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番外 长风歌4(1 / 1)
梨樱出了飒雪苑去打听慕绪然的去向,连兮吃了碗茶就去看“三醉芙蓉”,到了傍晚花儿竟又变了颜色,连兮越看越喜欢,花匠趁机说了好些这花儿如何珍贵云云,更夸耀了几句自己侍弄花草的本事。
不多时梨樱就回来了,直道慕绪然有要事出府,不知何时归。连兮这才醒悟过来,战事一起,慕绪然身为城主,更是皇上钦赐的大将军,怎还会得闲,必是身先士卒。一旦消息传开,人人自危,人心惶惶,更劳得慕绪然累。怕是事到临头,还免不了亲自披甲阵,自己当真糊涂,这般紧要关头,还要为这等琐事去扰他。他肩负的责任,悬着他的命,危机四伏。一向散漫迟缓的连兮此刻却无比清明,乱得心里愁云惨淡,脑袋里糊成一团。
看着刚才还兴高采烈的连兮突然病恹恹的,梨樱以为是没见着慕绪然闹心,特意交待厨房多炖了一盅甜汤,吃了半盅连兮就说饱了,梨樱着急去劝,连兮才勉强着喝完。
果然第二日西凉来犯的消息便传开了,将军府里也随处听得见私语,虽不至于放肆,到底颇不平静。梨樱也直接开口叮嘱
“姑娘可不能再惦记着离开了,说不定外面早就兵荒马乱了,一出去肯定就不得安生”
是真心实意的关心
“我已经答应城主留下,也不出府,梨樱安心”
连兮还是隐隐颦着眉,听连兮这话,梨樱猜到她早知战事,那这忧愁,便不是简单的见不到人的失望了,是急人之急,忧人之忧,安危惦记呢
“姑娘也不必太过忧愁,城主英雄气魄,定叫那西凉人好看”
言之凿凿,激得连兮红了脸,只记起慕绪然一身坚毅。是了,他是大有本事的将军,怎会容那西凉人胡作非为,必会打的他们溃不成军,落败而逃,七年前是,如今也会是。释然,断了胡思乱想,也笑开了,拉着梨樱的手
“好梨樱,今日还喝甜汤好不好?”
梨樱知道自己解了连兮的心事,笑着应声就退身往厨房去了。
川阳全城戒严,无城主亲令,一律不得出入。镇远将军麾下,副将吴昌祺奉命率川阳先锋军阻西凉军势于将门山,首战告捷。
敌军受挫,大快人心,寻常百姓家皆受战乱惊扰,此时胸中郁结稍舒,可位上之人却不得松懈半分。干戈相见,烽火初起,逐敌之路,白骨遍野,稍有闪失,赤地千里,家国危矣!
川阳,绝不可失!
城主府依旧样样有条不紊,气氛却一日日更加凝重。连兮也不出飒雪苑了,跟着花匠学着怎么照顾那两株“三醉芙蓉”,连兮耐得住性子,花儿看着开的更好了。苑里的衣食起居本还是一样,连兮却做主削了膳食的份量和品类,留的也都是素食小菜,荤腥全撤了。着梨樱找了膳房的管事来
“我这样做可会叫你们为难?只是想着打战冤孽,外面不知道多少人没饭吃了,我哪还能顿顿这样的吃食,节下的食物,可能劳烦你请人送去城中困难的人家?”
管事动容,恭恭敬敬的躬着身
“姑娘说的是,小人这就去办。”
府中各处饭食用度早已削减,唯独城主亲自吩咐居在飒雪苑的姑娘切不可怠慢,这才一切照常办,不想这姑娘竟自己削了,本以为只是个寻常不谙人事的姑娘,不过是依仗城主宠爱,心里到底有些轻视,经次一见,管事确实对连兮另眼相看了。
夜风急,摇得门廊上的独只的灯笼来回晃。慕绪然拾阶而上,刚并了脚灯笼就熄了,夜色浸涌,脚步微顿,吩咐身后的人
“燃上”
然后径直进屋。
门廊上忽而昏暗,料想是灯笼灭了。梨樱拿了火折子就要去重新点上,还没走到门边就看见慕绪然推门而入,急忙福身行礼。
“她可睡了?”
知道慕绪然是说连兮,她侧过身
“未睡,姑娘正在里屋看书”
挥手,梨樱带门退下。
连兮看的入迷,慕绪然近身也没有察觉
“识字么?”
连兮吓了一跳,书卷脱手却被慕绪然接了过去
“城……城主”
吃惊的看着突然出现在灯下的人,慕绪然不在意,看了看书封,是一本诗集
“我们村里面有先生,年轻时候说过书,我跟着先生学过写字,就认识一些。书是在隔壁屋里架子上拿的,我……”
连兮偷偷瞥慕绪然,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拿了不该动的东西。整日困居在这院子里,尽量避免陷进这些时日外面随处弥漫的紧张沉重,着实不愿自己被影响一通胡思乱想又要给那人作了困扰。虽是对了散漫的性子,得了极大的自在安逸,但到底也是受不住就这样闲,幸好发现了隔壁屋里的书,原先只是看过些说书先生自己录下的陈旧册子,都是流传的故事一类的,现在看到种类颇丰的书籍,惊喜之余踟蹰了一会儿就擅自拿了
“嗯,想看什么就自己去找”
飒雪苑已经多年未曾住人了,也不知这些书是什么时候留下的,得着人来收拾一下也好方便她找。连兮一喜,笑吟吟的给慕绪然倒茶。慕绪然径自朝着美人榻坐下,接了连兮的茶放在榻边的小几上
“找我有事么?”
连兮不解,不时才记起那日要去寻他的事
“不是什么重要的事,这关头你那么忙,怎么还特意过来了”
忽视了尊敬的称呼,语调轻柔婉转像是娇嗔,暖意流淌融着心疼,连兮只知,他一贯冷清的嗓音掩不住的嘶哑,他没有流露什么,但就是感觉到他的倦意,这让连兮又暗了情绪
“无妨,说说看”
看着眼前的人,仿佛一切乱世困扰都置身事外了,听着她毫无掩饰的亲近和关心,只有通身的舒畅,静了心
“花,我说喜欢你就叫人送过来了”
连兮不知什么曲折迂回,遮掩忸怩,一直都是顺着心说自己想说的话,做自己想做的事
“为什么我说喜欢你就叫人送过来了”
直直看着慕绪然,执拗的期待着,一定要知道答案的模样
“那花本来也就只是花匠顾着,你既然喜欢就给你,不好吗?”
不过是两株花罢了,不知为何能让连兮如此念念不忘,还做出了这样的表情
“不好不好,一点都不好”
连兮心一沉,都没想到自己竟闹起了脾气,背过慕绪然,眼眶泛上酸涩,明显红了一圈。连兮这反应叫慕绪然一愣,竟没了主意,稍加思虑,无声的叹了口气再将那个委委屈屈的背影转将过来,一副泫泫欲泣的样子揪得慕绪然心里一紧,抬手拂过她的脸颊
“送花过来是想着你会开心,想看你开心,不要哭”
亲近之人本就很少,近身的女子也都是公事公办而已,这般特殊的存在,只此一人,再见她,再见她,慕绪然生出了把这个人留在身边的心思,之后就自然而然了
“留在我身边,跟着我,好不好”
拇指细细摩擦着连兮眼角,摄去了她的心魄。
夜半,慕绪然悠然转醒,已经许久不曾睡的这样安稳。并不是在自己熟悉的房间,夜深人静,空气中弥散着的隐约的女儿家的馨香流转的生动,听得屋里另一人清浅的呼吸声,他嘴角轻轻扬了起来。昨夜那丫头听了他的话睁大眼睛呆呆的,他不会容许拒绝,面上渐变冷色,不料那有趣的人儿回过神就一个劲头的高兴,不说话,脸上布了红晕,心事明了。慕绪然不知到底为何的情意连兮也仍然不清楚,听到那般坦诚的宣告,雀跃,羞涩,还有更多更多,所以就顺着心之所向,不必说,就知道他会明白。不待他再做声,她欲盖弥彰地张罗着给他做夜宵。任由她去闹腾,自己靠着榻上的软枕小憩片刻,她轻手轻脚的给他盖上锦被时他早已清明,徜徉在不曾有过的温软惬意,就是,不愿睁开眼来。那丫头也当真放心自己,虽是分榻而眠,但真就这样跟他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过了大半夜。慕绪然笑意蔓延到眼眸,悄无声息地起身,驻在床边打量着睡得香甜的人在黑暗中只是模糊的轮廓,袒露出不自知的温柔。
灯笼摇曳,三更风更寒。慕绪然已是平常的神色,随身暗卫单膝跪在台阶下“禀将军,西凉军破将门山”意料之中。西凉带军将领乃西凉三皇子澹台源,此人机捷过人,城府颇深,手腕狠戾,却是首次挂帅出征,为洗西凉之耻,难免急功好大。将门山地势险峻,七年前为防西凉敌军退而又返,吴昌祺受令镇守于此逾半年,如今自是占尽地利,只是澹台源绝非泛泛之辈。吴昌祺血性方刚,骁勇善战,一旦澹台源用计激之诱之,难免受制于人,草率出兵应战,必会中敌之围,到时将门山天险阻绝退兵后路,困兽之斗,再不足为惧。幸而慕绪然早有安排,吴昌祺先发制人,虽兵败,然终是带领先锋军队全身而退。
回头看过闭紧的门扉,慕绪然缓然步入黑暗。
山河天下,春深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