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 「倒数计时」(1 / 1)
或许从上次在演练场与时生短暂相遇的对话开始,她就该有些危机感,但上了轨道而显得相对安逸的生活有些麻痹了她的警戒心,而当各个区域的任务开始急剧增加时,身为被时空管理局重点关注的审神者,黎依光是忙于处理文书以及出阵事务,根本无暇去深思其他。
大阪城战役后,她已经习惯官方时不时就会大量派给的任务,仿佛是在观察她的能力极限。也不知道该不该感谢之前经历的磨练,黎依所拥有的刀剑们皆有着能能横扫阿津贺志山的实力,就连幕末时代对他们来说也称的上是游刃有余。
这样的出阵强度从黎依做完御守开始,一直持续到冬季正式到来都未见停歇,庭院植栽的枝干上于清晨时已开始结起冰霜,只待正式下雪的那日。连总是习以为常的刀剑们都开始显出几分疲惫,总是躲懒的明石也不得不跟着打起精神来,独自率领一个队伍作为轮替踏上征途。而迥异于其他刀剑的经历,的确让他看待事情的方式角度不同,包括对敌军的判断及感受。
毕竟他曾经与他们近距离接触过,还差点成了其中一员。
“时空溯行军不太对劲。”明石难得皱眉喃喃道。
萤丸抗着他的大太刀与他并肩走在阿津贺志山的战场上,“嗯?最近感觉强度是提高了点。”不过他照样一次扫三个。
“你不觉得有点像是失控吗?”连带压制在他体内的暗堕之力,在踏上战场后都显得有些奇异的躁动感,就像是……某种悲鸣。
明石还在思索蹊跷之处,但前方出现的修正点让他不得不开始准备迎战,却在战斗进行到一半,与敌军交战正激烈之时战况突变——原本正与他们兵刃相交的时空溯行军,那巨大而狰狞的形体像是晨光下的泡沫般逐渐消失在空气中,只余下冰冷的刀身落在地面上,震起一阵沙尘。
这从未遇过的诡异情景让众人瞬间怔忪当场,而身为队长的明石微微瞪大眼,血光在瞳中挣扎收缩着,同时感觉身体那股躁动中的力量越来越虚弱,逐渐沈寂直至再也感觉不出它的存在。
在队员们尚未反应过来时,明石率先转头朝着下一个修正点前进,萤丸连忙叫住他,“明石等等——这些刀怎么办?”不用破坏吗?
“不用管了,他们与死无异。”他看着前方的瞳孔,只剩下微不可见的暗红,金绿相间的双眸看来格外清澈冷冽。
最后队伍踏遍了所有剩余的修正点,迎接他们的无一不是刀种不同的各式刀身,像是被主人遗弃般的躺在黄土上,原本光亮的刀身显得黯淡无光。对身为刀剑付丧神的他们来说,此种场景看来格外的令人难以接受,甚至比两军交战而血肉横飞还来得惊悚。
明石率领的队伍匆匆回归本丸后,发现剩下出阵不同区域的队伍也遭遇了如出一辙的情况。
包括其中也跟着随队出击幕末的黎依,她亲眼目击了整个过程。
若说明石是因为体内有压制的暗堕之力才感觉到特别之处,黎依则是以高阶灵力者的身份,看出了更深入、更令她毛骨悚然之处。
她能感觉,那些时空溯行军与其说是被封印为原本的刀身,还不如说是原本支撑他们化型的暗堕之力被抽离消散,就算再度赋予这些刀剑力量,也无法再次唤醒他们,最后点起的暗堕之火像是以其中的刀魂作为燃料,烧得一干二净。
就像一场华丽而疯狂的盛大殉葬。
但历史修正主义者遭逢此种重创,身为审神者的黎依完全没有任何兴奋及高兴的心情,有的只是彻骨的冰冷,恐惧如同附骨之疽挥之不去,她直到这刻,才忆起了最后一次与时生相见时所说的话。
审神者不断减少是多么不详的预兆,为什么她没有早点想到呢?但就算她早就知道又能如何——
在例行的集合汇报上,黎依却陷入了魔征般,再度咬起了唇,冰凉潮湿的双手十指交错着紧握,指节因为用力而有些泛白,就像以前压力大到困住自己时的动作。直到烛台切那双大手紧紧包拢住她的,从黑手套中浸润而出的温度,缓慢而稳定的压下了她的惶然不安。
当着本丸众多刀剑的面,这是他动作最出格的一次,不过此时也无人会指责他的逾矩,就连鹤丸也只是淡淡地看着他们交握的双手而沉默不语。
他们知道,那是她现在所需要的。
黎依抱着种如同残烛之火的希冀,带着队伍反复搜索了所有区域,却无一不是同样的场景,直到出阵任务逐一被官方取消,封闭了对外的时空连结。她也试过拿着邀请函想拜访时生,却石沉大海般毫无回应,她与时生相识这么久,从来没遇过找不到人的情况。
最后她像个迷途的旅人般站在演练场大厅,看着前所未有热闹的景象,审神者们不断兴奋的谈论这阵子关于时空溯行军的消失与不战而胜的庆幸。
耳边充斥了各种声音,像是很近,又像是很远,只有她像是个被泡泡与周遭隔开的鱼,看着身旁的同伴们,只察觉出自己的格格不入,双唇不断试着张合,却吐不出任何话语,连呼吸都变得极为困难,无所适从的黎依只能颓然的从来路归去。
而在本丸等待她的是这阵子停下所有出阵相关的所有刀剑男士们……以及政府派来的魂之助。
魂之助被刀剑男士们包围在其中,既像是最高待遇的恭敬,也像是最高级别的警戒,周围气氛凝滞不动,刀锋蕴含的隐隐敌意甚至比室外的冬意更凛冽。
狐狸的外表掩盖性极强,看不出任何情绪,那双黝黑的大眼定定的看着黎依,式神的感应十分敏锐,它分明能感受到她在刚踏进大门时纷乱躁动的灵力,却在远远看见它时随着靠近的脚步逐渐沉静下来,等走到跟前时已镇定的看不出任何异样。
这不禁让它想起了它的主人,也是个难以探知内心的人物,无论遭遇多大的变故,他总能极快的找准目标与方向,脚步坚定不移。
虽然魂之助对于黎依有几分熟悉与好感,但可惜的是,它这次所收到的任务注定要让她感到痛苦挣扎。
“时空管理局最高级别通告如下——”它不再与之前一般寒暄,公事公办的语调听来格外冷漠,“请审神者缴交刀帐后,并于标准时间72小时内整理好个人物品后回归现世报到。”
黎依不知道是太过震惊,还是早有心理准备,她只是与魂之助对望了几秒后轻轻的开口,“我知道了,请稍等。”说完便转身朝书房走去,长谷部毫不迟疑的跟在她身后,连多看一眼魂之助都没有,就像那是多么浪费他时间的行为。
烛台切的目光从她的背影移转到魂之助身上,金眸眼底遍布冷意,就连时常率先打破僵局的鹤丸也沈默不语,紧握刀身的手因用力而浮现了青筋,而总是带着微笑的石切丸,宽和的面容只剩一片沉凝。
等她的身影才消失于众人视线后,周遭蔓延的已不只是敌意,更带着浓浓的杀意,每个人都将手放在刀柄上,眼神死死的锁定着魂之助,像是下一秒就要将它斩成肉泥。
任何要将主殿从他们身边夺走的,都是敌人。
魂之助身为式神的确不会因为形体损坏而死,但重新被召唤的代价也不小,况且那一位也不见得有闲情逸致帮它重塑身体。
“杀了我也没用。”它平板的语调掩藏了内心的惧意,“若是她不在时限内回归,当这里完全封闭后,你们认为身为人类的她能像你们一样吗?身为刀剑付丧神的你们,最糟不过是重新被封印沉睡……”它难得一连串讲了这么多话。
“但她,是会死的。”果不其然的,原本铺天盖地包拢它的杀意如同极地的空气冷凝冻结,再像潮水般轻轻退去。
况且不论黎依会不会死,堂而皇之与政府对抗的结果连她身在现世的家人也会受到波及,它想她一定知道。
那一位在嘱咐它时,特别提到过这件事。
“她会心甘情愿的返回现世,只因这里还有她惦记之人。”黑发男子站在铺满了阵式与光幕的偌大空间正中心,淡淡地说道,“至于她的刀剑们,在性命攸关之际,会让她走的。”他比黎依更瞭解那些刀剑男士,若是牺牲自己能让她存活,他们定然奋不顾身,无论何时这点倒是从未变过。
而她是个既重感情又放不下责任的人,更不愿让他人因她承受苦果。纵然要为了这么多把刀剑负责,可她也无法对于现世的家人无动于衷,就算联络不甚频繁,他们仍然在她心中占有一席之地,毕竟,这里可是她生活了30年的地方,完全的割舍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在担任审神者期间,虽然与家人朋友很少来往,但只要想联系随时可以联络,也能定时返回现世,如果有朝一日再也不行了呢?有多少人能果断的抛弃过往的一切?
他之所以无论如何都要让她回现世,除了某些及其重要的原因外,还有着让她亲自了结现世尘缘的意味……就算最后他的计划失败,她也能好好的在现世活着。
活下去,比什么都重要——这是魂之助离开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大厅中退去了杀意后有种无形的空寂感,刀剑们皆紧蹙着眉头各自陷入沉思,脸上充斥着前所未有的凝重,一时安静的连根针掉在地上都像能发出巨大声响。
但书房情况也没好到哪里去。
长谷部第一次没抢在黎依身前,替她找寻她要的物品,他只是垂手静静的站在门边,看她慢慢爬上矮凳,从书架上拿了那本被翻阅了许多次,封面边缘似乎都有些微微卷起的刀帐。
黎依原本拿了那本刀帐就要走出书房,长谷部的身形却挡在门口处,他挣扎许久,像是极为困难的挤出声音,总是稳定低沉的语调像带着种茫然。
“主殿——”他觉得话语像挤在胸口几欲冲出,却因为争先恐后而梗于喉中,其中有疑问、有怨愤、有不安……但更多的是即将被舍弃的恐惧。
她向前几步紧紧的抱住长谷部打断了他的话,这个动作让他瞬间连挺直的背显得无比僵硬。
“还记得你对我献上忠诚时,我对你说的话吗?”
他生是她的人,死是她的刀,她从来没有将刀拱手让人的打算。
“长谷部,你不相信我吗?”没等到回答黎依再度开口,一边伸手拍了拍他的背,像是催促着他回答。
她的脸抵在他肩膀处,是个只要微微侧头就能亲吻她的距离,但他终究只是用目光描摹着她的侧脸,那些封藏在心底深处的秘密像是硬生生被撬出,薄藤色的眼中充满了压抑的痛苦与说不出口的渴求。
“……我相信妳。”长谷部终于不再使用敬语,他只能紧闭着眼反手抱住她,深埋其中的情感跟着眼泪流淌而出,再多的言语都不如这个拥抱真实。
无论妳会不会回来,压切长谷部将永远在此静待主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