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拉锯战」（1 / 1）
在尘埃落定后，黎依再次拜访了时生，两人依旧是坐在那间凉爽的和室中，看似与上次会面相差无几……唯一不同于上次的是，黎依正靠在桌上捏着紧蹙的眉心，像是历经摧残的模样。
时生的心情并不如他面孔显示的如此平淡，尤其在他听完了黎依叙述她是如何从三条大桥将明石国行带回来后，「这件事非同小可，千万不可再提起。」这种事往严重了点说，都能将有反叛政府的意图套在她头上。
那是一把从未有人拿过的刀，他非常清楚。
黎依从来不甚在意刀帐上究竟有几把刀，也不曾在乎别人拥有几把刀。她当初会对锻刀如此疯魔，除了远征任务卡住外，剩下的都是不甘心，一旦队伍人数足够，资源充盈后，她对于锻刀就不再像从前那样热衷。但时生一直都有在留意关于刀剑的总数，从半年前开始，就再也不曾听闻过有新的付丧神出现过，审神者们也以为刀帐数量就是如此不再变动，却在此时出现了一把从未有过的刀，不可谓是极为值得注意的事情。
更别说，这是一把有暗堕纪录的刀。
而当事者居然就这样丝毫没有遮掩的对他诉诸于口——
黎依停下捏眉心的动作，抬头对他扯了个笑，那双黝黑的瞳像是能直直看进他的内心一般。
「我知道你会保密的。」她隐约察觉的出来，时生跟时空管理局有着密切的关系，但那又如何？从以前到现在，他做出的建议始终是以她的立场为出发点，这样就够了。
面对黎依如此的评断，时生都不晓得她究竟哪来的自信，要知道，连他都不敢太相信自己，他有时为了达到目的甚至会不择手段。
时生不由得跟着她一起捏起眉心，「……妳不担心他是个未爆弹？」他发现自从大阪城战役过后，黎依对于历史修正主义者与政府方的分界越来越薄弱，她不像政府对于任何沾上一点与敌方相关之事就如临大敌，反而选择了用自身灵力镇压而带回本丸。
说来这是件有点危险的尝试，但现今大概也只有她能做到。
要足以与暗堕的力量抗衡并且将之驱逐或者压制，并不是这么容易的事情，除了与刀剑的自我认知息息相关外，还需要审神者灵力的稳定支援。当初失踪的鹤丸能顺利回归，其中占了大部分的应该是鹤丸本身的意志，但这次明石事件，恐怕有大半是依靠了她的灵力所致。
如果今日易地而处，时生认为自己并没有相同的魄力敢如此大胆的就将之带回，尤其他身上可是盖满了政府的印记，就这么明目张胆的打脸可不是他的作风——但私下搞点小动作他倒是熟门熟路。
「当时没想这么多。」黎依这次换揉着太阳穴，「他都出现在我刀帐上岂有放过他的道理？」她没说的是，冲着萤丸与爱染如此殷切期待，她怎么可能轻易放弃明石？
既然她的力量能够做到，怎么样都得将明石从三条大桥带回来，就算扯着大义的旗帜，她也能振振有词的说，一切都是为了解决幕末时代难度上升的症结点——但回归本丸正式登录了刀帐后，政府倒是悄声无息一点也没有要询问她的意思，害她直到现在都还有点胆颤心惊，深怕下次回现世又要被带去接待室喝茶。
时生沉吟想了下，「你说过看到名字时十分浅淡甚至几乎无法辨识对吧？」他或许知道政府没有动作的原因——因为他们根本没有发现。
「我大略知道刀帐登录的原理，审神者与付丧神的灵力契约必须达到一定的程度，名字才会完整显现，时空管理局那时才会有正式纪录。」他推了下眼镜分析道，「而明石的名字之前没有完整显现过，直到妳将他带回后正式立下灵力契约，那时才进入了官方的登录名册。」与事实分毫不差的判断。
「早说嘛——」黎依闻言先是瞪大了眼，随即像是个被戳破的皮球般摊倒在榻榻米上，「害我紧张这么久……」一放松下来开始觉得腰酸背痛，这是初老症状不成？
时生抿了口茶润润唇，「所以妳一脸疲累不已的原因是因为这个？」从进了他家之后就看她呈现种睡不饱的模样，活像连续熬夜饱受摧残似的。
黎依就着摊倒的姿势说，「这也是部份原因啦，但主要原因我不知道从何说起……」内容真是难以启齿。
一切的起因都是从明石开始担任近侍开始。
明石曾经暗堕的事情在黎依慎重其事的吩咐下，只有少数刀剑知晓详情，甚至连当天同队出击的其他队员们也不太明了。
但萤丸与国俊是知道的，虽然明石没有对他们讲过他到底做了些什么。
基于公平原则，黎依还是询问了他关于是否要担任近侍之职。
明石靠着墙像是浑身都是懒骨头，「哦，主殿不怕我吗？」虽然用着敬语但态度却不带着多少恭敬。
习惯面对各种个性的刀剑男士，黎依对他的态度并不介意，「我为什么要怕你？」她都敢带他回来了，除了怕政府来找麻烦外，她想不出有什么好怕的？
他低低笑着，「妳不会不知道契约的束缚是有限的吧？」这个新主人看起来不像如此天真的模样啊。
「我知道，但又如何？」黎依坐在自己那张办公椅上，手上转着笔像是在思索着要如何下笔，「带你回来却又对你时时提防，我又不是吃饱太闲。」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这件事她还是懂的。
但在报告上要怎么将这件事圆的天衣无缝才好呢——
黎依正在脑中构思一部惊天地泣鬼神之感人肺腑的相遇过程时，突然垄罩而下的阴影打断了她的思绪。
她不明究理的抬头，却见到明石那张俊秀的脸凑的老近，那双三色异瞳隔着镜片依旧分外清晰，距离近的都能见到瞳孔处的绯红在缓缓流转着。
「有事？」拜鹤丸所赐，对于突如其来凑近的脸已经开始有免疫力，但还是会想往后拉远距离，不过后方就是椅背阻碍了她的动作。
明石将黎依困在椅子上，定睛看了她一会儿，「你不怕我攻击你。」他用的是肯定句，这么近的距离他依旧没有看到她有任何惊慌失措。
黎依满心想着她的报告要如何铺陈，根本没空理他，「麻烦让让行吗？你挡到灯光了。」明石的举动并没有让她感到威胁，她觉得这男人只是闲着无聊。
他顺从的放开她，黎依一能自由行动又开始埋首振笔疾书，深怕灵感飞走，「你如果答应了，明日就上工吧，工作内容问萤丸他会告诉你的。」她挥挥手示意他可以出去了。
隔天黎依后悔为什么自己不亲自跟他说明呢？——千金难买早知道！古人诚不欺我！
尤其当她在早晨隐约听到长谷部的敲门声，才刚睁眼就发现床上多了一个人，而且自己还被抱在怀中时，那种惊悚感简直无法言语。
为了要将报告写的完美无缺前一天忙到有点晚，烛台切弄完宵夜后就盯着她工作直到她收工回房，甫一沾床根本神智不清的昏睡过去，中间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她吓得睡意全飞光，一边急忙往后挣脱还不小心从床上滚下来，「痛……」刚那下摔的有点大力，让她忍不住痛呼出声。
罪魁祸首这才睡眼惺忪的半睁开眼，但一点也没起身的打算，「……主殿早。」不是别人，就是今日开始担任近侍的明石，「能再睡会儿吗？」他还好困。
顾不得外头再次响起的敲门声，黎依指着明石的手指还有些颤抖，「你、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才刚睡醒她脑袋混乱的话都讲不好。
明石闭上眼像是又快睡着的样子，一边含糊的说，「不是说从今天开始当近侍吗……」他昨天问过萤丸，萤丸说他当近侍时偶尔会在黎依房内过夜，讲得特别自豪。
白日时尚不明显，但夜晚时总会感觉心底有股蠢蠢欲动的力量，他原本以为暗堕之力被黎依压制后就能睡好，但在本丸的这几天他还是昏昏沉沉睡不安稳，抱着萤丸睡状况会好一点，但萤丸不肯，国俊更不用说了，睡姿更差还会踹人。
昨天半夜他想睡睡不着，折腾到天光微亮时他想到了自己的近侍身份，直接跑来黎依房间报到，或许是因为契约的影响，他发现离她近一点体内的躁动就会平静下来，恰巧她昨天太累忘记锁门，明石不费吹灰之力就进了房间。
才刚踏进来困意就开始上涌，他略为环视了黎依的房间格局，没多加考虑就径自躺上另外半边床——有床可以躺为什么要躺地上？
或许是因为旁边多睡了个陌生人，就算因为疲累睡得很熟，黎依也像是下意识要远离他，本来躺得还算端正最后都快掉下床去，明石只好伸手将她拉回来固定睡姿，后来不知不觉将她当成萤丸抱在怀中睡得香甜。
不过黎依抱起来的感觉还是与萤丸有些许不同……抱着萤丸会有踏实感，那是种失而复得的喜悦，但抱着黎依时却像是反被她的灵力所拥。
在属于她温暖而充满包容的气息中，心底的喧嚣纷纷偃旗息鼓，终于不再有杂音干扰，安静到让他发出满足的叹息。
所以当她一离开他的怀中，本来睡得很熟的明石马上就醒了，虽然他依旧困的不得了。
因为听到房内的奇怪撞击声而再次敲门，却没得到任何回应，长谷部终于忍不住试着开门，他深怕是黎依发生了什么意外。
「主殿，失礼了——」
才刚踏进门内就看见黎依扶着后腰挣扎的正从地上爬起，同时也看见了躺在床上的人影，若不是一早他并未佩刀，明石恐怕已经血溅当场。
但就算长谷部没有佩刀依旧无法阻止他想杀人的冲动，而在他攻击的动作即将碰到明石时，这个原本看来尚未清醒的男人却轻巧的翻身闪过，长谷部落空的拳头将羽毛枕头打穿了个洞，漫天飞羽如同白雪纷纷落下。
明石尚未戴上眼镜时不若平时单纯的疲懒，微微眯起的眸子像带着缕那夜在战场上曾见过的狂气，「喂喂……来真格的啊？」看来这本丸也挺危险的，哪里和平了？
长谷部怒极反笑，薄藤色的眼中掀起的狂意比之更胜，「无礼之徒，想好受死前的遗言了吗？」他再度欺身上前，几次错身交手后极度准确的抓住了明石的衣襟。
「长谷部等等！」刚刚的过招都发生在几秒内，黎依根本来不及喝止她的枕头就已经壮烈牺牲，再不赶紧开口她怕明石才回来几天就只剩下刀帐上的名字证明他曾经来过。
她冷静下来后确定明石什么都没做只是躺在她床上睡了一觉，身上的睡衣也还是包的密不通风，此刻无比庆幸自己连夏天都习惯穿长袖长裤睡觉——这个男人脑袋里面的标准看来跟其他刀都不太一样，似乎没什么明确的是非观念，也不知道是不是跟才刚苏醒就跟历史修正主义者走在一起的关系。
好不容易安抚完狂怒中的长谷部，黎依重新与明石解释了关于近侍的工作内容，对于明石无法入睡这件事情，她也做出了愿意定时为他补充灵力的许诺，只求他别再做出这种吓死人的举动。
觉得与明石达到共识的她释怀了，但耳闻这件事的其他刀剑却没那么容易释怀，先不提烛台切跟鹤丸的反应，这次连石切丸都开口表达不妥之意。
最终黎依为了让耳根子清净只好牺牲明石，他成为了本丸就职时间最短的近侍，只有短短不到半天的时间，而后他随即陷入了长谷部安排的连绵不绝内番工作无法脱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