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番外四（1）（1 / 1）
好梦由来最易醒。
睡梦中有什么在拭额头。
柔软，潮湿，带来了一丝丝的凉意。
楚宁睁开了眼。
“…………”
“你发什么呆，睡晕啦？”蒋霖手里正拧着一条湿毛巾。
“……阿霖？”楚宁觉得可能自己真的有些晕。
“咋？”蒋霖皱皱眉，伸手去摸楚宁的额头，烧退了啊，怎么还傻不拉几的？
“……没什么，”楚宁揉揉头，努力忽视掉那股莫名感，“那个，导员没说什么吧？”
“她还能说什么啊，那个老妖婆真是越来越难缠了……”蒋霖一边嘟囔着一边端着水盆出门。
楚宁傻愣愣的坐在床上，脑子里一片空白。
好像睡了好久好久，又好像是梦见了什么，真奇怪，一点也想不起来。
心口憋闷的难受。
“快起来，一会要吃饭啦。”
“……哦……”
楚宁站在镜子前，总觉得自己的脸看上去有哪里不一样了，但细看上去却又没有变化。
“怎么又在发呆？看你那鸟窝，等谁给你梳呢？”
楚宁看看手里的梳子，是呀，在等谁呢？
奇怪，真是奇怪。
不管怎样，生活从未停止。
只是……
这个教授是……是，对了，是教数学的李教授。
学号？我的学号……是几号来着？我想一下。
该给家里打个电话了……呃，是……
什么时候连家里的号码都需要想了？
她记得，明明都记得，可那记忆却蒙了一层灰尘，像是许久没动过的物品，明明都在，用的时候却总需要花时间找一找。
日子一久，那种失真的感觉便越发明显。
有时走在校园里的绿荫小径里，不经意间，余光里便有一抹火红划过，猛地回头，却什么也没有发现。
又或是在课堂中，莫名的陷入了一片山水鸟虫声中，依稀可以听到似有几人的欢声笑语，直到她手中的水性笔落地，才猛地惊醒。
吃饭，上课，洗漱，打扫，无论在做些什么，一个分神便会被那幻象勾了去，往往等她好不容易才挣脱出来，另一个幻象便又接踵而至。
总是有人在喊她，凑在她耳边说着她听不清的话儿。有人拥抱她，一只带着温度的大掌摸过她的头，环着她的腰。
只可惜，她看不清也听不清。
她仿佛陷入了一张奇异的大网，一个不小心，便会迷失其中。
不久，楚宁休学了。
医生说她患上了轻度精神分裂。
那些都是幻觉吗？是妄想吗？
楚宁不知道。
她将自己身上发生的种种奇怪之处都告诉了父母与好友。
“你只是太累了，你并没有什么变化呀。”或许是为了安抚她，又或许是为了别的什么，大家都这样对她说。
不对，不对，你们明明知道他……等等，谁？明明知道谁？
楚宁想不出来。
更加喜食水果，不愿穿露出手臂与大腿的衣服，睡觉时总觉得自己的那张小床太过空旷太过寒冷。
你看，她明明变了这么多。
楚宁一个人坐在房间里，怀里抱着她的毛绒大熊，她似乎更喜欢毛绒玩具了，虽说这些毛绒并不十分合她的心意，却也聊胜于无。
她真正想摸的，就像动物的毛发，可比起猫狗的毛，应该再粗一些硬一些，却又很是绵密，油光水滑，就像是一匹上好的缎子，令人爱不释手。
那是什么动物呢？
老楚家的姑娘得了精神病。
这件事在亲戚邻居间传了开来。
多可惜呀，那么听话乖巧的一个小姑娘。
就是，年纪轻轻的，大好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唉……
街坊邻居都是看着楚宁长大的，出了这种事，怎能不叫人惋惜呢？
“小宁，明天你娇姨想来看看你，你看……”
看着妈妈那副小心翼翼的样子，楚宁只觉得心酸。
不管自己是不是真的有病，但确确实实已经给家里造成了极大的负担。
“妈，娇姨回国一趟不容易，我没事的。”
第二天娇姨一家便来了。
“姐，姐夫，我和阿萼回来发展了，以后我们就不走了。”
“好好好，回来吧，也轻松些。”
大约爸妈也是想和娇姨姨夫好好聊聊。
楚宁很多年没见过娇姨了，也不知道说什么，更何况她的精神很是疲惫，隐约眼前又开始浮现人影时，便先回房间去了。
楚宁坐在窗边，阳光透过玻璃照射进来，有一个瘦长的身影矗立在这片金芒中，温暖，安心，看不清。
看不清便看不清吧，她眯着眼，听着耳边含混不轻的语句，感受着抚弄她长发的大手，昏昏欲睡。
“大姐姐，你睡着了吗？”
一个清脆的声音将她从这片幻象中拉了出来。
楚宁睁开眼，眼前是一个小男孩，不过五六岁大小。
是娇姨的儿子，陈溪。
“没有，我没睡。”
算起来，这孩子应该是她的表弟。
“他们说你生病了，是真的吗？”
“大概是吧，我也不清楚。”
“你看起来不像生病的样子，”小男孩冲她笑，眼睛干净明亮，“我不喜欢生病，你会害怕生病吗？”
“会呀，我很害怕生病的。”
“那我把我的护身符送给你吧，大姐姐你真漂亮，我喜欢你。”
楚宁笑了起来，这个孩子挺可爱的。
手里被塞进了一样东西，楚宁摊开手心去看。
简易的桃心脸谱，黄色的麻制外衣，红色细长的腿，系着蓝色领巾，头上还有两根长长的翎子。
这个……
“这是齐天大圣，有他保护你就什么都不用怕了。”
齐天大圣……孙悟空……
“大姐姐你知道齐天大圣吗？齐天大圣孙悟空，身如玄铁，火眼金睛……”
齐天大圣孙悟空，身如玄铁，火眼金睛，一个跟头就是十万八千里。
我知道的，我知道呀。
一股莫名感从灵魂深处汹涌而来，楚宁浑身止不住的颤栗。
“咦？大姐姐你怎么哭了？”
“谢谢。”
谢谢你把他送来我身边。
“你还想去旅游？你，你让门挤了？”
蒋霖放假回来，一听楚宁的打算简直要炸了锅了。
万一出事了怎么办？！
“……我就知道你也嫌弃我了……”楚宁掩面做痛哭状。
“……停停停，少来啊这套啊，”实际上蒋霖很吃这套，“你爹妈是咋个意思？同意了？”
当然同意了，宝贝闺女就提出这么一个要求，能不同意么？
嗯？你说有病上街太危险？
呸呸呸，你才有病呢，妞妞只是精神差，一没有杀人伤人，二没有自杀自残，三没有扰乱社会治安，怎么啦，精神分裂就不让逛街旅游啦？
虽然妞妞偶尔会精神恍惚，可还有他们看着呢，真当他们岁数大了吗？
叔叔阿姨你们这么老当益壮那为啥还要叫上我……
蒋霖木着张脸坐在车里。
正值暑假，连云港真是人挤人，游客就跟下饺子似的。
没错，连云港。
准确的说，应该是南云台山中麓，花果山。
楚宁这一路仍然不时的出现幻听幻视，可只要有人拉着她一起走，倒也安全极了。
“好热，人太多了。”蒋霖和楚宁寻了处人少阴凉的地方休息。
楚宁有些心不在焉。
她想来这看看，她的心在一直喧嚣着，在鼓动着，应该到这好好看看，这里也许会有什么她想要的也说不定。
可是现在，她失望了。
不对，不是这。
踏入这花果山的第一步她就知道，不是这。
应该更……更………更怎么样呢？
“唉，怎么没看到猴子，宁子你买这些桃子可就白费了。”蒋霖擦擦汗，“再去转转吧。”
“好啊。”楚宁揉揉眉心，她真的有些魔怔了。
两人行至半山腰，忽的有一个很轻的力道扯了扯楚宁。
是一只小猴子。
小小的，睁着水汪汪圆溜溜的眼睛看着她，爪子拉着她的背包带子不肯松手。
“叽叽叽……叽……”
看的楚宁心里一阵阵的冒甜水，只是甜中却带了点酸。
“哎真可爱。”蒋霖看着小猴子眼冒红心。
“你想要什么？桃子吗？”楚宁蹲下来问小猴子。
“叽。”
看来是要的了。
小猴子很乖，得了两个桃子便抱在怀里一蹦一跳的离开了，哪里有传说中抢游客东西的恶劣行径呢。
多可爱的小家伙。
这两人刚转过身，还没褪下的笑意便僵在了脸上。
………………
“……卧槽……”蒋霖目瞪口呆。
不知何时，山道两旁冒出了不少猴子，粗略一看，少说有个七八只，此时正目光烁烁的盯着她们。
合着刚才是前锋吗？
看着凑过来的猴子们，楚宁总有些恍惚的错位感。
蒋霖一看楚宁发愣就知道她又开始了，她一边要护着包包，一边又要看着楚宁，提防猴子们急起来抓伤她……
哎你们抢水果就抢水果，别揪我头发啊！！
啧，宝宝心好累。
楚宁身边围着好几只猴子，叽叽叽的叫着闹着，那场景仿佛和幻象重合了一般。
她伸出手，摸上身边一只猴子的脊背。
好瘦啊摸上去都是骨头……毛发有些粗，有些硬，虽然毛色暗淡干枯，还有些打绺，可这种感觉……
好熟悉……熟悉的让她的眼睛都出水了。
接下来简直就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惨遭蹂|躏的蒋霖摸着空荡荡的背包，脸上是大写的懵逼。
居然会用美人计，这的猴子绝对是成精了啊摔！
幸好重要的东西都在楚爸楚妈那，背包里只有一些水果纸巾之类的东西，不过水果本来就是打算要给猴子吃的，所以，所以……
就算是这样，也简直不能忍啊！
摔摔摔(ノ=Д=)ノ┻━┻！！！
蒋霖生无可恋的脸把楚宁逗的直乐。
我的祖宗啊你现在不懵了？
蒋霖叹气，得，你开心就好。
“啪。”一颗红色的小果子正中楚宁脑门。
嗯？
楚宁抬头，最开始出现的那只小猴子怀里抱着小红果，身边还跟着一只大猴子。
两只猴子蹲在枝头伸头去看她。
“啪。”又一颗。
“送给我的吗？谢谢你。”
蒋霖：不，我真的觉得它只是想扔你而已……
小猴子扔完果子就回到了大猴子的怀里，两只猴子在树枝间跃了几跃，便消失不见了。
…………
蒋霖看着楚宁的脸，上面混合着她不太懂的神情。
好像带着释然，又好像感慨，似乎还有几分伤感……
哎好烦，脸上又没写字她哪能看出来辣么文学的东西，只要是好的发展方向就可以了。
然后，蒋霖就看到楚宁把那果子擦了擦塞嘴里了。
姐姐那能吃吗能吃吗？…………好像更糟糕了，别是砸傻了吧？不不不，按理说，只要还知道吃就不傻……
唔，好酸。
楚宁的脸皱在一起，心却前所未有的透亮，好像裹在周身的迷雾一瞬间都散开了。
身心一下子就变得轻松了……
几个略显庞大的绿色身形从眼角闪过，还伴随着粗哑的嗓门和呼哧呼哧的喘气声……
呃，虽然幻象还是会出现……
不过没关系，没什么，一切都会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