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欢情薄(1 / 1)
魔宫停留汾江城十日有余,判派使伤势未愈,一时盛怒攻心重病不起;连损唐放、秦茗姿、金栀子,士气大衰。然而对于冷胭来说,这并非绝境。金栀子玉碎,李莫寒的一切邪念亦将随之散去,于她于魔宫,皆是再好不过。时间安分,唯有欧阳澈悠闲自在得很,常常外游,从不言明去向。
武林中人接而散去,魔宫碍于李莫寒身子经不了颠簸路遥,仍将停留一段时间。不再请郎中,便顺势停了药,高热惊厥且仅能硬挨。委实受不住了,冷胭方会渡入些许真气以护心脉。过了这些日子,人是醒了,偏偏就不开口,似乎将沉默和冷峻,延续向了冷胭。
【你不开口,总…不能不饮不食。】
手持青瓷小蛊,轻轻搅动调羹,舀半匙白粥递上前去。而榻上少年,并不理会,只怔怔将目光凝滞于屋顶,不言语,更不正视她。
【你的命不由你,这件事,我已经告诉你二十一年了!】话音未落,妇人已一手揽过少年肩膀,将其扶起,猛灌下了半碗滚烫的米粥。少年用尽了全力推开她,伏在榻边连声呛咳,饮下的粥吐了大半,伤口覆盖的纱布又透出了点点血渍。
【我惩罚你的法子多的是,你也休想同我耍花招!你活一天,就要为魔宫效力一天,活到,我想让你死为止!】
【唔……】一股热流涌上喉间,鲜血霎时自唇间喷涌而出。腹中痛似刀割,眉梢,却浮上一丝得意。
冷胭见势不妙,匆忙拎了他衣领,掌风带着内力一并输送入心口。几日来真气耗损,她也不是不疲不累金身,而今早不比从前。这般救人,只怕功力,仅余了三成。
【自杀。你倒是不傻。可你也记住,你的命由我,不由天!】
由谁已不重要。身不由己的岁月,二十余年,若非金栀子,便当真成了不知冷热的兵器。现下,她不在人世,性命如何,自没那样打紧了。
暖流自后心涌入身上各处穴道,冰冷的血管和关节慢慢恢复了知觉。李莫寒稍偏了头,避开了榻边人的眼神。那种眼神,是施舍。
妇人似笑非笑,置了小盅案上。揽了一侧袖口,干枯的手便又覆在了少年胸膛。
反反复复如此,他如同一个无底的深洞,贪婪的狂啖着她的内力。冷胭是了解的,自幼服用噬魂香者,一旦内力亏空即如满盘皆输的棋局,挽回的几率渺茫。好在魔宫的武功术法精奇怪异,饮血医伤,以保全性命。可纵使再灵妙的法子,也无法治疗心病。人若是失了生欲,任何都救不了他,由她怎样自损内力,尽是徒劳。
她并非聪明绝顶,却懂得些世故谋略。李莫寒是她一手带大,即便不曾有信任和依恋,也大小熟悉他的心性。这孩子不似澈儿睿智狡黠,虽不愚钝,但凡事一意孤行,刚强隐忍,普通的谎言,未必能骗得过他。倒是和金栀子一事,让她看透彻了一些。李莫寒的冷漠,不如她想象的那般坚定:或是遭了太多折磨,遇了关心呵护既一发不可收拾,不惜同魔宫反目了?
思虑如此,眸中闪过一瞬算计。内力从丹田攻向心脉,腥甜霎时涌上了喉头。佯作不迭掩饰,侧头一咳,青灰的地砖上,染了一片嫣红。不着痕迹用衣袖拭去唇边血迹,余光却一刻不曾离开那少年。果不出料想,对方目光里,浅浅的藏住了一抹忧心与讶异,还有一分,类似感动又类似感激。
【咳…现下你可觉快意了?如今这段时间,魔宫该依仗谁?你,我?还是柳浥,萧其?莫说金栀子不是我所杀,即便是我,你且当真要如是一个结果吗?】
李莫寒欲言又止,他不是强求什么结果。但恨,就那么深深的植根于心中,剜不掉,忘不了。
【我养你二十一年,你便是,这般回报我!早知今日,不如当初任你死在周家…咳…也免了…】
【师父…】
【我受不起你这一声师父!眼下我内力尽失,你想走想杀,我拦不了你!】
话虽如此,冷胭却不会当真为他失了内力,她懂得分寸拿捏。
【你若不走,便每日照常饮食,待到你身子经得起车马,我们还要尽快赶回绥边。】
见他久久不言,她亦不敢再等下去。不防突然变卦,拔剑杀出去,伤不了她,但能勉强逃脱。这一出戏没有十足的把握,只是凭着想法赌一把。她待他向来残酷无情,个中情感是恨是其他,谁也说不准。
侧目打量那人表情,尽管仍波澜不惊,却没了先前的坚硬锋锐。暗自欣喜,又作了几声低咳,抬手按住心口,匆忙而缓慢的步出了小屋。
究竟是功力不济了,她未曾看到南侧屋檐后的黑衣人,和黑衣人不远处,匍匐着的欧阳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