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第二十九话 傀儡(1 / 1)
□□素来都是喜欢和官员打交道,一是因为这些官员出手总是比一般的嫖客要阔绰,二来和官员打交道容易提升□□自身的身价和知名度。董玲玲是“马上风”的红牌,自然也就少不了和这些酆都的鬼官们打交道了。在阴司办事的鬼不少,但真的有闲钱到这儿挥霍的也不是那些夜叉们和小鬼们能来的地方了。范无救并没有花多少工夫就查出了和董玲玲有过往来的官员有哪儿些。他们分别是,宋帝王余,泰山王董,以及四大判官之一的审判司陆之道。
如同人间一样,想要查官,可不是容易的事,更何况其中还有两个是高官。范无救不可能一下子急进求成,只得从判官查起。事情查到这份上,他真的不希望把苏荷再牵扯进去。事情虽然还没水落石出,但范无救隐隐也感觉得到,这事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但他也没办法不让苏荷跟着,就像苏荷说的那样,就是赶走了他,他也能自己跟上来。
暗里查了两天,范无救暂时还没有什么新的线索,他琢磨着要不要想办法混到判官府里去看看有没有什么新的线索。又是公务又是追查,范无救已经觉得颇为辛苦。更要命的是,苏荷看着像个贵公子,舌头却特别长,跟在身边像个爱唠叨的姥姥一样,范无救的耳根子没一天清静的。范无救结束了公务,回家随便吃了一点,习惯性的等着苏荷这个跟屁虫出现。约摸等了半盏茶的功夫,都没有等到苏荷的出现。
难道今天有事不来了?范无救没有多想,他不出现自己也乐得清静一点,想到这里,他关上了门,便独自一个往判官府里去了。
范无救去的时辰已经很晚了,没想到判官府里居然烛火通明,还围了不少的鬼差。难道是出了什么事?范无救趴在屋顶窥视了一会儿,隐约听明白了两句,貌似判官府里丢了什么东西,还是很重要的东西,要不然不会这么兴师动众。
看来今天是没办法下去查了,范无救没敢多作停留,跃下墙头改往七殿泰山王董中去了。阎王殿里的戒备自然不是判官府上能比的了,范无救小心避过巡逻的夜叉们,找到了泰山王的书房,小声的掩了进去。
范无救连脚跟都还没站稳,就听到外面走廊里传来了脚步声。他赶紧蹬墙上梁,猫着身子藏在了梁柱上。
进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泰山王董,他的身后还跟着范无救的顶头上司楚江王。两个人进了书房,泰山王将门掩了起来。都这个时候了,这二人怎么聚上了?下面两个皆是比自己等级高上许多的阎王,范无救大气也不敢出一个,跟只被毒哑了的猫一样掖着不敢动,盼望他们聊完了赶紧离开。
“二哥,我也不跟你兜圈子了。今天找你是有一事想和你商量。”楚江王虽然看着年纪还轻,但是资历却不轻,在十殿阎王中也算是知道的最多的了。泰山王不知道有什么事想秘密和楚江王商量,居然执行公务时不在森罗殿里问了,到现在偷偷摸摸的私下商议。
楚江王打量着他的书房里的古玩,伸手拿起块战国玉璧把玩着:“七弟啊,这么晚了约我来,可是有好玩的古董让我瞧啊?”
“二哥,我找你来可不是为了看这些东西的。”泰山王拿走楚江王手里的古董放回原位。
“小气。”楚江王在书房中的椅子上坐了下来:“那你倒是说说,有什么话,不能来我府上讲,偏偏要这么晚约到你这里来谈?你也知道你嫂子她的脾气,要她相信我是跟你回来谈事的倒就算了,万一又当我出去寻花问柳……”
“二哥!”泰山王看楚江王又要没玩没了的唠叨下去,赶紧打岔:“今日我来,是想和你谈谈十弟的事。”
“哦?十弟?”楚江王笑了笑在椅子上坐了下来:“十弟怎么了?”
“十弟他……最近似乎有些古怪。”
“哦?哪里古怪啊?”
“最近十弟总是神神秘秘的,好像在私底下有什么小动作。”
“你的意思是……”楚江王一言道破:“担心他又犯了从前同样的错误?”
泰山王点了点头:“我就怕他死性不改,又要犯错。二哥怎么看?”
“十弟确实是犯过错,他也受到了惩罚,这些年,倒也算循规蹈矩。”楚江王站了起来,走到了窗前推开了窗户:“他要真再有这样的想法,实在辜负了仁圣大帝的一片苦心。”
“我就是怕这个啊。”泰山王为人敦厚老实,叹了口气道:“我们几个虽然不是亲兄弟,可这么多年共事下来,一直以兄弟相称,要是十弟再犯了错,真是……所以,我今日找二哥来,就是想和二哥商量一下,如何让十弟悬崖勒马。”
“呵呵……”楚江王笑了笑,转身道:“七弟,十弟这事情,我跟你说白了吧。你知道孟婆的典故吗?”
“孟婆?自然是知道的。”泰山王不知道这个时候楚江王又说什么孟婆的事。
“非也。”楚江王重新回到位置上坐了下来:“七弟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什么其一其二的,二哥,我都被你搞糊涂了。”
“天齐仁圣大帝创建酆都之始,是没有孟婆的,外界所传的孟婆千年守着奈何桥,其实不过是个误传而已。”楚江王虽然不是最大的一个阎王,但却深得天齐仁圣大帝的信任,所以许多事情,就连一殿的秦广王都不知情,他却能知道个七八分。
“当年仁圣大帝始创酆都,能给他出力的还没有这么多人,他手下只有几个得力的助手。那个时候,甚至还没有我们兄弟这几个阎王。酆都初建,十分混乱,许多制度还没有周全,全靠了现在的酆都大帝还有几位鬼帝一力支持,酆都才渐渐有了现在的模样。当时的阴司还不齐全,奈何桥上经常发生鬼魂逃跑,甚至是结伴投胎的荒谬事情。后来,阴司渐渐齐全,仁圣大帝这才为奈何桥安排了个看守的人,这人便是孟婆。但说她是人,却也不然。”楚江王停了一下又接着道:“孟婆不过是仁圣大帝取下的一块胸骨,化成妙龄女子模样,替他看守奈何桥。因此,她是不会讲话,甚至是不会笑的。说明白点,那孟婆就是个傀儡。”
“傀儡?可是我记得孟婆她是能开口的啊,听下面的人说,像阿傍阿玛这些鬼差最是喜欢去奈何桥边讨杯茶喝,和孟婆聊聊天。难道这些也都是假的?”楚江王的话泰山王仔细想了想,自己初入酆都时,也确实从未见过孟婆言笑,这是近些年才听说起鬼差找孟婆的事。
“孟婆之所以现在能开口,自然是因为有人赋予了她新的魂魄。至于这个典故,我就不能告诉你了。”楚江王当然不会把自己的糗事到处说,他又接着道:“孟婆都有可能是傀儡,那转轮王……七弟啊,话我就说到这里,你仔细想想,十弟当年谋反,仁圣大帝就算是心肠再好,也不能对他毫无惩戒,随随便便拉到地狱烧两把火,烫两下心,就让他重新归位了。你说,是不是?”
泰山王听的心中一惊,按照楚江王的意思,现在这个转轮王难不成也是个傀儡?可是,傀儡不会说话:“二哥的意思是……”
“一伎两用,这是傻瓜才会做的事。”楚江王看出了他的想法:“现在的转轮王自然不是傀儡,但是,他也并不是我们认识的十弟。十弟这些年其实一直在接受惩戒,只待时机,他便会归位。一个小小的耗子能闯什么大祸?了不起就是想穿件人的衣裳装装样子。以他的能力,就算给他十万大军,也不是对手,猴子耍把戏而已,你就安心吧。”
话说到这个份上,再不明白就是傻子了。泰山王点点头:“谢谢二哥提醒。只是,我看这个转轮王的法力似乎并不小,不会真的想闹事吧?”
“耗子穿了这么多年人的衣裳,自然以为自己真的就是人了。这些事,仁圣大帝都有交代,我都有留心着,放心吧。比起担心他,我更担心十弟,这些年的历练,到底能不能让他大彻大悟,重归原位,还是个未知数啊。”
“听二哥的意思,应该是知道十弟在何处吧?”
“我自然是知道他身在何处,只怕……”楚江王摇了摇头:“他尚不知自己身处何处,再次以身冒险。”
“二哥的意思是?”
“这些事,先不提了。我也不过是个小小的阎王,这事儿啊,我真管不着。上头有几个大老板,我就等着听命吧。”
泰山王点了点头:“那我送二哥出去,也省得嫂子在家等候。”
“不用了。”楚江王道:“七弟啊,你可知道,为什么隐瞒了这许多年的事,我瞒到现在,如今却愿意讲给你听了?”
泰山王摇了摇头:“小弟愚钝,实在是想不出为什么。”
“这酆都的天啊,怕是要变了。”楚江王说完这句,拉开了门踏了出去:“我这就走了,你也别多想了,早点歇息着吧。”
变天吗?泰山王抬头望了望酆都终年漆黑一片的天空。如果真的要变天了,可不是他们这些看似掌握生杀大权的阎王们能管的了。
楚江王离去不久,泰山王也离开了书房,范无救这才从梁上落了下来。这些消息虽然与他无关,但他也震惊不小。孟婆是傀儡且不去说,转轮王居然是假的?那……拥有味觉的自己,会不会就是曾经造反的转轮王?带着这些疑问,他匆匆回了家,准备第二天找苏荷商量商量。
谁知道一直到第二天范无救结束了公事,都始终没见到苏荷的影子。范无救这才意识到苏荷有可能是出了事,按苏荷的性子恨不得天天到他家赖着不走,不可能两天一点消息都没有就销声匿迹的。
范无救结束的公务没有回家,直奔苏荷家中。这些日子苏荷几乎要成了他的影子,除了执行公务他实在没办法跟着,几乎是形影不离的。忽然两天都不见人影,这实在让他觉得不安。
“苏荷?”范无救推开了他家的大门:“在家么?”
苏荷的家空荡荡的,一点声息都没有,从家中的现状来看,苏荷大概是昨日一宿都没回来。这就更奇怪了,苏荷独身一人,能去哪儿?难道他想起了什么?
范无救到处去找苏荷,他把苏荷有可能去的地方都去找了一遍,“死了再来”赌坊,“马上风”妓院,甚至是“长舌舍”,就差没去谢必安家里。从亥时一直找到了寅时,都没能找到苏荷的身影。范无救拖着疲惫的身体倒在了自己家的床上,他看着床顶毫无睡意。怎么忽然就这么不见了?就好像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难道是遇到什么危险了?这么想着,范无救又一个激灵爬了起来,出门找人一直找到了卯时,这才不得不去执行公务。
范无救每次都抱有希望,自己安慰着自己,或许明天苏荷就会嬉皮笑脸的出现,凑到他的眼前道:“是不是想我想的快疯了?”然后事实是接下来的几天都没有见到苏荷的影子。
范无救觉得自己大概是真的要疯了,他从来没有这么焦急过。苏荷没有亲人,甚至没什么朋友,他想找个人问问都不行。不知道他是遇到了什么危险,还是独自一人生病倒在了哪里,不醒人事。这几天里,他只要有时间就出门去寻找苏荷的身影,吃饭也没顾上,整个人也没打理,搞一脸憔悴,满是胡渣。苏荷不见了,或许……他永远也不会再出现在自己面前了?这样的想法让范无救无法接受,他呆呆的坐在忘川河前,想起那颗被自己投下去的石榴,顿觉整个心都被绞在了一起。
“苏荷……你在哪里?”范无救看着水中的倒影,憔悴的他都快认不出自己:“你说过要一直陪着我,不可以食言的……”
范无救的不对劲,就连平日里脑子缺根筋的阿傍都看了出来。他和阿玛从天子殿里出来,看见范无救失魂落魄的坐在那边,两个人推推搡搡的,结果阿傍被阿玛一脚给踹了出去。等阿傍稳住身形,人已经到了范无救面前。没有办法,阿傍只好硬着头皮上前道:“八爷。”
范无救像是没听到一般,看着水面发呆。
“八爷,土地公叫我带个东西给你,我给你放这儿了啊。”阿傍最好范无救保持现在的状况,他只要把话和东西带到就行了,免得这个阴晴不定的黑无常跟自己过不去。这样想着,阿傍从怀里掏出一封封信放在了范无救身边,拔腿就跑。
范无救依然没有回神,阿傍他们都跑得无影无踪了,他才转过头看了一眼。土地公让人带来的东西,自然是自己想查的事情有关。可他现在没有心情去查这些,他只想知道苏荷去了哪里。范无救拿起信,漫不经心的拆了开来。
信封里装的竟然不是信,而是一张从什么书本上撕下来的纸张。
“这是……”范无救不由睁大了眼睛,这张看似简单的纸,竟然是生死簿上的一页,被人撕了下来,上面记录的名字,竟然就是自己。
上面的内容并不多,记录了范无救三生三世的事情,只是除了这三生三世之外,便没有其他的内容了。
三生三世?这对范无救来说简直是从未想过的事。他握着纸张坐了一会儿,忽然站起身就直奔土地庙里。这事是土地公让人来支会的,也就是说,可能是阿九查到的消息。阿九知道的事情这么多,或许……他能帮自己找到苏荷也不一定!这个想法让范无救总算有了点精神,也不顾什么规矩了,跑进土地庙,就照着土地老儿的雕像来了一脚。
“哎呦……张德福一声惨叫,连滚带爬的从他的雕像里摔了出来:“八爷啊,您还是把我挂树干上吧。”
“我问你,阿九在哪里?!我现在有急事找他,你赶紧告诉我。”范无救一把抱起土地公,照他心意,把他挂在了自己的雕像的拐杖上。
“阿九?我也好久没见到他了。”张德福摸了摸屁股:“那天他给了我这东西就不见人影了。”
“你最后见到他是在哪里?什么时候?”
“最后一次吗?张德福想了想:“我以往都是和他在客栈会面,但那天他好像挺匆忙的,直接跑土地庙里找我,把信封一塞就跑了,大概是在五天前吧。”
“这个人怎么总是动不动就消失我现在有很重要的事情想请他帮忙,你赶紧想办法跟他联系上。”
“这个恐怕联系不上,他缺钱了就会来找我。”
范无救一把揪着他的领子:“那好,我不找阿九。我要你帮我找另外一个人,你眼线众多,这一次一定要帮我!”
张德福挂在树上被范无救这样一扯,整个人就被扯了下来,这样腾空的感觉可跟挂树上不一样,太没有安全感了。张德福一脑门的汗,连忙道:“八爷,有话好说,你可千万别松手。”
“少啰嗦!”范无救打断他的话:“你要不帮我找到他,我就拆了你的土地庙!大不了我去十八层地狱烫个皮,啄个心,回来我继续揪着你不放!”
“八爷,我什么时候说不找了啊?哪儿回你要我做的事我拒绝了?”
“好,你帮我找一个人,他叫苏荷。”范无救平静了一下,又继续道:“别告诉我你不认识他,我就不信牛头马面这两个笨蛋没在你面前添油加醋过。”
张福德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就全被范无救给堵住了:“行行行,我一定给您找!”
“苏荷不见了,他甚至没有和我打招呼,我怕他是出事了……他不会不辞而别的。”
范无救这样失魂落魄的样子倒让张福德一愣,不由揣测起这个苏荷到底是什么人了。张福德晃了晃脚,小心开口道:“八爷,您先放我下来好不好?”
范无救蹲下身把他放了下来,抚平了他的领口,轻声道:“土地爷,这一次就算我范无救求你,一定要帮我把他找回来,日后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黑无常的性格只要是在阴间的人都知道,像现在这个样子是从来没见过的。张福德看他如此低声下气,倒真的有些不忍:“八爷您放心,我这就找人替你打探去,一有消息就通知您。”
“有劳了。”范无救把希望都寄托在了张福德身上,就算没有阿九,土地公手下的眼线出入阴阳两间,怎么样也比他一个人强太多了。
张福德也不知道怎么安慰这个跟打蔫儿的无常爷,只说了几句让范无救不用担心,看他魂不守舍的样子,叹了口气也就先行离开去办理此事了。
苏荷一直像个苍蝇似的围着范无救身边,到现在范无救发现自己对苏荷的一切毫不知情,也从来没有关心过他。他喜欢什么?平日不和范无救在一起的时候,他又会去哪儿?喜欢吃什么?讨厌什么?范无救一概不知。
范无救从没这么失魂落魄过,他说过会和苏荷在一起,但到现在他才真正发现,自己的心,从来没有真正的系在他身上过。从前他喜欢谢必安,谢必安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甚至谢必安不用开口,只需要一个眼神,他就能明白对方的意思。而如今,口口声声说着要和苏荷在一起,他为苏荷做的事情,又有多少?从两个人认识以来,一直都是苏荷在帮着他,守着他……照料受伤的自己,帮助想查清身份的自己,一次次候着不守约的自己。范无救低下头,把脸埋进了双手间。都说人总是向往得不到的,却往往忽视了自己拥有的,这句话,他现在终于能深切体会。苏荷,你到底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