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第 48 章（1 / 1）
檀香幽幽地萦绕在房内，上面坐着的是林家的老夫人。
“你是不是觉得很奇怪？”
老夫人慈祥地看着丛魏。
“为什么我一点都不生气？”
“……”
不是第一次见，却是第一次这么近得距离。丛魏只是谦卑地站着，眼观鼻，鼻关心。
“我看得出来，你是个好孩子，只是入错了行当，如果你想要读书考科举，我们林家可以供你……”
好像被说到了心上，丛魏微微惊讶地看着老夫人。
“平日里你喜欢读书，我们林家世代商贾之家，倒是从未出过一个读书人，你若是愿意，我便让老爷收你为义子，你和子慕以兄弟相称……”
“多谢夫人的好意，只是丛魏命轻，受不起，恕小辈难以——”
“你是在担心子慕？”
“……”
“你放心，子慕那有我，你就安心北上去吧……”
丛魏从夫人的房间出来，一路走回自己的房间，只是脑中回绕着许多心事，其实夫人说的没错，自己根本不想被囚禁在这个地方，想要读书考取功名，想要有自己的，真正属于自己的安身立命之所，而不是寄人篱下，就算现在是仗着林子慕的喜欢罢了，等以后呢，一个男人，和另一个男人，能有什么以后呢？
丛魏在房间里坐了很久，直到小丫头推门进来。
“公子，这是老夫人特点让我送来的桂花糕，听说你最喜欢吃了，特意让我去买的那……”小丫头将碟子放到桌上。
“你可知你家少爷去哪儿了？”怎么会一天都不见人影。
小丫头似乎被问到了难处。丛魏一看她就明白了。送桂花糕不过是借口。
“说吧。”
“少爷去茶楼见隋家小姐了。”
“哦。”
丛魏平淡地应了声。
没过几日，林府上下都在传少爷要和隋家小姐定亲了。丛魏每每出门都能听见下人的议论，这隋家小姐是如何貌若西施，又或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和林子慕真是天生一对。
只是看见丛魏，又会尴尬地闭上嘴，而林子慕却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丛魏也不提，两个人反而是最平静的一对。丛魏越来越不喜欢出门了，只是那天一个小丫头过来说要收拾屋子，让丛魏出去避避，只是等丛魏回去的时候，屋子里的东西都不见了。门口的下人告诉丛魏，这间屋子是有了别的用处，希望丛魏移步到另一间房，已经准备好了。于是丛魏就去了最偏远的西房。
丛魏倒没多难过，至少这里很安静，搁置了很久的戏谱被自己翻了出来，也不会有人来烧了，丛魏便日日看戏谱和四书五经，杂书，小说。
林子慕很久没来了，连送饭的丫头都一日只来一次。幸好丛魏不出去，缺一顿也不觉得难忍。直到，那小厮带着行李和包袱，门口站着的人是林老夫人。
“东西已经备好，今日天晴，马车已经在后门等了。好孩子，你就一心去追求你的生活吧……”
老夫人慈祥地看着丛魏。
没有给丛魏犹豫的机会，丛魏几乎是被家丁们半推半请地给送上马车的。
丛魏看见后面的空荡荡的巷子，没有人，后门被关上，发出沉重的响声。
没有人。
没有林子慕。
他甚至不知他现在在何处，做着什么。
马车一路向前，直到外面的人声都寂静，那车夫突然停了马。
丛魏听见那车夫似乎下了车，然后又上来了，马车又开始行动。
马车驾地有点颠簸，但是又很快。
丛魏觉得奇怪，掀开帘子，便看见了那个熟悉的背影，那人一边驾马一边回头看，对丛魏调皮一笑：“我们逃吧。”
丛魏只觉得自己原本抛到空中的心落下，现在又被扔了起来。
林子慕停了马，拉着丛魏跳下车，两个人直奔码头。那艄公已经停着船在等。只是——
丛魏甩开林子慕的手。
“你为什么追过来？”
林子慕一愣，脸上的笑意还未散去。
“为什么不放过我？”
“……”
“夫人已经答应我了，让我去读书考科举。”
“你不想和我……在一起？”
林子慕呆呆地问。
丛魏看到他漆黑的眼睛，月白的长衫被风吹起，好一个翩翩的风流公子。
“我从来没有承诺过你。”
林子慕的眼神好像被黑压压的天色遮住。丛魏发现天色暗地太快，似乎要下雨了。
丛魏看见了林子慕身后迅速赶来的家丁。他急切地推了林子慕一把，反而被林子慕拉进了怀里。
“我不放你走。”
林子慕说着，天上开始下雨。一滴两滴，落到了丛魏的脸上。
“我不放手，你别想走。”
那些人越来越近了，丛魏看见了他们手上的棍子。
“你以为这是什么？”
丛魏猛地推开他。
“这就是你说的喜欢？不过是把我关起来，然后呢？你觉得我们可以逃离世俗的议论吗？你是富家少爷，你不懂人世疾苦，但是，我懂，我知道遭人非议，受人白眼是什么感觉，我不想过着这样的生活，而且，比起我来，隋小姐更适合你……”
“我什么都不说，并不代表我不知道，你和隋小姐已经订了亲，自然是要共结连理的，我祝你们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丛魏咬字清晰。雨点落到了两个人之间的石板路上，发出啪嗒地碎掉声。
丛魏转身下了石阶，跳上了那艘林夫人准备的船。
“船公，开船。”
那船公慢慢地将船驶离岸边，林子慕还背对着他，好像毫无知觉地盯着地面，那些家丁已经赶到了岸边，丛魏看见了林夫人和林老爷。
丛魏转身背对着他们，注视着蜿蜒的河面，以及，前方雾气缭绕的未来。
“儿子，你是我生的……外人看不出来，你以为，我也老糊涂了……”
“儿子不敢。”
“你敢得很。”老夫人看向低眉顺眼的林子慕，脸上是复杂的笑意。
“这隋家的小姐，你见还是不见？”
林子慕在袖子里的手指微微握紧，脸上还是温润的笑：“听娘亲的安排。”
“你将来是要继承家业的，娘不想你走错了路，别怪娘亲。”
“儿子明白。”
“林子慕，这就是喜欢吗？”
——所以我这么努力地往铺子里跑，为了让自己早点熟悉这些经商之道，将来不让你吃苦。
——所以我把你的房间安排在离我最近的地方，一醒来就可以看见你的脸。
——所以我……
——才这么想要留住你
——不是囚笼
——丛魏……
丛魏不懂水性。所以当那船里开始进水，那船公撇下自己跳了水之后，自己只能等待着船的沉没，四周的雾气缭绕，犹如仙境，雨越下越大。裤管湿了，膝盖，然后湮没了腰，胸膛，脖子，脸，整个人都沉到了水里。
丛魏一开始还挣扎着，只是到后来就整个人都放松了。
啊……
原来是这样……
临行前林老夫人的句句嘱咐，和林子慕相似的笑脸。
林子慕……
林子慕难过的神情好像一块大石头压得丛魏喘不过气来……
噗通。
“少爷！”
“快来人啊！”
“救少爷……”
丛魏快要窒息的时候，被一只手拉出了水面，映入眼帘的是林子慕湿淋淋的脸，就像被大雨淋湿了一样，丛魏看着他，嘴角微微扯动，只是听不清在说什么。
林子慕一言不发地抱着丛魏回到了林宅，孟娘马上送上了换的衣服，只是林子慕看到那叠衣服的时候，直接扔出了窗外。
“你主子不是很厉害吗？怎么，连一套像样的衣服都拿不出来？”
林子慕冷声道。
孟娘低眉垂首不说话，只是这时候宋林希来了，手里捧着的是林子慕刚刚扔出来的衣服。
“阿嗔你可冤枉我了，我这里只存了这上了年头的衣服，哪儿给你找一套新的？就算是旧的，至少也是穿了惯的……”宋林希依旧淡淡笑意，甚至还好心地弹了弹衣服。
林子慕的脸色越发冷了。
“你觉得……这样对他，就是好的吗？”
“……”
“等他回到黄泉的一天，他也会什么都记起来，那个时候，你觉得，是你痛苦，还是他更痛苦？”
“……”
宋林希将衣服递给了孟娘。
“给客人送进去。”
“是。”孟娘捧着衣服进去了。
“比起这个，更头疼的是，怎么让痴妄从他身上离开吧。”宋林希低声说。
果然，林子慕的神色也凝重了许多。
“如果不解开这个心结，你根本没办法，痴妄在他身上呆了两百年，只要他的痴念没断，痴妄就不会离开，而且不死不灭。”
“我知道。”林子慕疲倦地看向一边。
“你总不会想让他去遭受地狱烈火吧……连你都难承受住，更何况是他……”
这时候，孟娘出来了。
“大人，小公子醒了，叫您进去呢……”
宋林希挑了挑眉，就带着孟娘先走了。
林子慕转身进房间，就被一件光滑的衣衫砸了一脸。伴随着丛魏的大叫：“子慕，有老鼠！”丛魏站在床上，指着林子慕的方向。
林子慕看了看，说道：“你看错了……”一边走过去，让丛魏躺倒被子里。
“我明明看见了……”丛魏小声嘟囔着。
“你现在头很烫，好好睡一觉。”
林子慕安抚地摸着丛魏的额头。
“刚刚……我不是故意掉进河里的……”丛魏说：“是我看见河里有个人在朝我招手。”
丛魏说他看见的那个人和他长得一模一样。
林子慕说听了，好一会没说话。
“你一定有什么事瞒着我。”
“……”
“我身上……是不是有什么奇怪的东西……”丛魏伸出胳膊，拉起袖子，手臂上多出来一条条交错的绿色花纹。是痴妄的图案。
“就像……我昨天不能控制自己那样……”
“会没事的。”
林子慕把他的手放到了被子下面。
“我会不会变得和林嘉欣那样？”
“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