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灼灼其华(五十八)(1 / 1)
秋舞身上的鞭伤深浅不一,一条条血红的痕迹贴在白瓷般的肌肤上,显得格外刺目。关玉初剥开秋舞衣裳的时候眼睛就红了,这样的伤痛她尝试过,深知其中滋味,不禁五味杂陈。
十七岁那年,她亦被私刑折磨得不成样子,因没有及时上药,最后在身上留下了突兀的疤痕。那些疤痕,至今颜青青看了都会想要掉眼泪,可见看起来是多么的不堪入目。
从那以后,她便学会了认清残酷的现实,学会左右逢源阳奉阴违,学会去抓住人性地弱点,学会为了自己的利益毫不留情的去打击敌人。正因为她的学习,才有了如今的关玉初。
十二月生死与共,情胜姐妹。秋舞遭此劫难因慕容光而起,依各位师姐的脾性,关玉初已经可以想象到慕容光的下场。她上药的手法很轻,将手臂、后背、大腿上的伤口涂上秘制金疮药,便只剩下胸前。颜青青早已在她上药的时候便背过了身子,此刻看不到秋舞满是伤痕的娇躯。可是,有一个人却将秋舞身上突兀的鞭痕与咬牙忍痛的模样全部看进了眼里,痛进了心里。
秋舞闭着眼睛,全然没有看见白鹤已经醒来,更没有看见白鹤不断涌出的泪水。
一睁开眼,看见心爱的人满身是伤的躺在身边,那感觉是怎样的呢?
白鹤不知道该如何去形容,只知道心痛。
关玉初要帮秋舞胸前上药,刚准备让秋舞转身,抬眼便见到白鹤泪如雨下的模样。她愣了愣,随即将金疮药放在白鹤手心,再指了指自己的胸口。
白鹤捏着金疮药瓷瓶的手已经渗出了薄汗,见关玉初放下幔帐出了石屋,这才坐起身来,抖着手去上药。她的手刚触及秋舞的肌肤,秋舞便睁开了眼,见白鹤已醒,笑容绽放,犹如冬日里骤然盛开的梅花。
白鹤见了,眼泪却掉得更凶。
秋舞忍痛撑着身子坐起,抬手去擦拭白鹤的眼泪,轻轻叫着她的名字,语气是无与伦比的轻柔。
白鹤握住秋舞的手,盖在眼睛上,咬牙忍着泪水,良久,低低问道:“怎么回事?”
声音沙哑,似乎在忍耐着怒火,亦似乎在忍耐着将要再次夺眶的泪水。
秋舞想了想,还是决定如实相告。原因有两个。一,白鹤心中的阴影需要刺激一下。二,她并不想在百花宫以外的事情上瞒着白鹤。她将受伤的娇躯投入白鹤的怀抱,闭眼道:“你的血染红了一大片被单,我很害怕……害怕你就这样丢下我一个人。”
白鹤看着自己被纱布缠绕的手腕,开始为冲动而后悔。慕容昭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让她回忆起那么不堪的夜晚,她实在无法说服自己,终于走进了自己设的局,举起刀子割向了自己的手腕。那个时候她只想着自己无颜面再苟活于世,却从来没有去想别人的感受。如今听秋舞轻轻道来心中所想,不禁暗骂自己没有良心。
那么多年都熬过来了,为什么要为了慕容昭的一些话而轻易放弃生命呢?若她死了,秋舞怎么办呢?
伸手搂紧秋舞的肩膀,在她耳际落下轻轻一吻,道:“你身上的伤怎么回事?”
秋舞微笑道:“我自己都不敢去看,是不是很丑?”
白鹤有些心酸,有些心痛,轻声道:“不丑。我的舞儿怎样都是漂亮的。”
秋舞笑道:“你呀,我从前竟不知道你也会哄我开心的。”
白鹤道:“告诉我是谁打伤你的。”
秋舞微微叹息,抬眼看着白鹤的眼睛,缓缓吐出了慕容光的名字。她看着白鹤额头的青筋凸起,感受到白鹤抱着她的胳膊逐渐收紧,听到白鹤磨着牙齿的声音,不禁笑了笑,道:“白鹤,你要帮我报仇。”
白鹤忍住心中怒火,重重点头。
秋舞继续刺激她,道:“那日我出去请大夫,匆忙中忘记乔装易容,回程中碰到了慕容光。我心忧你的伤势,无意与慕容光纠缠,他却死缠烂打,我一时情急,忘记了自己在外人面前是个弱质纤纤的女子,竟然用内力震开了慕容光的手。如此一来,慕容光心中生疑,更加不会放过我,我们便打了起来。我意不在打架,恍惚中失手,败给了他。他将我押回青龙帮,逼问我的来历,我自然不会说。他没有得到想要的结果,便命人严刑逼供。身上的伤便是被鞭子打的。说实话,真的痛得要死……”
白鹤闭着眼睛安静的听着,而后拉开些距离,轻轻帮秋舞涂着胸前的伤痕。秋舞低头看着,感觉到指腹划过胸前的肌肤,不自然羞红了脸。白鹤却没有脸红,而是眼睛红。愤怒的红,自责的红,忍住泪水的红。
若不是她钻牛角尖去自杀,秋舞便不会遭此劫难,她很自责。慕容光居然对秋舞下这么重的手,她很愤怒。伤口夺目而刺眼,她很想掉眼泪。上好药,将丢在一旁的衣衫披在秋舞身上,低声道:“舞儿,慕容光怎么对的你,我要他十倍还回来。”
秋舞笑笑,问道:“你还会不会想不开?”
白鹤道:“这样的事一次就已足够。”
秋舞道:“如此说来……”说着突然凑近,张口咬住白鹤的耳垂,吐气如兰。
白鹤心中防线被愤怒冲破,秋舞轻轻一吸吮,她整个人便软了下来。
秋舞看着她,轻笑道:“等我伤好了,定不饶你。”
白鹤愣了愣,随即笑着让秋舞躺下,拉过被子盖住她,柔声道:“舞儿,你要快些好起来。”
秋舞道:“你放心,我有运功抵挡。只不过是皮外伤,算不了什么。”说着打了个呵欠,“我有些困想睡一觉,你陪着我。”
白鹤吻着秋舞挺拔的鼻梁,微笑道:“睡吧,我陪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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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室不止一间。白鹤占了一间石屋哄秋舞入睡,关玉初与颜青青几人便在旁边的石室商议下一步该怎么办。
墙壁上燃着煤油灯,石屋内的人靠墙的靠墙,皱眉的皱眉。一时间,充斥着淡淡煤油味的小石室内变得十分安静。
关玉初端坐在石凳上,静静整理着思绪。方才她提出一个问题,致使整个空间安静了下来。
为什么被名门正派视为歪门邪派的青龙帮能够将总舵安在齐州最繁华的地段?
这点很奇怪,亦是关玉初一直搞不明白的一点。红莲教、百花宫与青龙帮齐名,却都没有将总坛设在都市内。红莲教总舵占据整个苍梧山,以山为屏障,易守难攻。百花宫总坛则是由小竹林、天然湖泊、人工别院与整座碧翠青山组成。而百花宫最核心的位置,便是在碧翠青山之上,山上的宫殿、宝塔、石洞、非宫内弟子不得入内。江湖门派,终归是喜欢清净的。可是,青龙帮竟然在繁华都市里落脚,为什么?
关玉初想到最能说服自己的理由便是青龙帮并不是单纯的江湖门派。她理了理思绪,开口道:“如今我们身在虎穴,不得不小心谨慎,必须立刻通知我们势力范围内的兄弟们不许轻举妄动。”
颜青青撑着下颚点点头,对一旁的黑风道:“速速去办,所有酒楼庄子铺子照常营业,不许露出半点马脚,否则后果自负。”
黑风看了看正在帮风岚包扎伤口的白凤,领命而去。红莲教在齐州的产业不多,妻子有孕在身,这样的小事情,他一个人去办就可以了。
黑风走后,关玉初又道:“我们现在唯一能做的便是等待。”
行踪暴露,她们唯有等待青龙帮的仇人来到齐州,等待援兵。
颜青青道:“你说这里的储备够我们吃上一个月,那便等罢。还有……方才你问的问题,我相信白龙大哥心中已然有了答案。”
话一出口,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一直靠墙站着的白龙。关玉初提出这个疑问,本来就是等着白龙来解答,殊不知白龙选择缄默。她笑着站起身来,缓步走向白龙,道:“白龙大哥,如今我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既然知道内情,还请告知。这样的时刻,容不得我们有半点疏忽。据我所知,青龙帮曾经的总舵是在长白山之上,为何后来会迁移?为何明目张胆的将青龙帮总舵设在齐州最繁华的地段?”
白龙心里很复杂,不知道是该出卖青龙帮,还是该保持缄默。他是青龙帮的人。青龙帮虽易主,可他并不记恨青龙帮,他恨的是慕容德。
他一直都是抱着杀了慕容德替义父报仇的决心留在青龙帮的。起初,他甘愿放下自尊昧着良心去讨好慕容德,求得信任,求得地位。后来有了一切,他便在等待时机。如今时机貌似已经成熟,可这些能够帮他报仇的人却不单单只是想要杀了慕容德。那日赞成关玉初以地图引外人进来青龙帮总舵,他只是想借助那些力量。他与白鹤在青龙帮地位很高,可慕容德一直都防着他们,并未给出多少实权,是以他需要借助外界的力量。他打算将现有的青龙帮打散,再拥白鹤为帮主,重振青龙帮。可是,秋舞受伤一事非同小可。秋舞的身份他还不敢确定,却也猜到不是红莲教便是百花宫。动了这两个教派的人,想必他们不会善罢甘休。那么,便不是重创青龙帮,而是要将青龙帮连根拔除。如果真的是这样,他重振青龙帮的心愿便会就此打水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