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眉番外(1 / 1)
事里的姑娘说,因为未来的路很长,我不能背尸行千里。
这么多年来,她就是那个背尸行千里的小孩,而如今,她想放下了。
或许她早就想放下了,早在苏眉和宋文祈出事那天,她写匿名信举报自己和宁总的那个早上,她就想放下了。
番外
你走了,我就成了孤儿
苏眉
陵园里,静得让人害怕。没有人,没有声音,只有一排排青松默默地在那里和整齐的墓碑相伴,这样更显陵园的苍凉冷寂。
苏眉看着墓碑上的照片,她慢慢地蹲下去,伸出手,静静地摩挲着碑上的照片,轻轻地说道:“宋文祈,你走了,我就成了孤儿。还有,我要告诉你一件事,我和陆海洋的婚礼取消了,也许很多年后我依然会嫁人,那个人或许会是陆海洋,可现在我不能嫁给他,因为我现在看到他就好像看到了你。我是不是很作?梁衣她们都说我作,可她从没有失去过,又怎么懂得失去的痛苦。”
她轻轻地用手摩挲着宋文祈的照片,慢慢地说着。
三天前的婚礼上,她穿着婚纱,静静地站在那里。因为恩港的习俗,两人婚前三天都没有碰面。如今再见她,只几眼陆海洋就看出了她的憔悴。一身白纱,更显得清丽孤决。
伴郎们起哄:“新娘真漂亮,陆海洋,你这辈子真是赚到了。”
苏远安也笑了,慈爱地看着苏眉和陆海洋:“海洋,我就把女儿交给你了,以后你要好好怜爱她,这些年的家庭变故,她可是很不容易。”
叶梅香坐在一角拍着双手,好像也被这喜庆感染了,她唱起了一首很老的童谣:“小小子儿,坐门墩儿,哭着喊着要媳妇儿。要媳妇儿干吗呀?点灯,说话儿;吹灯,做伴儿;明天早晨给你梳小辫儿。”
她这一唱让苏远安老泪纵横,以前在牢房里不觉得苦,家产全部用来赔偿了也不觉得苦,可是看着神志不清的老婆和即将出嫁的女儿,还有躺在医院需要他照顾的前妻,以及在服刑的周晓晨,他心里五味杂陈。
为了不影响年轻人热闹,他默默地转过身,不去看那群正在闹腾的伴娘伴郎们。
梁衣不依不饶地叫道:“陆海洋亲一个,亲一个,不然不准你接新娘。”
陆海洋看着苏眉:“那也得新娘同意啊。”
苏眉慢慢地转过头,眼里一片空洞。好久以后,她的目光才慢慢地落在他的脸上:“对不起,陆海洋。”
这一刻他早已预见到了,他呆愣地看着她,她转身走进自己的房间,留下一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伴郎和伴娘。陆海洋率先反应过来,他猛地推开她的房门:“苏眉,你是要悔婚吗?”
苏眉关上门,冷静地脱掉婚纱:“陆海洋,我原以为我一直找寻、一直付出都是因为我爱你,可其实不是的。有时候人容易形成一种惯性,就像十一点睡觉,如果十点爬到床上你也只能睁着眼睛失眠。那种惯性让我以为我是爱你的,可其实那只是惯性给我的错觉。”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我对你的情感其实成了一种惯性。”
“苏眉,你告诉我是不是因为宋文祈?”
苏眉没有说话。
“你还要我怎么样,因为那场事故,我们已经把婚期延后了半年多,我以为他已经从我们的生活里淡出了,我以为你已经放下了。苏眉,宋文祈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我们不能因为一个已经不存在的人而赔上我们的一生啊。”
“你不会明白,有些人是不会淡出的。你不能体会宋文祈对我的意义,他一走,我就成了孤儿。”
“什么孤儿啊,你还有我,还有朋友,还有父母姐妹啊。”
“可这个世界上除了他,没有人能这样宠我了。除了他,没有人能把全世界都拱手给我;除了他,没有人能用自己来成全我。包括你,你也做不到。”
“你还在为当年我的不辞而别生气对不对?”
“这根本和你的不辞而别扯不上任何关系,我只是打一个比方,只是想告诉你,除了宋文祈,再也没有人能这样对我了。”
陆海洋愤怒地扳住她的肩:“苏眉,你疯了,宋文祈已经走了,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这个人了。”
苏眉挣脱他的手,低着头,语气淡淡的:“对不起,这个婚我真的结不了,我没有办法心里住着一个人还和另一个人过一生。”
“我可以等你。”陆海洋妥协道。
“你等不了的。”
“为什么?”陆海洋不服气。
“有可能这辈子我都走不出来了。陆海洋,我现在才知道,人是不能轻易去依赖另一个人的,它会成为你的习惯。当分别来临,你会发现你失去的不是某个人,而是精神上的支柱。这些年我已经习惯了世界上有一个宋文祈,不管发生什么,他都站在我的身后。”她轻声说这些话的时候,陆海洋就在旁边看着她,她那漂亮的眸子像蒙了一层灰。
陆海洋失望地、绝望地看着苏眉,可是她一直回避着,一直低着头。他终于妥协了,他拉开门不顾门外大家的拷问,像疯了一样冲出门外。
苏眉紧紧地锁上门,任凭大家在门外生气、指责,她一直躲着,直到晚上大家都散去,她才打开房门。
苏远安坐在沙发上,像一瞬间头发全都白了一样,整个人都是疲态。可是他没有指责苏眉,他的声音中透着一股睿智:“这样也好,如果带着一个人的回忆嫁给另一个人,结果可能会更糟糕。”
苏眉愣了一下,她原本想跟父亲道歉的,她让他操心了。听了父亲的话后,她十分认真地说:“爸,也许有一天我会结婚,会生子,会让时光把一切掩埋,可不是现在。”
“我懂。”苏远安点头道。
“爸,我想一个人出去走走。”
“你决定了?”
“嗯。”
“静一静也好。”
取消婚礼后,苏眉一个人离开了恩港,母亲有父亲照顾,她不需要太担心。
她照着地图一个城市一个城市地游荡着,没钱了就去打零工挣钱。半年之后,她到了一座海岛上,这里风景秀丽,人们友好。苏眉在一家超级市场打零工,大家上班的时候总是提起一家火锅店,因为这家火锅店很大方,每天都固定有一份特色菜相送。说到特色菜,大家都看着苏眉。
“苏眉,你真该去呢,今天是你生日,请我们去吃火锅好不好?”
“为什么?”苏眉漫不经心地问道,“昨天不是说好吃海鲜的吗?“
“因为那一家的特色菜叫苏眉啊,就是你的名字,你说生日去这么一家店不是格外有意思吗?”
苏眉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突然对这家火锅店产生了兴趣,她立刻问道:“那家店的地址在哪里?”
“需要坐渡轮呢,每天晚上七点半有渡轮过去。”
下了班,苏眉和超市的几个同事早早地赶到了港口,那里的渡轮上坐满了人,都是去另一边的美食岛休闲去的。
苏眉坐在渡轮上,听大家热议:“今天晚上有焰火表演呢。”
“是啊,听说是火锅店老板赞助的。”
“那老板是什么来头,一个火锅城搞这么大手笔。”
“好像是以前有身份的人,后来出了一些变故,就到我们这里来了。”
“你们见过真人没有?”
“没有呢,那个老板可神秘了,不过我听我们邻居家的一个小孩说,那天他到火锅店的后厨偷东西吃,看到了一个鬼,你说那个老板会不会真是什么怪东西?”
“呸呸呸,童言无忌。”
大家讨论着,突然又都安静下来,原来是岸边正在燃放烟花。
渡轮上的苏眉也看到了这场美丽的焰火,她无声地微笑着。很多年以前,她在一个人的心里也如同一簇美丽的焰火,也这样绽放过。
番外
不够强大,保护不了你
陆海洋
若有人问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苏眉的?
那么我的人生会开始倒带,一直倒到十九岁那年,我懵懂地跟父亲站在苏眉家的客厅里。她骄傲地指着我身上的地摊货嘲笑我,那时我的心和少年薄弱的自尊,如同青瓷瓶子,坠地无声,悄悄碎裂。
有些人其实就像香菜、芹菜一样,因为本身的特性而不被人接受,可一接受就会爱上那种味道。苏眉就像那些有味道的菜,她姿意的笑,骄傲的神态,偶尔的蛮横都是我起初接受不了的。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大概是在她调侃我时,她身上的清香总会让我心跳加速,大概是她故意激怒我吻她时,我的心如鼓擂般悸动。
毫无章法,大概就是那样的朝夕阳相处使我一点一点喜欢上了她。可我偏偏又是那样一种人,比较含蓄,比较谨慎,十九年来唯一做过最大胆的事就是在海滩上故意吻她。
其实只那一个吻我就已经沦陷了。
若后面没有发生那一连串的变故,我想我会和自己的自尊较劲,会慢慢和自己的自尊妥协,会有那么一天告诉她我喜欢她。
可有时候人与人就像铁轨一样,注定永远没有交集,我和苏眉就是。
我父亲的借贷,叶梅香的恶意讽刺,以及那起像原子弹爆一般的重大事故,把我们的交集线变得遥远而又无期。
在那起事故发生时,我父亲拉着我要走,当时我是拒绝的。当然,我没有把当时的情况告诉苏眉。那天若不是我父亲拖着病重的母亲脆在我面前央求我走,我肯定是不会抛下苏眉的。
这些你们看起来也许觉得毫无意义,可就是母亲的这一跪,使我的心理防线轻易地坍塌了。纵使我不喜欢他,纵使我觉得他懦弱胆小,可我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一无所有,看着母亲的病情变得更加严重。
你们看,叛逃的人总是为自己的胆小找各种理由。
我曾跟苏眉说我父亲六年来给自己筑了一座心牢,其实我也一样,我也给自己筑了一座心牢。改名换姓的那段日子里,我做过很多苦力活,做过仓管员,做过小贩,我想存很多钱,我想有一天能带着那些钱到苏眉面前,来赎自己的罪。甚至某个晚上,我看着报纸上的整容广告突发奇想,于是我带着那些钱改变了自己的模样,然后回到了恩港。
起初我在恩港做快递员,我给苏眉所在的公司送过化妆品、送过衣服,这些苏眉都不知道。
有多少人在和旧情人见面的时候,会自恃不了、崩溃、歇斯底里。可是我,每次都平静地骑着一头小毛驴看着她奔赴生活。
那些当跟踪者的日子里,每当我绝望透顶的时候,就会一个人坐在恩港的码头。世界到处一派生机勃勃,海浪在我的脚底下翻滚,天空是干净的蓝,小孩子在沙滩上肆意地呼喊。只有我,像个孤独症患者。
可是那些绝望一闪而过后,我依然在她身后看着她。直到一次机缘巧合下,我用沈乔这个名字和她见了面。没有人知道,那是我最开心的一段时光。我像假面舞会上的骑士,用另一个身份和她产生交集。虽然这像走钢索一样小心翼翼,但是我愿意意。你们都只看到了我的逃避,都没有看透我的内心,我也有很多害怕的事,我最害怕的就是不够强大,保护不了爱的人,所以我才选择躲在假面的背后。
或许连上帝也觉得我不够勇敢,所以不眷顾我,在我向苏眉求婚后,竟然又再一次失去了她。
我知道,这一次的失去是永远的,在她拒绝结婚的那天,在她一次次偷偷去陵园看宋文祈的时候,我内心总有一个声音在告诉我——
我失去了她。永远。
而我失去她的理由只有一个,我不够强大,在人生的旅途中,我没有好好保护过她,哪怕只有一次,我也没有保护过。
她身边的保护神只有宋文祈,她跟我说,人是不能轻易去依赖另一个人的,它会成为你的习惯。当分别来临,你会发现你失去的不是某个人,而是精神上的支柱。
我很后悔我没有成为她的支柱,我甚至在想,若以后漫长的生命中,我有幸还能爱上别人,我一定要变得勇敢,强大。
因为失去一个人的感觉太糟糕了。那感觉,就像你能听得到心底碎开的声音,你也能感觉到心如缺水的河床,龟裂成一块一块的,可是你毫无办法。你只能站在那里,听着它裂开,感受着它的疼,然后变成一种习惯。
后记
关于我写,家里人曾经非常不解地问我:又没有出名,又没有丰厚的钱财回报,为什么不好好找份实在的工作,为什么要写?
其实这个问题,我曾经也思索过好久,为什么要写呢?我甚至中间也放下过很多次,但每次都只能放弃一段时间,然后仍然会执起笔来。
怎么说呢?有些东西就是一种魔障,譬如之于我,感情之于《听说月光找到了海洋》里的每一个人。
这本书从交初稿到现在这篇后记其实已经有八个多月了,但我总会想起故事里的感情线索——苏眉对陆海洋的执念,宋文祈对苏眉的守候,陆海洋对苏眉的辜负,这些都是感情里的魔障。
这本书里,我最喜欢的人是宋文祈,最初他只是个普通的男二,喜欢女主角,守候女主角,这种男二在故事谢幕的时候会躬身而退。可是我喜欢他,因为喜欢我把他写得很优秀,让他有很多东西都指手可得。可我同时也很残忍,让他什么都能得到的时候又让他得不到爱情。
最后的结局很凄凉,可我在写他凄凉的同时也做了一个开放式的结局。也许苏眉会找到他,两个人会在一起,生一堆漂亮的宝宝。生活其实就是要这样,有想象才会更美好对不对?
苏眉呢?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她凭什么得到这么多人的爱?她其实和大多数漂亮的、张扬的姑娘一样,她起初遇到陆海洋其实只是对他的世界感到好奇,他待的世界和她的截然不同。后来因为爱而不得她就钻进一条死胡同,以为这辈子再也对另一个男人爱不起来了。
在微博上曾经有一个很火的题材,里面有妈妈留给未来女儿的一句话,其中一位妈妈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