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有一种痛叫烛骨（1 / 1）

“如果黑暗中你看不清方向，就请拆下你的肋骨，点亮作火把，照亮你前行的路......”

独自一人躺在医院病床上，夏小雨感到恍若隔世。刚刚做人流手术时那种痛彻心扉的感觉犹在眼前......

妇科医生看着夏小雨问：“怎么就你自己？你爱人呢？他应该陪你一起来。”

夏小雨低着头，不敢看医生一眼，诺诺地回答：“他，忙，来不了。”

医生说：“再忙也要来，这种事又不是女人一个人的事，他也有份。”

夏小雨咬着嘴唇不说话。

医生又问：“你都三十一岁了，孩子是头胎，怎么不要？可要考虑清楚啊。”

夏小雨咬牙说：“考虑清楚了，不…要。做掉吧。”

医生摇头：“现在的年轻人，真不知道珍惜自己的身体，这么草率做决定，说做掉就做掉。可惜啊，还有好多人想生孩子都生不了呢。”医生的话像木板上砸钉子一样，一锤又一锤当当地往夏小雨的软肋上砸，锤锤透骨。

夏小雨小心问：“医生，手术，会，痛吗？”

医生说：“不痛能叫手术吗？好歹也是你身上的肉，生生地用器械剥离下来。作为医生来讲，我们并不倡导做这种手术。”

“请问手术做完会有后遗症吗？”

“不好说，因人而异。我也不能说些危言耸听的话来吓唬你，作为女人就是要自己将息自己，爱护自己。”医生瞥一眼夏小雨瑟瑟的脸色，“来，如果你确定要做掉，请在这上面签字。”一纸术前告知书摊在夏小雨面前。

夏小雨用颤抖的手抓住签字笔，在术前告知书上歪歪扭扭地签上自己的名字。

然后，一名护士引导她走进手术室，躺到手术台上。她簌簌颤抖着身子，按要求身体上盖了手术专用的乳白色洞巾，摆出医生规定的姿势，等待医生为她做人流手术。她像极了屠宰场里一只任人屠宰的猪。她就是猪，她骂自己，蠢猪。一只连世上最蠢的猪都不如的猪。因为，如果是猪的话，在屠宰之前还可以扯开喉咙恣意嚎叫极力挣扎。可是她不会，她也不能。她只能屈辱地忍着伤痛一声不吭。医生手持金属器械，毫不手软地锵锵锵，锵锵锵地在她体内来回搅动，搅动得本就羸弱的夏小雨翻江倒海，欲死不能。这种冰冷的带着杀气的，掺杂着陆一帆对她的冷漠和无情的金属声，是夏小雨有生以来听过的最可怕的最烛骨的声音。

终于，锵锵声停止了。她听见医生淡淡地对她说了句：“手术做完了，你下来吧。”

浑浑噩噩的，仿佛死过一回，又奇迹重生一般。夏小雨气若游丝，浑身瘫软。护士帮助她收拾停当，搀着她到外面休息室休息观察。

夏小雨的心被掏空了。

腹腔内与她一起形影不离两个多月的孩子，就在刚才闪着寒光冰冷器械的锵锵声中脱离了母体。他太幼小太无助了，幼小到尚分辨不出是男是女，就被妈妈无情地剥夺了生的权利，以污垢的形式流进垃圾桶，离开这个世界。夏小雨抬起无力的手，恨不得狠狠扇自己几个耳光。

在冰冷的病床上孤寂地躺了大概一个小时，没有什么不良反应，护士告诉她可以离开医院了。她颤颤巍巍地从病床上爬起来，咬着牙捂着依旧疼痛的小腹，弯腰摸索着穿好鞋子，然后一步一晃慢慢地向门外挪去。不争气的眼泪怎么流都流不尽啊，虽然医生告诫她女人坐小月子要保持心情舒畅，不能流泪。但是没办法，眼泪总是不听使唤自己流下来。她记得工作以后自己就进了两次医院。七年前，她感冒发烧，佟达伟开车送她进过一次医院，像呵护宝贝一样呵护她，极力讨好她，生怕她有个什么闪失。七年后的今天，她又来医院了，她独自一人咬着牙忍着伤痛，没人知道，更没人陪伴，像被人无视的一根野草。野草和宝永远都是无法相提并论的，唯有一声叹息。此一时，彼一时！此时非彼时。彼时是佟达伟手心里的宝，此时是陆一帆遗弃的草一根。

她去停车场找到自己的车，慢慢开回公寓。她已经请好假，她需要休养，需要恢复元气。她事先已经做好充分的准备，冰箱里已经储满所需的食品。这一点是跟佟达伟学的，想不到这种当初曾颇被她反感，被她叫做事先预谋的行为，如今却成为自己养伤前必需的安排，成为自己给补自己，自己拯救自己的唯一办法。

陆一帆找理由回美国总部出差了。知道她今天做手术，他居然还要走，而且还走得兴高采烈欢欣鼓舞，俨然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状态。走后没有一个电话，一句问候，一声安慰。哪怕是形式上的问候，他毕竟是她肚子里孩子的父亲。可是他没有。他一点都不心疼她，不关心她。一点都不。这就是她爱着的那个男人对她的态度，想到这些，她胸腔又袭来一阵剧痛，真的好痛，烛骨一般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