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面阴阳(1 / 1)
夜风中,纯白的纱帘缓缓扬起又落下,风铃互相撞击,发出阵阵清脆的叮叮当当声。
轩辕邑走出水榭,紫色卷云纹的袍子随着步子晃动,袍内明黄色的里衬一闪而逝。站在台阶下,侧过头,长发被风吹粘在脸上,他低声道:“她,很好,我一直在珍惜。”说完,甩了甩衣袖,大步离开。
一直在珍惜,一直在珍惜……他的声音如魔咒一般在公孙无心耳边回响,她攥紧拳头,指甲深深地嵌入手心。
“啊──公孙濯莲,你为何要阴魂不散?你为何死了还要和我争?”她嘶声力竭,狠与恨扭曲了她的脸孔,怨毒的目光落在荷塘里的荷花上,似要将它当成濯莲撕碎一般。
忽然,四周安静下来,蝉鸣蛙叫在瞬间消失,就连风也静止了,被吹起的纱帘定格一处,滴落的泪水悬浮着,甚是诡异。映在地上的黑色影子渐渐与她的影子叠在一起,公孙无心一悚,浑身鸡皮疙瘩迅速冒起,她惊恐的咬紧下唇不敢回头,光洁的额头布满了细细的汗珠。努力忽视背后阴森森的寒气,她故作自然地拂拂衣袖,踩着莲步走出水榭。。
“你有怨,你有恨,你有不甘……”嘶哑的声音像长期未调松香的二胡声,即刺耳又难听。
离开的身影微微一颤,却没停下脚步。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与她争上一争呢?”露在斗篷外的红唇一咧,雪白的牙齿在淡淡的月光下泛着森冷的光泽。
什么都不知道的人,有什么资格说这些话。公孙无心愤怒的转身,大喊道:“怎么争?人都死了,我怎么争?”
黑色斗蓬里伸出一只手止住了她的话,他越笑越诡异,“死了?谁告诉你她死了?”
“不是谁告诉我的,是我亲手……亲眼目睹她坠下悬崖的。”公孙无心根本不相信濯莲没有死,往生崖那么险峻,她怎么可能还能活着。
消瘦的手停在她面前,十指修长,莹白如玉,像黑夜里突然绽放的优昙,优雅美丽。“相信我,她还活着。就算等到你的孙子死了,她还会活得好好的。”
“什……什么意思?难道……她……她是妖怪?”突然觉得脚下无力,公孙无心再次软坐在地上。要是真的是妖怪,公孙濯莲的报复她如何承受的了。
“妖怪?”嗤笑一声,斗篷下的手一扬,无形的巴掌扇在她的脸上,公孙无心未曾防范,被扇得扑倒在地。
“不要把这个肮脏的词眼用在她身上,要不是我今天心情好,你的下场──”双眸一眯,柔软的舌尖舔了舔嘴唇,接着说:“会很‘舒服’的。”指尖看似轻轻的划过石桌,可指尖离开桌面的刹那,石桌却瞬间裂成两半,而切口处,光滑而整齐。
下意识咽了咽口水,公孙无心煞白了脸。
从怀中取出一条帕子擦拭指尖,好似刚刚的轻轻一划脏了他的手指。
突然,拿着帕子的手一僵,斗篷下的面容开始变得怪异,一会冷漠的毫无表情,一会又如君子温文尔雅,两个截然不同表情在不停地互相替换着,这其实是夺舍未成功的显现,一个躯体两个灵魂,此时他们正在争夺身体的主导权。
“新任国师就是她。”留下一句话匆匆而去,当黑色斗篷跃过墙头后,一切马上恢复正常,纱帘在风中飘来飘去,蝉鸣和蛙叫此起彼伏,刚刚的一切如同从来没发生过一样。
“国师?国师!”女子怎能担任国师之职?公孙无心不可置信的瞪大双眸。莫非……她是女扮男装?想到这,一直抿紧的双唇微微上扬,半瞌着的眼帘很好的遮住了眼中的狠毒。这样也好,只要揭穿她,欺君之罪足够她死十次了。
“嗯……”翻墙而过的黑影抓紧胸前的布料,脚下步伐开始越来越凌乱。
寻到一条僻静的小巷,一头钻了进入,此时亥时已过,大多数的人都已经睡下,没有烛光的小巷一片漆黑。
一撩斗篷,他盘膝而坐,双手迅速结成结界。眉峰微动,他颤抖着唇缓缓开口:“放过无心。”
“哦,为何?”嘴角扬起,他笑得猖狂。
垂下眼帘,他低声道:“你既然夺了我的身体,就要替我守护我要守护的人。”
“怎么?若我伤了她,你又能耐我何?”指尖燃起银色的火焰,火光下,露在斗篷外的下颌变得更加诡谲。
“是吗?”他学他咧嘴一笑,银色火焰衬着雪白的牙齿森森然,“如今你我灵魂互融,你生我生,我死你死,共存共亡,同躯同命,你若是敢伤害我在乎的人,我就**灵魂,让你陪我一同灰飞烟灭。”
倏地睁开双眼,左瞳射出犀利的目光,他厉声质问:“你敢威胁我?”
“恩,我就是在威胁你。”左瞳带着一丝笑意,他所能依仗的也只有这个了,他不在乎自己,但他在乎她们,只要他一天灵魂不寂灭,他就护她们一天。
沉默半响,他起身拍了拍斗篷,道:“好,我答应你。不过……”眯了眯眼睛,他接着说:“你得把身体的完全交给我,让我控制这副躯体。”
“好。”他点点头,丝毫没有犹豫。能控制身体又怎样?不一样保护不了想守护的人吗?把身体交给他,他会替他保护她们。
指尖的火焰一阵跳动,手势一变,火焰瞬间消失。掀开斗篷帽子,一头墨发倾泻而下,脚尖轻点,他跃上屋脊健步如飞。
月落日升,鲜红的扶桑花纷纷扬扬,漫天飞舞。濯莲背靠着扶桑席地而坐,青丝顺着肩膀滑落在胸前,纯白的裙裾逶迤于满地的扶桑花上,红与白,艳与素,极致融合。苍璃枕着濯莲的腿躺在花海中,同样一身纯白,同样风华绝代,他望着遮天蔽日的扶桑,漆黑的眸子里满是满足和眷恋。
清风吹过,她垂散的长发时不时的扫过他的脸颊,闭上眼眸,他深吸一口气,真希望时间就此停留,让她的眼中只有他,而他的世界一直有她。
濯莲低头看着闭眼休憩的苍璃,他如玉脸颊几近透明,曾经清冷疏离、往日风情流转的桃花眼此刻紧闭,浓密的扇形长睫投下一小片阴影,肆意散开的发丝如沉凝了千年的墨……神使鬼差的,她朝他伸出手,以指为梳为她梳理墨发。
扶桑花不断飘落,有些落在她的发间,绯色与黑色相和,也有一种说不出的魅惑。
睫毛微微颤动,苍璃想睁开双眼看看她,可眼帘像却粘在一起一样,怎样都睁不开,他蹙起眉头,不断呼唤着:“濯莲,濯莲……”
“怎么了?”指腹抚平他眉间的褶皱,她柔声问到。
听到她的声音,烦躁地心奇迹般的平静下来,他闭着双眼浅浅笑道:“我有些累了,先睡一会,”
“嗯,那你睡一会,我陪着你。”握住他的手,她与他十指相扣。
明白手上的触感因何而来,苍璃心满意足的扣紧五指陷入沉睡。
十二个时辰,只苏醒了一天的时间,是魂补不够吗?敛下眼帘,她轻叹一口气,看来今夜又有的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