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海鲜盛宴（下）（1 / 1）
他兴奋得一夜没睡好。他设想着自己以后的工作：他也可以象那些曾经让他羡慕不已的白领一样，衣冠楚楚地坐在办公室里运筹帷幄了吗？他也可以从此能够发挥自己的聪明才智，而不再仅仅出卖自己的力气为生了吗？他也可以从此脱离过去那种彷徨、自卑了吗？
他突然想起了颖安。下午看到他上阿仪的车时，颖安那黯然神伤的表情，让他印象深刻。他心里老是隐隐约约地感到哪里不太对劲，但又说不清楚。
她不是已经和一个很不错的男子在交往吗？她为什么还是那么地无所顾忌地来频繁和他交往呢？如果只是朋友间的友情，或者甚至是为了报答他在医院里的照顾而对他怀有特别的感激，也不至于这样啊？他心里开始有了种朦朦胧胧的预感，但又不敢往下细想，象是做着一个好梦，生怕被弄醒了一样。
如果不是遇上颖安，他现在会怎么样呢？也许，还在街头摆摊修车；也许，在某处打工；也许，又回到了老家？他从心里深深地感激她。没有她的引导，没有她的鼓励，没有她那温暖的心的感染，他林政永现在的境况一定也还是阴暗晦涩一片吧。
这一夜，是深深思念她的一夜。他把和她从相遇到现在的交往情景回忆了一遍又一遍，想到这段时间自己对她的刻意冷淡给她带来的不安，他内心产生了深深的自责。
“等再过几天，等我的新工作安排确定明朗之后，我一定会去找她，好好跟她谈谈，消除误会。”他想。
第二天早上，他在办公室里见到了阿仪，还有吴总――这家超市的总经理。吴总在店里巡察时，林政永就曾见他几次面，记得这个中年男人当时面容很严肃的样子。当时他何曾想过有一天，这个管理着六七家分店的老总会坐在他对面笑容可掬地和他谈论呢。面谈结束，吴总拍拍他的肩膀，用那种不标准的普通话对他说，“年轻人，在我们这里好好干，前途无量啊。”
吴总叫他陪着到超市里走一圈，实地谈论他建议书上所描述的超市的改造设想。阿仪和店长也陪着。在经过颖安的工作柜台时，他看到颖安并没有象其他人一样用惊讶的目光看他，而只是朝他淡淡地微笑了一下，然后低下头在柜台上继续写着什么。
他的内心，顿时有一种不安的感觉。
他工作上的事，就这样定了下来。跟师傅实习了半个月电工，也正式结束了。这一天，他一直呆在办公室里，听阿仪和另一位老资格的同事给他谈工作上的事项。由于聘请的超市的改造方案设计方还未正式工作，所以他们这个四五个人的小组，就是先做一个评估，先设定大概的方案、规模和预算。林政永对财务和预算等都不太熟悉，他的任务就是采集一些直观的数据，提出各种各样的合理建议，甚至在他原来计划书的基础上完善和添加更多的内容。
在这样一种他从来未体验过的工作环境下忙碌了一天后，他们下班的时候有点晚了。他谢绝了阿仪请他吃饭的提议。他想去看一看颖安，想跟她说几句话，他知道她现在应该正在值晚班。
他走到她工作的柜台前，却愣住了――颖安不在那儿。
“颖安回去了，是吧？”他问正站在柜台后面的小琴。
“颖安姐她……”小琴看着他，欲言又止。
林政永疑惑地望着她。
“她说……她有点事，到别的地方去了吧。”小琴说。
“那好，明天我再来找她吧。”他说。
“你找王颖安啊，她跟一个男的刚出去了。”刚离开柜台不远，秦姐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
林政永盯着她，有点不快。
“我说的是真的，是为你们好。你要不信，你到门口朝对面那咖啡店看看，说不定还能看到他们俩呢。”秦姐信誓旦旦的说。
“谢谢。我知道了。”
他匆匆地走出大门。站在那里，眼睛越过华灯初上的街道，他又看到了对面咖啡店的玻璃后面，桔黄色的灯光下，颖安正面对着那个打着领带的男子，言笑宴宴。
又是一个凉爽的早晨，一夜的好睡，他精神很好。穿着白色的衬衫，黑色的西裤，擦得锃亮的皮鞋，他走出了小巷子。
这是他明确新工作后的第一天上班，他没有再穿上那件伴随了他几个月的已有些旧的蓝色工衣，而是穿上了这身新行头。他觉得自己好像变了个人。
他在那家小笼包店买了两袋包子，然后走在秋日清晨有些清凉的街道上，向海印桥走去。这个时候还很早，颖安应该还不会出现在桥上。
站在江风徐徐的桥面上，望着东方绚烂的朝霞，他充满着期待。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眼看到了平时她出现的时间，那个红色的身影没有出现。又过了好长一段时间，颖安还是没有出现。他有些焦躁不安。眼看离上班时间就快到了，他确信今天早上她应该不会再出现在这里了，才有些失望地一边啃着那已有些冷的包子，一边朝超市走去。
“颖安姐？她身体不舒服，在宿舍里休息呢。今天我代她上班。”烟酒柜台前，小琴回答他说。
他一惊，“她又生病了？”
“不是，只是不太舒服，没事儿。”小琴安慰他。
他有些担心，很想去看望一下她，但听小琴的话，似乎又不应该如此做。犹豫了一下，想到楼上办公室里还有很多的工作要做，他还是先把颖安的事放到一边去了。
“小琴，请你回去帮我问候一下她。还有，请你告诉她，我现在已经调到楼上办公室上班了，每天都在这边，不到下面分店了。”他叮嘱了一下小琴，就匆匆地上楼去了。
第二天早上，他比昨天起得更早，赶到海印桥上的时候，天还未亮透。他在冷风中等候了一个多小时，眼看着上班时间快到，也没有见到颖安出现。
“她真的生病了？”他开始有些着急，“也许我真地要去看望一下她。”
但是，今天早上，站在柜台前的，却又不是小琴，而是颖安了！
“颖安！”他远远地就叫起她的名字来。
她吃惊地抬起头，望着他有好一会儿。
他敏锐地捕捉到她眼中的一些信息，她似乎是不认识他了一样。
“这是怎么回事儿？”他心里疑窦丛生。
然而这时她的脸上却露出了微笑。“我听小琴说你到办公室里上班了，是吧？”
“嗯。我昨天想来告诉你，但是……哦，你身体好了吗？”
“好了。谢谢你的关心。”
她这么客气，而且的语气似乎有些冷淡，这让他更是无所适从。他想和她多说几句话，却又不知道说些什么好。正在这时，有顾客前来买东西了，他只好和她道别离开。
“她是不是也想回避我了呢？”他心里顿时有种很沉重的感觉。
经过一晚上的煎熬，他还是起得很早。他没有跑步，而是慢慢地步行去上班。既然颖安几天都不来跑步了，他也对晨跑失去了热情。
他低着头，一边想着心事，一边无精打采地走着。在路过那家小笼包子店的路口时，他下意识地抬头朝旁边一个红色的身影望去。
他大吃一惊。颖安正笑吟吟地站在那儿。她手里拿着两袋小笼包子，轻轻地和他打招呼，“早上好。”
“你……怎么会来这儿？”他觉得自己都快要窒息了。
“你以前带给我的小笼包，就是这家的吧？”她没有直接回答他的疑问，而是走了过来，把一袋小笼包递到他手中。
他尴尬地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我买了两份呢，这一份就是给你的。”她强行塞到他的手中。
“你怎么知道是这儿出的。”他装作漫不经心地问。
“我跑步过来，闻到了香味，就知道了。”她轻轻地笑出了声，“真香，是不是？”
“嗯。”他点了点头。
“哦，昨天你说你到了办公室上班了，我还没有祝贺你呢。”
“嗯。谢谢你。”他低声回答，“其实，也没什么，还是一样地上班，只不过不用干那么多体力活而已。”
“能用脑力，不是更好吗？”她微微一笑，上下打量一下他，“你这样穿着，挺帅气的呢。”
他有些腼腆，“我还有点不习惯。”
她又笑了，“不习惯才好。”
“为什么？”他很吃惊地问。
她收住了笑脸，表情一下变得郑重起来，“政永，我希望你以后都要保持这种状态，积极进取，不要把什么都视为理所当然。如果你习惯于墨守成规，那就不好了。”
他吃惊地望着她，默默地点着头。
“我们一边走一边说话吧。”她说。
“好。”他应着，还在思索着她刚才的话。
“快吃早餐吧，要不就要冷了。”她催促他。
“嗯。”他应着，“我这两天都没有见到你来跑步，身体是不是又……”
“啊，没有，我只是有点不舒服而已，不是生病。”她轻轻摇了一下头，“我是说话算话的哦，只要身体没问题，我都会来跑步的。你这个方法真好，你看，我现在身体比以前好得多了。只可惜，你好久都不来跑步了。”
林政永望着自己西装革履的样子，心虚地支吾着，“这段时间有点忙……”
他们走上了高高的海印桥，东方的天空云霞绚烂，美不胜收。
“要是每天都能这样那该多好啊，你看那……”她兴奋地指着云霞。
他默默地看着云霞，又看看她那比朝霞还灿烂的脸，缓缓地说道，“等过了这段时间，我会来跑步的。”
“还象以前那样！”她大声地说着。
“嗯。”
“真的。”她笑着，面对着他，倒着走，她忽然张开双臂，“在这桥上，我感觉自己象一只鸟，想要飞起来。”她的脸，映照在早晨的阳光之中，洋溢着兴奋的光彩。
他也笑了，“那就飞吧，不过慢点。”
她转过身，慢慢地跑了起来。他也开始慢跑，追在她的后面。
到了桥南岸，她停了下来，喘着气。他关切地问，“怎么样，难受吗？”
“不难受，感觉精神好多了。”
走下桥，她突然象是记起来了什么事一样，停了下来。
“政永，我有个事，想征求一下你的意见。”
“嗯，什么事？”
“上次跟你说过的那家幼儿园，他们一直都想要我过去工作。我想……”
他吃惊地望着她，“你想离开，是吧？”
“我只是在考虑。他们说我什么时候过去他们都欢迎。我……其实是很想……哎，我以前就喜欢做老师……”
他愣了半晌。“既然你那么喜欢，那就去吧。”
“你支持我？”
他无奈地笑了一下，“怎么不支持呢。只要你觉得好，我当然支持啦。其实，我支持不支持都无所谓的，你能找到更好的地方，就去吧。”
“可是，那地方离这儿挺远的。”
“他们不提供住宿吗？”
“提供有宿舍，环境还挺好的。”
“那为什么不去呢？”
“嗯，可是……”她望了望他，欲言又止。
他默默地看着她，“嗯。当老师多好啊，整天跟着天真烂漫的小孩子在一起，没有那么多烦恼，比在超市里干好多了吧。”
“你也希望我走吗？”沉默了良久，她突然问道。
他有些吃惊，看着她的双眼，轻轻地点了点头，“人往高处走，既然有了更好的去处，为什么犹豫呢？”
她扭过头去。静静地望着珠江对岸。“我知道店里很多人在背后议论我，我的名声有些不好。是不是也影响到你了？”
林政永大吃一惊，“颖安，你在说什么呢？我怎么会……别人不了解你，我还不了解你吗？你不用去管别人怎么说，哪个人背后没有人议论呢？”
“我知道，很多人都避着我……”她回过头，脸上虽然平静，仍难掩落寞悲伤的神情。
“我……这段时间确实有点忙，而且，我也不想太多地影响你的生活。不过你放心，只要你遇到困难需要我，我会毫不犹豫地去帮忙的。”
她看着他，沉默不语。
“颖安，你也不用顾虑太多，想做什么，就去做吧。自己内心平静快乐就行了。”
她默默地点着头。看起来仍然心事重重。他内心有些不安，但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