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灼灼其华(六十七)(1 / 1)
齐王府,灯火如昼。
只因黎落说她喜欢雪,是以衡玉阁内的积雪并没有像其他院落那般被扫去。院内很宽敞,各色植物都在自己应有的位置静静地呆着,它们各有不同,却同样的被白雪或多或少的覆盖着。
风吹动着黎落的衣摆,像空中摇曳的纸鸢。她安静坐在花园内的亭子里,品茶赏雪。身边的丫头及时替她斟好刚见底的茶杯,道:“王妃,喝完这杯我们该回去了,亭里风大,莫要受了风寒。若是给王爷知道了,定要责怪奴婢不懂事。”
丫头是怀安王府的人,从闽州到齐州,一直都照顾着黎落的饮食起居。她自以为已经照顾得十分周到,可还是会被怀安王责怪。
黎落微微一笑,道:“再等等。”
丫头不敢再多言,默默退在一旁,垂首而立。没人说话,院子里便变得十分安静。过了一会儿,一阵脚步声响起,伴随着一声婶婶,一个锦衣华服的公子哥便出现在了不远处的雪地里。公子哥笑容满面,面红齿白,容貌与齐王有几分神似,正是齐王的小儿子,小名玄儿。他手里捧着一个锦盒,檀木的盒子,雕刻精致,单看盒子便觉十分名贵。他兴高采烈的奔到黎落所在的亭子里,将锦盒双手奉上,笑道:“婶婶,你看。”
黎落并没有伸手去接锦盒,微笑着看了玄儿一眼,道:“玄儿好眼力,藏在如此隐秘的地方都被你给翻出来了,不错。”
玄儿有些得意的笑了笑,道:“婶婶,说了你或许不信。这是我家,无论你藏在哪里我都可以把它翻出来。”
玄儿今年刚及弱冠,锦衣玉食,养尊处优。这样的富家公子,通常都是纨绔,可是他不是。他算不得太聪明,却长得不错,做人也老实,是以很受齐王妃的疼爱。不过,齐王却很不喜欢小儿子这老实巴交的性格。每每都教之育之,可惜本性难移,这些骨子里带来得性格是很难改变的。齐王恨铁不成钢,却还是疼爱多余责怪,久了便只有叹息着骂句没出息继而放任自流。
今日晚间晚饭过后,黎落与怀安王在花园里散步消食,正撞见刚被齐王骂了两句的玄儿。怀安王安慰了两句,便被下属给叫走了,独留玄儿与黎落在园中。自黎落来齐王府的那日起,玄儿就觉得这位年纪轻轻的婶婶很漂亮,温柔典雅,他喜欢得很。想说上两句话吧,见面的时候均是人多之时,如今机会来了,他心中欢喜,立马将齐王刚才的责骂给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黎落同样宽慰了他两句,便一直听他说话,从童年回忆到现如今喜欢的姑娘,玄儿一股脑儿全部倒给了她。可能玄儿也觉得单方面的讲述有些不好意思,便开始将齐王府的趣事。哪知他说着说着又跑题,跑到了童年躲迷藏的趣事之上,还宣称他找人的本事不一般,只要是躲在齐王府,便能给翻出来。
于是乎黎落顺水推舟,说要跟他打赌。将锦盒藏在某处,若是找到了便将随身佩戴的玉佩送给他,若是找不到便当着下人们的面说三次我是一无是处的笨蛋。
这不,玄儿果然翻出来了。
黎落依旧优雅的坐在那里,慢悠悠的啜了口茶,放下茶盏,从袖中拿出一块玉佩,对玄儿道:“拿去罢。”
玄儿喜不自胜,将锦盒放在石桌上便双手接过玉佩,把玩了一番,笑道:“这可是上等的和田玉,婶婶当真舍得?”
黎落微笑道:“愿赌服输,不舍得也要舍得呀。”
玄儿道:“婶婶,你藏在我母亲房内,实在是失策。”
黎落道:“此话怎讲?”
玄儿道:“母亲最疼我,她的房间我自然是去得最多的。”
黎落道:“如此说来,定是王妃告诉你我藏在哪里的。”
玄儿一听不高兴,辩驳道:“婶婶莫言乱讲。我倒是问过母亲,她老人家就是怎么也不开口。”
黎落摇头道:“我不信。”
玄儿腰杆一挺,竖起三根手指道:“我对天发誓,若是我舞弊,天打五雷轰。”
黎落叹息道:“男人发誓就像一个屁,当时可能会有些臭,过一会儿就什么也不是了。”
玄儿没想到会从黎落口中冒出这些话,愣了愣,随即笑道:“婶婶,九叔是不是经常在你面前发誓,事后又赖账?”
黎落笑而不语。
玄儿道:“定是如此,否则婶婶绝对不会如此嘴毒。”
黎落道:“发誓此事姑且不提,你若想知道便去问你九叔。玄儿,你要如何证明王妃没有给过你提示?”
玄儿沉默了片刻,道:“既然婶婶不相信玄儿,那便重头再来一次。”
黎落道:“怎么说?”
玄儿道:“婶婶再将这个锦盒藏起来,我再去找。若是再被我找到,婶婶可就要愿赌服输,不许赖皮说我得了母亲的提示。”
黎落道:“不好吧,赌来赌去也没什么意思。”
玄儿上前拉住黎落的衣袖,撒娇道:“婶婶婶婶,最后一次。母亲真的没有给我提示,就让我证明给你看嘛。”
黎落露出为难的神色,半晌后才缓缓点了点头。她眼眸中露出一丝满意的光芒,转瞬即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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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的酒馆内还是很温暖的,因为暖炉的碳烧得很旺。
进门右手边的四方桌旁坐着两个人,一个白衣公子,头发用一根白色的发带随意束了起来,面容白皙,五官精致。他微微侧身,一只脚踏在板凳上,右手支着下颚,左手握着酒杯。他的眼神有些朦胧,此刻正看着坐在对面的小女孩。
“爹爹,这把剑可以借给我玩吗?”小女孩粉雕玉琢,仔细一看,当真有几分像白衣公子。小女孩的手中拿着一把三尺长剑,剑鞘有些旧,看起来很古朴。可是小女孩抽出了几寸的刀锋却发着亮光,散发着一阵冷意。
白衣公子嘴角挂着宠爱的微笑,道:“臻儿,小心娘亲哦。”
闻言,被叫做臻儿的小姑娘眉头紧皱,剑也不要了,嘟嘴道:“爹爹,娘亲怎么还不来接臻儿呀?”
闺女不开心,白衣公子立马坐直,单手抱起闺女,慈爱的哄道:“臻儿乖,我们待会儿就能见到娘亲了。”
父女俩你一句我一句的说得正兴起,突然便被传来的声音给打断。声音很粗,带着几分嘲讽。
“哟,这不是剑神秦寅嘛?怎么在这儿哄小孩子?”一个虬髯大汉大踏步进门,一屁股便坐在了方才小女孩所在的位置,自顾自的满上一杯酒,边喝边说道。
秦寅,由于剑法出神入化,且至今未遇到敌手,江湖人称剑神。可此人不爱结交朋友,且行踪不定,近年来更是踪迹难寻,是以很少有人见到过他。虬髯大汉几年前有幸见过秦寅几面,同样见识过秦寅快如闪电的剑法,更加记得秦寅手中那柄古朴的剑。如今人剑俱在,他一眼便能认出秦寅来。
虬髯大汉一出声,小女孩便安静了下来。她缩在秦寅怀里,瞪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虬髯大汉,眼神里没有恐惧没有慌乱,只有孩童眼里应有的清澈。
秦寅拍了拍小女孩的头,柔声道:“臻儿乖,闭上眼睛睡一觉,醒了就能看见娘亲了,好不好?”
小女孩点点头,将脑袋靠在秦寅肩头,十分听话的闭上了眼睛。
秦寅揉了揉闺女的头发,对虬髯大汉道:“这位兄台,你说我宝贝女儿听不听话?”
虬髯大汉怔了怔,笑答道:“倒是乖巧听话。”
秦寅扫了一眼在座众人,凭空一抓,桌上的宝剑便落在了手中。他单手一晃,剑便出鞘三分之二,剑架在虬髯大汉颈项之间,刀锋冷冷,寒意阵阵。
虬髯大汉身子不由自主地一抖,手中酒杯里的酒洒了一手。
江湖人皆知,秦寅出身名门,从不滥杀无辜。死在秦寅剑下的都是非奸即盗的大恶人。他只是个游手好闲的无赖,并不是恶人,是以大胆开口,也不怕秦寅会杀了他。不过,纵使知道无性命之忧,被剑气所逼,他的瞳孔还是不由自主地收缩着,双腿还是不受控制的打着抖。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秦寅凝目一扫,冷冷开口道。
虬髯大汉哪里还敢有所隐瞒,抖声答道:“是……是慕容光……”
秦寅道:“慕容光?”
虬髯大汉道:“对对对,就是他。他几日前得知剑神来到了齐州,想请你吃个便饭。”
秦寅道:“请我吃饭,他自己怎么不来?”
虬髯大汉道:“他不知道从何处打听到我曾见过你里面,派人找到了我,还给了我两百两银子,让我来一探虚实,看看你到底是不是真的剑神秦寅。”
秦寅冷笑道:“如此,你说到底是真是假?”
虬髯大汉道:“真真,比黄金还真。”
秦寅归剑入鞘,再也不看虬髯大汉一眼,抱着女儿便往门口走去。
行至门口,一条腿刚踏出门槛,两柄弯刀便从左右两个方向飞来,硬生生将秦寅逼回了酒馆。
若不是顾及怀中的女儿,秦寅定会冲出去。此刻他微微皱眉,轻轻拍着闺女的背脊,道:“臻儿乖,不要睁开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