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第 32 章（1 / 1）
珠帘声声入耳，清脆而动听。来来往往间，像是谱出了一段未曾听过的曲子。到了耳边，都化成了低喃。
她轻轻地睁开眼睛，侧过了头来，透过珠帘的缝隙，看向了条案边。阳光依旧，白衣飘然，依旧是黑发白衣的明艳女子，用心注视着笔尖。
少顷，像是感觉到了她的视线，慢慢地转过了头来。在珠帘缝隙间，轻轻地微笑。
她很累，所以不得不重新闭上了眼。不能分辨那是真实还是幻觉。
只是看着那道身影，就觉得心安。才得以忘记身上的痛处，安然入眠。
乍暖还寒，元妱从梦中惊醒，并不知自己身在何方，而是惊起一句“她是无辜的！”
而后，才有人靠了上来，从身后揽住了她“姑姑，姑姑你没事吧？”
“她没事吧？”元妱这才清晰地看着眼前，那道大圆门外，清冷的光辉。
这里，是她的寝室。
“大人，惹欢没事了，大夫说救得即时，只是需要静养一段日子。”叶澈站在旁边，恭敬地说道。
元妱这才缓了一口气，躺了下来，她多害怕又出现一个死者。如今甚好，凶手被捕，人也没事。
她伸手放在自己的杯子上，才发现自己的左手被裹了起来。才想起，自己手受了伤。看了一会，不由地失笑。连自己的伤都忘了，她是有多糊涂。
“大人，因为您的蛇毒需要拔除，我请了流芳堂的大夫，您不会介意吧？”叶澈小心翼翼地说道。
元妱这才看向自己的床边，只见大夫一直跪在她的床侧角。
大夫见她看了过来，才满脸悔意地说道“草民知道自己罪孽深重，但，能让草民在死前，救大人一命，草民，死而无憾了！”
“你是有罪，但，平安京再无似你这般妙手回春的人。连我的蛇毒，你都能清除，若换在别人手里，只怕，本官此刻已经在地府做客了。”元妱说道，伸手，请大夫站起来。
大夫只好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仍是低着头。
“但死罪难免活罪难逃，大夫你敢不敢听本官的判决？”元妱说道，让元廷取过了笔墨来。在宣纸上写道“平安京流芳堂大夫，因药材处置不当，被奸.人利用杀害府衙仵作！虽非原罪，却也难辞其咎，则令，流芳堂一年免费行医，为各方诊治，不得有误，若再有误诊一事发生，则数罪并罚！”元妱写完，让叶澈取过大印，在其上加盖，然后，递给了大夫。
大夫楞了，然后扑通跪了下来“谢谢大人，谢谢大人明鉴！”
“免了吧，流芳堂一年为人免费医治，也是笔很大的开支，希望你记住这次的教训！但此事上，官府也有错，是夜中巡逻的人手不够，才会导致你的药铺被偷窃!本官应当自省。大夫，元妱这厢给您赔个不是，也谢谢您，救命之恩！”元妱说着，想要全手并拢向他作揖。
可无奈左手还被包裹着，只能象征性的合拢摆手。
“不敢当，不敢当！大人实乃父母官啊！为民着想！草民，佩服！佩服！”大人是又惊又喜，抱着那张还他清白的宣纸，几乎痛哭流涕。
元妱松了一口气，让叶澈送大夫出门。元廷立刻坐在了她的面前，认真严肃的握住她的纱布“姑姑，廷儿多怕你醒不来啊！”
“傻瓜，廷儿今天怎么会这么乖留在府衙里？怎么脸色这么憔悴？”元妱摸了摸元廷的头。发现元廷眼底黑了，人也瘦了。
“姑姑躺了多久，廷儿就看了多久！是廷儿不好，廷儿如果多关心关心姑姑，姑姑就不会被坏人伤成这样。”
自己到底躺了多久？元妱看着外面的月朗星稀。突然疑惑了起来“我睡了多久？”
“你不是睡了多久，你是昏迷了三天两夜！”元廷这才告诉她。
“三天两夜？那，那她呢？”
“她还在睡，大夫好不容易止住了她的血，太虚弱了，一直昏昏沉沉的还没醒。”叶澈又走了进来，见元妱问起，只好说道。
元妱立刻从床榻上坐了起来，下了地“吴庸呢？你们有好好看管他么？”
“有，怕他逃跑，我只好把他用铁链绑了起来，吊在监牢里！您放心，在他得到应有的惩罚之前，我不会让他死的。”
“他有没有招供？”元妱突然问了一句。
“.....没有，拒不认罪！”叶澈很为难地回答。
“带我去见他。”元妱有些艰难地穿好了靴子，她现在可是伤患，可又不想在元廷叶澈面前丢了面子。叶澈本不想带她去，可见她坚持，只好带她前往大牢。
监牢里关押了其他数十名囚犯，谁都没有像吴庸一样，重刑在身。
叶澈用四根铁链把他绑在墙上，手脚都被牵扯着，因为持续站着，人很虚弱。但是看见元妱来了，他还是眼前一亮。
“媳妇，你来看我了啊。”他高声说道。像是要说给所有人听。
“你再胡说，我撕了你的嘴！”叶澈用剑身指着他说道。
被元妱阻止，看着吴庸“开门。”
狱卒只好打开了门，元妱走了进去，走到吴庸的身边，轻道“你知道，本官那天，为什么不让他杀了你么？”
“因为你舍不得我！”吴庸笑嘻嘻地说，身体猛得向前倾，舌头伸出想舔元妱的脸。
离元妱只有一指的距离，元妱认真地看着他“因为本官答应吴师傅，网开一面！如果你能自行说出所有罪行并且画押认罪，本官会将你押往刑部，请求轻判！”
“罪行？什么罪行？我是无辜的啊！哈哈！认罪？我没罪啊，美人，你以为你用这张脸来诱惑我，我就会什么都听你话去做？”吴庸放肆地笑着，一点悔意都看不出来。
“吴庸，这是本官给你最后的机会!如果你不自己招供，我们公堂上见！那时，午时问斩，少不了你的！”元妱说道。
“知府大人想要杀人，证据都可以伪造！元妱，其实我们是一路人，我爱杀人，杀人时那种刺激的感觉，让我感觉到心花怒放！而你，你喜欢砍人的脑袋，有一天，你上了瘾，那你就跟我一样了！哈哈哈哈哈！”吴庸说道，舌尖蹭不到元妱，他干脆当着元妱的面，露出一种很猥.琐的表情。
叶澈是男人当然明白他表情的意思，他立刻将元妱向后拉，喝道“吴庸!你不要太过分！”
“你们抓我坐牢，屈打成招，才是过分！我吴庸是无罪的！是清白的！你们诬陷我要我认罪！我告诉你们，我吴庸没罪！就是没罪！你们想我在公堂上承认，省省吧，绝对不可能的。”
“本官有你杀人的证据，有吴珏亲手写的书信！有你的凶器！你还想抵赖么？”
“吴珏，吴珏是谁啊？我姓吴不错，但不是每个姓吴的都跟我是亲戚。凶器？哦，大人，小的可是仵作，为了讨口饭吃，我的家伙里都有几把刀，那是用来检查尸体时用的！”吴庸突然变了一个脸色，十分可怜地说道。
“吴庸你！怎能如此颠倒是非黑白？”叶澈气得大吼道。
元妱倒吸了一口冷气，她的确没想到吴庸会倒打一耙，可还好她手里还有证据。只是让他开口承认罪行，签字画押还有待时日。
“你拒不承认罪行，你以为，就能逃过律法的裁决么？本官告诉你，没有你上公堂！本官照样可以判你斩立决！”元妱冷道。
吴庸突然对她笑了起来“媳妇，你就这么想尝尝砍头的滋味么？媳妇，只要我在，我就不会让你感受到，你会上瘾的，上瘾了之后，你就会发现满世界都是该死的人，你就会拿起你的刀，我不会做你的引路人，做你的第一个死囚，我不可以为你开这个头！”
突然之间，吴庸用力向后一撞，他背上的鼓包里像是有骨头碎裂的声音，他疼得满脸冷汗，元妱一惊，立刻让叶澈上千放开他。
叶澈只好请两个衙役扶住了他，自己去解他的铁链。
没想到刚解开了他右手的手链，吴庸就顺手拔出了叶澈腰间的刀。向前一挥，还好衙役和叶澈散开得快。吴庸拿着刀乱挥，乱打，毫无章法。元妱却站在原地纹丝不动。
“如果你想逃狱，本官劝你省省！你的身形和样貌都在我脑海中，通缉令一下，你再哪都逃不过追捕！”
“在你脑海里？那不就是证明，你的心里有我么？好啊！这才是对我而言，真正的好事啊，啊哈哈！”吴庸笑着，举着剑，似乎谁上来他就砍死谁。连叶澈都被他给扫得远远的。
“媳妇，我是无罪的，我没有错！官府的法则就是要我去死。我可以死，但绝对不是以一个连环杀人犯的名义。我要死，也要做一个配得上你的普通人！这辈子我唯一能为你做得，就是不让你亲手判我的死刑，我不想你也爱上杀人的滋味！元妱！我在下一世等你！”吴庸说着，猛然一剑划破了自己的颈项。
鲜血喷洒了出来，撒了元妱和叶澈一身。
然后，吴庸才缓缓的向前跪了下来，持续不到片刻，就猛然向前一倒。再也不动弹了。
元妱连气都喘不匀，满是鲜血喷在她的面前，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而后看着自己沾满鲜血的双手，脑海里闪过一些旧时的画面，同样是鲜血淋漓，红艳的让人害怕！她不怕尸体，不怕死亡！却怕这种在她面前断了气的人。
一定要死在她面前才可以的这种执念，让她恐慌，几乎是失控的尖叫了起来。过了很久，才平静了下来，叶澈也呆站着。
元妱滑坐在地上，怔怔地看着吴庸的尸体。这也是她第一次看着犯人在眼前自杀。也是第一次，感觉到有一种高处不甚寒的无助。像是被抽干了力气，只能瘫坐在地上。
这次的案子，是结了。如果这是一场赌局，那她，已经从头输到了尾。即使是抓到了凶手，她也败了。
因为，凶手拒不认罪，并在狱中自尽，这个案子，即使了了。也了犹未了。
吴庸始终太聪明，始终是以清白之身死去，而并非一个连环杀人犯。
元妱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挫败，上任的第一件案子，就如此棘手，如此让她失败，那么多条性命消逝，却没有凶手来接受惩罚。
“为什么！为什么？”元妱冲着吴庸的尸体大喊道。
叶澈急忙揽住了她，送她出监牢。元妱神情恍惚“到底谁才是凶手!谁该死！谁不该死！”
当官的责任就是拨开乌云，赏罚分明，却原来，如此的不好受！
为什么杀了那么多人，还可以逃过律法的惩罚？
“我要惩罚凶手！惩罚凶手！”元妱喊道。叶澈见实在控制不住她，只好用力的给了她一记手刀。然后，才把她抱回了寝室。
谁都没有想到，抓住的凶手，在狱中不止不认罪，然后，以最激烈的方式告诉世人，他无罪。
吴庸死了，却是满足且无遗憾无骂名的离开。
不公平！对比那些受害者来说，他的离开方式，却是如此的温柔。清清白白的走了。没有带走任何罪恶。
看着那一卷卷手法残酷的杀人卷宗，居然最后找不到凶手来为其上画押。对官员来说，最沮丧的，莫过于此。
日月轮转，又是艳阳天。
惹欢在一片清脆的鸟叫声中醒来，旋即侧首，看向了条案。
哪知，条案和贵妃榻已然消失不见。她猛然从床上坐起，却发现了站在左侧的人。
“你在找我？”元妱靠在墙边，手捧着一大捧的粉色纱帐。
惹欢急忙注意了一下自己的衣着，没有发现有任何不满后，才轻道“知府大人今天又要来拆我的屋？”
“不，我是来还你本来面貌！”元妱说着，把纱帐放了下来，刚刚想卷起珠帘时，却听惹欢道“已经存在的东西又如何变回本来面貌。”
惹欢说着，赤着脚下了地，穿过一道珠帘，在那道透明珠帘前站定，与元妱隔帘相望。
“案子已经完结了，我不用再怀疑你，你也不用再看着我讨厌了，不是么？”
“你是很讨厌！我依旧很讨厌你！但是这道珠帘是元大人送的，不是你送的，她的东西，你不准碰！”惹欢说着，手抚了一下珠帘。
眼角悄悄地看了元妱，喃道“我想问问，元大人，身子可好？”
元妱听了她的话，微笑道“鱼大小姐有心了，知府大人对你说，那日，谢谢你以身相救！”
“惹欢..”惹欢突然吐出自己的名字。
“恩？”
“我叫惹欢...”惹欢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
“惹欢，你好，我叫元妱，字羊时！”元妱笑眯眯地对她伸出了手。
惹欢迟疑了一下，与她的手掌在珠帘下相遇。
“要不要卷起珠帘？这样你看元大人也方便点。”元妱微笑道。
惹欢没有回答，只是看着她，微微笑了。
府衙内，元妱寝室的桌上，有宣纸一道“元月，连环杀人案告破！虽凶嫌拒不认罪，于狱中自刎！可证据确凿。人证亦在!无需重审，今日将呈堂证供以及凶嫌尸身移交。若有疑问，当请详勘呈折。平安知府，元妱！”
元妱低首，低眉浅笑。也许以后会遇见比吴庸更可怕的杀人犯，可她，既然是平安京的父母官，就不会怕这些艰难险阻。
就算最后，她仍是一败涂地，至少，她也阻止了罪恶的发生。
虽然青史不能留名，只要盛世得以太平，对她而言，也已经足够！
第一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