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夏之序曲」（1 / 1）
手入室一片昏暗。
烛台切默默躺着，盯着天花板似乎思绪已经飘远。
扣、扣。外头有人轻轻敲着门框。
大俱利吗？「请进。」他收回纷乱的思绪看向门口。
「连灯都没点啊。」黎依手臂挂着一盏夜灯，手上拿着托盘，看来似乎是晚餐，晕黄的灯光似乎冲淡了点手入室中寂寥的气息。
烛台切撑着身体坐起来，「……主殿。」妳怎么来了？我以为……
像是能读出他脸上的神色，「你以为我只顾着石切丸跟太郎吗？」黎依犀利又冷静的说。
烛台切错开视线，改盯着她身旁的那盏灯，「我没有指责主殿的意思。」他只是天气热了所以心情烦躁。
「你今天躁进了，这不像你。」黎依皱着眉头，「那个冷静强大的烛台切光忠去哪了？」
最近为了要让两把大太刀能尽快形成主要战力，所以暂时将一队打散，分别与大太刀共同出阵难度较高的区域，今日轮到烛台切与大俱利担任主要输出。一向冲在最前方的大俱利今日倒是沈寂下来，变成一向冷静出手的烛台切抢着迎敌，她差点怀疑这两人是互穿了不成？
结果下场就是烛台切中伤回来，现在还躺在手入室里——看来伤口应该是长谷部处理的吧。
今日出阵她并没有跟随，带了小夜、御手杵当壮丁一起去了万屋，添购了一些日常用品，然后忍不住在那边喝了个下午茶，回来就变这样？！出阵过程还是石切丸跟她叙述的，还没听完就拎着晚餐直奔手入室了。
黎依觉得额间的青筋在隐隐浮现，她一直十分信任烛台切的判断，才会让他负责带队而没有跟随，因为他一向很懂得如何掌握战斗的节奏，结果居然给她负伤回来，真是好、样、的。
「让我看看。」看烛台切转开头不想回答的样子，她决定坐而言不如起而行，先检查再说。
「等、等等！」
他看着一把就要掀开盖在身上的薄被的黎依，顾不得刚刚那副深沈的模样，想也没想就急忙用一手遮住她的眼，另一手固定着抓着被子的那只手。
老天，他下面可什么都没穿。烛台切吓出一身冷汗。
被固定住的黎依停止不动，因为重心不稳而半靠在烛台切身上，沉默了会儿轻轻的说：「我只是想检查一下伤口。」如果仔细分辨会发现她声音不如以往自在，不过烛台切正处于紧张中并没有发现。
他的脸在夜灯的映照下而显得有些局促，「……太难看了，这种狼狈的模样。」他可不敢说是因为下面没穿，等下她等等豪迈的说没关系那可如何是好？黎依每次在手入时最常喊的就是「快脱了怕什么裸体我都看过不知道多少」。
而渐渐冷静下来才察觉，她的睫毛扫在手心中有种轻触的微痒，就像胸口也有根羽毛轻抚过，让他有种说不出的异样感，但在尚未看清之时却又消失的无影无踪，恍若只是错觉。
映在墙上的影子显得无比亲近，两人维持着这样的姿势不到一分钟，却感觉时间像是过了许久。
烛台切放轻了声音，「等手入结束再看好吗？这样的我可一点都不帅气。」他没发现他语调比平时更低沉，如同蛊惑一般的温柔。
「——好。」她被遮住的眼又眨了几下。「放开我吧。」松手放开被子。
烛台切确认薄被是盖好的状态后，慢慢的放开她，墙上的身影一分为二，如同回到最初的状态。
黎依也不再追问他为什么受伤，只匆匆丢了句：「晚餐记得吃。」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与平时无异的步伐却带着股仓皇。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是逃走的。
……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救命，男色误人啊！我不会承认我看到什么！！别问我！！！她摸着自己发烫的耳朵背诵着心经。
因为心不在焉奔出手入室的她，并没发现端着晚餐的大俱利在门的另一边，似乎已经站了一段时间。
看着快速离开的身影，大俱利看了看手上的托盘，放松神情般的吁了口气后往原本的来处走去。
而房内的烛台切静静的看着手心，俊脸上浮现了从未有过的困惑。
※※※
那天过后，黎依很慎重的再次调整心态，烛台切的态度也恢复成平常绅士的模样，那一夜在瞬间曾嗅得、属于那块禁地的气味，都不过像是误入了幻境。
抱着某种难以名状的心虚，她暂时将烛台切调去了远征队伍。事实上，在锻出烛台切之后他一直都不曾长时间离开过本丸，稳定的在第一队以及留守中交替。而被这样安排的本人一脸平静的接受，只是在远征前表情有些复杂的对她说：
「可不要我不在就仪容不整啊，主殿。」烛台切的微笑不知为何在她眼里看来似乎带着种惆怅感。
让彼此冷静一段时间，一切都会好的。黎依站在大门前目送着远征队伍离去想道。
而原本一队的常驻队长变成了鹤丸，以前通常是他跟烛台切两人轮流担当。
得知调动的鹤丸，一反常态的主动找上烛台切。
从鹤丸与烛台切那第一次实在称不上友好的见面后，两人之间一直隐约飘散着亦敌亦友的复杂气氛。出阵迎敌时彼此都能毫不怀疑的将后背留给对方守护，战术配合也十分默契；但手合对战时，两人真枪实弹的激烈程度也高居本丸第一，常常过招到双方挂彩手入，后来黎依除非两人要求，否则不将他们排在一起手合。附带一提，第二名是安定，他不管跟谁打都会进入战斗状态。
「你做了什么？」这调动十分反常。
烛台切下意识看着右手手心，语气有点不肯定，「……什么也没做。」黑手套像是掩盖了一切他想不明白也说不清的东西。
鹤丸的金眸透着犀利，「没想明白就离她远一点，远征队长挺适合你。」平时嘻笑轻佻的感觉退得一干二凈，语气淡漠的就像高高在上的神祇。
烛台切闻言倏地看向鹤丸，「不劳费心。」金色独眼中像是有风暴在酝酿。
这场对话不欢而散。
鹤丸担起了常任队长后状态意外的好，就算加入了两把大太刀也依旧展现如他所说过的一样——「第一队的誉没这么好拿」这句话，让黎依刮目相看。
看来你认真起来也挺有一回事的嘛，她笑着拍拍鹤丸，后者只回以理所当然的微笑。
不过烛台切进入远征队一个多月后，在歌仙的强烈建议下，还是将他调回本丸留守。原因是烛台切长时间不在，厨艺最好的歌仙只能当起大厨，短时间还好，但时间一长，歌仙以「沾染过多油烟气息不利于灵感上的发挥」作为理由，请求黎依放他一马。
「主殿，请允诺我这一生最重要的请求。」歌仙讲得像是他现在马上要刀解了一样。「让烛台切回来吧。」他还是比较擅长做精致型的日式料理，面对本丸一堆不解风情的大胃王，还是回房间写和歌吧！而青江听了之后私下建议他可以直接跟主殿开口。
「……好。」黎依头上挂着三条黑线的答应了。
她承认她的确有点想烛台切了。
这阵子错开见面的时间，确实是冷静很多，但也觉得有点空虚，尤其在她习惯性于傍晚踱步至厨房时，看不见那个熟悉的身影时特别明显。
而原本远征队的刀剑们对烛台切的脱队正感到依依不舍。
「又要开始啃干粮了……。」鲶尾唉声叹气。
「嗯。」骨喰难得响应了一下，虽然依旧简短。
小夜抿着嘴说，「有干粮吃就很好了。」孩子你以前过的到底是什么日子啊？
「有烛台切在队伍的安全性大大增加呢。」这个月加入本丸的前田藤四郎认真的说道。
「没错没错。」同期加入的秋田藤四郎在一旁点头。「不过他战力这么高主殿为什么会让他来远征呢？」这应该是主力队伍的宝贵战力吧。
众人低头思索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任务能顺利完成才是最重要的。」峰须贺做了个结论，现在由他开始接替烛台切的位置。
轻快的脚步声向众人而来，「啊，回来了呢。」刚卸下近侍工作的乱藤四郎笑得一脸灿烂的迎接大家。
「我来帮你们拿资源。」乱十分热心的想帮忙把繁重的锻材扛进去。
「不用麻烦了……」峰须贺看着乱如同少女一般瘦弱的身躯忍不住想阻止他。
只见乱一副像是拿起大白菜似的，轻易将最大块的砥石扛起来，边哼着歌脚步轻快的往仓库走去。
秋田理所当然的说，「别看乱像女孩子，实际上他的力气很大的唷！」也是家里最腹黑的一个。
「舍弟麻烦照顾了。」一期一振站在一旁向峰须贺说道，「可能有点顽皮但都是好孩子。」留着水蓝色短发着军装的青年是栗田口的大哥，这个月与宗三左文字一起来到本丸，十分温和有礼。
「哪里，分内之职。」峰须贺也十分有礼的响应，只要别谈到那个明明是赝品却被称为虎彻家大哥的男人他大多一向十分冷静有风度。
而解除远征任务的烛台切则是开始搜寻起审神者的踪影。
这段日子两人见面的次数用手指数的出来，就算碰面也时常看到黎依被短刀包围，或者是带领着第一队出阵凯旋归来时，鹤丸跟随在旁两人斗嘴不休——他本来一直都是站在她的另一侧，而现在那里却空空如也。
「唷。」在走廊上偶遇的和泉守出声招呼，「恭喜你从日复一日的远征中解脱。」他严重怀疑烛台切是不是得罪了主殿，不然怎么从主力队伍被发配边疆？还一去就是一个多月。
烛台切只是微笑着点头示意，像是心不在焉。
他不问也知道烛台切在找谁，「她在凉亭。」庭院的景观池塘边，有个小凉亭可休憩或赏景。「不过……」和泉守像是还有话要说。
烛台切得到答案立刻转身大步离去，和泉守轻摇了下头。
声音只剩自己听得到，「你还是别去的好。」他才刚从那边回来呢。
※※※
夏日的庭院蝉鸣不断，池边的凉亭被树荫所围绕，亭下的锦鲤在底下悠游着，午后在这休憩或赏景是个不错的选项。黎依怕热，所以这两个月闲暇之余总会来这乘凉，甚至小睡片刻。
「你不能消停点吗？」黎依带着眼罩躺在长椅上有点咬牙切齿。
池里的鱼儿正在争食，劈啪的水声连绵不绝。
「妳睡妳的，我喂鱼。」鹤丸饶有兴致的广撒鱼饵，看鲤鱼甚至跳离水面溅起水花。「噢噢这只跳得好高。」一脸赞叹。
「你是要我把你绑在椅子上吗？」这么吵是要怎么睡啦！
「谨尊主命。」他就像是在等她这句话。
黎依感觉自己的头被抬起，放在了如同丝绸般的布料上，底下是结实又柔韧的触感。
这该不会是某人的腿吧……？她警铃大作的掀开眼罩。
「你……」搞什么？！
鹤丸那张谪仙般的脸低头凑了上来，「只有这样才能把我绑在椅子上。」他金色的眸中充满了温柔的笑意。
黎依气极反笑，也轻轻的说：「下次你再把脸凑的这么近，就换你去远征一个月。」这不是威胁，是陈述。
他一脸无辜，「那可真是吓到我了。」
黎依飞快的爬起来，用力的捏上他的脸，「再玩啊你。」刚刚鹤丸一瞬间笑得太温柔害她耳朵有点热，一定是看错了。
「痛痛痛，小力点啊。」
刚踏进庭园的烛台切，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他有些怔楞，觉得面前的场景似乎没有插足的空间，直到黎依先发现他为止——
「烛台切？」黎依眼角瞄到了那个黑色的高大身影，立刻放开捏着鹤丸的手，「你回来啦。」一个月没有近距离接触感觉似乎有点陌生。
烛台切十分自然走上前，微笑道：「主殿，要好好注意仪容啊。」他伸手抚了下她压的有些乱翘的发，就跟以前一模一样。
像是被他这个动作引导，无形的隔阂一下子被打破了，她突然找回了之前相处的感觉。
「头发很乱吗？」最近头发有点长了也越来越会乱翘，考虑是不是该剪了。
鹤丸双手抱胸，突然插嘴道：「唷，终于归队啦，这么久没出阵刀生锈了没？」笑得一脸挑衅。
烛台切面露微笑，「要试试？」充满战意的语调。
鹤丸立刻对黎依说：「这几天先排我们手合吧。」眼睛却看着烛台切。
「上战场前总要先活动一下筋骨。」而烛台切则是立刻接上这句话。
「现在道场应该空了。」两人就这样旁若无人般的走出凉亭。
黎依看着两人斗志高昂，一副眼中只剩下的对方的模样，她觉得自己才是多余的吧……
她戴上眼罩躺回长椅，「终于安静了。」精力旺盛就去消耗一下吧少年们，婶婶我先睡个觉先。
重重树影下，夏蝉仍然不知疲累的嘶声鸣叫着，如同即将拉开序幕的奏鸣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