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旧时相识 第五十一章 各抱心事(1 / 1)
第五十一章各抱心事
深夜,一道身影在黑暗中迅速闪过。府邸的门尚未关紧,手指这么一推,只听“咿呀”一声,门便开了。一个薄纱半掩的女子,早已倚在门边了。轻握的拳头渐渐舒展,顺着五根纤细的指头,可以看见掌中的那亮锭金子。来人的眼中登时放出光来,笑嘻嘻的将手探向那钉金光闪闪的宝物。“啪”的一声,那手还未触到金子,已被一只小手打了回去。
“小姐,你这……”来人挪开盯着金子的目光,看向女子。
“你还没答应我呢。”女子淡淡道。
“哎哟,”来人搓着手,目光不禁又被金子吸了过去,“小姐瞧你这话说的,我既然来了,能不答应你吗?”
“好,那么,我先给你一锭金子,如果你把人给我弄回来了,我再把这第二锭给你。”她说着,轻轻拿起一锭金子,在他眼前晃了晃,收入了袖袍中,在将剩下的一锭缓缓递到他眼皮底下。
“这……”他面色有些不悦,却也说不得什么,“这,好吧,我一定尽力把人给你弄回来。不过,小姐是要请她回来,还是要抢她回来?”
“请不回来就抢回来,但是人要完好无损的。”
“好。”他点了点头,伸手攥住了那一锭金子,“我这就去办。”
“嗯,快去。多带几个人打听打听,一个月之内定要办妥。”女子咬了咬牙。
“好,那我去了。”
身影轻快一闪,便倏忽隐没在了街头。
石韬笑呵呵的拍了拍手,冲诸葛亮挤了挤眼睛,道:“怎么样,发现我的棋艺有长进了吧?你的黑子气紧喽。”
诸葛亮垂眸不语,定定的看着棋盘上的局势,他盘踞在右上角的黑子被石韬的白子紧了气,虽然如此,却也未必无法补救。他想了想,忽然抿唇一笑,拈起一枚黑子,往右下角上挂去,直逼白子要点。
石韬一见形的要点受到威胁,赶紧在黑子上挡了一子。这么你争我夺了十几回合,白角都是“盘角曲四”,若要实战解决,虽说白子是先手,可这么一来,便很可能将自己置于死地了啊。罢了,这里的黑子看来只能活了。石韬擦了擦额上的汗,摇头笑道:“孔明兄,还是你高啊。”
诸葛亮笑笑,摇了摇头。
半个时辰后,石韬长呼出一口气,叹道:“又输了,又输了。不过这次仅三子,不多,不多,呵呵。可下的真费力啊。”
施茜本来正在听诸葛均摇头晃脑的背书,却忽然听见石韬又是笑又是拍手又是说自己棋艺有长进的,于是便蹑手蹑脚的走到他们手谈的地方,屏气凝神的看他们争夺地盘。
诸葛亮还真是不错,如果是自己,在右上角的黑子被紧气之后,肯定是在右下白子的一个眼中打吃,提子,虽然白可以反提,可是此处必须打劫,于是自己便可以趁机在左下立一子,可是如此一来,万一白子往上一关,再来几个回合,自己做活的希望就破灭了。诸葛亮这招不错,记住了。施茜看的全情投入,完全忘记了自己之前和诸葛亮之间的纠葛。
徐庶站在诸葛亮身旁,看着棋盘,点了点头:“不错,这一局厮杀的比较艰难。来,孔明兄,咱俩手谈一局。”
诸葛亮笑道:“不了,你们来吧,我还要继续救治广元兄送给我的麻烦呢。”
“什么麻烦?”石韬一脸茫然。
“你的老虎啊。”诸葛亮看着石韬,眼中带着促狭的笑。
“哦哦……”石韬恍然大悟,“它还没死?”
施茜听他这么问,几欲吐血,他竟然认为老虎已经死了。
诸葛亮闻言也是一愣,随即乐道:“怎么,你让我救活的东西,你自己倒盼望它死了?”
“不不,随口那么一问。既然如此,你去吧,我和元直兄继续。”他说着便开始清理棋盘。
徐庶一听,连连摆手说不了不了休息会,眼中分明写着“就你的棋艺?算了吧”。
诸葛亮看着他们俩,哑然失笑,随即边摇头边转身朝里走去了。
施茜一见诸葛亮朝这边走来,赶紧往旁边一躲,哪知自己身后是个台阶,她一脚踏空,“啪”的一声便摔到地上去了。而她着地的地方,正是他们方才对弈的地方。
石韬闻声赶紧扭头,见是施茜,有些愣怔:“乔姑娘?”他看了看她,又抬头看了看天,“你从哪里摔下来的?”
施茜见他看天,真是哭笑不得,难道她还能从天上掉下来?可是这一时半会又找不到什么好借口,便只得支吾着,不知说什么好。
诸葛亮本来就隐隐觉得方才有一双眼睛老盯着自己,这会施茜摔在地上,他总算明白是怎么回事了。看她尴尬的样子,他不禁走上前,想替她打个圆场。可他还没出声,那瘦高个子的书生便憨笑道:“广元兄,你也太呆了!她自然是来看你的么!”
石韬一听这话,赶紧手忙脚乱的捂上他的嘴,害怕他继续往下说,一把咬住他耳根子,小声道:“公威兄,打住,打住,她会害羞的。”
施茜也是个聪明人,早些从徐庶的眼里她就看出蹊跷了,如今这个瘦高个子又冒出这么一句话,肯定是石韬跟他们说了什么。于是她笑了笑,缓缓站起,走到石韬身旁,柔声道:“怎么不让人家讲呢,我就是来看你的呀。”让他们的揶揄来的更猛烈些吧,这样自己便可知道他这家伙说过些什么了。
此话一出,在场男子登时神态各异。
石韬是眼中波涛汹涌,情丝不断,含娇带羞,深深望着施茜的眼眸,胸中有一汪情感呼之欲出。
徐庶是在一旁奸笑盈盈,看着他们那模样,便觉得心里头也犯痒痒。
孟公威却是一个愣怔,暗想自己刚才那话根本就是在揶揄他们小两口,这女子倒大方,当着大家伙的面就承认了。
而诸葛亮,则是微蹙浓眉,直觉告诉他这件事情有些蹊跷——看广元兄那满面冷汗的模样和乔姑娘眼中的探究,此事……一定别有原因。思及此,他略略挑眉,饶有兴致的看石韬如何答话。
徐庶是最先打破沉默的人。他嘿嘿笑道:“广元兄,你老说人家害羞,我看害羞的是你吧,都快成亲了你还……”话未说完,石韬已猛的堵上了他的嘴:“元直兄,你刚才在席间喝多了吧。”
施茜听到“成亲”二字,脑子“嗡”的一下就大了。虽然早已猜到石韬说过他和她之间有什么关系,却怎么也没想到他把她的清白就这么给卖了。
“石!广!元!”她一把扳过石韬的身子,两眼几乎要喷出火来。
石韬看着施茜冒火的眼睛,嗫嚅着不知该说什么好了,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呆了半晌,索性豁出去了,咬牙道:“你也不必害羞,反正是迟早的事情,他们说便由他们说吧。”
“你!”施茜瞪大眼睛,她没想到他竟然这样回复她,顿时气结。
她恨得牙齿格格作响,头脑发晕。怪不得诸葛亮要对自己如此冷漠了,都是你个混蛋在背后毁我清誉!她盯着石韬,先是愤怒,然后是不解,接着是委屈,最后豆大的泪珠夺眶而出,顺着她的脸颊涟涟滚落。
“乔姑娘,你这……”石韬这下是彻彻底底的慌了,赶紧一边骂自己一边请求她的原谅,“是我不好,是我不对,乔姑娘,你千万别伤心,我不对,我不好……”
情形忽然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在场的其他男子都傻眼了。
诸葛亮眯着眼看他们俩,渐渐理清楚了。呵……原来是广元兄一厢情愿,这个玩笑还真是开大了。他啼笑皆非的摇了摇头,踱步走开。
施茜瞥见诸葛亮要离去,心中一动,张了张嘴,却是什么都没说出来。她回过头,深深看了石韬一眼,拔腿便走。
“哎……乔姑娘少留!”石韬有些急了,不甘心事情就这样结束了。
“你还要怎样?”施茜回头看他,神情冷然。
“这样……”石韬挠了挠脑袋,“我们比赛!你若赢了,你便自去,你若输了,便听我说话!”他选择了“说话”二字,实际上,怕是“求婚宣言”吧。
施茜轻哼一声,道:“不比。”
“不比就等于认输,也要听我说话!”
“你……”施茜气结,他这不是无赖么?没有办法,她只好耐着性子道,“比什么?”
“你定。”
“我定?好!那,我们比作诗。”施茜挑衅的看着他。
“作诗?”石韬上下打量着施茜,顿感稀奇,不禁点头道,“好啊!题目你出。”难道他还会输给这小妮子不成?
施茜四周望了望。春天就快到了,四周萦绕着一股泥土的馨香。春天……小草……柳条……柳条?!嗯,就柳条吧。柳可传情,只是,诸葛亮,却不在此。她在心中轻叹一声,回过神来,对石韬道:“就以‘咏柳’为题。”
“好啊!”咏柳还不简单,石韬一口应承了下来,哪料,下一秒,便听得施茜笑道:“我已口占得一首了!”
“什么?”石韬大惊,“这么快?”
“嗯!”施茜扬起下巴,道,“怎么,你要反悔?”
“我……”石韬心想,这么快,也许质量不佳吧?便一耿脖子道,“我才不反悔,便让你先来。”
“好,你听好了!”施茜清了清嗓子,道,“碧玉妆成一树高,万条垂下绿丝绦。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这可是唐代大诗人贺知章的名作,如今为了求速度与质量,也不得不借来一用了。她斜乜着石韬,看他还有何话好讲。
“这……”不光是石韬,在场的其他二人也都是大惊。如此好诗,怎不令人拍案!竟然还是在这样短的时间内作成的!
徐庶不禁奇道:“不是在下信不过姑娘,只是,这诗……果真是姑娘作的么?”
施茜心中突地一响,面上却还是故作镇定道:“那是自然,你若不信我,可将这首诗昭告天下,看看有无人指责我抄袭!”
徐庶赶紧赔礼:“在下失言,姑娘勿怪!”
这下,石韬可真没了语言,就算他现在作出一首来,也已不如施茜的快,况且……他还不能保证能有施茜作的好。
诸葛亮在房中已将他们这出闹剧听的真真切切,心下好笑,却也不禁暗自惊叹施茜的才华,忍不住,从房中走了出来,看着石韬浅笑盈盈:“广元兄,方才我在房中读书,忽然读到四个字,有些迷惘,还请广元兄指教!”
石韬一听,觉得挽回面子的时候到了,赶紧点头:“孔明兄尽管道来,我知无不言。”
诸葛亮点了点头,作势敛起面容,摆出一副深思的样子:“我读到‘临潼斗宝’,不知典出何处?”
石韬一喜:这么简单?他不禁扬了扬下巴,道:“春秋时,秦穆公想吞并各国,召集各国在临潼聚会,借比宝定输赢。伍子胥在会上举鼎示威,制服了秦穆公……”突然,石韬噤了声,有些警觉的看向诸葛亮,许久,终于恍然大悟道,“太过分了!”竟然连孔明也借此典故来笑话他?真是过分!
诸葛亮忍住笑,装作不知情一般,肃然接道:“如此说来,确实太过分了!怎么说,也该给秦穆公留点面子不是?毕竟是秦穆公挑的头呵,伍子胥却抢了风头。呵,不过也无妨,大不了便是荡平吴国,抢了伍子胥的大鼎来么!”说着,还故意迎风一挥衣袖,好一派万夫不当的模样!
“你……”石韬却只能生生的将话咽了下去,闷闷道,“说的……也是。”
站在一旁的人无不使劲憋着笑,满面通红。
此时,诸葛亮轻轻扫了施茜一眼,却见她正定定看着自己,不禁一愕,别过了眼。站了一刻,他便朝他们几位拱手,转身回房继续救治老虎去了。
施茜见他离开,眸中尽是不愿,却也无法开口,只得轻叹一声,也踱开了步子。心中却悄悄回味着他捉弄人的样子,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
傍晚,施茜坐在草堂外,看着夕阳残云,又怀念起记忆中的诸葛亮来。只是不知道,这辈子,还有没有机会再见到他。不过,只要彼此记挂,彼此想念,那便有一根无形的线,牵系着彼此了吧。正想着,她胸口又传来一阵闷痛。她眉间一紧,低喘出声,暗骂这该死的铅毒。她忽然想到,心脏开始隐痛,说明血管已经出现异状了。是不是铅暴露?高血压?心血管硬化?最近这段时间总是头晕目眩食欲不振,看来毒素已经对血红细胞造成影响了。自己此刻怕是已经贫血了,血管也有问题了。她笑自己,害人没害成,反让自己中了毒。她轻捂心口,站起身来,准备回房休息。然而刚一站起来,便只觉天旋地转。她挣扎着往前迈了一步,再迈一步,却终是抵不住一阵阵晕眩。她轻哼一声,软倒在了地上。
诸葛亮在屋内替老虎上药包扎,随后,梳了梳它的毛,给它弄了点水喝。看样子,再过不久,就可以放生了。他伸了个懒腰,走出门来,看周遭竹林被余晖笼在一片暖色之下。忽然,他脸色一凛,定定着看着草堂外石凳上的一个娇弱身影。那不是她么?她又一个人在想心事了。他叹了口气,便欲回屋,却在此时看她肩头蓦地一颤,接着就站了起来,踉踉跄跄的走了两步。接着,竟然就整个人倒了下去。他一惊,不及思索便疾步上前,一把将她抱起。看她软软伏在自己的臂弯中,脸色苍白,眼角还挂着一颗晶莹的泪珠,他不知为何,一颗心也隐隐的被揪了起来,就像被人倏地抓了一把。她……究竟经历过什么,一张清秀的面庞怎地总是结着淡淡的哀愁,望眼欲穿的盯着天边游云?她,竟年纪轻轻便才华横溢,对天下大势也有如此深刻的见解,真真是令人费解呵!此时,她毫无知觉的倚在他怀中,淡雅的体香一丝一缕缓缓袭来,纤腰仿佛一用力便可摧断。他不禁轻叹一声。这样的女子,究竟藏了多少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