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上山(1 / 1)
不知不觉,大半个学期已经过去了,同学们和新老师之间也从陌生到熟悉。只不过,即使天天都能见到的同一张面孔,在大多数同学眼里却宛如初见时的惊艳,依然能够荡起涟漪。
最近,作为班主任的孙俊卓可以说是忙得焦头烂额,脚不沾地。
前段时间,学校组织了一个班会课的竞赛,孙俊卓的选题刚好突破重围,得到了评选老师的认可。现在,他正在忙着准备班会课的各项前期工作,从采访、录制、主持、开讲等等一系列事情孙俊卓都每天从牙缝里挤时间,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冀元驰每天看着孙俊卓精疲力竭,时不时趴在办公桌上补眠的状态,简直心疼到了心窝子力气。他几次开口说帮孙俊卓分担一下,孙俊卓都委婉的拒绝了。冀元驰也一改往日强硬的态度,不再强迫他,只好去骚扰葛子丹。
上个星期六,冀元驰到了葛子丹的家里,葛母每次一见到冀元驰都乐得不可开交,仿佛他才是自己的亲儿子一样。
葛母是“宣花中学”的教导主任,平时走在路上都板着一副脸,其威压震得学生一见她就避之不及。然而,现在的她呢,围着围裙,眼睛笑得弯成了月牙,她不停地指挥葛子丹做这儿做那儿。
“妈——!你让我歇一会儿吧。”葛子丹对着母上大人耍混求饶道。
葛母却一掌拍向了他厚实的膀子,“啪——”地一声,肥肉都抖三抖。
“啊——!”葛子丹立刻拿着锅铲,阻挡母亲的文下一轮进攻,一边退后,一边说:“妈,不是给你说过别对我动手动脚吗?痛啊!”葛母是断掌,一掌劈下去葛子丹的黑胳膊都泛起了红印。
葛子丹看着冀元驰向着他们走来,仿佛就如同看见了自己的救星。他泪光闪闪,一脸“救我,驰哥救我”的表情注视着冀元驰。刚好冀元驰准备找葛子丹一些事儿,于是点点头,表示对他的求救已经心领神会了。
葛母看见冀元驰健步走进厨房,立马含笑将他赶了出去,说到:“元驰,你进来做什么,快出去做着,”她又望了一眼站在那儿还拿着锅铲最出防备姿势的葛子丹,严肃地说到,“你没事儿是吧,快去陪你驰哥聊聊天。”
“遵命,母上大人!”葛子丹如获重释,放下手中保命的武器,飞一般的逃离现场。
冀元驰走过来,坐到了葛子丹的身边,眼神在他身上上上下下的逡巡。葛子丹被冀元驰看得有些发麻,开口问到:“驰哥,你有什么事吗?”
“你们孙老师最近好像很忙啊。”冀元驰漫不经心地说。
“恩,我们最近有一个班会课的比赛,孙老师一直在准备。”葛子丹认真的回答道。
“那好,帮我个忙。”
“什、什么忙啊?”葛子丹有些恐惧地说到。
“如果孙老师叫你们一起出去采访,记得通知我一声你们去哪儿就行了。”冀元驰说。
“就这样?!”葛子丹有些难以置信冀元驰拜托他做的事情居然这么简单。
“就这样。”冀元驰点了点头。
***
大课间,孙俊卓把余丸和葛子丹叫到了走廊,对他们说:“这个周末你们两个有空没?”
“有有有。”葛子丹拼命点头回答道。
余丸思考了一下自己的时间,也回答应该有。
孙俊卓满意的拍了拍他们两个的肩,说到:“这次我们的班会课主题是‘修路人’,我即将采访的这个对象他住在梁坝驼峰山,所以我希望你们和我一块儿去。葛子丹,你就负责摄像;余丸,你就负责记录。你们没问题吧?”
两人都异口同声地回答“没问题”。
星期六,孙俊卓早早的起了床,提着摄像机,开车去学校载着葛子丹和余丸一同去了梁坝。
葛子丹在上车的时候便匆匆忙忙地给冀元驰发了一条短信:驰哥,我们刚刚走,现在正准备去梁坝了。
葛子丹看了一下时间,现在才早上8点,料想冀元驰可能还没有起床,便不等他的回复将手机踹进了兜里。
要说孙俊卓之所以选择“修路人”这个主题,可以说是因为一次机缘巧合。
国庆的后几天,因为孙母和张大壮一起去了北方,家里便只剩下他和孙父。孙父看着孙俊卓每天都闷在家里无所事事,怕儿子太过无聊,于是忍痛割爱,放弃了“夕阳红俱乐部”的外出邀请,走到儿子身边,提议到:“咱家现在就只剩下咱爷两了,要不明天出去走走。”
孙俊卓看着父亲诚挚地邀请,点了点头,说:“好,你准备去哪儿?”
“也不走远了,就在附近吧。我看最近梁坝新修了一个桃花园,环境还挺不错的,就去那儿吧。”
“那好。”孙俊卓看了看时间,见已经有些晚了,于是,对父亲说:“快去睡吧,明天还要出去玩儿呢。”
第二天,到了桃花园,孙俊卓瞭望四周感慨风景确实美如画。好不容易单独出游一趟,孙家两父子也被这闲适的氛围所感染,显得异常的放松。两人一路走走停停,谈笑风生。
从桃花园出去后,两人依然没有停止交流,仿佛这几年有些生疏的父子关系正在逐渐的愈合。
这时候,一群妇女的议论吸引了孙俊卓的注意力。只见附近的居民正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对一个衣衫褴褛,弯腰驼背的老人指指点点,有一个浓妆艳抹的胖妇女,尖声说道:“你看你看,他又出来挑石头了。”她一边说,还一边手舞足蹈,并且最出一脸嫌弃的模样。
孙俊卓有些好奇,于是走到了那群妇女中间,轻言细语地说,“大姐,你们刚才说那个老人在担石头,是怎么一回事儿啊?”
聊得热火朝天的妇女们被突然打断本就有些火爆的脾气在看见孙俊卓的那一刻顿时烟消云散。俊逸的面容使他们一时间竟长大了嘴,停止了交流。
待她们回过神之后,她们和颜悦色地回答道:“就那老头吧,”胖大姐扭着肥胖的身躯,指了指那个佝偻的身影,“他年轻的时候一直说要修一条路。因为驼峰山到县里有一段地方特别的险,只能踩着石子过去,那老头就说自己准备修一条路。”
“这是好事儿啊。”孙俊卓有些不解众人对老人的鄙夷和嘲笑。
“他傻啊,自己怎么修路啊,而且还十年如一日的每天坚持。”胖大姐耸了耸肩。
孙俊卓在离开之前又看了一眼老人被石子压变形的双肩,然后无奈地走了。
他一直以为可能不会再与这个老人有任何交集,谁知道,会第二次走进梁坝,走进这个老人。
车里,除了广播里放的音乐声,没有一个人说话。每次和孙俊卓在一起时葛子丹就感到异常的紧张,那种紧张区别于冀元驰的暴力,而是由骨子里所渗透的寒气。
为了做这次采访,孙俊卓又来了几次梁坝,通过附近居民的介绍,他对老人的姓名、家庭情况、住址有了初步的了解。
驼峰山里,没有能让车通过的路,孙俊卓只好将车停在了镇上。
三人就这么踏上了慢慢无期之路。
冀元驰看到短信的时候已经过了十点,他吃了一个战斗早餐,穿好衣服,拿上车钥匙,去了梁坝。
因为三人从小生活在城市,并且家境优渥,很少徒步行走在山林间。葛子丹由于身体太过肥壮,徒步行走了一个小时之后,早已累得两腿发麻,他最终放弃了继续前进,选择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余丸那单薄的身材走起路开更是摇摇晃晃,他靠在葛子丹的身上,也渐渐停下了脚步稍事休息。
老人的家离镇上很远,大约要走三个小时的路程,孙俊卓看着自己体力不支的学生,有些抱歉地说:“辛苦你们了。”
葛子丹看着冷面女王第一次这么接地气地对他们说“辛苦了”,一时有些受宠若惊。于是,立刻起身,甩甩他的胳膊,精神奕奕地说道:“不辛苦,不辛苦,应该的。”
三人最后互相搀扶着,拖着疲惫的身子,终于走到老人的家。
远远望去,一幢摇摇欲坠的土培房赫然屹立在眼前,走进一看,屋外的墙壁并不牢靠,反而四处都漏着风。有一个老人正躺在门前用那双满是灰土的手擦着汗水。
孙俊卓慢慢地靠近,轻声询问道:“请问你是苏大爷吗?”
老人翻了翻眼皮,看着这个衣着整齐地年轻人,给了他一个白眼之后,没有任何要回答的意思,翻了个身,转到另一面去了。
孙俊卓也没有泄气,他将不远处的小板凳拿了过来,稳稳地坐下后,耐心的说:“苏大爷,”他又用眼神示意站在门口发呆的余丸和葛子丹快过来,继续说,“我们听说你一个人修路,所以想对你进行一次采访,不会占用你太多的时间,一会儿就好,不知道可以吗?”
然而人家苏大爷仿佛睡着了一般,根本不理会孙俊卓的请求。孙俊卓见苏大爷依然背对着自己,他沉住气,轻轻拍了一下苏大爷孱弱的胳膊,说:“苏大爷……”
话未完,苏大爷一个突然转身,手肘猛地向孙俊卓拐去,“啪——!”孙俊卓白嫩的手上瞬间出现一个明显的红印,老人因为常年做体力活,所以力气自然比当老师的孙俊卓大很多,这一掌下去,孙俊卓的皮肤火辣辣地疼。
“不接受,你可以走了。”老人严肃地拒绝后,便开始做自己的事情。
葛子丹看着孙俊卓皮肤上那如朱砂般红着的一块,心里有些愤慨,他没好气地说:“我们不过是做个采访而已,这么拽干什么。”
孙俊卓拉了拉葛子丹的衣角,告诫到:“好了,葛子丹,本来就是我们有求于人,人家不接受采访是常事。我们不能这么因为碰了一鼻子灰就恼羞成怒,这样你以后工作了会吃亏的。”
葛子丹正想说什么,忽然腿上传来了一阵酥麻的响动,葛子丹掏出手机,看见是冀元驰打来的电话,悄悄背过身,走到离苏大爷家不远处的小树林,接通了电话。
“你们在哪儿?”冀元驰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急促。
葛子丹说了地址后,正准备抱怨刚才的遭遇,只听冀元驰留下三个字“马上到”便挂断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