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幸运的人(1 / 1)
宋青送到门口,席城走出花园前回头看了他一眼,这一眼没什么质感,但是宋青觉得自己全身上下都被对方无声的扫描了一遍,但是席城很快就收回了视线,没再停留,宋青见他走到花园一侧停着的那辆黑色汽车旁边,拉开车门坐了进去,才发现这车是席城的,怪不得自己觉得眼熟,昨晚从机场回来他们坐的就是这辆车。
汽车的马达声渐渐响起,然后声音渐行渐远,直到车子看不见了,宋青才转身进了屋。
碰见从厨房里出来的王妈,王妈问:“席先生这么快就走了?”
“是啊。”
王妈:“怎么不留他吃午饭呢?”
宋青:“……”
王妈还在说,语气颇惋惜:“席先生难得来一次,真该留他吃顿饭。”
听王妈这口气,似乎挺喜欢席城的,不过话又说回来,像席城这种长相英俊又有风度还很有气质的男人大概是老少通杀的典范吧,宋青打了个哈哈,上楼回房,本来想趁没吃午饭前睡一会儿,结果刚躺下手机就响了。
这段时间宋青的手机一直没响过,他也乐得清闲,就怕是原主的朋友打来的,到时候一言不对就会漏馅穿帮,此刻手机屏幕上“阿欢”两个字大刺刺的摆着,宋青捉磨了一下这个阿欢应该是个女人,除了李寻欢之外应该也没几个男人会给自己取这样的名字吧,就算是父母取的,估计为了以后自己能堂堂正正地抬头做个男子汉,也要一哭二闹三上吊的要求改回来。
宋青按了接听,那头立刻传来一个颇粗暴的男声,“卧槽!你丫的死哪儿去了?这么久不露面是想咋地?!”
宋青被这一连串的噼哩豆子打了个措手不及,刚想说点什么,那头的人也不等他回答继续道:“过两天就是单西生日了,别说你不知道啊,有没有准备好礼物?”
单西是谁?这名字好像有点耳熟,不知道是在哪里听过又忘记了。
虽然脑子里对这个名字完全没印象了,但宋青还是很识时务的回答:“准备了。”
对方似乎来了兴趣,“是什么啊?”
“呃……”宋青一时答不上来,眼睛在房间里乱转了一圈,也没看到任何有参考价值的东西,随口道:“生日礼物这种东西要是提前知道了不就没意思了嘛,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这话听着似乎也很有道理,于是名叫阿欢的人没再纠缠,突然又想起了什么,在电话那头哇哇大叫起来:“你今晚出来吧,我有事跟你说!”
宋青觉得自己就算顺着电话线也能想象出电话对面的这个人是怎样的一副性子,说话像倒豆子似的,语速又快,仿佛随时随地都在大步走,所以气也喘得特别快,他真担心再这么喘下去,对方就得翘辫子。而且,对方说见面,宋青虽然觉得自己也不至于刚说十句就被人识破真身,但是,宋青莫名的有点抗拒去见这个面,也说不上为什么,大概因为对方这跳骚一般的个性,让他觉得……呃恐难招架。
奈何那头又在催促,末了甩下一个地址便撂了电话。
宋青拿着已经黑屏的手机靠在床头上,对着空气长出了一口气,然后像泄了气的皮球似的滚在了柔软的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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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青吃了顿一个人的午饭,然后看了会儿电视,接着回房睡了个午觉。
他现在的身份是学生,不用像从前那样一忙起来连上厕所的时间都没有,倒也乐得清闲,卧室靠北的窗户开了扇,站在窗前可以看见不远处的湖,北方初秋的天气十分爽朗,整个天空湛蓝湛蓝的,偶尔几只飞鸟飞过,连叫声也是极悦耳的,让人的心情也出奇的平静。
宋青不记得自己上一次拥有这样的心境是什么时候,因为时间总是匆匆,如箭在弦上,一不留神就飞到一个让你望尘莫及的远方去。
从前时光慢。
人慢,车慢,船慢,邮件慢。
写一封信要等很久对方才能收到,喜欢一个人藏在心里一辈子可能也没人知道。
宋青时常想起很多年前自己在孤儿院的时候的某个场景,就像宿命或者某种感应一般,总是在不经意地时刻从某个不知名的角落里窜出来,在你的脑海里来回冲撞。
孤儿院的后院有一棵很大的树,树龄大概有七、八十年了,到了夏天,他们总喜欢搬了小板凳坐在树荫下乘凉,然后亲切的院长会给他们讲故事,那时候他们都小,被童话里的世界深深地吸引着,当别人都在认真听故事的时候,宋青喜欢去扯旁边坐着的女孩子的头发,这大概就是爱情的前身吧,当身体和心灵还未完全成熟,目光却时刻关注着一个人的时候,往大了说,那就是喜欢。
但是那个年纪的女孩子自然不会明白这是对方喜欢自己的一种方式,虽然有些恶作剧,有些无厘头,至少,你吸引了对方的目光让他时刻看着你。那个喜欢扯女生头发的男孩子也要在很久以后才明白,自己当初那么喜欢作弄她,都是因为喜欢啊。
风来了。
吹得树叶子哗啦啦地响,他们围着树根排排坐,阳光像碎银子一样洒下来,浇在他们稚嫩活泼的脸上,晕染成霜,被时光刻进朦胧悠远的缝隙里,便是一副岁月静好的风景画。
宋青早已不记得那个女孩子的模样,但仍记得那双笑起来如月牙般漂亮的眼睛,不经意地望来,便是一片赤、裸的澄澈,不被世俗沾染分毫,如供在神龛上的神祗,顾盼间,熠熠生辉。
或许我们都在渴望拥有这样一双清澈的眼睛,有安然入睡时的宁静,有清晨醒来时的平和,有小憩初醒的酣畅,亦有直面黑暗光影的果敢与勇气。
他在窗前站了许久,直到敲门声传来。
王妈在门外说陈渊来了,宋青收回思绪,换了身衣服,然后提着一个小挎包下了楼。
陈渊身上背着跟他差不多大的挎包,穿着长T九分裤平板鞋,配上鼻梁上的眼镜,一副斯文公子的派头,见宋青从楼上下来,陈渊习惯性地推了推眼镜,轻声说:“你看着好像有点累。”
宋青抹了把脸,笑道:“可能是刚刚睡醒的关系吧,神智还没完全恢复。”
陈渊诧异地望了他一眼,“原来你竟有午睡的习惯,而且一睡就睡一下午。”
这话明显是挪揄,所以宋青没回,只是在他肩上捶了一记,“走吧。”
下午阿欢的那个电话让宋青有点摸不着头脑,所以为了晚上的见面不会出糗,陈渊特地叫陈渊一起,结果一通电话才发现陈渊跟阿欢也是认识的,而且还很熟,宋青这才对这几个人的关系有了些初步的认识,他一直以为原主这种乖张霸气的行事,朋友圈应该跟斯文少年陈渊半点关系都没有,结果竟然还有重叠的,也算是可喜可贺。
两人出门的时候六点不到,阿欢在电话里说的见面时间是六点半,宋青本来想在家里吃了晚饭再去,结果被陈渊一句“你不是特别喜欢吃那附近有家日本餐厅的刺身吗?”给堵了回来。
宋青对日本料理并不特别喜欢,大概因为他本就是个粗鲁的大老爷们,所以对精致的日本料理没有什么好感,既然陈渊这么说了,他也不好再坚持非得在家吃,而且如果在家里吃了饭,可能过去就晚了。
宋青以为他们要去小区门口坐公交车或者拦辆出租车,结果刚一走出门,便看见陈渊掏出把车钥匙对着空气按了一下,然后花园外面停着的白色车子就“当儿”的响了一声,宋青愣了一下,随即又想,都是有钱家的少爷,凭什么他就觉得斯文少年陈渊不会开车呢,而且陈渊快20岁了,就算有驾照也是稀松平常的事。
陈渊的白色汽车并不是造价百万的名车,品牌非常低调,宋青觉得大概是陈渊他爹怕他被人绑架吧,毕竟豪车这种东西能勾起多少人的欲、望啊,实在不好说。
宋青拉开副驾的车门坐进去,陈渊示意他把安全带系上,宋青照做,然后车子从宋家的花园门前出发,往阿欢电话里说的地址驶去。
走到半道上,宋青的电话响了,掏出来一看,是阿欢的短信,问他到哪儿了。宋青低头回短信,听见陈渊问:“是阿欢吧?”宋青嗯了一声,陈渊便嗤的笑出了声,“阿欢这个猴急的性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改过来,对了,阿欢也考上了A大你知不知道?”
宋青当然不知道,事实上这是他第一次知道原来这世上还有一个叫阿欢的人,当下想了想,回道:“前段时间我跟他都没怎么联系,所以不知道。”
陈渊表示理解的点了点头,“这也难怪,他前段时间被他爸禁足了。”
21世纪的少年竟然还有被禁足的,宋青表示很好奇,但是终究是忍住了没有多问。
十几分钟后,车子停在了一家中餐厅门前,陈渊熄了火,边解安全带边对宋青说:“我们先进去吃个晚饭,阿欢他们估计也没吃,等会儿我给他摇个电话让他直接过来。”
宋青当然没意见,把挎包套在肩上下了车。
这个时段餐厅吃饭的人很多,大堂几乎已经爆满了,陈渊跟服务生要了间包房,宋青觉得这个时段有空出来的房间很悬,但是服务生却回答得十分爽快,“好的,这边请。”
两人跟着服务生进了走廊最里侧的房间,整个包房的面积很大,坐十几个人绰绰有余,宋青想说加上阿欢最多也就三个人,要这么大一个房间是不是有点浪费了,估计包间费也不便宜,正想说话,听见那个服务生对陈渊说:“陈先生,你们是现在点餐还是先上茶?”
陈渊像个深谙规则的高手,朝服务生轻扬了一下手,沉着声音说:“先上一壶普洱。”
服务生答应着退了出去,陈渊这才转过头来对宋青说:“这里的招牌菜还不错,等会儿点给你吃。”这亲切的语气让宋青再次见识到了竹马之情,若这个陈渊不是对原主抱着非分之想,那就一定是把原主当成了自己的弟弟一样。其实上次他们一起去G省的时候宋青就已经感觉到了这一点,其实原来的宋青这一生有个像陈渊这样的朋友何其有幸,就像世上所有幸运的人一样,有一个与你毫无干系的人愿意将你视作朋友、亲人,训斥你、安慰你、陪伴你。
宋青也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幸运的人。
虽然被抛弃,但至少还有孤儿院愿意收留他。虽然成长的过程未必全然美好,但起码平安的活到了三十岁。虽然直到死都没有找到真正心仪的女孩子,但曾牵过女生的手,吻过对方柔软的唇。
这些东西在有些人眼里大概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因为比起惊天动地的大事,这些实在算不得什么。
然而宋青却觉得,正因为自己懂得惜福,所以才不会觉得人生太难熬。
是啊,日子难过的时候,若再不给自己喝点鸡汤,恐怕真的过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