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情窦(1 / 1)
嬴政依旧伏在案前处理着政事,图顺和另一个整理竹简的小内侍安静地守在一边,四更天的咸阳宫寂静空旷,连眨眼的声音都能听得清楚。福熙落在嬴政寝殿门口,刚想伸手去推门却又停住了动作。
似是听到了门口有细碎的声音,图顺抬头看向殿门,嬴政刚好放下一卷奏章,见图顺警惕地望向门口,也抬眼看过去。
“谁?”
福熙刚想转身回去,还没等她迈出脚,嬴政的声音已经传来。福熙想既然已经来了,那就干脆地进去好了。
“是我。”
福熙推开门,大大方方地走了进去,图顺见是福熙便松了一口气,而嬴政似乎早就知道是福熙,脸上是浅浅的笑意。
“大晚上不睡觉到处乱跑,小心被当作刺客抓了。”
“如果阿政愿意按时就寝,我也不会冒着如此风险来督促你。”
福熙一脸“我是为了你”的表情让嬴政有些哭笑不得,反正不论怎样她总有道理说服他。
“图顺,去备些参茶。”
福熙看看图顺,正大光明地将他支开,图顺会意,领着另一个小内侍快步走了出去,关好了门。
嬴政拧了拧肩颈,后靠在软垫上,好整以暇地看着福熙。
“可是许久不见你这个样子了,要是你今晚不来,寡人过几天就要给你请个御医看看了。”
福熙对于嬴政的打趣只是撇撇嘴,她三两步走到书案边坐下,盈亮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嬴政。果然没多久,福熙就感觉到脉搏又加速了。
“阿政,我似乎真的病了!”
福熙缓缓地说着,两手还轻轻地捂住了胸口,似乎在努力按着什么。嬴政听她说不舒服,立刻面色凝重地抚上她的额头,没有感觉到异常的热度便轻轻收回手,疑惑地看着福熙。
“哪里病了?”
“我……阿政,想问你个问题。”
福熙突然说不出自己因为嬴政而出现的奇怪感觉,而她之所以冲动地跑来找嬴政,完全只是想见他这么简单。
嬴政摸不透福熙到底怎么了,但还是顺着她的意思点头。
“问吧。”
“如果没有娘亲,阿政还会如此宠我吗?”
嬴政知道福熙终有一天会这么问他,但没想到会这么早,早到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答案。
“如果没有你娘亲,就没有你了。”
虽然嬴政说得很有道理,但福熙知道他这是敷衍,心里突然有些难过。
“我和娘亲像吗?”
福熙不甘心,捧着自己的脸蛋在嬴政面前晃着,看着自己灵动的眸子晶莹在嬴政深邃的瞳孔里,脸上又恢复了笑容。
“你比你娘亲好看,却没有你娘亲温柔。”
“太温柔了会被人欺负的!”
福熙捏起拳头轻轻挥了两下,为自己找着合理的借口,嬴政却笑着将她的拳头包在自己的手心里。
“寡人会保护你们的。”
扑通!——扑通!——
福熙直觉自己耳边嗡嗡作响,胸口里的心脏似乎终于要跳出来了。
“阿熙?阿熙!”
嬴政见福熙呆愣愣地望着自己,脸上的酡红在宫灯地映照下更加明显,不由地又伸出手去探她的额头,却被福熙抱住了手。
“可是我想保护阿政,从很小很小的时候就这么想了。”
“哦?为什么?寡人身边有那么多的将军、禁卫、影密卫,你还不够放心吗?”
“不一样的!”
“怎么个不一样法?”
“我……”
福熙也说不出来有什么不一样,但她就想让嬴政知道她跟他们是不一样的。
“我知道了。”
嬴政看着福熙拧在一起的眉头,便不难为她解释了,不管福熙到底是怎么想的,她的心意他都视若珍宝。
“你还不回去睡吗?”
“那阿政呢?”
“再过一会儿就五更了,该上朝了。”
“那就是大王您今晚又不就寝了?”
福熙无奈地看着嬴政深深的眼眶,心疼地抚摸上去。
“阿政,今天我就不计较了,打明儿个开始,你要是再不好好休息,我就天天赖在你这儿不走了,你什么时候就寝,我就什么时候回去休息!”
福熙嘟着嘴,不满意地将几卷奏章扔到一边,嬴政刮了下她的鼻梁,恶狠狠地说着。
“大胆,还敢威胁寡人了!你这是……”
“恃宠而骄对不对?”
福熙知道嬴政是在逗她玩,便顺着他的意思说下去,还做出双手叉腰下巴顶天的样子,语气还那么不可一世。
“这可是大王宠的,那大王就多担待吧。”
“哈哈哈……你啊……”
嬴政这下真的哭笑不得,这就是所谓的自作孽不可活吗?不过福熙这么一闹,这一晚的疲惫荡然无存了。
图顺等到卯时才端着清水和早膳进来,伺候嬴政和福熙梳洗。
福熙用了早膳后便打着哈欠回了清辉殿,直到躺倒床上才突然想起来她想弄清楚的事情,不仅没有弄清楚,反而更加乱了。
“唉……”
紫苏睡眼朦胧地起身听到一声惊悚地长叹,以为自己还在梦中,便又倒下睡着了。
韩非一字一句仔细地讲解着《商君书》,却发现福熙的眼神落在他身后,脸上的表情不停地变换着,似乎在想着一些复杂的事情。韩非索性停止授课,安静地看着福熙一会儿傻笑,一会儿紧皱眉头。
不知过了多久,福熙终于回过神来,发现韩非直直地盯着她,连忙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公主可读过《诗三百》?”
“读过。”
“那公主可知道《风》讲的是什么吗?”
“《风》是民间的歌谣,讲得都是百姓间的事情。”
“看来公主要去重读一下《风》了。”
“我说的不对吗?”
“很对,只是看公主方才的模样似乎有很多烦恼,不妨细细品味一下,相信公主疑惑的事都会迎刃而解。”
福熙突然被戳穿心事有些不知所措,难道夫子知道她在想什么吗?不可能的,夫子就算再智慧,也没办法知道他人的想法的。但她还是有些窘迫,便匆匆告别韩非,回清辉殿翻《诗三百》去了。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未见君子,忧心忡忡,既见君子,云胡不……”
福熙读着读着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连忙将竹简扣在自己脸上,她终于知道自己最近为什么如此反常,而懂了这一切之后,她却希望自己永远都弄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