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大结局上(1 / 1)
媳妇儿已经被送进手术室一天了,医师说胎位不正。
我爸和岳父缄默的坐在走廊上,岳母和我妈焦急地站在一旁,我趴在手术室的门上。
手术室的门打开了,医师三步并两步走了出来,用冷冰冰的英语开口,“你们谁是病人的家属?”
被问到这一句话,我的脚底一软,“我是我是。”
“孩子和大人,只能保一个,你们……”
我爸妈听得懂一些英语,他们面面相觑,有些沉默。岳母岳父并不知道医生在说什么,他们上前抓住我的手臂,“医生说了些啥?阿瑞你说话啊!”
“保大人!保大人!求求你了医生!我不能没有她……”我扑通一下就跪在了地上。
腿轻轻一颤,一束阳光打在我眼睛上,我醒了。
后背是一身的冷汗。
我坐起来深深呼吸了一口,已经是下午四点多钟了,媳妇儿在沙发上看杂志。
看着我有些不对劲,媳妇儿挺着大肚子便走了过来,“阿瑞?”
我眼眶有点红。
“做恶梦了?”
“嗯嗯!一个很可怕的梦!”我紧紧地抓着媳妇儿的手,“老婆,我太紧张了。”
“不紧张,阿瑞。”媳妇儿又引导我深呼吸了一口。
“都怪岳母,老看那些家庭伦理剧,真是吓死我了。”
“我妈爱看那些,你还不是跟着掺和。”媳妇儿说,不过还是抚摸着我的背脊帮我顺气,语气还是很温柔,“下次别看了。”
媳妇儿在孩子还在肚子里的时候,就做了不少音乐的胎教。水下分娩,可以利于孩子的生长发育,所以媳妇儿早早就做了这方面的打算。
其实刚开始对于水下分娩,我是激烈的反对的,我怕媳妇儿有什么意外。可是拗不过媳妇儿,她坚持要让孩子赢在起跑线。
“晚上要跨年了。”
是的,明天就是元旦节了,2015年要开始了,大伯带着家人来美国和我们过元旦节。没有想到的是,我八十九岁的奶奶也来了。二老一直都不愿意承认我媳妇儿,也不认同我和媳妇儿的事情,自从我们出柜以来,二老说什么也不愿意见到我们,有次大伯生日,爷爷看到我和媳妇儿在场,掉头便走,谁也拦不住。
爷爷一直认为家大业大不如儿孙满堂,我们这一代是要散掉的,我们康家是要散掉的。
奶奶也没说什么,深深看了我媳妇儿肚子一眼。大伯和奶奶在国内便解释了很久,两个女人为什么会有孩子。老人家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两个女人会有孩子。
这一次,奶奶愿意和我们同桌吃晚饭了,虽然对我们的态度还是冷冰冰的,也不和我们搭话,但看得出她作为二零年代的中国老人,已经做出了很大的让步。
我和媳妇儿枕在一起,看着美国的脱口秀节目,说好像以前一样跨年,两个人聊着聊着却都睡着了。等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两点多的,媳妇儿没有醒。以前我们年轻的时候也喜欢把跨年当作什么不得了的事情,熬夜熬到很晚,坚持在最精确的时候和对方说一声,新的一年快乐。
那时候很快乐。
现在难道就不快乐吗?
人的一生中要经历很多阶段,我们曾经乐此不疲的约定俗成,即使有一天没有遵守了,只要我们还在一起,那又有什么关系。我们享受的是我们在一起。
“元旦快乐,老婆。”我轻轻在媳妇儿耳边说着。
媳妇儿嘤咛了一声,便又陷入了睡梦中,只有浅浅的呼吸声。
今年的除夕夜是二月十八日,春节是十九日。
一月中旬的时候,晨曦来了,她告诉我们,闫宝宝订婚了。她失落的样子,就像前几个月回国那样。我和她坐在医院的走廊上,她背靠着墙壁,眼泪哗啦啦地往下掉,为了不影响我媳妇儿的情绪,她一直到和我独处的时候才掉泪。
她撑着额头,瘦弱的肩膀颤抖着,仿佛整个世界都被倾覆了一般。离愁的情绪总是在黑夜显得那么浩浩荡荡。她抽噎,在没有其他人的走廊上忘记了自己。
我无疑是幸运的。
在圈内人还在兜兜转转的时候,拥有了真爱。在圈内人进入家人催促的婚姻时,我们出柜了,甚至是现在有了孩子。对于中国的女同,我无疑是幸运的。
“我没等得来。”晨曦说。
“事情会有变化的。”
事情到了二月初的时候,确实有了变化。在此之前,闫宝宝过来找晨曦,要晨曦随她回去。
晨曦生平第一次对宝宝说了NO。
“我们只需要再等一会,再等一会就好了。”
宝宝和晨曦说。
我们经常这样,明明不知道还要有多久才能赶到,偏偏要安慰对方,像是安慰自己一样,再等一会儿就好了。中国文字博大精深,谁也不知道这个“一会儿”是多久。
宝宝和我媳妇儿聊了很久。
二月初的时候,闫宝宝取消婚约了。
我问媳妇儿你们聊了什么,媳妇儿只是笑了笑,没聊什么。
无疑晨曦也是幸运的。
我们有太多的身不由己,有时候我们并不属于我们自己,我们有家人有事业,好像随便哪一个借口都能把不够深爱的人抛弃。
除夕夜的时候,我和妈妈包饺子,媳妇儿在一旁看着,岳母在小厨房里烧菜,岳父洗菜,爸爸在擀饺子皮。
这个除夕夜和以往的除夕夜不一样,只有我们六个人。
“等明年除夕节,我们两家就要添丁了。”
“阿瑞啊,你想好孩子名字了吗?”
“我想好乳名了,小小九,希望宝宝能像媳妇儿一样聪明漂亮。”我包着饺子。
“她妈,你别想了。”岳父说着,“孩子的名字让她们小俩口去取。”
“老胡,你这样说可不对,她们年轻人哪有我们讲究。”我爸插嘴了。
“好啦,今天大除夕的,你们可别又吵上了。”我妈赶紧出来当和事佬。
“孩子都到预产期了,我们能不急嘛。”我爸对名字这事儿可上紧了,他还去了北京把预产期给专门的大师看,让大师取名。
吃完饭,全家人围坐在一起看春晚。春晚虽然说不上好看,但也算是中国人的年味儿。在外谋生的人看春晚,和家人隔着手机聊春晚,仿佛能和自家人拴在一起。其实我们的这个除夕夜不算严格意义上的除夕夜,因为美国和中国的时差问题。
看到一半,我妈有些乏了,我爸便搀着她回他们的房间睡觉。因为这是纽约比较高级的妇产科医院,有单独的家属区用房,也和我们临靠。岳母从开始一直陪我们到现在好几个月,对麻将馋得不得了,虽然有护士有我爸妈陪她打几圈,但哪有她在国内打得痛快。所以一听说牌搭子要和她视频,她便和岳父回她自己的房间了。
“媳妇儿,你想给咱们孩子取什么名字?”
“我想从《诗经》里取字。”
“好啊!”
“不过爸不是从北京请了字回来。”
“我觉得这个差不多内涵就行了,我爸太讲究了。”
“讲究点好。”媳妇儿摸了摸肚子,“咱们可就这么一个孩子。”
“我觉得给孩子取名字取得太讲究,反而是一种负担。”我说,“你看那些名人的名字,可没这么多路数。马云有钱吧,赵薇年少成名吧,高晓松有才气吧,你看,他们的名字多么普通。还有微博上很火的国民老公王思聪,思聪,很多人都取这两个字呢。”
“那你说叫什么?”
“我听你的,你比我有文化。”
正月初一,医生和护士们都知道这是中国人的春节。巡房的时候,专门来我和媳妇儿的房间来说上一句春节快乐。
“春节快乐。”
“春节快乐。”
小伙伴纷纷和我挂上了skype,老板司子彦的龙凤胎也吵着和我拜年要红包。
今年也是我第一次领小小九的压岁钱,有不少小伙伴给TA发红包,我摸着媳妇儿的肚子奸笑地咧开嘴,“粑粑帮你收着。”
我话音刚落,扶着腰的媳妇儿微微皱眉,“孩子刚踢蹬了一下。”
“哎哟小财迷,你再闹你妈,压岁钱就不给你了。”
果然孩子不踢蹬了,真是奇了。
看来真会是个小财迷。
老板也给我发了一个大大的红包,备注是给我儿媳/女婿。一笔垂涎欲滴的红包,比我年终奖还多个零,真是没天理。我想老板是看在我媳妇儿的份上,要是我非得少三个零。
虽然国内是喜气洋洋的,但在不兴中国节的美国,一切还是如常的。在过春节这几天,时差党尤其有感受,我和小伙伴们的聊天永远不在同一个频率。她们是白天,我们便是睡觉的时间,我们是睡觉的时间,她们正是热闹的时候。
随着预产期的临近,我的心难免有些忐忑,做的梦也是光怪陆离的。媳妇儿怀孕期间,我瘦了一圈,整个人就像脱水了一样。不过媳妇儿的临产状态还是不错,我才把心放下了一半,一想到媳妇儿选择的水下分娩,我整个人还是挺不好的。虽然美国医院先进不会有什么太大的意外,可我老没安全感。
“康瑞,你心理素质这么差,还好当初小九没让你生。”老板揶揄地说着。
“我生就不会这么没有安全感了。”
是啊,我生,虽然是痛一点,但不会这么没有安全感。
预产期间,我夜里根本没睡得着,随时都准备闻风而动。一天下午,我恹恹欲睡,突然媳妇儿紧紧攥住我的袖子。“阿瑞……我……”
推进产房的时候,我跟着进去了,我紧握住媳妇儿的手,很少出汗的她此刻浑身都是汗。
媳妇儿咬着棉布,棉布上都咬出了血,医务人员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水下分娩。
我岳母也进来了,她握着媳妇儿的手,“女儿,深呼吸,呼,吸,呼,吸。”
盆里的血水,让我紧紧攥着媳妇儿的手,嘴唇颤抖得厉害,媳妇儿,我不能没有你啊。
媳妇儿疼得五官扭曲,连口里的棉布都掉了下来,她紧紧攥住我的手,“阿瑞……疼……”
她说疼。
我眼泪就不争气的掉了下来,“老婆,我知道的,你很棒,你是我见过最棒的女人……”
媳妇儿为了我们的孩子,整整承受了两个多小时的痛楚。这两个多小时,我仿佛经受着半个世纪的煎熬,等孩子出来的时候,我紧紧抱着媳妇儿,媳妇儿已经再度疼得昏睡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