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7(1 / 1)
将信封扔到桌子上,穆野晟准备自己动手。
俗话说的好,识时务者为俊杰。若反抗不了,那也得做做样子,气气人。样子做完了,狠发完了,汪择洋赶紧乖乖地坐到穆野晟腿上,讨好地笑道:“大叔,我错了,我错了啊。”
穆野晟笑了,揉了揉汪择洋的发,说:“你还能再逗一点么?”
“已经是极限了。”汪择洋做了个无力的表情,见穆野晟一下下拿捏着他的小腿,到嘴边的脏话又吞了回去,大叔这按摩技术还真不是盖的。
“把它打开。”穆野晟将信封放他手上,道。
信封里有些照片,一张名单,还有一份文件。
有几张照片是二三十个小男孩光着身子或站,或蹲在黑暗的角落。照片上人物的面部看不清楚,多张照片放一起却能发现里面的每一个人都有从各个角度拍摄。另外几张全是一些死人的照片,,每一个人的死法都很诡异。
穆野晟抽出两张照片,一张是所有的男孩站成一排背对着镜头;还有一张是全部的男孩低着头蹲在地上。他问:“哪一个是你?”
汪择洋摇头,说:“大叔,你开玩笑吧。”
穆野晟指着一个小男孩的背影,隐约可见那孩子腰下方有个纹身。他说:“这是你。这是常明,还有泉。"穆野晟指出几个人来,一一说了名字。又拿出那份名单来,那里有照片上所有小男孩的名字,但里头并没有一个叫“汪择洋”的。
穆野晟问:“你到底叫什么?”
“大叔,你这又(黄)又(暴)力的东西哪儿来的?咦,还是少看点的好。”汪择洋说着,拉开穆野晟的手准备离开。
“告诉我。”穆野晟没放手,反而更紧地圈住了汪择洋。
“大叔,我叫什么都不过是个代号,我说了又能怎么样,又会怎么样?这和你又有什么关系呢?”汪择洋仍在嬉笑,他说,“大叔,你给我看这些也不会只是问我名字这么简单吧。所以,重点不在我的名字,我也没必要再和你谈下去了。”
当年,苍泉出事后,穆野晟暗地里查过那桩拐卖事件,获得了那些男孩的名单,意外地发现其中竟然有他找寻多年的人的名字,甚至得知他家丢失的玉也曾在那出现过。
可当他再往下查,线索就断了。直至半年前,在地下室实验室发现了这份资料。
很久以前,穆野晟也曾问苍泉两人关于被拐的孩子的事,可当他稍稍提起那些事,两人就会失控;现在提起来,两人也只摇头说记不得了。
穆野晟本只是怀疑汪择洋也在其中,今日一问,果不其然。
待再要深入提问时,穆野晟莫名地紧张了,话到嘴边问不出,只得和汪择洋纠结于他的名字。
“大叔,在外面混的,谁没个假名?谁记得那么多啊?没别的事,我就先睡了。”
“穆砚。你认得穆砚?”穆野晟问出了口,死死地盯着汪择洋,等着他的答复。
汪择洋安静了,双眸清澈地近乎空洞。对视良久,汪择洋“噗嗤”笑出了声,说:“大叔,你傻啊,你当我们那时候是在喝茶聊天呢,谁还管谁是谁!”
“汪择洋!别瞒我。”
汪择洋移开了视线,面上没了颜色,他说:“大叔,拜托不要再问了,我不知道。我不想再想以前的事。”
“汪择洋。”
“每个人都忙着逃命,谁会管谁那么多。”汪择洋扯了个笑,胸口起伏加快,他“哗”的一下站起了身。
穆野晟一把拉住了他,忙从怀里掏出另一张照片,问:“这个。谁戴着它?”
照片上是一块满绿色、全透明的寒玉,它中间的纹理宛若盛开的牡丹被一条翠色的蛇缠绕。
“所有人,我们所有人……”汪择洋深呼吸几口气,“我们脱得连毛都不让带。我,我不知道。”
汪择洋甩开穆野晟的手,似乎已经忍耐到头了,再继续下去,他就要失控了一般。
“不,小择,你再想……”穆野晟的声音变得急切起来,急切中隐约带了几分祈求。多少年了?他找了多少年了?他找了多少年都只有这一次有过那人的消息。这一刻,他是怕了,怕希望没了,他再也撑不住了。
“够了,”汪择洋吼了一声,很激动的模样,但是很快他又平静下来,说,“对不起,大叔。”
“小择……”
“对不起。”汪择洋扑到了床上,翻个身,用被子将自己包了起来。
手里的照片掉落在地,当无数次的希望成为失望的时候,他还剩下什么,是继续奢望,还是该绝望了。
汪择洋终是不忍,他不想穆野晟难过,他想能多告诉他些什么,他想帮他。他想,可是他不能。站回穆野晟的身旁,他想或许他还能给他些安慰。
穆野晟抱住汪择洋,心内愈发坚定:只要还活着就不能放弃。
“睡吧”穆野晟再抬起头,面色淡然,仿佛伤痛未曾来过。将汪择洋拦腰抱起,扔到了床上,穆野晟说:“一起睡。”
“不行。”汪择洋挣扎着往地上爬。
穆野晟拉住汪择洋的腿,将人拖了回去。汪择洋又要往前爬。
穆野晟说:“你想去哪睡?”
汪择洋扭头,房间的格局变了不少,他以前睡角落,现在床就放在角落;以前睡沙发,现在沙发成了单人沙发。
“过来,我不动你。”穆野晟放低了音调,进了被窝,朝汪择洋伸手。
犹豫几秒,汪择洋也跟着挨着穆野晟躺下了,哆嗦两下,又往墙角靠。
穆野晟也跟着靠了过去。汪择洋无路可退,便干脆往前去,缩到了穆野晟的怀里,蹭了两下,笑嘻嘻地说:“真暖和。”
揉了揉汪择洋的发,穆野晟便没了其他动作。汪择洋卸下警惕,入梦前,隐约听到有人在耳畔说了对不起三个字。
梦醒之际,汪择洋迷迷糊糊听到有人在争吵。
“常明,怎……”好像是穆大叔的声音。
……
“他是个人吗?你见过他吃……”那激动地声音转到高处,蓦然被掐断。
汪择洋一个激灵,猛地睁开了眼,又忙闭上,只听到那人像极力隐忍着什么,颤抖的声音继续说:“他根本就是头狼。穆大哥,他就是头吃人的狼!你不该……”
“你出去吧。”
“穆大哥。”
“我心里有数,出去。”
“是。”
汪择洋觉得周身发冷,裹紧了被子。他是头狼!如果他不是狼,如果当初他不咬死那个人,他不分给他们那些肉,他不带着他们……,他们谁还能逃出来。
事情过去了,活下来的人,却厌恶甚至狠他了。
是啊,他是头狼,因为他曾经凶残过,他令他们恐惧了,他令他们想起自己如狼一样残忍的本性,于是他们厌恶了,厌恶噬人的自己,更恨带着他们噬人的汪择洋。
汪择洋从不在乎对别人的影响,只是当梁常明要将一切说给穆野晟听时,他还是止不住地感到心寒。
汪择洋睁开眼,看着坐在他身旁的穆野晟。穆野晟伸手揉了揉他的发,无言。
“大叔,我叫……。”
“都过去了。”
两人同时开口,尔后相视一笑,一切都过去了。
☆、第 13 章
不能再像从前那样跟着穆野晟到处跑,汪择洋跑不起了。苍澜说:“避免剧烈运动。”
于是汪择洋在穆野晟手下讨了个守门的活,白天黑夜待在保安室,虽然汪择洋回来后,穆野晟并没有再对他怎么样,但啥事都得保险起见,能不和他搞暧昧就尽量不要搞。
门卫本来就有两人在轮班,再加个汪择洋,也就是个吃闲饭,做摆设的。他便有了时间到处逛,还回过几次孤儿院。奚泖被人包养后,没再露过面;孤儿院没有多大变化,同样的阴沉,凄冷;但守门的老头日渐衰老;而孩子们已经长大,有些已经离开,又有些住了进去。
这日,晚饭后,齐康又去保安室打了个转。汪择洋正看着书,见了齐康笑呵呵地叫,老弟。两人正闹着,听到门外有人喊哥。
汪岩穿了一件运动衫,背着褪了色的包,打着寒颤,扶着单车站在大大的白纸灯光下,朝汪择洋挥手。
汪择洋将他拉进保安室内,丢了件外套给他,问啥事。
他说难得放假,骑了单车来,想和汪择洋一同回孤儿院。
杏林孤儿院很偏远,路上行人少,天又暗,夜又冷,这夜里骑单车,汪择洋想想都觉得好玩,便对齐康说了句,又想回去了。
齐康望着汪择洋放桌上的书微微失神,应了好,显然,汪择洋弟弟的出现让他寂寥了。
齐康神经纤细,偶尔泪腺发达,但也并不是多么的愁善感。这会儿突然寂寥了,汪择洋的弟弟只是个引子,投射出的是苍澜。
为了汪择洋躺医院那事,齐康没少找苍澜麻烦,苍澜那会儿转了性似的,你咋弄他,他都能当没事,照样和齐康该说的说,该气他的照样气。
人也是带感情的,他齐康对苍澜也没什么不喜或者讨厌的,再说汪择洋的事怨苍澜,确实有点亏了苍澜。渐渐的,情谊被齐康折腾出来了。
看着汪择洋醒了,齐康对自己做过的事也都没计较,都忘了,转过身,还以为他和苍澜能算是朋友。可那人一下子冷了,和齐康撇清了,距离拉开了,齐康莫名,于是感伤了。
望着汪择洋坐着单车远离了自己的视线,齐康摇摇头,他是真的不懂苍澜。
汪择洋坐后座上,摇摇晃晃,还没吹够冷风,就靠汪岩背上睡着了。醒来的时候,汪择洋发现自己在汪岩怀里,伸手触动汪岩结实的胸肌。汪择洋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才意识
到,汪岩已不是那个留着鼻涕,又黑又脏的小个了,现在的汪岩比汪择洋还高几块豆腐。
汪岩放下汪择洋,抿着嘴忍笑,尽量让自己的兴奋看起来低调些。
汪择洋脸上有点挂不住了,一巴掌拍他后脑勺,骂道:“笑个毛啊笑!”
这一说,汪岩笑出了声,不留神,被面前的树桩绊了一下。
两人已经入了孤儿院,身后大门上“杏林孤儿院”几个字已被锈迹遮掩,面前一条长长的林荫道,清冷的月光将鬼魅的树形印在潮湿的地上,厚厚的树叶铺在地上,经过处飒飒有声。
一佝偻的老头黑暗中摸索着将汪岩的车锁在小树旁。
☆、第 14 章
汪择洋见一佝偻的老头黑暗中摸索着将汪岩的车小心地锁在小树旁。
守门的老头也是院子的老管家,又抠门又凶的倔老头,除了奚泖和汪择洋,其他人都厌恶透了他。
汪择洋喊老头,老头回过头哆嗦了两下,突然破口大骂,说:“白眼狼!还想找小泖?门都没有。你给我滚,滚出去。”说着老头抄起旁边的扫把就要打人。
汪岩拦着,忙劝着,说:“老家伙都第几回了,还认错人。是我哥,不是冯舀!”
汪择洋也不言语,就在看着两人乐呵。
老头看了好一会人,终于用打着摆子的手开了挂在门口的破灯。
一张丑陋的脸在昏暗的灯光下异常狰狞,满脸蚯蚓一样的皱纹,一道深深的疤痕横过老头左半边脸,左眼眶早些年就空了。
老头见是汪择洋,嘟囔几句,没了凶恶,也没了冷漠,还隐约露出几分亲和。
汪择洋钻进老头矮小的木屋,里头乱成一团,还有一股浓浓的霉味。汪择洋随便找个
地就坐下。老头子为了省那几分钱的电,掐了灯,屋里伸手不见五指,越发地冷凉起来。那老头偏偏这晚着了魔一样的话多。
汪岩连打了几个哈气,哆嗦几下,呆不下去了,说了声,就跑了。
汪择洋觉得亲切,心里竟升起几分感伤;恍恍惚惚想起小时依在汪老头的脚边,看着红彤彤的夕阳消失在远山后。
汪择洋拉住老头的手,暖暖的,和汪老头的一样,那时的汪老头总会一下一下地顺着自己的头发,然后说着遥远的故事。
老管家愣了一下,摩擦了两下汪择洋的手,说,怪凉的,该添衣了。
一句似是无意的关怀听得汪择洋心里蓦然泛了酸,想靠老头腿上,又不能,他终不是汪老头。
那夜两人都感伤的没有来由,老头话也多,那一晚好像说了他这辈子的话。汪择洋事后想起来:老头是真把他一辈子的话都说完了。
老头在天明前死了,死的很突然,突然中风死的。
汪择洋睡梦里听到有人嘀咕,猛地坐起身发现奚泖在摇晃着他,因为力气太弱,以至于只晃动了他的手,奚泖说:“伯伯死了,你帮我办丧事。”
汪择洋还以为自己做梦,倒下又要睡;眼一闭,浑身都毛了。被幽灵一样的眼盯着,汪择洋清醒了,奚泖就像穿透无数的死魂才看到他,那话语呆板、冰冷,愣是汪择洋再胆大,也被吓了一跳。
老头这一辈子都生在孤儿院,他看着奚泖长大,那些不见天日的日子都是他陪奚泖度过的。汪择洋不敢想,老头的死对她打击有多大。
奚泖浑身都是冷的,唇色同面色一样苍白,还特冷静地将事情交给汪择洋,又说自己是上班时间跑回来的,得回去,若请得了假,下葬那日再来,说着要走。
冯舀强忍着要蹦出来的狠话,说,他送她。
汪择洋给拦下了,冯舀那小子对奚泖打的什么心思,汪择洋清楚,这会儿人都处于崩溃边缘,能让他们待一块么?打发了汪岩送奚泖走,汪择洋拽住冒火的冯舀,说,院子里除了他和老头,还有谁能主事?又说,趁着老管家死,那些人能不把院子闹跨了?
于是冯舀留下了,老头身前留下的管家活暂时落在了他身上。
丧事就落汪择洋肩上了。
一天下来,汪择洋吃不消了,汪老头死前的画面老在他面前晃啊晃,晃得他头晕。
汪老头是痛死的,汪择洋后来才知道,汪老头那是急性阑尾。
汪老头在地上打着滚,痛得面都扭曲了。汪择洋求了汪老头的儿子带他去看病,求得头都磕破了。那两口子冷啊,无动于衷,他们巴不得老头死了干净,干净了,他们还可以得点遗产。
倒是汪岩两姐弟偷偷摸摸地跑过来,说要帮忙,一个七岁,一个十一的娃能成啥事?汪择洋没了法,冲进雨里去村里求人。
汪老头是活活疼死在路上的。那村太偏僻,太穷了,去趟小诊所都要跑很远。人轮流背着汪老头冒着大雨在田埂上冲,后来有人一脚踩空了,两人摔进污田里,一摸,汪老头已经
冰冷了。
老头的丧事是汪择洋一手操办的,那时,汪择洋心里有痛,却也还是暖的,多少有人参加了葬礼,真心表示惋惜。
现在的葬礼,却办得汪择洋心里没疼,却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