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长安长(1 / 1)
阿房宫宣政殿外,哀声遍地,陛下雷霆,群臣受处,被当众施以笞刑。
起因不过是因为宣平门之战,言官上谏,请慕容冲及时立后,以正国体,又言一国之君应以国体为重,不该为一大秦之女不顾君威龙体,更是将苻笙比为妲己褒姒之流。百官附和,跪地请求立后。
而当慕容冲看到那份写着百家贵女名字的名单时,怒极反笑,当即下旨,“朕现在便昭告天下,朕的皇后夫姓慕容,单名笙,时年二十又五,天资聪颖,容华傲世,与朕盟誓百年,结生死之契!”
还有大胆地以死劝谏,“陛下情深感天地,此乃夫人之幸。然长安传来消息,大秦二公主已殁于长乐宫,望陛下另寻良女,以慰夫人在天之灵。”
“望陛下三思,燕国不可无后,更不能立大秦天王之女为后!”
“陛下三思!”众人纷纷跪地不起。
慕容冲双眼冰冷,是疯狂的杀意,“如此,你们容不下她,我这儿自然也是容不得你们的。她是我的妻,只要我为帝,她便是唯一的皇后,生同床,死同穴!”
他招来近卫军,淡漠地发话,不见血,不可停。
段随自然是瞧不得这些人好看的,更是让手下好好地磨着他们,见血?可没那么容易!顿时,此地犹似屠宰场。
而宣政殿内,子瞻跪在地上,一张小脸绷得紧紧的,尽是认真严肃:“陛下此举,定当引起群臣不满,国尚未定,人心先散,此非明主所为。战乱之际安邦,法不可失,仁德亦不能少。请陛下收回成命。”
慕容冲的脸色有些苍白,他听着子瞻的话却不置可否,“朕之所以为帝,从来不是为了天下,为了百姓安危,只为一己之私。朕落难之际,可有哪位仁德之士相援手?可有百姓为此不平?没有,天下、故臣、血亲,一个都没有,即使有,如今也已身埋黄土之下!”
他拂袖起身,冷笑着道:“唯有你姨母,愿冒大不韪救朕,朕如今所有的,哪样不是她所与?而外边这些人,尸位素餐,吃穿用度比朕还奢华,他们又给了朕什么?谁给他们胆子,竟然辱她!”
子瞻叹气摇头,拍拍衣摆站了起来,“若是姨母在此,也定不会赞成的。”
“不,你错了。你姨母向来记仇得很,她定会说,以德报怨,何以报德?以直报怨,以德报德。”慕容冲有些怔然地望着西边的方向。
回过头时,就看到子瞻垂头思考着什么,渐渐有了些王寻和甄茴的影子。
他想到甄茴,想到王寻,眼中闪过一丝哀戚,“你母亲,如今可还好?”
“不好,不过,比陛下好些。娘亲她说,心死,比心痛好受一些。”子瞻尚且不明白这些情爱之事,只是他知道,王寻逝了,他的父亲没了。
他对他的印象不错,他曾在长安见过他,暮气沉沉,却依旧威武。后来在华阴,他邋遢狼狈,却笑得明朗。但王寻,他从来不过于亲近他,他以为他讨厌他,不喜他,为此还生了许久的闷气。后来,他才知道,原来他是为了娘亲,他怕他们父子太亲近了,娘亲会害怕他被抢走。
他的房中,是他当时离开华阴时留给他的剑,还有一幅画。
这辈子父子缘浅,那他下辈子做他父亲,他也会好好待他。
慕容冲难得慈爱地摸了摸他的头,忽然沉声道:“子瞻,你想当皇帝吗?”
子瞻眉头微皱,似乎很认真地想了想,然后摇头,“不想。”
“为何?你方才劝朕的,不就是为君之道?”他并不需要他这时就回答他,他也不过临时起意。
“姨母,真的死了吗?”自古皆是父传子,陛下忽然这般说,除非姨母真的不在了,才致使陛下心灰意冷。但是,尽管如此,陛下膝下也还有一子,慕容瑶。
慕容冲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因为他也不知道,他甚至有些害怕听到消息。
他总是当她还好好的,在长安城等着她,“你父亲为我而死,你母亲于我,于你姨母,都有重恩。更何况,我与姨母怕是这辈子难有子嗣,江山家国,以及身后之事,我们从未想过。”他和她,有彼此就可以了。他会等她先走,然后处理好她未完的事,再行赴约。
“不是还有瑶郎君吗?”子瞻没忍住,还是提了出来。
慕容瑶?若非子瞻提及,他都几乎快将他忘了。
当初为了堵住悠悠之口,怕她伴在他身边时要受人催逼,他才养了他。怎知,最后反而害了她!
他始终都觉得,若非那日有挂着他独子之名的慕容瑶在场,或许她就不会被抓,他留给她的护卫就不会擅自为他做出孰轻孰重的决定。
“你是个好的,没有堕了王家王猛之名。”他只是这般夸了他一句。
等段随进来之时,看到子瞻的包子脸,戾气消了些。
他随意地行了一礼,就坐了下来,“陛下何不直接杀了那些匹夫?忒让人讨厌!”
初识爽朗多诡的少年,几经战场与朝堂,早已磨练了个彻底,手段之狠辣,让人畏而远之。
慕容冲对他,一方面是欣赏,欣赏他的能力与将才,另一方面就是忌惮,忌惮他比他年轻,比他待在苻笙身边更久。
“杀了,再来一批吗?如今,朕可没那闲工夫。三日之后,朕要拿下长安城!”
段随眼中露出虎狼的狠意,双手抱拳,跪地请命,“臣请兵愿往!”
“少不了你!”
“子瞻,且瞧为兄给你父报仇!”段随拍了拍子瞻的肩膀,大笑着离去。
慕容冲打发走他,才露出疲意。宣平门大战,他身受重伤,昏迷了将近半个月。
最后还是甄茴出手,她未施针,未开药,只是一语将他惊醒,点明他的要害。
她说,即使他永远不醒,苻笙也不会入他的梦,因为她很可能正在长安的某个角落,备受欺凌。
即使只是有那么一丝可能,他又怎么忍心她陷于如此境地呢?
三日后,五月十三,慕容冲带兵攻打长安城,星君破阵,气势如虹。
秦王苻坚亲自上城督战,遍体血污,看见慕容冲,狰狞欲裂。
慕容冲挽弓射箭,“苻坚,此箭我定不会留情,然,只此一箭,你若还有命,那便是我为阿笙所还,还你的那生养之恩!”、
话落,手一松,利箭而出,直射高城之上的苻坚。
苻坚身侧的护卫甚至还没来得及上前挡着,箭羽扫过他们脸颊,箭已入骨,苻坚咬牙忍着,方没倒下,左肩之上血流如注,他朝慕容冲大喝:“慕容冲,你给我听着,我苻坚的女儿,即便是杀了,弃了,也不会嫁你!”
时至午时,秦军兵败如山倒,纷纷逃窜着退回城去。
卯兔段随等人于大营中论事,曾以质子身份被关在长安十四年的慕容永忽而提起杨定。
“杨定乃苻坚唯一可堪大用,能够依仗的大将!”慕容永的父亲慕容暐,已死于苻坚之手。
段随看向慕容冲,这里唯一与杨定交过手的,就是他了。
“杨定,不弱。”若没有苻笙,或许他还会对他有一丝欣赏。
慕容永点头,“诚如陛下所说,臣曾听说杨定有百米穿柳之事,不论传言是否可靠,至少他极善骑射。”
被慕容冲带着旁观的子瞻闻言,突然开口,“那让他骑不了马不就可以了?战场非小打小闹,远攻近战,战马绝不可缺。”
“子瞻说得是。请君入瓮,卸其助力!”慕容冲朝卯兔和慕容永道:“此事,便交由你们俩处理,莫泄了消息。”
“诺。”两人躬身退下。
账内只剩下子瞻、段随和慕容冲。
慕容冲摩挲着舆图上的空白,将它交给子瞻,“这,朕就交给你了。”
子瞻只觉得手上的图重的他抬不起来,“陛下再想想,我也再想想。”
次日,杨定率兵出城,与慕容冲交战,慕容冲先占优势,掌握了时机,却因无意露出旧伤,被杨定抓住弱点,差点送命。
杨定看出其退意,欲趁胜追击,一撅先前几战的颓势,谁料,刚冲了上去,战马便陷入了提前挖好的陷马坑。
秦燕最后一战,燕国大胜,直入长安。
慕容冲未有任何停留,便冲进长安宫!
段随带兵接收长安,纵手下肆虐抢杀城中百姓,并谓之为天理循环,与月前苻坚杀他们鲜卑族人一般,此乃报应。
而巷子中的一个小院里,苻笙瘦如材骨,小腹微凸,巷子内传来燕军放肆的笑意,说着烧杀辱虐的痛快。
她还没来得及躲藏,小院的木门被一脚踹开。
几个燕兵对着憔悴却容貌不减的苻笙,露出邪荡的□□。
而长乐宫中,慕容冲遍寻每个宫殿,角落,都没有发现她的踪影。只在佛堂外的角落,看到一具腐烂的尸体,以及一块玉佩。
这是他临别前挂在她脖子上的,为的就是让她拿此物去城东酒肆寻人。
莫石,苻笙,玉佩,大火中的女尸……
他心头微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