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闪亮登场的迭剌部阿保机(九)(1 / 1)
黑车子室韦人比赵霸还土包子,赵霸都欣赏不了的演出,他们当然也看不出名堂来,也被阿保机打成猪头落荒而逃。
不过此时已是隆冬时节,黑车子室韦又比契丹人还靠北,大军在外实在辛苦,为怕横生枝节,阿保机把黑车子室韦人随便打了一顿之后也就撤兵了。
当然阿保机没打算把黑车子室韦这块到嘴的肉吐出去,转过年来,公元905年秋天,收完庄稼以后他又率领部队找了黑车子室韦一次麻烦。
这次因为对方预先有准备,占到的便宜不大。但这一年发生了另外一件大事,对阿保机来说,是件大喜事。
这一年秋天,就在阿保机忙着征讨黑车子室韦的时候,唐朝晋王、河东节度使李克用派了一个名叫康令德的通事到草原上寻求跟契丹人结盟,目的就是想请他跟自己一起对付共同的仇人刘仁恭。
让阿保机非常高兴、舒坦的是,这个中原晋王派来的使者指名要找的并不是痕德堇可汗,而是
“契丹王”阿保机。
康令德还告诉他,很久以来晋王一直仰慕
“契丹王”阿保机大人的威名,希望能够亲自跟他会盟,把酒言欢。
对阿保机这个汉化倾向严重,希望自己能够名叫刘亿的人来说,得到在中原雄踞一方的晋王李克用的承认本身就让他很欣慰。
更何况使者康令德还明确向他表示,在晋王的眼里契丹人的主人是他阿保机,不是痕德堇可汗,所以他马上就答应了这个邀请。
不过,刘仁恭当上卢龙节度使就是李克用推举的,这两个人一度曾经关系莫逆,虽然因为李克用征讨朱温的时候向刘仁恭调兵,刘仁恭不答应,这俩人闹僵了,还翻脸打过一仗。
可后来刘仁恭被朱温追着打的时候,李克用还派部队牵制过朱温的兵力,那次虽然可以解释为李克用是怕朱温把刘仁恭灭了以后自己独木难支,可毕竟互相之间还是存在合作可能的。
再加上这俩人在名义上又都是唐朝的臣属,实在说不好会不会突然联合起来一致对外。
阿保机虽然高兴,可还没昏头,为防备自己也落得跟萧敌鲁一样的下场,他结束对黑车子室韦的作战后没有解散部队,直接率领着七万大军到云州(山西大同)去跟李克用会盟。
事实证明这次阿保机多心了,李克用是真心想跟他结交的。他是想让阿保机帮自己解除后顾之忧,以便腾出手来对付朱温。
本来剿灭黄巢的时候,李克用和朱温是中原实力最强的两个绺子,这俩人还曾经有过合作,李克用对朱温还有过恩。
黄巢猛攻朱温的时候,李克用曾经率领骑兵千里驰援。谁承想朱温这家伙猴拉稀——坏了肠子,不单不感激李克用,还在他结束追击黄巢残部、退回汴州的时候下了毒手。
他假意感谢李克用,在汴州上源驿摆下酒宴,为出征归来的李克用庆功洗尘。
可当天夜里他就借口李克用白天在酒宴上言语冲撞了他,派兵包围上源驿站,纵火放箭,企图除掉这个未来的劲敌。
幸亏李克用命不该绝,当天夜里下起了大雨,火势烧不起来,他手下的三百名亲兵又舍命抵抗,这才让李克用逃得了一条性命,但他的三百亲兵却全都损折掉了。
此事让朱、李二人结下了死仇,此后双方都必灭对手才甘心。
朱温这个人比李克用更擅长真流氓假仗义那一套,又比较懂得如何分辨谁靠得住、谁靠不住,刚开始朱、李之间的斗争中,朱温占据压倒性优势,几次把李克用打得连老窝晋阳都差点儿保不住。
不过朱温的野心太大,终究害了自己,为了能当上皇帝,公元904年,他按照中原王朝自古以来的所谓
“欲成大事,必先行废立,以观人心向背”的说法,杀死了唐昭宗,改立了唐哀宗,结果一下就看出了人心向背,自己闹得众叛亲离了。
相较之下,李克用的政治眼光要强得多,终其一生,他都表现得对李唐王朝相当忠诚。
每次朝廷有危难的时候他总是挺身而出,跟别的地方势力有了过节儿也不忘了上表,跟朝廷打个报告然后再开打。
无论乱到什么程度,能够保持起码忠诚的人总比赤裸裸的乱臣贼子名声好,得人心,所以李克用虽然脾气坏,不擅长跟别人相处,容易得罪人,但到最后支持他的人还是比支持朱温的人多。
到唐哀宗天祐二年(公元905年)的时候,李克用已经恢复了元气,打算要南下跟朱温一较高下了。
他提出要跟阿保机会盟,就是出于这个目的,或者说,他是想利用契丹人的实力。
虽然李克用和阿保机各自有各自的心思,但这两个人毕竟都是草原豪杰出身,坐在一起喝酒还是能喝到一起的。
中国人办事,等到酒差不多了,事情一般也就差不多了。李克用跟阿保机喝到舌头短了、脑袋大了,眼看就要到
“墙走我不走”的程度时,双方的关系也差不多融洽到比亲兄弟还亲了。
借着酒劲,李克用向阿保机大倒苦水,大表忠心。他告诉阿保机,自己是大唐的忠臣,一生以复兴大唐王朝为己任,问阿保机支持不支持自己。
他这种地方豪强嘴里的话,阿保机大约是不信的。不过大家都是瓢把子,明白无论心里揣着多脏的心思,也要把仁义道德先挂嘴头儿的道理。
说正经的,以前交代两句片儿汤话也符合外交活动的惯例,所以他特配合地装出一脸委屈,告诉李克用:“别以为只有你是大唐的晋王,拿我当外国人就不对了。我们家可汗也是‘奉唐契丹可汗’你知道不,跟你是平级干部。虽然论职称你是正职,我是副职,我比你低一点儿,可你我都是大唐王朝最忠诚的战士,你想复兴大唐,正合我意,兄弟我一定助你一臂之力。”
他这句话的意思其实就是
“你有什么事求我,给个明白话就是了,我听着呢”。李克用当然听懂了,马上对阿保机说:“朱温那个狗东西杀了先皇,挟天子以令诸侯,乃是跟曹操一样的大白脸奸臣。哥哥我打算大起雄兵,讨伐他这个叛党。现在正好就有件事求到兄弟你了,你愿不愿意帮忙,给个痛快话吧。”
估计阿保机立刻就会想到当年李渊起兵时向突厥人借兵的典故。
那时候突厥人借着帮李家打天下没少捞好处,所以他兴奋得俩眼冒光,跟李克用说:“哥哥您想让兄弟我干啥,要多少兵马直接说就是了。哥哥你令旗指到哪里,兄弟我的马蹄就踩到哪里,咱哥们儿不用来那套虚的。”
李克用早年曾经干过不少跟别人借兵和借兵给别人的事,基本上都是以悲剧告终的,大概是不敢再搞这个调调了,赶紧摇头说:“大白脸朱温我自己就能对付,平白无故的让你领着人马跑那么老远,过黄河去打仗,哥哥我心里也不落忍。不过,朱温我虽然能对付得了,幽州那个老不要脸的刘仁恭却总是跑出来给我捣蛋。我听说你跟他矛盾也挺大,你要是真有心给哥哥我帮忙,我去打朱温的时候,你把刘仁恭给我吊住,别让他腾出手找我的晦气就成了。”
阿保机一听不是让他进中原捞便宜,马上心就凉了一半,心说:早知道你就是想让我给你当打杂的对付刘仁恭,我才不这么起劲跑这里来呢,谁还缺你这一顿酒啊。
不过既然都来了,李克用又是中原豪强,他当然不会把不满意表现出来,当即把胸脯拍得山响,跟李克用说:“不就是刘仁恭那个老东西吗,我早就看他不顺眼了,哪天你要打朱温,跟兄弟我说一声,我一定亲率雄兵,把那老东西堵在幽州城里,让他连城门都不敢出。”
然后俩人就按照历史上类似会盟的惯例,表演了一出手拉手、好朋友的戏码,不光情深意切地互换战袍和战马,还焚香告天,拜了把兄弟。
阿保机当然不会为李克用干火中取栗的事,不过他还是要去对付刘仁恭的,毕竟他面子丢在刘仁恭手里了,仅仅打败一个赵霸是洗刷不掉当初在人家面前苦苦哀求,求着人家收下大笔财物那种耻辱的。
结束了跟李克用的会盟后,阿保机觉得既然自己已经领着七万雄兵跑到这里来了,那啥也不干就回去有悖
“贼不走空”的重要原则,所以回去的路上他顺手又袭击了刘仁恭治下的地盘,捞了点儿便宜。
次年,也就是大唐天祐三年,李克用派兵进攻邢州,阿保机果然如约派兵进击刘仁恭。
不过这一次,他只是应付事而已,没怎么动真章。这一年中阿保机没有什么太大的举动,只是向周围的几个小部落开刀。
不是因为阿保机懒了,没了雄心,而是因为契丹人名义上的共主痕德堇可汗快不行了。
为祸天下的英雄不喜欢选举制
就在阿保机志得意满地想要开疆拓土的时候,遥辇氏第九位君主痕德堇可汗钦德走向了自己人生的终点。
其实对这么个人的死活,别说阿保机,整个契丹民族里,除了他自己的家人外,早就没什么人在乎了。
他活着的时候唯一的工作就是当好人形图章,给阿保机这样的部族豪强的一切行为做背书。
可到他快要死的时候,终于得到了毕生都没有得到过的重视,连部族的实际控制者阿保机都放下了手边的工作,一直守护在他身旁。
这件事不知道会不会让痕德堇可汗感到欣慰,不过阿保机其实关心的并不是他。
契丹民族的规矩,虽然可汗是各部推举的,可前任可汗的意见也很重要。
要是阿保机的力量和声望没有强到现在这样,还跟过去的历任大迭烈府夷离堇差不多的话,那么这个可汗反正也轮不到他来当,估计他也就不那么上心了。
可野心就好像是寄生虫,而且是会随着宿主地位的上升而逐渐长大的一种奇怪的寄生虫,现在阿保机是于越了,“总知军国事”,整个契丹民族所有的事都归他管,情况当然就不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