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第二十章 雪夜(1 / 1)
“何人放肆!”
神婆的驱邪舞跳到一半,两个被踹进院内的武卫打断了一切。
云炜回头看到自己人被就这么狼狈地踹翻了,惊怒不已,他迅疾走向院门,想看看到底是哪个不知好歹的东西敢打断小爷他办事,很快,他就看见了柴恪那张俊美阴冷的脸。
云炜惊忙煞住脚:“怎么是你?”
柴恪身畔的侍卫怒目:“大胆!楚王殿下在此,尔等竟敢无礼?”
听闻是楚王柴恪,满院的人惊慌失措跪了一地。
云炜睁大双眼震在那里,他根本没想到过柴恪会出现。
“云炜。”柴恪迈步走入院内,目光沉冷地望着云炜,问他,“夜已渐深,你在东靖王府做什么?”
云炜心虚支吾:“我……”
听到“楚王”的名头,元娘知道终于来了一个能管事的,她痛哭着膝行爬到柴恪面前,连连磕头:“楚王殿下定要救救我家郡主!云小将军非说我家郡主是妖孽,是冤魂附体重生,也不知道给郡主服下了什么,郡主、郡主她……”
柴恪神色一怔,急忙掀开云炜,抢步到榻前,看到许璟仰面躺在榻上,伸手一探,脸颊是冷的,手是冷的,浑身冰冷得不像话,人没有热气,连落在脸上的雪花都不能融化了,积成了薄薄一层冰晶,幸好人没死,还残存着微弱的气息。
柴恪转身就给了云炜一耳光:“你不晓得这会闹出人命吗?还不快滚!”
云炜被吓到了,他捂着脸,半句话不敢多说,多少人来的,就多少人灰溜溜地滚出了东靖王府。
柴恪焦急抱起冻得像块冰的许璟,一面疾步朝房间内走去,一面吩咐元娘:“快去打热水来,快去请医官来!”
元娘抹了一把泪,爬起来快步跟在他后头:“医官被打晕了……”
“热水!打热水来!”
“是是是,奴婢这就去!”
柴恪将许璟送回房内,把所有的被子都给她盖上了,一声声地叫她名字,期许她能有所回应,但许璟脸色白得近乎透明,躺在床上一点儿声息都没有。
元娘急急忙忙把热水打来,柴恪拧出热毛巾给许璟擦脸,热毛巾还没挨着许璟的脸,柴恪忽然一下顿住,然后他起身把毛巾塞到元娘手上,推元娘上前:“你来!”
管季白醒过来,由人搀着忙跨进房间里来,他看到柴恪,愣了愣神,继而俯身下拜:“微臣见过楚王殿下。”
眼下是救人要紧,柴恪不需要受这样的虚礼,他托住管季白的胳膊,催促道:“管先生先去看看许璟吧!”
自踏入这间屋子,就有一股清香扑鼻而来,医官未来时,关心则乱,也不及细想是什么香,如今医官来了,柴恪心绪稍宁,觉出这洁净幽雅的香气是水仙花散发出来的,他循着香气,撩开及地的纱幔,看到了窗畔的两株水仙花——
苍绿的叶色簇拥着一朵朵仙骨盈盈的花朵,含苞的姿态袅娜,盛放的平展如盘,这凌波仙子展翠吐芳,重重叠叠、开不尽的六瓣金盏银台,鹅黄的蕊心娇嫩,皎白的花瓣无瑕,温瑞恬静的模样,格外惹人心爱。
柴恪驻足赏看,顿有几分失神:“这花……”
“这水仙花是郡主一时兴起买回来的,”柴恪喃喃独语,不想管季白走近听见了,管季白客气地对柴恪笑了笑,然后目光落在盛放的黄白花朵上,“可郡主不是很喜欢,是微臣说水仙香气清幽可安眠,又有祥瑞温馨之意,郡主才同意放在屋中。”
柴恪眼中神采微微变得黯然:“水仙……与兰花、菖蒲、菊花并为花中‘四雅’,又与茶花、梅花、迎春同为雪中‘四友’,这么好的花,她竟然不喜欢吗?”
“郡主的心意,不是微臣能揣度的,微臣只知道,世间有许多好东西郡主未必喜欢,但郡主喜欢的,一定就是最好的东西。”
管季白一语双关,是话里有话。
柴恪挑眼看管季白,复又垂下眼睫默了半瞬,轻道:“管先生有闲空来与本王说这么多话,想来许璟是无大碍的,也好,本王不宜久留王府,那便告辞了。”
管季白给他让出道来:“殿下好走。”
柴恪出了东靖王府的大门,侍卫为他撩开了车帘:“这天真是好冷,看来到后半夜又要落一场大雪,殿下,咱们还是赶紧回宫去吧!”
……真的是好冷。
原本要上车的柴恪犹豫了一下,他回过头看着东靖王府将要关闭的府门,眉心蹙起,竟然又再转身折回去了。
随行侍卫惊呆了眼:“殿下?!”
柴恪匆匆跨进许璟住的院子,元娘正双眼泪红从屋里跑出来。
“干什么去?”柴恪喝问她。
“回、回禀殿下,”元娘忙行了一礼,惊惶哽咽道,“郡主身上暖不起来,我正要去找管先生!”
“不用去了!他来了也无济于事!”
元娘睁着茫然的双眼跟着柴恪转回屋内,柴恪探了探许璟脸和手的温度,便解去了自己的斗篷,接着再脱去了外袍,弯腰将许璟扶起——
元娘吓白了一张脸:“殿下,这万万不可以啊!”
许璟僵冷得像块冰,柴恪把她揽进怀里的时候,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最后还是忍不住皱了眉:“不想许璟死的话,你最好少说废话!”
柴恪的侍卫飞奔进屋里,立刻就被眼前的一幕惊得舌头打起了结:“殿殿殿下你……”
柴恪横眼看他,目光凌厉如电:“今天你所看见的,一个字都不许往外说!你把车马领回韩国夫人府,告诉姨母,务必帮我圆好不能回宫的这个谎!”
侍卫瞪着眼,木讷点头,而后无比艰难地挪动腿脚退了出去。
“喂,你!”柴恪冷声冷气地使唤元娘,“去烧两个手炉来,用棉布多包几层,放在她脚下暖着,掂量着别烫伤了她!”
……
夜里,元娘困极了,窝在榻尾睡了过去。
后半夜果然是下起了很大的雪,屋外簌簌作响,枯枝被积雪压断,在悄寂的深夜中,间或发出清脆的断裂声。
柴恪一丝睡意都没有。
许璟修长的眼睫像蝴蝶的翼一般轻轻颤了一下,她没有力气动弹,连睁开眼也是极费劲的,迷迷糊糊的她闻到了一种自己很不喜欢的味道,那是合欢花的微香,她只在靠近某个人的时候嗅到过:“……柴恪?”
柴恪眼神微微震动,他低下头看着怀中的人,那一双眼似瞑非瞑,昏沉迷离,他轻声地答:“是我。”
许璟的意识非常模糊,烛火跳跃,她的眼又合上了,微茫的光在眸中仅是昙花一现就湮灭了。
柴恪眸光黯了黯,低声失落地问她:“你不喜欢水仙吗?”
许璟彻底昏睡了,没有听见他的问,更给不了他任何一字半句的回答。
天未亮时,柴恪悄然离开了东靖王府。
元娘嘴巴严,管季白熬了药来灌给昏迷的许璟喝的时候,她都没提过柴恪在这里待了将近一夜的事——为了自家主子的清誉,就算柴恪不威胁她,她也是打死不会对旁人说的!
午后,许璟才醒转过来,元娘扶她坐起,她筋骨酸疼难耐,连抬一下胳膊都觉得特别吃力,不觉恨恨切齿道:“云炜那个讨厌鬼是先把我药倒以后再打了我一顿吗?他人呢?我非亲手剐了他不可!”
元娘把一盏米汤端到许璟手里,哄她说:“郡主喝些热汤水垫垫肚子。”
许璟费力接过,低头喝了两口,忽地神思一顿:“不对……那个讨厌鬼把我药倒以后……是丢在了冰天雪地里?”
元娘知道这事瞒不住,就主动把整个过程该说的都说了一遍给许璟听。
许璟得知是楚王柴恪及时出现喝止了云炜的胡闹时十分吃惊:“怎么可能是他?”
元娘一个劲地点头:“就是楚王殿下!”
许璟霎时间头大如斗,甚是挣扎,甚是苦恼,也甚是揪心:“老天爷是不是在跟我开玩笑?怎么会让我欠了最不想欠的人一份情……”
元娘的内心也很挣扎,她多想对许璟感怀一番——
我的郡主啊,您欠楚王殿下的不是普通人情,而是救命的恩情啊!
可是元娘不能说,是一千一万个不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