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2.石狮（1 / 1）
叽叽喳喳的一群女人终于舍得出来了，一个小时的访谈也差不多该完了，她们在工作间继续意犹未尽地讨论着。
“这个叫一一的男孩到底是谁啊，竟然让咱们的苏璠大人这么心心念念着，还夺走了大人的初吻，抛弃大人这么多年，每年夏天啊，大人都在思念中度过，好可怜的，一定要把他挖出来献给大人。”
抛弃你妹！明明是他抛弃我好吧！？
章仪林顿时不爽起来，愤愤地再次打开浏览器，思索了一下，退出自己的微博账号，重新申请了一个，叫“苏凡一一”，然后找到苏璠的微博，点发私信，对着空白的内容框，发起愣来，要说什么？声讨他诬赖我？指责是他自己走掉再也没回来？不管说什么都会马上淹没在百万粉丝的留言中，他现在是大明星肯定看不到吧……章仪林突然泄了气，颓然地摊在椅子上，以前小时候再如何要好，现在是两个世界的人了，何况只是一起玩耍了两个月而已，人家这么说只是忽悠小麦她们这些花痴粉的吧。
小麦说：“度娘说苏璠大人出生地是厦门呢，他奶奶家肯定就在厦门，那一一受肯定也是厦门的！诶？章仪林你不就是厦门人吗？你知道厦门哪有季氏祠堂吗？”
“我姓章，我不知道！”章仪林冷着脸道。
他怎么会姓季呢？那明明是章仪林外婆家的苏氏祠堂。他不是姓苏吗？难道真的不是同一个人？可是经历不可能那么巧合。
苏凡的爷爷和奶奶由于祖上是地主在文、革的时候遭受了批、斗，他爷爷忍受不住折磨不幸去世了，他奶奶虽然幸存下来，但是被折磨得再也无法开口说话，右手的手指也都废了，艰难地把苏凡爸爸拉扯大。而苏凡的爸爸在他小时候就因为车祸离开了他们，后来他一直和他妈妈生活在一起，再后来他妈妈改嫁就再也没见过他了。
他奶奶因为中年丧夫老年丧子，家中没有男丁，难免受到宗族里的旁支欺负，本来祠堂旁的房子只能做仓库不能住人，但是自私的族人把他奶奶赶去祠堂旁的仓库，霸占了他们家的房子。章仪林的外婆心善一直悄悄帮助苏凡的奶奶，寒暑假常带着章仪林去看望她，帮她做一些单手无法完成的家务。
苏凡只来过一个暑假，之后每年寒暑假，章仪林照样每年都去看望苏凡奶奶，但是再也没见过苏凡，外婆让他不要问奶奶苏凡什么时候回来，她会难过，直到奶奶去世，都没再看见苏凡。
这个不孝子！章仪林回忆着往事，一股怒气蹭蹭往上冒，狠狠地在私信框里打下几个字，然后用力的点“发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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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让你制造点暧昧，好引起一点绯闻，你看你现在搞得……你和公司的微博还有我的三部手机都要爆了！”
“不是挺有效果？”百科上那张俊脸淡然地坐在总统套房的沙发椅上，看着窗外的陆家嘴全景。
“你这是变相出柜你知不知道！？你要毁了你自己吗？？？”经纪人抓着头发焦躁地在沙发旁转来转去。
“只是个虚幻的人……”
“那也是出柜！你看圈里那么多Gay，敢公然出柜的有几个？你是张国荣还是蔡康永？而且他们都是已经有固定的伴侣，你这样以后会有多少麻烦你知道吗？”
“如果能找到他，他就是我固定的伴侣。”
“……什么！？你不是说他是个虚幻的人吗？”经纪人要崩溃了。
“因为找不到所以虚幻，我没说是虚拟的。”
“那那那那、那你说的那些信息都是真的？？？该死！网民肯定会人肉出来的！而且如果这个人是个贪慕虚荣的，他真的跑来认亲那怎么办？”
“我等着他。”
“你！要被你气死了！你说你要找人你不会偷偷找吗？做采访的时候随便说几个女星制造点暧昧不就好了。”
“效果没这个好。”
“这种效果宁可不要！大陆对同性恋的接受程度还没那么高，你可能会被公司雪藏你知不知道！你才刚从新加坡回国，刚开始做宣传，被雪藏就等于今年进入大陆市场的计划都白费了！”
“我说的是找人的效果。”
经纪人瞪大了眼睛，然后狠狠踢了一脚厚实的落地窗：“我现在想从这跳下去！”
“DM，这里……是48层。”
在经纪人丁明蓝Ding·Milan要翻白眼彻底昏倒之前，套房里的电话响了，知道这个电话的只可能是公司高层，DM做了几次深呼吸才蹭着地毯挪过去，不情不愿地接起电话。
苏璠拿过一旁小圆桌上的笔电，看到自己刚开通没几天的微博的右上角已经显示转发、评论和私信都已经超过五位数了，还好笔电的性能极佳，否则肯定要崩溃的。这些数万条的信息中真的会有自己需要的吗？即使有，怎么可能找得出来？
做采访前，DM说要适时适度制造一点绯闻，这种老套的宣传方法最省时省力。时隔十几年回到大陆，自己曾试图回想在大陆是否还有亲朋，除了过世的奶奶，好像只有那个叫一一的男孩能让自己留有印象。虽然只玩了两个月，但是在童年，只有他没有歧视他是单亲孩子，只有他没有歧视残疾的奶奶。所以看到有网友问初恋，不知道是出于恶搞心理还是什么自然地就想到他并且说了出来。效果很轰动，而且甚至很敬业地爆出真实信息，包括自己是Gay的事实。
来上海做宣传之前，其实和DM去厦门找过奶奶的老家，那里已经没有什么宗族祠堂了，早就变成拥簇高大的海景商品房。想去祭拜奶奶，可是任何一个远房亲人都找不到。只能对着冷冽的大海，对奶奶说对不起。
苏璠点开私信，在搜索框里搜索：“奶奶”。网友提到他奶奶的私信只有几百条，大部分都是问奶奶家具体在哪，奶奶家还有什么亲人。但是苏璠在其间看到了一条很不一样的私信：“奶奶走的时候你没有回来。”再看了一眼发件人：“苏凡一一”。
难以置信！苏璠控制不住颤抖着手点开“苏凡一一”的微博，里面空空如也，什么信息都没有，关注1，这个1就是他，粉丝0，微博0，除了用户名，其他什么都没有。
几乎没有人知道苏璠从出生开始的名字其实是叫“苏凡”，就连好兄弟的经纪人DM也不知道。“苏凡”是爸爸给他取的名字，希望儿子平平凡凡地幸福过一生就可以了。但是爸爸很早就意外过世，7岁那年，苏凡妈妈嫁给了一位新加坡季姓商人。季叔叔无法生育，对苏凡也是爱屋及乌，说他的儿子怎么可能平凡？所以在出国前就改名“季书璠”，从22岁出道开始，才启用艺名“苏璠”，“苏凡”可以说是只有他自己和他妈妈继父三人才知道的秘密。
苏凡一一：奶奶走的时候你没有回来。
盯着这句话，苏璠莫名的笑了，他好像能从这句简单的话里读出那人深深的埋怨和委屈。但是又马上沉下脸，愧疚地打下一句话：“对不起。”这三个字是对一一说的，也是对奶奶说的，那时候答应他们以后每年寒暑假都会回去看他们的，但是因为学业因为年少因为其他都能回去，甚至奶奶在三年后去世，也是又过了两年妈妈在国内的姐妹来新加坡旅游才知道的，除了一句道歉，苏璠知道任何解释任何借口都无用。不管这个“苏凡一一”是不是真的，苏璠都觉得在十几年后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道歉的对象，不管这可能会落入圈套或是引起什么混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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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璠Van：对不起。
章仪林瞪着这句话足足半小时，下巴都感觉要脱臼了。所幸那群女人还沉浸在刚才的访谈中，无人顾及他的痴呆。章仪林点开“苏璠Van”，跳到的页面就是那个明星苏璠的微博，粉丝超百万的苏璠。
他他他他、他回复我了？？？回的什么？对不起？
苏凡一一：对不起？对不起有毛用？奶奶都走了好多年了，那天我去祠堂等了你三天三夜，你们家远房亲戚还以为我是你，从没见过有那么小的长孙守灵三天三夜一步不离开！奶奶对你多少好？那两个月把你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拿低保就存了那么点点钱全给你买吃的，我外婆送的好吃的也都只给你吃，哪怕只有一只手灵活，还给你织衣服让你冬天穿，你呢？走了再也没回来，每年寒暑假我都去找你玩，可是连个电话连封信什么都没有！奶奶走之前，抓着我的手喊你的名字，你知不知道！你这个不孝子、混蛋！
章仪林点完发送，文本框里可编辑的内容变成无法编辑的文字更新在私信页面，才惊觉自己干了什么，把内心的愤慨居然全都打了出来，还发了出去……而且自己脸上怎么湿湿的……不知道是想到苦苦守候的孤独奶奶还是对某人无情地一别十几年的悲愤，居然哭了……
苏璠Van：你别哭，我回来了，奶奶织的毛衣我也带着。
现在苏璠能确定这个“苏凡一一”就是他的一一，那件毛衣本来想带回来祭拜奶奶的时候给奶奶看看，因为这是他和奶奶剩下的唯一纪念。
不知道为什么，苏璠看到私信里的最后两句话，他能感受到对方肯定哭了，而且心疼了，一抽一抽的。小时候爱哭的其实是自己，经常受到同族的其他哥哥姐姐欺负，每次一一看到都会跑过来，捡起地上的石子和树枝把他们打跑，然后抱着还大一岁的他说：“小凡，你别哭，我来了。”
苏凡一一：混蛋！老子才没有哭！要是让我看到你，我非把你揍到哭，以后谁欺负你，我再也不管你了！
苏璠Van：好，我现在回来了，你想怎么揍我都行。
苏凡一一：我管你回不回来！你在石狮这么近这么多年都没回来过一次，我还指望你什么？
苏璠Van：我没在石狮，我在新加坡……
苏凡一一：什么？你不是说你要转学去一个有石狮子的城市吗？
苏璠Van：……是新加坡的鱼尾狮，对不起，那时候我还小，没表达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