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再回长留(1 / 1)
雾霭重重,只听得一声冷艳的呐喊‘妖魂破’,远处长留山方向便传来一声巨大回响,天地震摇,连相隔极远的海面也被这两股可怕的力量撞击的余威掀起了巨浪。
独自立于海面的花千骨一个踉跄,待反应过来身子已越来越沉重,整个人正缓缓没入深不可测的海水中。
来不及感叹自己瘦弱得像一片羽毛一样的身子是如何能如此快速地往漆黑的海洋深处落去,杀阡陌与白子画已迅疾地赶赴海面上空,只是,二人正专心对峙,对花千骨的绝境丝竟毫没有察觉。
“杀姐姐!师父!”她慌乱着奋力大喊,可就算她用尽全力也听不见自己的呼救声,更别说混战的二人!嗓子疼痛欲裂,吞了几口咸腥的海水越发地生不如死,这样绝望地挣扎还不如自行了断来得痛快。
她艰难地伸出双手掐住自己的脖子,却终究下不去手。
万分情急之下双手探到一根绳索!
难道天意如此,连老天爷都知道她造下太重的杀孽再也容不下她了,特意赐她一根绳索了却此生?
若说这绳索倒也无甚特别,只是摸起来比寻常的绳索更细。
可是,这绳索也太不济了,眼看就要大功告成,它却断了!
她皱着眉将那断绳凑到眼前,竟发现原来只是一根细长的发丝。
说到这发丝真是大有来历的,原是一位美人所赠。它的主人要是知道它断了,指不定得多伤心!而那位美人的喜好也可谓世间少有,断一根头发他会心疼半天,送起礼物来可绝不含糊,发丝上系的这截森森白骨便是他硬生生从手指上掰下的,原是美人给她当骨哨玩儿的。
只是,得了这么个珍宝她却从未使用过,今日横竖都是一死,姑且吹它一吹,也不枉美人一番美意。
这骨哨声真真悦耳动听,可惜以后再也听不到了……
哨音一声比一声急促,尖锐地回荡在杀阡陌的耳畔,声声催命。他撇开了正在混战的白子画,疯了一样地四下寻找花千骨。
“小不点,姐姐来救你!”
海水已经浸到嘴边,花千骨猛呛了一口顿时头晕目眩。她微睁着眼睛,望见杀姐姐一身素衣黄衫,于浩瀚的海面上傲然而立。
她尽力仰着头不愿再多尝一口咸腥,用哀求的眼神望着他。
杀阡陌本想拉她出来,却迟疑了一瞬又将手缩了回去。他凝视着海面的倒影,蓦地仓惶地瞪大着双眸半捂着脸厉声惨叫!
花千骨此刻才看清,原来此刻杀阡陌的手如同枯槁,秀美的长发已变为银丝,爬满了皱纹的脸上早已泪流满面。
“杀姐姐,你怎么了?”她想要问他发生了什么事,可怎么都说不出来。
杀阡陌遗恨地望着她,身子一点一点的消逝着:“对不起,小不点,我已经功力散尽,救不了你……”
海水已经没过她的头顶,她奋力挣扎着,手脚并用地想要浮出水面……
“杀姐姐……”
清晨,笙箫默与师兄久别重逢,正谈起长留如今的现状,被这一声游丝般的呢喃打断,两人都快速移至花千骨床边。
“杀姐姐,你不要死……”花千骨额上汗如雨下。这一世她痴痴傻傻地长大,日子平淡无奇,可自从被师父找到后,前世的点点滴滴便常常出现在梦中,那些隔世的经历如梦魇般折磨着她,夜夜都无法安然入睡,近来她甚至吓得不敢睡,从昨日晚间便开始发烧,已经昏昏沉沉半梦半醒折腾了一晚上。
“师兄,她怎么样?”看着满脸病容的小骨,前世受尽磨难此生还要忍受噩梦缠身,瘦弱的小小身躯煞是可怜,笙箫默有些不忍。
白子画仍以他那千年不改的宝相淡淡答道:“出了汗,烧已经退了。自从找到她的最后一魄归位后,她不像以前那样痴傻了,我已开始教她剑法,只是她怎么也学不会,像是极其厌恶似的,一练剑就头疼。我看她一直被噩梦惊醒,便观微了她的梦境,发现全都是前世的回忆。起先她还不能接受那是回忆而不是梦,后来回忆的多了,自然而然地将所有事情连接起来就相信了那是自己的经历,现在倒是肯叫我师父了,只是对我不理不睬,想是还在生我的气吧……”
笙箫默见他眼神中饱含着黯然与无能为力,未及安慰师兄,又听见小骨大声喊着:“杀姐姐……师父,师父,救我……”她像是正在搏斗,手脚不安分的乱抓乱蹬,汗如雨下。
“小骨,小骨!” 白子画一个箭步冲到小骨身边,紧紧握住她的手。
他那样关切的眼神,到底还是跟以前不一样了……笙箫默心里嘀咕着。
花千骨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顷刻便安静了许多,忽而脸上露出了难得一见的微笑,“姐姐,你好美……就是,胸小了点……嘻嘻” 她盈盈笑出声来。
白子画眉头一皱,将她的手轻轻放下。
笙箫默好奇得紧,展开折扇轻摇道:“这可奇了,她对你都冷淡,梦见杀阡陌了却会笑!师兄,看来她真的还在生你气。 ”
白子画眼神飘忽,只盯着小骨的脸不语。
花千骨的眼角滑下泪来,嘴里忽然大喊着:“杀姐姐,杀姐姐,只有你是真心的待我好,小骨都知道……杀姐姐,你不要死!”
花千骨瞪大着眼睛忽地坐起来,盯着自己颤抖的双手大口喘息着,回想起刚才的梦境:如旁观者一般,她看着前世和杀姐姐从第一次相遇开始,杀姐姐便毫不犹豫的掰下小指作为骨哨送给她;她睡着的时候他就帮她驱蚊;每次只要她受伤,他都会第一个赶来,或为她疗伤,或静静地在窗边看到她安好才离开;每一次受了委屈,都是杀姐姐替她出头,无时无刻不在呵护着她,关心她,甚至为了救她出蛮荒,不惜功力散尽、容颜尽毁……
想到杀阡陌老去沉睡的样子,花千骨泪如串珠,一颗颗不间断的落下。
白子画也不是第一回见她这样了,已猜到了她伤心的缘由,只是还是不死心地想要再问: “小骨,怎么了?”
花千骨泣不成声:“师父,杀姐姐呢?”
杀阡陌对小骨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他岂会不知,他的名字连同异朽君都不愿再听人谈起,可偏偏是小骨要问。刚刚退烧的她,脸色煞白,憔悴万分,实在不忍心严词厉色,只好稍加安抚:“等你病好了再去找他。”
笙箫默想起了什么:“杀阡陌他不是还没……”
“师弟!”白子画轻轻摇头示意他不要说出实情。
小骨起身梳洗,白子画亲自下厨为她做桃花羹。
笙箫默像看热闹一般半开玩笑地说:“师兄,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开窍会下厨的?我也想要尝尝尊上的手艺,可否给我留一碗?”
白子画水波不兴地说: “你要吃,给你一碗又何妨,只是我早已是堕仙,已经不配被称作尊上了。” 他一边说一边放入新摘的桃花。
笙箫默一改嬉皮笑脸,严肃起来:“师兄,无论是我还是所有长留弟子都认定你永远是我们的尊上。”
“胡说,幽若不好吗? 干嘛还记着我这个堕仙。”
“她只是代掌门,目前为止无功无过。你突然让她做这个代掌门的位置,也没教过她多少东西,想来也不能完全服众。”
“还说呢,你要是愿意当这个掌门,我怎么会让她来承担这个重任。”
笙箫默得意地笑笑: “人各有志,老实说我终于知道为什么当年杀阡陌做了魔君却下放大权给单春秋,须知,无事一身轻呐!” 他惬意的扇着折扇,又因想起什么啪地突然收起扇面:“师兄,我看幽若真的需要你再指点一二,这个丫头年纪尚轻,我怀疑她六根未净……”
“这跟我已经没有关系,你担心,你去管好了。”
“那你就眼睁睁看着长留覆没吗?”
白子画缄默着低头用勺搅动着桃花羹。
笙箫默灵机一动:“花千骨现在这个样子其实回长留的话会大有裨益,一来,你可以替小骨教教幽若这个徒弟,对长留也是好的;二来,也是更重要的一点,你可以唤起花千骨和你所有的美好回忆,毕竟,绝情殿曾是她的家。”
白子画仍不语。
笙箫默见不起作用,又继续说道:“你难道还要放任她一再想起前世的痛苦经历? 她现在只记得杀阡陌的好,我看呐,再这样下去,她怕是只知杀姐姐,不知白子画了!”
白子画停顿一瞬,轻描淡写的说:“那就依你吧,吃完桃花羹一起回长留。”
笙箫默嘴角向上提起,心满意足地作揖道:“多谢师兄成全!”
正如天山掌门尹洪渊所希望的那样,女儿幽若终究没有让他失望,成了长留的掌门。这个新掌门,年纪虽轻却性情温和,一点也不冲动不激进,像极了白子画般沉稳。凡事以苍生为念又系出名门,见过大世面,是做掌门的最佳人选。不过白子画最看重的是她祖上先人的地位,据说她是玉帝的后人。
此时,幽若携所有长留弟子正等候尊上和千骨师父归来。
弟子们听说尊上要回来仿佛又看到了振兴长留的希望,但想起他已经是堕仙,而且还要带回花千骨那个‘妖神’,个个紧张又担心,除了不知情的新入弟子忘川。
队伍中窃窃私语道:“糟了,糟了,听说花千骨要回来。”
“怕什么?她已经转世了,再也不是妖神了。”
“哎呀,我不是怕她,我是怕杀阡陌又要来抢她回去,到时候怕又会连累我们。”
“你别吓我,想当初,七杀派每天都要杀一个长留弟子,长留上上下下真是鸡犬不宁……”
忘川拜幽若为师,才入长留不久,对于尊上、花千骨、杀阡陌倒是头一回听说。今日掌门师父居然会亲自出来迎接尊上和花千骨,想必都是大人物:“你们说的花千骨到底是什么人啊?”
“你不知道啊?她可是你的师祖呢!”
忘川大叫一声,引得幽若拿眼瞪了她一瞪,她平时跟师父嘻皮笑脸惯了,这还是头一回看她这么严肃,吓得忙闭嘴站好,待师父转身又细问道:“那尊上是谁?”
“他? 就是你师祖的师父!”
忘川又要大叫,旁边的人忙捂住她的嘴:“你叫什么叫啊,再叫就不告诉你了。”
待她冷静后,旁人一松开手她便道:“一个师父已经十分苦闷无聊了,居然还要来两个,那得多无趣啊!”
旁人一想起尊上那一贯如水般淡而无味的脸倒也没反驳,许是她父母对长留仙山太过夸大其辞,来到长留见一派颓废之景反而叹道“不过如此”,对即将归来的长辈们更加不抱希望了,倒是杀阡陌这名字听起来就很不一般,追问道:“对了,那杀阡陌又是谁?”
“杀阡陌,他就是鼎鼎大名的六界第一美男!”
忘川更好奇了:“六界第一?那得有多美?”
“我听父亲和娘亲说,以前他们在长留修习的时候见过他,那可真是颠倒众生、美艳无双的人儿,当年他为了花千骨常常来这里,我父母到现在谈起他还会感叹他对花千骨的爱护之深,唉,再看看我们的尊上对她……”
“你父母是谁啊?”一名弟子问。
“我父母是火夕和舞青萝,当年可都是跟花千骨一起入长留的好朋友。”
忘川迫切地想听一听关于美人的一切,“你们别打岔了,他们到底发生了什么样的事?那个六界第一美人现在何在?”
众人知情的就七嘴八舌的你一句我一句抢着八卦他们之间的关系,忘川觉得这可比戏台子上的那些故事精彩多了。
回长留的路上。
连续飞了两个多时辰,对于两位上仙来说当然不在话下,花千骨到底是个凡人,当下已经过了晌午,早上到现在就只吃了一碗桃花羹,肚子早就饿的咕咕叫了。
“师父,我饿了。”
“小骨,再忍忍,马上就到了。”
花千骨嘟着嘴,不语。
白子画隐约听见了花千骨肚子的叫声,于心不忍,只得带着二人寻了一处食肆飞身落下,点了一大碗热腾腾的面,小骨二话不说便大口大口地咽下,恨不得一口气都吃进肚子里,浑然不觉旁边走来的一男一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