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送你一场好梦(1 / 1)
“金玉如意各一个,彩缎十匹,迦南珠两串,金玉杯各两只,帑银一千两……”陆翎毫不掩饰自己的惊喜之色。
皇帝就是有钱啊,这些有一千好几百两吧。可是再往下一看,她又不高兴了。
御赐,五色水晶围屏,二十四扇,紫檀雕刻,中间为五色水晶,主题汉宫春晓,原本是南疆贡品。
照例,只要不打仗,东西南三个藩属国每年都要进贡,像金银布匹什么的都不用说了,关键是,通常还会送些珍稀宝贝。
今年,西蜀进贡翡翠金丝裙两条,被赏给皇后公主,三顶紫金芙蓉冠,理所当然地分给兄弟三人。东萧进贡了多罗木醒酒松一棵,海马两对,前者被赐给宋继年,后者又分给皇后和公主。南疆进献温玉椅两把,据说冬暖夏凉,皇帝自己留了一把,另一把留给了宋御,最后就剩了个水晶围屏,按理也该分给宋臻了,可皇上却自己留着,明摆着冷落宋臻,现在又充当生日礼物送出来,更让人难堪。
虽说这东西也值千两,但是这口气她就咽不下。既然要赏赐,那就应该均匀,要不然,干脆全留着,这么耍儿子,真是任性。
不过,宋臻是过惯了这种日子的,根本就懒得跟人计较,把账单一扔就不管了,可苦了她这个自告奋勇要管账的夫人。
宋臻的生日三月十五,按惯例过五天,十三是各皇亲贵族,十四是官员显要,十五后院家宴,十六是乔越繁带着王府侍卫凑的大宴,十七是司马长史一类王府文官凑的官宴,所以说,到今天,大礼就收的差不多了,陆翎负责码账入库。当然,具体价值她是估算不出来的。
“湖笔两支,徽墨五匣,宣纸百张,端砚两方,云锦五匹。这皇后也太小气了点。”扒拉扒拉算盘,送的倒是好东西,可是满打满算也就几十两吧,寒碜的可以。
“宋御?”
陆翎打起精神。看他来的时候似乎心情还好,那件事应该算是过去了,看看他能送什么好东西。
“翡翠闹龙瓶一个,玉杯四只,东萧……东萧白莲五株?”这是送给宋臻的吗?真没想到,他这么有情怀,居然都想到宋臻喜欢白莲了,就是,总有一股违和感。
没工夫纠结这个问题,她又看起了永王的礼单,“独玉四喜玉扳指两个,攒珠宝带两条,奇凝香两片。”奇凝香,有一片万金之称,绝对的好东西。要不是在穆泽那里混过,她很难相信会有人用据说只有皇上才用得起的顶级沉香来送礼。
接下来是宋瑗。她的礼物更是把陆翎弄懵了,上去就是御赐的翡翠金丝裙。先不说皇上刚给她她就转手究竟好不好,关键是,这东西宋臻能穿吗……再往下看,紫茉莉花粉两匣,胭脂花露两匣,荷包两个,金累丝镶红宝石福禄寿发簪一对。
这貌似……是送她的?
继续往下,净是些不认识的。翻到今天的,总算有认识的了,贺扬和穆泽。这两个人放在一起比较……真是高下立别。贺扬送了一百个寿桃,一百个银丝挂面,一个堆绣荷包装着一个金寿星。而穆泽送了一斗珠加一颗夜明珠。
幸好是一斗而不是一斛,不然,她会想到史上以一斛珠劝慰失宠美人的唐明皇了,宋臻可不是什么江采萍。
再往下看,就剩下一个熟人,宋御的侍卫长,左卫率李青,送了金锞一对,彩缎两匹。
陆翎费力地估算这两天宋臻收的礼。上百号人,礼品有上万两,在穆府看穆泽打算盘,那个姿势潇洒,换成她,手差点废了。
宋臻走进账房,陆翎头也不抬地问:“到底什么事?”
大过生日的,乔越繁还把他请出去,说有什么十万火急的事情,然后就把她一个人扔这儿了。
宋臻不说话,陆翎正要再问一遍,忽然,蜡烛灭了。她吓了一跳,向宋臻看去,视线立刻被他手中的东西吸引住了——那颗龙眼大小,散发着柔和光泽的莹白珍珠。
“这是穆泽送你的,那一斗你就别留着了,这颗还有些用处。”要不然,他就全都拿走了,哪里会拿来碍眼。以前还没觉得,现在才有点察觉,这个穆泽,用心良苦啊。
陆翎第一次见到夜明珠,双手交叠着捧起它。柔光照亮她和宋臻的脸,房间中的事物也都隐约可见。
“怎么是送我的?”
“我的便是你的。”宋臻一本正经地道,就好像穆泽送礼的时候没有刻意交代珍珠归处一样。
陆翎倒没想那么多,起码她是不会相信穆泽会莫名其妙送她礼物就是了,于是很高兴地赏了宋臻一个轻吻。
早就对讨好妻子驾轻就熟的王爷对自己这句情话的收效不太满意,点点自己嘴唇,语气淡漠得好像他不是很期待一般,“这里。”
陆翎很干脆地在他嘴上啃了一口。她时时怀疑自己养了一只会撒娇的动物,为什么看着王爷这副模样觉得好有爱呢,难道真的只有她一个人发现吗。
宋臻不甘示弱,为占便宜找到充分借口,有力反击,在陆翎鼻尖上啃了一口,慢慢,向下。
眼看就要落到嘴角,陆翎忽然煞风景地问道:“你还没说,乔越繁找你什么事啊。”
宋臻沉默了一会儿,“没什么,父皇忽然生病了而已。”
如果真的只是生病,宋臻也不会跟乔越繁出去一趟,估摸着这里面有什么情况。
宋臻一向不愿意多谈那个父皇,带着陆翎往后院走去,道:“明天我生日,你的礼物?”
“明天再给你。”陆翎眨眨眼睛,“不许嫌弃。”
宋臻含笑,转而言他,“明天冬月回来。”
陆翎顿时泄气。想到冬月临走时对她说的话,她就发憷。
要比一比谁先怀孕……会用说吗,一定是冬月啊。
好在,这一次,冬月也没有怀孕,这让陆翎松了口气,好歹逃过一劫,不用面临十三姐妹的“催孕”。
不过,冬月说话风格还是没变,一见到她,就来了句“胸怎么还没变大”。当时陆翎正在吃饭,一听这话,一口饭就喷了出来,殃及多道佳肴,还连累了宋臻。
两个人名分已经有了,宋臻又无时无刻不想着多占便宜,所以平日里卿卿我我什么的也没少做,但是陆翎是个十分有原则的小姑娘,一应过界要求,全都不行。所以,宋臻的进度止步于过过嘴瘾,就连手瘾,都不能有半分逾越。以至于他深觉那片柔软是多么的可望而不可即,同时觉得,同床异梦什么的,果然很痛苦。
但是,这些痛苦与某些渴望怎么能表现出来呢?
所以,他在他人眼中,始终是君子如竹,中空而有节,至于那“空”里究竟有什么……不好说。
三月十五是正日子,也就是名符其实的家宴,虽说多了冬月,但是气氛却很和谐,唯一的不和谐大概就是贺扬贺将军了,原因在于他观察女性的视角很让人吐血。
等到晚宴之前,各姐妹献艺,首当其冲的正是正月和九月,一舞惊鸿,目光之中尽是艳红,一个柔婉,一个凌厉,同样的热烈,不一样的舞姿。
陆翎已经见过一次,该感慨的都感慨了,其他姑娘们也都司空见惯,就只有贺扬,品头论足。虽然都是对冬月说的,而且声音不大,但是坏就坏在陆翎真气盛,想不听也不行啊,所以,就听到贺将军不停地对爱妻说,某人胸比你大,某人腰比你细,某人腿比你长,某人脸比你好看……她都不敢去看冬月的表情,但是偶尔听到贺将军几声呻吟,想必是吃了苦头。
可惜,屡教不改啊。
她很庆幸,自己不用上场。
等到冬月的独步,陆翎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宋臻为他她们每一个人都量身定做了一项才艺,或歌或舞,但却没有给她编出点东西出来。好歹她也是多才多艺能歌善舞啊。
“你这是要弹琴吗?”宋臻坐在旁边,看陆翎坐在琴前,笑容浅浅。
晚宴已经结束,现在,轮到陆翎的礼物。园中,也只有他们两个人,还有,一张琴。
“先给你看一样东西。”陆翎从袖中拿出一件物事,交到宋臻手心,“以后再看,现在不行。”
宋臻点头。
陆翎满意了,试音之后,音符自指间流出。
今日月圆,本就是千里相思之时,听闻此曲,忽觉孤寒,没来由地心头一冷,紧了再松,之后,是全身心的安宁。饶是他自诩有几分品评音乐的水平,竟也不知道这乐曲描绘的是怎样的场景。
冷,但不凛冽,相反,周围荒芜一片,如同原野,孕育而出的,不是生命的渺小,而是孤傲。
这……宋臻皱眉,脑中一闪而过的念头让他有些头疼。
这是哪里?如此强烈的预感牵引着他,指向那个冥冥之中的地方,在那里,却又仿佛有一线沟壑,狠狠割断了他的联想,只剩下,纯粹的聆听。
真正理解其中深意的,大概只有陆翎了。她的眼前,是缓缓铺展的林海雪原,有雪豹轻轻走来,舔着她的手,温热的舌头,驱逐了凛冽的寒凉。一会儿,又有猞猁蹦蹦跳跳,嬉闹而来,那些往昔凶猛的野兽也化为温驯,绕着她,跳舞。
其实,她的记忆中并没有这一幕,但是当这首曲子响起,似乎亘古的呼唤,蓦地点燃了心中的一隅,如同海水满溢,如此温柔,仿佛有一双手,为她抚平伤痛,一切的难过伤心都化为乌有,就只剩下,黎明一般的包容。
“嘣。”
陆翎猛然睁眼,看看崩断的琴弦,又看看流血的手指,最后看向宋臻。
他……似乎睡着了。
也是,沉浸在这样静谧的乐曲之中,整个人都会全身心放松下来,卸去一天的防备与倦怠,如何能不入睡?
只是看他这副模样,想必最近这段时间,他晚上一定很累。虽然她想知道他究竟在做什么,但是今天,她只想让他睡个好觉。
至于崩断的琴弦……她叹息一声。冰心谱当配寒玉琴,现在寒玉琴不在手中,只用这张普通的琴,质量实在差太多了。
她把之前脱在一旁的外衣给宋臻盖上,自己伏在琴上,闭上了眼睛。
嗯,送他一个好梦,这个礼物,够有新意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