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番外一 向来痴(1 / 1)
三月烟波,杏花夹径,波淼柳依。
红菱绿荷倾覆于凌波之上,远水接天,朱碧相错攀云端。
湖边远眺,入眼的便是一世繁盛,转瞬让人忘却江南之外的战乱民荒。
一叶小舟灵活地穿梭于荷叶之中,风起波动,荷叶红菱轻浮,小舟留下的痕迹眨眼间消散。再放眼看去,已经再无人烟之气。
十五六岁的童子剥了个白菱,对着摇舟的青衣女子唤着白芷阿姊,是个嘴甜舌利之人。
青衣女子掩嘴而笑,故作嗔怒,“好你个白芨,净顾着自个儿吃闹,给我好生照看着这位小先生。”
白芨笑嘻嘻地拍拍手,将手中的菱角青壳扔回到湖里,擦了擦嘴,转身同船中一位年轻公子说话时,已是一副彬彬有礼的模样,一派大家风范。
“崔先生,再行半刻钟便可到庄,我家郎君今晨一早先行,就是到此探望长辈,您切勿心有不安。”
崔先生听后,抿了抿唇,心中却对方才所经历的一切震惊不已,有些谨慎地问道:“王郎君如今可也是在此?”
白芷笑盈盈地点头,灵动的眼眸一闪一闪,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眼前之人。
“郎君现在怕是被我家小娘子给缠着游太湖去了,先生上了岸自然便可见着。奴瞧您年纪不大,却听说您有一身的好医术,真是让人佩服。”
白芨一脸幸灾乐祸,接过话,“主子可真是好性子,也偏得他能受得了懿娘子。”
崔先生的样貌十分清秀,眉峰柔和,白肤红唇,让人忍不住夸一句好样貌。此时他眉头微蹙,却没有开口,只是捏了捏衣角。
白芷恍若未见,只是同白芨笑骂:“这话你倒是同你家主子说去,看他怎么罚你!”
“那还不是因为有老夫人在一旁护着,主子可是对那姑奶奶无奈得紧!”白芨轻声嘀咕,崔先生听后,似是松了口气。
轻舟拂叶,稍一伸出手,便可触及如伞般撑开的荷叶,抖落荷叶上四处散滚着的水珠。
密密层层的绿衣,随风伸展,总在小船穿过时,展开一条小道,而后默默合上,竟让人找不着来时路。
岸边泊船处,站着两个碧衣侍女和一个黑衣男子。
三人一看到白芷,便笑着迎了上来,帮她将船停好,又嬉笑了几句,而后便恭恭敬敬地请崔公子上岸,道是郎君早先便有嘱咐,让他们不得轻怠。
崔先生上了岸,才知方才所见不过冰山一角。
水榭庭院,依水而建,蜿蜒小道上铺着的小碎石,在日光下竟成了“四君子”的花案。一座座的小筑,无一不是精致知己,比之建康的那些世家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白芨在前面带路,先前在船上的吊儿郎当早就收了起来,任谁见了都不得不说他一句礼仪到家,规矩严谨。
他有些歉意地同崔先生道:“庄子里规矩要大些,若有什么冒犯之处,娘子您多担待,主子怕是会顾忌不了您。”
崔先生脸色起了些红晕,轻轻“嗯”了一声,见周边只剩下白芨,才放下之前一直辛苦端着的男儿态,举手投足多了些女儿家的味道。
“王郎他……我是说王老夫人,可也是在庄子里?”
白芨为难地挠挠头,而后严肃地开口:“崔娘子可要记好了,千万不能在夫人面前称她为王夫人。”
崔娘子怔怔地点头,心下疑惑,却不敢多问,正要问一问先前他话中提及的懿娘子是哪个,便听着不远处传来银铃般的笑声,抬头望去,便见到熟悉的身影。
她心下一喜,正要唤他,却在看到他脸上从未见过的轻松笑意时,愣了片刻。
而就是这片刻,那笑声的主人已经近前来。
崔娘子在她的审视下,不由垂下了头,不过是翩鸿一瞥,但对方容颜却深深印入了她的眼底。
不过十二来岁的年龄,却已美得令人难以自容,明眸皓齿,顾盼神辉。
她听得那道熟悉的嗓音,不紧不慢,温和沉醉,让人如沐春风。
“阿崔来了,这一路可是顺利?”
子瞻的脸上笑意未退,和声问着来人。
身上的玉色长袍湿了一角,本该略显狼狈,他却似未觉,萧然而立,公子如玉。
崔娘子偷偷抬眼,娇羞地看了他一眼,正好对上他温柔的视线,“一切都好。”
“你是哪家的阿姐?为何做男儿状?”还带着些稚嫩,却似天生被老天恩赐般,有着一副悦人的好嗓子。
子瞻笑而不语,崔娘子呆愣。
白芨讪讪地解围,“懿娘子,您怎么说这是女郎呢?这明明是位先生。”
这懿娘子皱了皱鼻子,娇哼一声,冷斥道:“你当我未曾出这燕子坞,便不知道什么叫男人么?还是说,你不是男的,阿兄也不是男的?她浑身上下,每一处都透着女儿气!哼,还没我学得像呢!”
子瞻听完这话,在她头上轻轻弹了弹,“还说没出庄?慕容懿,没出去你学什么男儿打扮?”
慕容懿瞪了他一眼,显然是不怕他的,“你一离开便许久未回,知道个甚!可不得胡乱冤枉我,我不过是平日学姨母的装束罢了。”
便是白芨,也不相信这番话的,这位小主子哪会这般守规矩。
只不过,他的主子却立刻信了她的话,伸手在刚才轻弹的额头处蹭了蹭,而后讨好地道:“是阿兄的错,还望我们小公主大人有大量,原谅了则个。”
“那阿兄便将你这位远道而来的客人,交由我来接待吧!你刚刚不是才说我已经长大了吗?那便从掌家待客开始吧!”慕容懿的目光掠过崔娘子,直视子瞻,见他不回,便转身离去。
子瞻拉住她,神色无奈,淡淡地开口:“莫胡闹。”
慕容懿冷笑,“是吗?那方才我让你背我时,你说我长大了,又该怎么说?难道阿兄出去一趟,也学会怎么骗人了?”
白芨心中暗暗叹气,这主子惯常待人有术,无论是谁都没有他应付不了的。偏偏家中这个,总是让他头疼认输。他不由撇了眼身旁的崔娘子,果然发现她脸色有些难看,同情地摇了摇头。
在三人僵持之时,一穿着蓝色长袍,俊挺潇洒的身影走近,正是年过四十的甄茴。
她站在崔娘子边上,便将她衬得无形,她从始至终都没将视线放在她身上,只是皱眉看了眼子瞻和慕容懿。
“今日怎么刚回来便闹别扭,平日不是都要等个三两天才开始折腾吗?”她见怪不怪地说了句。
慕容懿不开口,只是挣开了子瞻的手,依偎到甄茴身边,娇俏可爱。
甄茴拍了拍她的胳膊,笑着道:“好了,随我去迎你父亲,这么多年,他还是第一次舍得出来。”
子瞻点点慕容懿的鼻子,“小气鬼,可是怕我告状?”
慕容懿撇开头,脸色有些苍白,对她来讲,这并非是一个好消息。
她回头看着正在同崔娘子说话的子瞻,神色不明。
“我先让白芨带你去休息,等晚间闲了,再带你见过我母亲。”子瞻柔声说着。
崔娘子点头,“好,你自忙去,无需顾忌我。”
子瞻垂下眼,温声笑着,“你既是我将娶的妻子,那自然是该照顾的。我母亲那边,你尽可放心,她是个明白人。”
走在慕容懿身边的甄茴忽然开口,“那女郎,你知道是哪个了吧?这个不同以往,莫太过分了。适时真惹怒了他,有得你哭的!”
“哭了,总归还得他自己哄。”白皙的脸上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她娇声道:“我不亏的,姨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