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帝王心术（1 / 1）
新纳的两个美人被自己的贵妃送到了偏僻无人的重华宫和建福宫，得了消息，正在乾清宫批折子的康熙微一惊愕，突然笑出声来，见旁边梁九功还等着回话，康熙直接挥手道：“就按贵妃的意思。”然后康熙继续批折子，下笔也越发有劲了——
片刻，康熙又冲御案旁边的女儿道：“小六，你说你额娘为什么这么做？”
“皇阿玛真笨，”抬起头来看着康熙，六公主撇了撇理所当然回道：“额娘当然是不愿意有人跟她抢皇阿玛了。”
“不过是两个无足轻重的奴才罢了。”嘴里这么说，康熙心里也隐约明白这跟身份贵贱没有关系！
“额娘一有机会就对着两个哥哥念经，让他们别太早娶亲，以后别妻妾成群，对身体不好。”嘀咕一句，小姑娘竟然又冲康熙念叨：“虽说男人四十一枝花，这花一开跟着就要谢了，皇阿玛也不再年轻了，要多注意保养身子，以后才好长命百岁，真该让额娘对着皇阿玛多念念经。”
没想到竟然被女儿说教了，而且还是一个从来没有人敢触及的话题，康熙一时有些哑然，也有点下不来台的感觉，只能怒斥道：“臭丫头，别听你额娘那些乱七八糟的话，你还没嫁人呢，就记得你额娘那些唠叨的话了？”
“皇阿玛不喜欢听，女儿以后不说了就是。”撇了撇嘴，片刻小姑娘又冲旁边的梁九功道：“梁谙达，皇阿玛政务繁忙，你多注意提醒皇阿玛保重身子，让太医按时请平安脉，要多休息注意劳逸结合，要多锻炼身体，换季时要格外注意，额娘每天让人送来的养生汤水谙达也要记得提醒皇阿玛趁热喝了才对身体好。”
“哎哟，公主您太瞧得起奴才了，奴才可没有那么大的脸面，同样的话，奴才说出来可就大大的不中用了，还是公主自己多劝劝万岁爷吧，只有您的话万岁爷才听得进去，奴才也就能给万岁爷和公主跑个腿传个话什么的。”笑眯眯一躬身，梁九功也在心里暗暗赞叹，劝万岁爷保养身子这些话也就六公主说着才合适，从后妃嘴里说出来就是善妒，其他公主也没那个胆子，阿哥们更是管不着皇上临幸后宫的事儿，也就是这位六公主，胆子大又受宠，因和亲罗刹皇上对她心里也有愧疚，现在这个年纪也正合适——正是那个什么天时地利人和了，但愿万岁爷能听进去，后宫能少些女人就少些怨气和是非，大家日子都能稍稍好过些。
“听不听在皇阿玛，梁谙达只要尽了自己的心就成。”六公主笑盈盈望着对面的梁九功，小小的人儿竟然无形之中透出一股上位者的威仪，在康熙身边伺候了几十年的梁九功竟也一时怔住了。
见此，康熙也瞪着女儿道：“行了，朕还没说你管得宽呢，你倒越发来劲了？”
“是，女儿噤言。”吐了吐舌头挺身坐好，片刻小姑娘又转着眼珠望着康熙：“皇阿玛，我未来四嫂是哪一位？您就告诉女儿嘛，女儿保证不告诉额娘，让她自己干着急，谁让她那么不经心，自己的儿子都要虐待——我知道，额娘心里定然是不喜欢哥哥娶嫂嫂的，她巴不得哥哥永远只是她一个人的。”
“行了，你坐不住就去外面玩，别在这里骚扰朕，也别想从朕这里套话，朕才不会信你这鬼丫头的话。”眼睛抬也不抬，康熙不以为然回道。
“皇阿玛你就告诉女儿嘛，女儿发誓不会告诉额娘，也不会告诉四哥五哥，女儿跟皇阿玛是一国的。”小姑娘继续磨着康熙，康熙不理，小姑娘再接再厉：“皇阿玛突然破格提拔太子妃的叔叔石文晟，他的女儿是额娘看中的，皇阿玛要把她指给四哥还是五哥？皇阿玛，告诉长乐嘛——”
“就这个折子上的事写一篇策论，朕满意了就告诉你。”将手中的奏报丢到小姑娘面前，康熙很和蔼地笑道。耳根子终于清静了，真好！
六公主霎时垮了小脸：“皇阿玛，女儿不想知道了行不行？”
“不行。”康熙斩钉截铁的声音掷地有声。然后看到女儿苦瓜似的小脸，康熙的心情越发灿烂了，臭丫头，让你聒噪缠人，让你管到皇阿玛身上，让你人小鬼大，朕治不了你就不是你皇阿玛！
秀女离宫后便各回各家，没几天康熙也发了一系列指婚的旨意，除了给二十几位宗室拴婚，另外，一等公鹏春嫡长女董鄂氏指婚皇三子胤祉，参领常德嫡长女富察氏指婚皇四子胤禛，布政使石文晟嫡长女瓜尔佳氏指婚皇五子胤禶，领侍卫内大臣费扬古嫡长女指婚皇六子胤祺。
指婚圣旨一出，也算是皆大欢喜。宜妃得了门弟高的儿媳妇，每日里越发神采飞扬；五阿哥娶了太子妃的堂妹，景仁宫与太子的关系更加紧密，康熙和太子也安心许多，而瓜尔佳婉清也是如芳看中的秀女，康熙只是破格将其父由从四品知府破格升为从二品的贵州布政使，与他贵妃养子的身份倒也格外相配。
至于指给四阿哥的富察氏可不是如芳看中的那位贤淑的富察姑娘，康熙选的这位富察氏阿玛虽只是从三品的参领，祖父却是军功卓著的黑龙江将军萨布素，生于宁古塔，做为土生土长的满洲人，行伍出身，戎马一生，是大清抗击罗刹的骨干将领中第一人，在军中，特别是东北地区的军中有极大的影响力。康熙将其孙女指婚贵妃所生的四阿哥，怎么看也是一门极好的亲事。
高兴了好一段时间，如芳才慢慢看出康熙这几桩指婚背后更深一层的意思：萨布素功勋卓著在官场风评极好，却带着儿孙亲信长期驻扎满洲，对京师情况未必有多熟悉，胤禛若是起了不该有的心思，富察氏一家能使上的力有限，而且以萨布素耿直的性子精忠体国，他必定不会背地里支持孙女婿跟太子抢皇位。还有最重要的一点，萨布素比康熙年长十几岁，如今已经快六十了，假设二十年后正值盛年的胤禛想要储位，这位富察家最有影响力的老将军十有八九已经不在了，到时候他们富察家又能给孙女婿多少帮助？
胤禶的婚事背后也暗藏深意，他是景阳宫贵妃养子，现在与四阿哥同是太子一脉，让他娶了太子妃的堂妹，也等于断了太子这边多结一门姻亲的机会；另外，若是有生母倚仗的胤禛对太子生出异心，做为他最亲的手足兄弟，五阿哥肯定会帮这个四哥，到时五阿哥的岳家肯定不会掺和进去，因为瓜尔佳氏一族首先是太子的岳家。
还有六阿哥胤祺的婚事，历史上胤祺因养在太后身边，嫡妻在前头这些阿哥福晋中出身是最低的，如今他的岳父换成了领侍卫内大臣费扬古，是康熙身边信任的近臣，从这桩亲事可隐约看出，康熙应该是有意扶植六阿哥，免得景仁宫和毓庆宫拧成一股绳在朝中一党独大。
毓庆宫中，太子私下里也对索额图和太子一党的心腹重臣叹道：“只看五弟的婚事，皇阿玛对孤这个太子半是扶植半是压制，更别说三弟六弟都娶了皇阿玛心腹重臣之女，以后我们行事也该越发谨慎才是，免得招了皇阿玛忌讳。”姨母曾说皇阿玛作为皇帝，他是一个好父亲，那么自己也会做一个孝顺的儿臣！
临别时索额图语太子：“数年前贵妃娘娘就提醒奴才，说太子太婚以后要奴才慢慢退出朝堂，太子年纪越长，赫舍里家族越要低调隐退，这是同时保全太子和赫舍里家族唯一的办法。以前奴才还有些不以为然，如今看来，贵妃娘娘比奴才们更了解皇上。”罢了，自己揽权越重，随着太子年长，皇上越会猜忌太子，太子不稳，赫舍里家族焉能独存？看来自己真的该退出朝堂了，得闲了可以去瓜尔佳府找华善那个老狐狸喝喝茶，他家儿子石文炳外放为官不能给太子使上劲，那个老狐狸就该站出来撑一撑场面，不然以为你孙女那太子妃是那么好当的？
景仁宫中，如芳尤记得圣旨发出的当天，康熙意气风对自己道：“富察氏模样甜美，性子爽直开口就笑，定然与胤禛处得来，而且她还精通烹饪女红和管家、骑射，其祖父是黑龙江将军萨布素，行伍出身，性格耿直，为官清廉，官声极好，教导出来的孙女朕很放心。”
是放心老将军对您的忠诚吧？心里轻叹，如芳却表现得很是欢喜：“皇上的眼光自然比臣妾的好太多，臣妾先行代两个孩子谢谢皇上，晚间再让他们来给皇上磕头。”罢了，斌哥儿贤哥儿的婚事到底听着很是体面，至少比自己预想的要强太多，就这样吧，就当眼前的帝王还是疼爱儿子的好阿玛，人活一世，很多时候都应该记得“难得糊涂”！
选秀过后没多久康熙便带着皇太后和一干妃嫔移居畅春园，半个月后巡幸塞外，如芳带着几个孩子跟着出去转了一圈，看到每日到自己帐蓬来请安的蒙古贵妇，看到沿途向康熙献礼的蒙古人，有贵族，也有普通牧民，看到被某些蒙古王公视如牲畜随意打骂的奴隶，看到那些还在为生存而挣扎的小人物，如芳的心思也慢慢开阔，儿子要娶亲，女儿要远嫁，自己竟然就因为这些事而伤感彷徨，什么时候自己竟然也会无病呻吟了？
红锦一进来便看到自家主子又在发呆，心里一叹，她也轻轻上前特意压低声音道：“娘娘，准噶尔汗王妃带着小格格来给娘娘请安。”若是回京之后主子一个人时还是经常发呆，自己就该跟秦嬷嬷商量是不是要告诉几个小主子了，不是都说解铃还须系铃人嘛！
如芳自是不知贴身宫女心里的想法，听说有人来拜见，她也及时调整好心情道：“请她们进来吧。”是噶尔丹的妻子和小女儿，当初自己冒充渺渺真人去科布多还见过，呆会儿还是小心些。
不多时一位看起来四十来岁的蒙古贵妇进了帐蓬，身边跟着一位十二三岁的小姑娘，二人一进来便按蒙古贵族礼仪一前一后对如芳行了一礼，那贵妃率先开口：“平贵妃娘娘安好。”正是噶尔丹继妻阿乃哈敦，只是看着跟前几年相比明显苍老了许多，想来是为了噶尔丹的“病”。心里这么想，如芳却不曾有一点后悔，无论是噶尔丹还是眼前的哈敦王妃，他们一直都是自己的敌人。
这时那位小姑娘也脆生生开口：“钟察海给贵妃娘娘请安。”行礼时还偷偷打量眼前一身华贵旗装的如芳。
“汗王妃请坐。”冲哈敦汗王妃笑笑，如芳又对小姑娘招了招手：“你叫钟察海是吧，名字很好听，当然，小格格人更漂亮。”末了又让青烟取了一对小姑娘能戴的虾须镯当见面礼，小姑娘爽快地收下了，又不失礼数郑重跟如芳道了谢。
如芳和钟察海小姑娘说话时，旁边的哈敦王妃就一直含笑看着她们，然看着那位温和淡雅的贵妃娘娘，哈敦总觉得心里有那么一丝违和，不，应该是一种似曾相似熟悉的感觉，似乎，自己以前在哪里见过这位贵妃娘娘吧？或者是见过与她相像的人——
“汗王妃将小格格养得很好——”打发小姑娘下去坐着吃点心，如芳又突然望着哈敦王妃笑道。
“呃，贵妃娘娘的六公主才聪慧可人，我在准噶尔都听说了，说是皇上和太后娘娘最是疼爱娘娘的六公主。”回过神来，哈敦也连忙笑着应道。
“那丫头就是脸皮厚，会缠人。”如芳不以为然笑笑，又换了个话题：“汗王妃可去见过巴勒珠尔？”色布腾巴勒珠尔是噶尔丹的小儿子，也是他现在唯一的儿子，自噶尔丹降清归附后便留在大清为质，康熙也算大方，不但赏了这个质子一个三等侍卫的职位，留在御前当差，还同意嫁一个女儿给巴勒珠尔，只是噶尔丹一家不可能去大清，所以他们父子、母子、兄妹想要见上一面也只有等到每天康熙巡幸塞外的时候。
“汗王病体沉重不能出行，我们母女也是今天才到驻地，到了当然要先来跟贵妃娘娘请安。”见如芳主动把话题引到自家儿子身上，哈敦眼中的笑意越发多了几分真诚。
闻言如芳也含笑点头：“同时做母亲的，本宫知道汗王妃定然很想早点见到巴勒珠尔，本宫就不耽误你们母子、兄妹相见了。正好，四阿哥五阿哥昨儿给本宫送了好些野味，本宫一个人也吃不完，到时候让人给巴勒珠尔送些过去，你们母子好好聚聚。”
“那我们就不客气了，多谢贵妃娘娘赏赐。”笑着行了一礼，哈敦又带着女儿离开。
“这位汗王妃的礼仪可比别的蒙古福晋差远了，便是连喀尔喀蒙古贵妇们的礼仪也不如。”哈敦母女走后，红锦也忍不住唠叨道。
“毕竟别人以前也是一国之后，你没听别人连‘奴’连‘臣’都不称？博硕克图汗可是一直病体沉重，连每年一次给万岁爷朝拜请安都出不了门！”不以为然笑了笑，如芳又隐含嘲弄开口：“从来尊严都是需要实力来维护的，但是往往很多人都没法及时明白这个道理——希望皇上对他们的耐心还没有耗尽！”
事实证明康熙对噶尔丹的耐心不多了，这一次巴勒珠尔跟康熙请旨想要回科布多探望病重的父亲时，康熙第一次拒绝了，哪怕哈敦自愿带着钟察海留在大清驻地为质。
然后康熙又让如芳召了哈敦来谈话，实际上就是用巴勒珠尔的婚事相要挟，康熙是追求仁政，但是你噶尔丹为了自己最后那点脸面一直不愿正式朝拜君王，君王也是要面子的，明明已经投降了却又不把皇帝放在眼里，真当皇帝是个泥人性子？朕是不喜欢战争，但是朕的尊严不容任何人侵犯！
而现在的准噶尔或许还有些实力，但是病痛的折磨已经将噶尔丹当初的雄心壮志消磨得差不不多了，更是没有了以前赌徒似的横心跟大清皇帝来一场豪堵，只看他投降三年后却还不敢来面见康熙，我们便知现在的博硕克图汗已经失去了曾经强大无比的心，只要弱者才会选择逃避，一代枭雄噶尔丹他真的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