拒绝,“别以为我猜不到你心里在打什么算盘,你压根就是希望我勾搭那皇子,‘泽兰’和‘紫苑’最好的结盟方法就是联姻,他是男子,一旦和他联姻,等于‘紫苑’入手,是不是?”

容成凤衣要么不盘算,一旦盘算,就绝不会是普通的利益好处,我太了解他。

“娶他,你一统江山指日可待。”他声音还是那么温柔,双手捧上我的脸,“成大事者,有时候需要一些手段,娶他,不一定要你爱他。”

“对不起。”我冷冷地拍开他的手,“我卖命,不卖身。”

“不卖?”他语带笑意,“当初是谁卖身给我的?”

我语塞,憋着声音,“我只娶我爱的男人,其他的你休想。”

“没的商量?”

我斩钉截铁,“没的商量。”

“你爱青篱吗?”

“不爱!”

那嫩笋指尖点上我的唇,“你说的哟,他日可别说要娶青篱入门。”

看着他眼底渐大的笑,水波潋滟的眸光,我心头的愤恨顿时化为无奈,“你阴我,绕了这么大一圈,居然是为了他。”

寒莳对青篱上心,没想到凤衣也是,这醋吃的。

他那指尖滑到我的胸前,戳上我的心口,“你的心太大,我怕有了夏木槿还不知足,再弄一个青篱来。”

“不会的。”我拍着胸保证。

我说的豪气干云,容成凤衣的笑却是意味深长。

“明天,你亲自去保护萧慕时。”

我错愕,“为什么,有暗卫足够了,你若不放心,连云麒云麟都派去好了。”

“不,就要你亲自去。”他坚持着,我理解无能。

“理由?”

他哼了声,眼角挑看着我,“有人以‘青云楼’暗卫教领为荣,既然这么喜欢当暗卫,明天当个过瘾吧。”

还是算账啊,与沈寒莳的鞋底比起来,凤衣的软刀子,更让我说不得,跑不得,怒不得,笑不得。

“如果我去能让你消气,那我明天去,只是明日之后,不准再翻旧账,也不要再提那个人。”

他长长的睫毛扇了扇,“好。”

才回来一夜,却不能美美地睡上一觉,身为帝王居然还要亲力亲为帮人家找儿子,想想我都悲催。

凤衣有命,不敢不从。他心有芥蒂,我只好将功补过。

对凤衣我是亏欠的,也就会纵容他,顺从他,这种讨好难免有些弥补的心态,也就是俗称的做贼心虚啊。

“德义票号”是“泽兰”境内最大的钱庄,也是字号最硬的钱庄,每日前来兑银子的人川流不息,我在门前不远处的小摊上不过坐了一炷香的时间,就已看到十几个人进进出出。

我戴着斗笠,悠闲地叫了一笼小笼包,一碗粥,看似无心而懒散,实则全身的气息都锁定在那个门口徘徊的女人身上。

萧慕时脚尖搓着地,不一会又背着手踱步,再不就是抬头望望天看看时辰,心里的焦躁可想而知。

“哎呀。”我的身边传来一道细嫩嫩的声音,带着些许的不好意思。

眼角撇过,身边是一个纤瘦的少年,夏日里带着大大的草帽,草帽前挡了块手绢,这样的遮掩下,我只看到苍白的肌肤,还有鼓鼓的犹如松鼠似的脸颊。

他的手捂着唇,偷眼看着我。

我低头,发现自己面前的小笼包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少了两个,他面前那一笼倒是完整的十个小包子,热腾腾的冒着气。

联系他那可疑的脸颊,我已经猜到发生什么事了。

他偷偷摸摸地夹上自己面前的小笼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放到我的笼屉里,两个。

放完以后,他偷偷地拍了拍自己的小胸脯,嘻嘻笑了声。

这娃,傻的可爱,以为放回来我就不知道了吗?

我忍不住地笑了,听到我的笑声,那苍白的脸颊诡异地飘起了红色。

“对、对不起。”很干净的声音,“我、我不是故意的。”

讷讷的,不安。

我莞尔,“没关系。”

很纯良的性格,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也是透明无害的,只是……“姐姐是好人。”他的声音跳跃着,心情不错。

不计较他吃错了包子而已,就算是好人了?我这辈子似乎还没被人说过好人呢。

“姐姐。”他小小心心地喊了我一句,声音怯怯的。

我没有应他,他也不敢再叫,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牙齿咬着唇,不断地用齿刮着唇。

一个小白兔似的男子,亦或者是男孩。

“什么?”

我开口的瞬间,他刮着唇着动作停止了,还是咬着唇,似乎在想怎么开口。

“能、能不能。”他迟疑着,又偷偷看了眼我,“能不能告诉我哪里有卖糖人的?”

后面一句话说的飞快,大概在心里想了好久,实在憋不住了才问出口,大约平日里不太与人交谈,有些胆怯,说到后面声音越来越小,几乎已经听不太清楚了。

“糖人?”我看看头顶的烈日,不由笑了,“现在是夏秋季节,没有捏糖人的,会化的,只有冬天才有。”

“哦……”他的声音拉的长长,闷闷的,了无生气地应了声,“谢谢姐姐。”

“你没见过糖人?”一般人家的孩子都知道,糖人只有冬日里才有,他竟连这个也不知道?

他摇摇头,垂头玩着自己的手指,“姨从来不让我出门,我只听说过糖人,从来没见过。”

不过也就失落了这一下下,转而就抬起了头,“谢谢姐姐,你是个好人。”

第二次当好人了,就因为我回答了一个糖人的问题。

不设防的纯良孩子,他那姨也不怕他被人拐跑了。

我正腹诽着,他已经开开心心夹起小包子,吃了起来,连我都能感觉到他身上洋溢着的快乐气息。

真是两耳不问窗外事,一心埋头吃包子。

而萧慕时那边似乎也有了动静,她的目光远远看着街角边走过来的中年女子,眼神变了。

从猜测、疑惑到肯定,不过是一瞬间,她快步迎了上去。

女子身旁跟着一人,穿着干净,带着斗笠,看不清楚容貌,只能从身材上判断,是个——少年。

不能怪我废话,我也没见过那个狗屁皇子,除了知道是个男人外,什么都不清楚,别说我,就是萧慕时看到那娃儿,又敢认?

中年女子见到萧慕时,低低的声音里是抑制不住的兴奋,“姑奶奶,真的是您,真的是您啊。”

萧慕时也是神情激动,“我记得,你当初是在门前伺候的,还常给我牵马讨赏。”

女子吸吸鼻子,用力地点头,“我到处托人打听,才知道您在朝中做官……”

她絮絮叨叨的,萧慕时倒算是记得交代,引领着她走进钱庄,我站起身,抛下铜板。

快乐的少年还在细细品着小笼包子,吃的有滋有味。

我忍不住笑了笑,对他来说,快乐真的很简单。

举步进了钱庄,如所有寻常人一样,敛尽了身上的气息,递上一张银票兑换成散碎银子,耳朵却竖得高高的,不放过一句话。

“当年是我糊涂,养了几年舍不得,如今他大了,我不敢随意婚配啊。”那中年女子一句一颤,“只是、只是年岁大了,想、想要些银两买副寿板,所以、所以……”

“应该的,应该的。”萧慕时眼睛上上下下打量着那少年,想说什么,奈何在这人来人往的地方,支支吾吾了半天,就是没吭出声。

要她这种文人,在大庭广众之下看个少年的屁股,估计她怎么也不好意思开口吧。

她想了半天,“我们是不是找家客栈?这里人多眼杂的,会被人打眼的。”

中年女子连连应着,目光有些急切,几次看向萧慕时的胸口。

两个人刚刚踏出门口,门外进来一人,正撞上那少年,两人撞了个满怀。

“哎呀”少年一声惊呼,我却看到那来者的手中,捏着一个小小的圆筒。

“漫天星雨”!

我心头一惊。那人已然按下机簧。

想也不想,飞掠而上,一手揪着少年,一手扯着萧慕时,脚下踹起一条板凳,挡在身前。

无数银光闪过,少年和萧慕时摔做一团,板凳打上来者的胸,将人打倒在地,屋檐后窜出十余道黑色的人影,剑招凌厉,直奔着少年和萧慕时。

人还没有靠近,就被暗卫迎住,长街上,顿时刀光剑影。

萧慕时呆了,躺在地上,看着眼前的场景,石像一般,半天不动弹,我极度怀疑如果不喊她,她能一直摆这个姿势到硬。

我低吼,“滚一边去。”

她的魂魄才恍然归体,趴在地上抬头,又一次魂飞魄散,“帝、帝、帝……”

“一边,趴好。”我抛出一句话,她抱头鼠窜,缩到了柜子后面。

被我踹翻的人爬了起来,又一次朝着少年扑去。

少年也呆滞着,看着那人如疯狗一样扑上,手伸出,指尖也是漆黑的。

“独活”剑出鞘,一剑。

叮叮当当的声音不绝,地上掉落一片片长指甲,铁片似的又黑又厚,泛着古怪的光泽。

她一抬手,袖中又是几道寒光射出。我冷着脸,第二次出剑,她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剑已架上她的脖子。

“如果不是你还有点用,你不会有第二次出手的机会,聪明的说出你的来历,还有背后的主使者。”我冷着脸,阴沉开口。

那人看我一眼,似乎也没想到会一招受制,脸上飘过一抹狠厉,身体超前一送,脖子抹上剑锋。

我撤手,很快,可惜依然没用,我看到她的唇角,流出一丝黑色的血迹,咬毒自尽了。

店里的人似乎此刻才察觉到不对,各种鬼哭狼嚎连滚带爬地往门外跑去,才到门口,看到打做一团的十几人,又凄厉地尖叫跑回来,有的人双腿发软,瘫软在地,裤子湿濡了一片。

少年从地上爬起来,在一旁瑟瑟发抖,“我的妈呀,哎呀我的妈呀,妈妈呀,她死呀,死了呀。”

他的手,正指着中年女子的方向。

中年女子趴在门口,脸上一片青黑之气,她的身上,扎着无数银亮的针。

我刚才下意识救人,只来得及拉那少年和萧慕时,没想到对方针对的人,竟然是她!

针上有毒,剧毒,神仙在世怕也救不了她了。

她的手伸着,向着前方,头高高地抬着,

喉咙里咯咯作响,却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手指的方向,正是我刚刚坐过的小摊。

草帽少年听到了动静,正愣愣地看着我们的方向,突然他一声尖叫,“姨!”

人影飞奔而来,风刮掉了手帕,掉落草帽,少年的容颜尽露我眼中。

我见过的美男有多少,我数不清。

我见过的绝世美男有多少,我没数过。

我见过倾国倾城的绝世美男有多少,虽然数得清,但绝对不少。

能说谁是其中之最吗,很难。因为能到倾城之色的男子,靠的不仅仅是容貌,还有气质。

木槿的温柔,凤衣的华贵,寒莳的霸气,青篱的飘渺,蜚零的隐忍,都是容貌与气质的完美结合,想要超越他们,就必须要有容貌和气质的双重超越,那根本是不可能的,因为他们已经达到极致。

美男见得多了,我更看中气质远胜过容貌,因为气质才代表一个人的特色与底蕴,就象那不知名的绯衣男子,邪冷到极致,仿若地狱幽泉盛开的花,就令我感慨。

甚至只见过一面的曲忘忧,他咄咄逼人的刁蛮和狠毒,都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我无法说他们谁更美,因为绝世的特色,不能相较,于他们而言,相较是亵渎。

但是今日,这少年草帽落下的瞬间,我几乎感觉到自己窒息了。

雪落满地,万里江山为之纯净,掩覆了所有污秽的洁。

雨落山涧,尘埃被清流涤荡。

月朗星疏,幽幽恬淡飘摇。

世人爱这些,都因为红尘浊气,碌碌一生,难以追求这些极致的干净,越是干净的越容易引人觊觎,越是纯洁的越容易遭人玷污,大约是骨子里的不甘在作祟。

眼前这少年,拥有着让我无法感叹的纯净,那容颜竟也幽幽渺渺了起来,氤氲的在那气质中。

水中之月,不敢伸手,唯恐触之消散。

空中飞花,不愿挽留,怕污秽冰清之质。

明明他朝着我的方向奔跑而来,却没有人敢靠近,甚至整个街头刚才的哄闹叫嚷,都在这一刻停息了。

灵秀。就像这人间所有的灵气都被他吸光了一样,又象是月下万载的水晶,饱食了仙气,可又不是仙气的飘渺,他那么真实的存在,引人亲近。

却又——不敢亲近。

靠近他,都会觉得污秽了他。

天地失色的美,美到我觉得这样的人,不该存在。

他不管不顾地冲来,眼中只有地上那中年女子,完全无视了中间那些飞舞的刀剑,还有带着嗜杀气息的黑衣人。

他的叫声让我瞬间明白了什么,那群黑衣人亦是同样,顾不得与暗卫纠缠,疯狂地扑向他。

手中的所有暗器,在这一瞬间铺天盖地地打向他。

我身体前窜,一把搂上他的身体。

“闭眼。”我冲他下着命令。

他被我一喝,倒是真的飞快地闭上眼睛。

剑过,人影落地,血色绽放在空中,飞溅上青石板。

一人扑来,被“独活剑”掠过颈项,温热的液体从天上洒落,我带着他飘开,看那人影落地,在地上抽搐着,扭动着,渐渐没有了气息。

我那声命令,只是觉得这样的人,有些事不该看到的。

那群黑衣人似乎是被我的手段震慑,一个手势之下,暗器再度凌空飞舞,投射向我的方向。

几是同时,暗卫手中的剑在他我面前织起密密麻麻的网,这是保护我的下意识举动,而那群人趁着这个空隙,飞快地跃上房顶,转眼消失了踪迹。

我黑着脸,看向云麒。

京师重地,光天化日,居然会平白出现这么多的杀手,我这皇上该打脸,她这“无影楼”的暗卫,也该打。

她单膝跪地,“属下这就去查。”

我身后的人探出头,甩开我的手,他扑在地上,抱着女子的身体,“姨,姨,姨……”

惊慌、失措、不安和惶恐,让他不住哆嗦着,低垂的头时,从颈项间滑落出一方精巧的玉玲珑,在胸前摇晃。

“啊!”缩在柜子后半天的萧慕时一声低呼,扑了上去,手摸着玉玲珑,“这个,就是这个,就、就、就是这个。”

她一激动,说话又不利索了。

我眼神一扫,对着最初中年女子带进来的少年,“你是什么人?”

“我、我、我……”少年腿一个劲地哆嗦,“我是旁边、旁边客栈的,她给我钱,让我,让我来走一下。”

手抽风似的,指着地上早已没了气息的中年女子。

看来,事情似乎有了头绪了,我看着地上哭泣着的少年,朝他伸出手,“跟我走吧。”

他抬起眼,凝望着我。

水雾空蒙,远山含愁。

无声地流泪最是打动人心,远胜过嚎啕的凄厉,那一颗颗扑簌簌的泪珠,比火星还热,打在我的手心。

他的手,放入我的手心,乖乖地站了起来。

☆、又一次被打扰

又一次被打扰

夜深人静,月朗星稀,白天的热度被一扫而空,窗下一盏茶,夏日里独有的草木清香随着风幽幽飘来,吸一口,满心肺的清爽。

若再有人一旁执壶,斟上一杯,对坐相饮,便是人间最大的快乐。

难得的安宁,有爱人相伴,不需要废话,不用缠绵悱恻,一杯茶一个人,足矣。

“凤衣的茶,很特别。”我抿了口,含在嘴巴里,让那清香顺着喉咙一点点地滑入。

回到宫里,回到凤衣的身边,不再去想那些让人纠结的事情,短暂的放松,寻几分自得其乐。

和凤衣能在一起单独相处太难了,难到我觉得就算天塌下来了,也要明天再说,今天谁也没办法把我从凤衣身边弄走。

为了这分独处,我把所有人都赶的远远的,就我和他两个人,才有家的感觉。

宫殿朝堂,青楼烟花,我和他愣是没办法象寻常人家的夫妻一样秉烛娓娓,寻找那份温馨,也就只能将就拖一个躺椅在殿门前,看看星星,赏赏月亮。

“也就你会说冷茶好喝。”他纵容着,靠在躺椅上,身体随着摇椅一下下地摇着,放下了白日里的华贵,这样的凤衣慵懒的令人着迷。

我又饮了口,茶水润满喉,“真的好喝,夏日里,我可不想你烹茶弄的满头大汗,这样挺好。”

一阵风吹过,吹来了他身上淡淡的皂荚香,刚沐浴完的他,洗尽了宫廷的龙涎香和神殿的檀香,也就褪掉了所有笼罩在他身上无形的光华。

现在的他,只是我的夫,我与他过着普通人最简单的生活,吃完晚饭,沐浴干净,然后坐看银河星子。

他拉过我趴在他的腿上,紧绷的大腿触感透过薄薄的衣料传了过来,清凉无汗,他的手温柔地插入我的发间,一下下梳弄着。

他的动作轻柔,软软地抚摸,偶尔指尖骚过我的颈项,惹我忍不住地笑出声,同样手指在他大腿上画着圈,刮一下,他亦回以低低的笑声。

“凤衣。”我手指一伸,“今日的月亮好圆。”

满满的银辉撒在我们身上,我们的身影格外清晰,地上两人的影子重叠着,随着摇椅的微晃,也一下下的摇曳着。

他伸手抓着我的手指,拢到掌心里,口吻半是玩笑,“不准手指月亮。”

我的手抠着他的掌心,看到他眼底月光无双,清辉如水,“为什么?”

“我娘说,拿手指月亮晚上睡觉会尿床。”

我抬起头,发丝满落他的小腹,“那你肯定指过月亮,才会记得你娘的话。”

他不说话,眼尾飞扬了起来,眸光淋漓。

我趴上他的胸口,“你也肯定尿床了,否则怎会记得如此清楚?”

这一次,他连唇角都飞扬了,“小时候拿手指月亮,爹爹会打屁股的,你小心我打你屁股。”

那手,似真似假地拍了拍我的臀,我轻轻哼了下,脑海中忽然想起他上次打我的样子。

而他的手,正摩挲着,轻抚了几下。

四目相对,我知道我们都在想同一件事。

他笑意风雅,我愤愤不平。

“不让指月亮,那我指那个行不行?”我手一转,换了个方向,遥遥指着某颗明亮的星星。

他眼角儿一挑,“牛郎星?”

“嗯。”我的口气不无怨怼,“你不觉得我们就像牛郎织女吗,一年难得聚上一次,刨去国家大事,朝堂政务,真正属于我们两人的时间太少了。”

都说风月情浓,我和他情浓是真,风月……只怕没有吧。

“爱你,便为你守着江山社稷百年。”他的声音一如平常,不带半分波动,这不是誓言,只是他的心底话,“江山都拱手与你,还有什么不能做的?”

“鬼要你的江山。”我咕哝着,“我只要你。”

那么大的疆土,生不带来死不带走,如果为了它而失了与凤衣在一起,才叫得不偿失。

“那明年七夕陪着我吧。”他笑着,“省的你又说什么牛郎织女的。”

“好。”

才刚刚回来,我根本没有再去任何地方的打算,我只想呆在这里,呆在凤衣身边,呆在我的“百草堂”。

“你说,他们每年就一个晚上在一起,都干什么了?”我坏心地想着。

“说情话。”

“只说情话不干点什么?”我脱口而出,“那织女一定是月事来了。”

屁股上,再度被不轻不重地拍了下。

那双眼,媚色无边,“煌吟这是在暗示我吗?”

“我只是实话实说,任何女人要是在久违的爱人身边,只知道说话的话,那她要么不爱这个男人,要么就是月事来了。”

凤衣又笑了,一阵阵的笑声传来,低沉魅惑。

这样的声音,在情动时的呻吟,只怕也是勾魂摄魄,让人迷醉的。

我的手无声地爬上了他的脸,指尖描绘着他的眉眼,“如果一个男人在他久违的爱人面前只会说话的话,那他要么不爱她,要么……”

“你想说我无能?”他的眼中爆发出危险的光,手臂的力量圈我在他的胸口,掌心落着我的臀上。

我感觉到了一丝危机。

手一招,茶盏入掌,捧到凤衣面前,“凤衣要喝吗?”

他懒懒地看了眼我,没动手,也没动口,那表情一副‘看你如何表现’的姿态,大爷般地靠在躺椅上。

茶送到了嘴边,他也不张嘴,就用双勾魂的眼睛望着我。

我将茶盏送到嘴边,轻轻含下一口茶,慢慢地凑向他。凤衣眉眼飞挑,继续用那勾魂的眼睛看我,在我渐进时,看到他嘴角渐大的笑容。

凤衣一向是包容的,任我侵略,任我蹂躏,他都纵容。即便是亲吻,也能让我如此清晰地感觉到他的宠溺,而且,他总能给我一种征服后的快感。

他的地位,他的心思,往往会给我完美感从而敬而远之,可这个时候的他,那些东西都可以消弭于无形,他顺从我,被我征服,让我享受他敞露的一切。

凤衣总能用他的方式,让我觉得是他的妻主,不仅是妻,还是主。

“在这里,还是进屋?”

反正一句话,夜长梦多,先吞了我的肥肉再说。

再不吞,我嘴边的肥肉都快晾成肉干了。

他媚眼如丝,气息凌乱,“你喜欢哪,就哪。”

果然,知我者凤衣也。

他脸上情潮未散,分外迷人,软软地倒在躺椅上,衣衫打开,胸膛在月光下泛起珍珠玉润的光泽,胸膛红豆旁一点殷红,刺眼。

我的手点了上去,“这个东西留太久了,总觉得是嘲讽我。”

废话,自己的男人顶着守宫砂半年了,还经常耳鬓厮磨睡在一起,能不嘲讽吗?

“那你看着办咯。”他就如待宰的羔羊,不、他就如期待被宰的羔羊,语带**地飘出一句。

羔羊都发话了,不宰不行!

“皇上!凤后!”

一声尖细的嗓音,花何远远地站着,脑袋低垂。

搞什么鬼!

我快速地拢好凤衣的衣衫,谁也不能看他,伺人也不行!

“滚!”我出口就是火气漫天。

花何身体一抖,声音小了不少,“皇上!‘紫苑’使者求见您。”

萧慕时?她又来干什么,我不是把她的外甥,未来的皇上给弄回来了吗,还来骚扰老娘干嘛?

为了保证那个什么狗屁皇子的安全,“百草堂”是不能再住了,不得已只好放在了宫里,早知道她今天会来骚扰我,打死也不弄进来,管她去哪住。

“打出去,老娘不见!”什么气度,什么涵养,什么帝王姿态,都他妈见鬼去吧。

花何又是一抖,“我说了皇上和凤后歇下了,她、她跪在门前,说今夜一定要见到您,因为事关‘紫苑’皇嗣。”

“人不是在宫里吗,又没死又没伤,急着投胎啊。”我更加怒了,因为凤衣正噙着看好戏的表情,水灵灵地望着我笑。

“她说、她说,要您去给‘紫苑’皇子验身。”

验身!?

看胎记?

难道要我对着个成年的男子,看他的屁股,大眼瞪小眼?

☆、验身

验身

会不会和她家那个倒霉皇子大眼瞪小眼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的羊宰不了了,我的肥肉也泡汤了。

萧慕时说的好听叫跪求,说的难听叫绑架,你说堂堂一个国家的使者,跪在我殿门前,我难道还真的和凤衣不管不顾地缠绵?

兴致都没了好吧。

我无奈地瞪着他,按捺下心头的火气,这个女人我现在越看越不顺眼,恨不能挥拳揍她。

我一回到京师,就是她的麻烦事,折腾了我一个晚上还敢觊觎我的男人,好不容易把他家的人给他了,怎么又来了?

如果可以我真的想现在就给她弄一辆马车,再配上一队人马,前呼后拥地欢送他回国。

“你又发生什么事了?”我揉着发疼的额头,都是欲火给憋的啊。

“那个、那个……”她在我的威压下,又开始结巴,“皇子、皇子的验、验身。”

从我把那个人带回来多少个时辰了,她到现在居然连身份都没弄清楚?

“宫里伺人多的是,如果你不方便亲自上阵,就喊两个伺人去,要朕给你指派吗?”

她飞快地摇着头,“不,不是的,皇子、皇子他不让别人靠近。”

“那就扑上去按住,扒了裤子看。”我没好气地回答,“伺人不够,我喊十个八个力气大的,你要撕掉一层皮都行。”

软的不行,她就不能来硬的?

“不可以!”她声音猛的拔高了,尖的刺耳,“那、那是皇子殿下,未、未来的帝君,怎能、怎能随意被人、被人这样凌辱。”

算她说的有一点点道理,想起那男子的纯净无暇,我的说法的确有些残忍。

“那就下点药,水里、饭里,迷晕过去了随便你摆弄,这样行了吧?”我又想到一个馊点子,“ 迷 药有没有,要不要朕给你弄?”

她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又不行?硬的不让,这神不知鬼不觉的也不让?

她无奈地开口,“皇子他、他说不要做什么皇子,只要他的姨,到现在是粒米未尽,滴水不沾。”

“那就吹迷香!”我继续着馊点子。

她表情扭曲,摇头,“房间太、太大了。”

我抚上额头,这里是皇宫,我赐的是一宫给他们住,房间确实大了点,而且现在正值夏夜,大多数人夜间都是开着窗乘凉,没有人门窗紧闭,迷香确实不太好使。

我继续不死心地想办法,只求早点打发她走,“找个武功高的靠近他,当面撒。”

她还是摇头,一直摇头,这货上辈子是个拨浪鼓吧。

“皇子伤心,不准任何人靠近。”

不准人靠近不能来硬的啊!我望天翻着白眼,知道我这话说了也等于没说,她除了摇头就是说皇子身体尊贵,不能随便欺辱。

“他不准人靠近你来找朕有什么用,难道他就让朕靠近了?”我没好气地说着。

这一下,萧慕时的眼神亮了,看着她的表情,我隐隐有了不详的预兆。

拨浪鼓终于换姿势了,她忙不迭地点头,“皇子只说了一句话,说是您带他来的,他只信任您。”

我是该抽自己嘴巴,还是该打手?

让你贱,没事和人搭话,让你多事,伸手让他跟你走,看吧,甩不掉了吧。

萧慕时噗通一声又跪到了我的面前,“帝君、能不能麻烦您,走一遭,皇子、皇子那样子委实让人不、不忍心。”

闹半天还是要我去安慰人啊,想起那个纯净如水晶精灵一般的人,还有那张山河无色的容颜,也难怪萧慕时经受不住,谁舍得看这样一个人伤心,恨不能捧在手上,含在口里暖着护着。

“好。”我知道,今天我不走这一趟,她也不会走,留在这里拉锯也不过是浪费时间,“拿包 迷 药给我,有机会我下药,你自己想办法让人验身。”

她还想说什么,被我冷然的目光一扫,又憋了回去。

她家皇子再金贵,也贵不到要我下药,鬼鬼祟祟偷看的地步。

我和她交谈前,凤衣早早进了殿门,我远远地看了眼,窗纱被风吹起,床帐已然被放下,依稀可见他美好的身形轮廓,看样子已是歇下了。

这些日子凤衣也劳累了,还是不要让他等我了。

心头叹息里,我走出殿门,跟着萧慕时朝着他们歇息的宫殿而去。

才进殿门,所有的伺人都远远地站在殿门前,大殿静的出奇,我挥手中,所有人无声地退下。

我推开殿门,一眼就看到了那个蜷缩在角落里的身影。

不管这个殿有多大,不管排场有多奢华,也不管他把自己缩的有多小,世间无双的灵秀之气将这些奢华顿时变得世俗浮华,唯独突显了他。

这感觉就像,珠光宝气雕梁画栋建在了青山幽谷之中,那么格格不入。这精美的皇宫放着他,也是糟蹋。

他的脸埋在臂弯间,将自己缩成一个团,发丝垂在身侧,蜿蜒在地上,一双赤足踩在石砖上,粉色的指甲一片片象贝壳似的。

没有我想象中发脾气摔的一地狼藉,房间里整洁的犹如完全没有人进入般,大概他从进来的那刻起,就一直缩在那,不曾动过吧。

听到我的脚步声,他也没有抬头,清软的声音有些哑,“我不想吃东西,麻烦你拿出去好吗?”

即便是这样的无助和不安,他的声音还是礼貌乖巧的。

我在他的身旁蹲下,他下意识地往里面挪了挪,身体缩的更紧了。

“是我。”我清了清嗓子,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柔和,“你还记得我吧?”

他肯定是记得的,因为当我才说了两个字,那低垂的脸已经抬了起来,那双眼明显哭过很久,使得那双漆黑的眸子也变得朦胧了起来,像雨后的山谷,明明那么清新干净,却被升起的山雾阻挡了风景,变得似幻似真,凭添了幻境般的美。

想要看清楚,却怎么也望不到底,不小心就被吸引了,沉溺了,难以自拔了。

只这么一抬头,我的心又是一震。

这双眼不经意的动作,让我想起了沈寒莳曾经使用“探心术”时的眼眸,让人在不知不觉中就被收走了魂魄,被他牵引。

我自问没有谁能让我不敢对视,即便青篱那样的冰冷,我也照样坦然对望,可这少年的眼眸,让我居然有想挪开眼睛的冲动。

太美的东西,望而却步,就是这样的心态。

“姐姐。”他嗫嚅地唤了声,如猫儿般轻,外加一句我实在不想听到的话,“你是好人。”

好人这个称呼换他以外的任何人这么喊我,我不抽他才怪,我这种满手血腥杀人无数的家伙也算好人,这个世界上就没有坏人了。

“我不是。”我绷着脸,太想把他赋予我的这个头衔丢掉碾碎。

“你是。”他下巴支在胳膊上,幽幽地说着,“你和我说糖人,不计较我吃了你包子,还救了我,听说是你帮我姨下葬的。”

好吧,好人就好人了,和他没必要在这无谓的东西上争执。

“那你要不要听好人姐姐的话,吃饭呢?”

他还是那幽幽的语气,“我想姨。”

“没有了姨,你还有其他朋友,亲人,为他们也应该保重自己,不是吗?”我哄着,声音软的都快感动我自己了。

“没有。”他摇摇头,地上蜿蜒着的发也跟着动了动,“我自小跟着姨在山里,没有朋友,也没有亲人,刚才那姨说她是我的亲人,可我不认识她。”

这娃十几年都在山上住吗?难怪如此纯净,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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