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书阁古卷(1 / 1)
杜小溪将鸟雀抱回晓园,琢磨许久,索性给它取名“来福”。
来福当即哼哼唧唧起来,看来对叫个肥狗一般的名字实在不满,无奈杜小溪唤过它两声,便在跟前放上几粒米,来福招架不住,只得一面忍辱应了下来,一面撒开双爪奔过来啄米。
往后的时日,杜小溪一瞥见缩着脖子蹲在一旁的来福,便不敢偷懒,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练功,即便到了歇息的时辰,也不像过去那般跑去玩耍,非要岑慕扬再教一些,她本就资质甚佳,悟性极高,短短不足一月,竟也有了不小长进。杜小溪甚是欣喜,不觉洋洋得意起来。
“门主,小溪如今可能驯得妖铸?”
“这回你只去见识见识,不必逞强。”
“那小溪如何才能驯服它?”
“新入弟子难以承受妖铸之力。继续练功。”
“……”
这一日练完功,虎儿抱着来福玩耍,杜小溪照旧去了藏书楼,自从那日听云熠提过,她便日日到这儿,期望能在古籍中寻得秘笈,好了了与乐姗那烦人的官司。
“身躯自分为十节,五分处多为妖兽命门所居,七分处多为妖禽命门所居,然妖物皆有防护命门之宫,妖气于此处成甲胄……”
杜小溪叹了口气:“可惜妖铸没有命门之说。”
她将书卷放归架上,又找起来。高大的书架一列列排开,愈往后愈显古旧,杜小溪翻了许多卷,均没有收获,不免有些垂头丧气,眼见天色不早,正准备回去,无意抬头一瞥,角落里一卷泛黄的卷轴扑入眼帘。
杜小溪盯了一刻,伸手将卷轴拿出来,那卷轴落满灰尘,羊皮制成,看来已是许久没人翻动,杜小溪拭去浮灰,放到地上展开,淡淡的腥味弥漫开来,那卷轴上头一幅接着一幅,画着许多怪异的画像,杜小溪定睛一看,竟都是妖物,每只妖物下方又以细小的字体加以注明。
“原来是部记载群妖的典籍……”杜小溪暗道,心中忽然一亮,若是能知晓青鴍的习性,说不准对驯服霓彩飞绫有所帮助。
长长的卷轴铺展开来,那上头的妖物逐一显现,或是龇牙咧嘴,或是蜷身诡笑,神态各异,栩栩如生,犹如妖世众生相。
“青鴍……青鴍……”杜小溪叨念着,细细找寻,终于找到这两个字。
只见这青鴍是一只怪鸟,长着一张好似女人的脸,头顶的羽毛长且细密,如同头发,那标注上写道:青鴍凶悍,却异常注重容貌,饮水之时,皆会俯视水中倒影,良久不动。
杜小溪点点头,当下计上心来。
待盘算妥当,杜小溪想将卷轴收起,可不知为何手上一滞,愣了片刻,又鬼使神差地翻阅下去。
那卷轴展到末端,最后一张图画上只描绘着一对金色的羽翼,作振翅状,遮天蔽日,华丽异常,羽翼下山河相连,大小尚不及一根飞羽。
杜小溪不由看得呆住,这双翼分明困在画中,却好似充满力量,面对着她呼之欲出。
她急忙移开眼,可过了一刻,又忍不住好奇地斜眼偷瞄过去,只可惜那画中未加标注,实在不知是何方妖雄。
杜小溪有些失望,也只得作罢,再往前看去,那巨翼旁边的位置,画着一只白狐,那白狐蜷缩在地上,成小小一团,与先前见到的那些张牙舞爪的妖物甚为不同,显得尤为孤寂,身下仅写有三个字“镜心狐”。
好似被迷住一般,杜小溪不由自主地伸手抚摸这三个字,心灵深处,仿佛有人在远方轻轻唤她,断断续续,如梦似幻,不知不觉,指尖触到一个东西,卷轴上竟凭白冒出一颗珠粒来。
杜小溪拾起那珠粒,它闪着柔润的光亮,让人不由心生宁静,恍若一丝清幽的香气袅袅缭绕开来,似乎要诉说一个久远的故事……
“小溪,你在做什么?”
杜小溪受了一惊,抬头见宋青鹏正站在前头。
“我……我在找些东西。”杜小溪嗖的起身,直直地望着宋青鹏,手中紧捏着那粒珠子。
宋青鹏走来看到地上的卷轴,奇道:“这书卷从哪里来的?”
杜小溪回道:“就在那边架上。”
宋青鹏捧起卷轴,实在不记得有见过。
“我看见它时,上头落了好些灰。”杜小溪朝宋青鹏望了望:“大师兄还晓得它是什么书?何人所写?”
宋青鹏在岑门资历较长,一般弟子都唤他大师兄,既是大师兄,如何好意思说从没见过这卷轴?
他脸上红了红,并不答杜小溪,只让她先将卷轴收起放好。
“明日便是腊月二十八,藏书楼将闭门修缮典籍直至新岁过后,今日你便早些回去吧。”
杜小溪愣了愣:“明日二十八,那今日便是二十七咯?”
宋青鹏点头:“正是,怎么了?”
杜小溪顿觉无比沮丧,恹恹道:“无事,小溪先回去了。”
夜幕中星光点点,寒月高悬,偶有丝丝云絮飘过,看来明日依旧会见阳光。
风过,吹皱池中月影,杜小溪蹲坐在一旁,望着明晃晃的池水发呆,她吸了吸鼻子,伸手抹了把眼睛,小小的身体裹在斗篷里,露出毛茸茸的脑袋,好像一只受伤的小兽。
萧萧竹声自身后一波一波响起。有人缓步走过来。
“这么晚,还不回去歇息?”岑慕扬望着杜小溪仰起的小脸上满是泪痕,还时不时哽咽两声,额前的碎发粘成一团。
杜小溪见到岑慕扬,不知怎的更加伤心起来,呜呜咽咽道:“今日……腊月二十七是小溪的生辰……爹爹不在,老半仙也不在了……”
岑慕扬顿了顿,想这小人儿尚且年幼,却在世上一个亲人也没有,到这种日子,当然会倍感凄凉。
他心中涌上无奈的怜惜,声音也不由得轻柔许多:“你既已入岑门,便在这里过生辰便是。”
杜小溪一怔,脱口道:“真的?”
一双大眼包着泪,渐渐弯成了月牙儿。
岑慕扬微微扬起嘴角,在她身旁坐下来,心中也有些不明白,若是这丫头在身旁,总让他有种卸下重担的轻松,好似一道清泉叮咚流淌环绕,从何时开始的呢?
杜小溪大眼骨碌一转,也不管脸上还湿乎乎的,笑嘻嘻道:“那门主送小溪一样东西吧。”
那赖皮的小模样叫岑慕扬哭笑不得:“……你想要什么?”
“爹爹在的时候,都是给小溪做件新衣裳,老半仙可没那钱,就偷半只烧鸡给小溪吃。”
杜小溪咯咯笑道,她想了又想,忽然蹦了起来,兴奋道:“敞云轩的墙上挂着一根玉笛,小溪头一回见到玉做的笛子,早就想听听它能发出什么声音了,门主便送小溪一支曲子吧。”
岑慕扬顿觉头痛,不由得手抚额头,杜小溪哪里晓得,那玉笛是岑门前代老门主之物,岑慕扬并不擅音律,如何吹得曲子?
岑慕扬正要回绝,抬头却见杜小溪正不知所措地睁大双眼望着他。
“门主不愿答应小溪吗?”
一时语塞。
小小的抽泣声又渐渐响起。
岑慕扬还没想好如何开口,只见那乌溜溜的大眼里,泪珠又噼里啪啦地落下来。
他只得轻轻叹了口气,罢了罢了,既然答应了这丫头,岂有反悔之理,勉强一试吧。
月色如水,笛声如池水中的涟漪荡漾开去,虽连不成调,却恰巧在夜风的吹送中显出空灵之意。
那月下的吹笛人长身玉立,墨发随风摆动,恍若乘风而去的仙人。
杜小溪托着脸,望着那风采出尘的男子,心中满是甜甜的滋味。
无声无息间,一棵小芽便在星火明灭的心田徐徐落了根。
烟雨红尘,纷纷扰扰,千种因缘万般愁,缘起缘灭,如何能左右?如何能说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