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你就是我的心脏(1 / 1)
因为家主的去世,一波人群挤涌进病房。有急救的医生护士,也有张罗后事的管家仆人。
寇淮走出门时,第一眼望见的是坐在长椅上,安安静静的周期。人群的拥挤丝毫不能侵扰他般,他拿着画板,认真的画画。听到脚步声,抬起头来向他笑了笑。
不用言语,只需微笑。
一直旁观的寇臣抱着双臂,阴冷的目光穿梭在两个人身上,像失去腐肉的秃鹰。
寇淮的眼角瞥了他一眼,发觉寇臣的目光,随即他阴冷的脸,变得笑意盈盈。
他从包围圈走出来,伸开了双臂,像是要给寇淮一个大大的拥抱。
寇淮望着他脸上生动的表情,不自主的想到了“fox”。一只老滑的狐狸,裹在温暖的毛皮中,拥有着两张面孔,一张眯着眼睛笑,一张穷凶极恶。
“小淮。”他喊声如此亲昵,凑近他的身体拥抱的如此娴熟,仿佛从来都没有过隔阂。
他的胸膛贴近自己的胸膛,传过来他有力心跳。一想到这颗心脏上嵌入了炸弹,寇淮就觉得他的笑容令人发寒。
他依恋的伏在他的身上,环住他的脖颈。轻轻地在他耳边吹气:“父亲死了。我们终于获得了自由。”
寇淮哑然的看着面前的寇臣,他秀美的面孔。他曾经怀疑过这张伪善的脸皮下,是恶魔一样的面孔。
他难以揣测这个男人的想法,他千层百层的将自己包裹,却又在寇淮的面前一览无余的像是一个陷阱。
“我们去谈一谈吧。”对于他的提议,寇淮没有拒绝。
周期随同着他,一起往医院的地下车库走去。一路上,寇臣还是有说有笑的模样,欢快的步伐像个纯真的孩子。
周期望着寇臣,眼神复杂。
他们之间发生了很多事情,可是寇臣就像没有发生过一样愉悦。只是他已经不在和周期说笑了。眼神都会掠过他,当作从未存在。偶尔的瞩目也定是周期与寇淮的交谈,惹得他不悦的神色。
周期有些难过,他忆起他们初见面的模样,寇臣穿着一身层层叠叠的中世纪的礼服,与他嬉闹着,说着不着边际的冷笑话,甚至会亲昵的摸.他的头。潜移默化间,周期将寇臣视为自己为数不多的朋友。
而这个朋友处心积虑的利用周期,设计寇淮回到寇家,最后想要让周期死在寇淮的订婚宴上斩草除根。
从相遇开始,周期就是这位友人的一颗棋子。被自己的友人欺骗背叛的滋味,绝不好受。可是寇臣的血似乎天生就是冷的,还是这样冷冷清清的模样。
望见周期失落的表情,寇淮揉了揉他的头发。惹得寇臣刁钻的直视。
寇淮走到地下车库的深处。除了他们以外别无他人。
“这是隶属于寇家的医院,没有人会来到这儿。”寇臣接过仆人手中漆黑的方盒子。上面用白色的笔写了两个字母“KH”。
“KH”——“寇淮”。这是寇淮名字的简称。
“你还记得这个盒子吗。”望着面前寇臣温温柔柔的笑容。寇淮沉默了良久,点了点头。
“这是你十三岁的时候,我送给你的生日礼物。你用这个礼物,杀了第一个人。”寇臣打开方黑子,暗红色的软垫上嵌着一枚复古的□□,枪体通亮黝黑。
寇臣套上纯白色的手套,轻轻的拿起这只□□把玩着。
“你当年每次杀人的时候,都要戴白色的手套。每次杀完之后,都要细细的擦拭枪体。可是再怎么擦拭,也掩饰不了它的血腥味。你杀人的模样,美得就像浴血的撒旦一样。”寇臣望着手心中的赞叹道。
“这些已经和我没有关系了,我只想全身而退。”寇淮冷静地回复道。
“全身而退?小淮,你在说什么笑话啊……”寇臣笑得连肩膀都颤抖起来。
“父亲大人已经为你扫除了一切的障碍。他从你还未出生的时候,就为你铺好了路。他是多么厉害的人啊。”
“我作为你的靶子为你做明面上的工作,所有人都以为你是被冷落的次子,反而放松警惕。甚至还有一些反对父亲大人的权贵想要利用你的力量攻击寇家。谁知道他们全部反被你利用。
“你用你的才能,扫荡清了那些反对寇家的人,将他们的力量纳入其中……也有了真心追随的下属。”
“现在,父亲去世了。整个寇家全部属于你。你看,你的手上拥有着无上的的权利。”
寇臣激昂顿挫的措辞着。他拿着枪指着下属的脑袋,那人像一只木乃伊站立着,没有任何表情。
寇淮死死的凝视着寇淮的眼睛:“只要你一声令下,这里的所有人都可以死去。包括我。”
这只□□又从别人的脑门上,移动向自己的脑门上。寇臣宝石蓝的眼睛只有寇淮一人的光影。
枪指着自己,随时可能因为小小的扳机扣动,失去生命,寇臣却毫无惧色。
他直.挺.挺的伏下双膝,向寇淮伏首。他身边的所有人同样跪下来,向寇淮叩首。
“我们生来就是您的臣子。”众人齐声说道。层层叠叠的人群跪得整齐有序,就像是在做某种仪式。
寇臣跪在地上,大声高呼:“这就是您无上的权力,若您想惩戒我们,此时此刻夺走我们的生命,我们绝不反抗。”
“我们绝不反抗!”
这些景象在周期的心中惊起一阵惊涛骇浪,他分明能够看清寇臣脸上臣服的神色,愉悦到扭曲的地步。
他揣测了很多寇臣想说的话,也许会是让寇淮不要和他争夺家产,或者讨论亡人后事。唯独没有想到是这样的起誓宣言。
“我不会下这个命令,因为我根本不想拥有这样的权利。”寇淮固执的摇了摇头。
场上一下子沉默了,最冰冷的莫过于寇臣。
“我只想全身而退。
“你比我更加适合这个权利。你掌管了寇家这么多年,这是你应该拿到的。”
这是他第二次重复这句简单的话。寇臣想笑,却发现自己笑不出来了。
他的心在慢慢地冷却,觉得生命的热情也快被凉透了。他抬起苍白的面孔。
“我知道,我拦不住你。”他从地上站起来,打开左轮的弹巢,将里面的6颗子弹全部倾倒出来。然后只装进了一颗子弹放进弹巢。
“那么就赌一把,赌你能不能活着全身而退。”寇臣的眼神哀伤得快要死去了般,“这里面有六个弹巢,只放了一颗子弹。如果你活着走出去了,那么你与寇家的关系一刀两断。如果你死了,那么再也没有人能够强迫你做你不想做你的事情了。”
他将冰冷的扔了过去,看着寇淮坦然的接到了。
“不……要!寇淮……”周期奋力的想要挣扎而出,锋利的牙齿咬破了舌头。他被身边的男人抓住,紧捂住了嘴巴。
寇淮朝寇臣的方向点了点头。
周期不停地摇头,喊不声来。
他们无数次在生命的边缘处,逃离了死亡。却又一次次的置于危险之中。
周期觉得他们定是幸运,才能逃过一劫又一劫,他害怕有一天,这样的幸运会用完。
可是寇淮却并未理会他的阻拦。他眼睁睁的望着自己心爱的人,却无力反抗。
“你为什么一定要离开?让他和你一起屹立在权利的顶端不好吗?你就忍心离开他吗?”寇臣循循善诱的口吻这般悲伤,“你马上就要获得一切了,这不好吗?”
身旁是痛苦挣扎的周期不停地摇着头。寇淮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然后侧过头来望着周期,笑得很浅很浅,像晨光之中的月牙儿。
他暗暗地下定了自己的决心,不容更改。周期突然间读懂了。他满脸泪痕,放弃了挣扎,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哥哥。”
“这是我第一次这么叫你。”
寇臣被这声呼唤得浑身一阵激灵。他望着面前稳重的男人。不知怎么了想起了还在摇篮中的他,有着红扑扑的脸蛋,在悦耳的哼歌声中睡着了。
为什么,会发展到今天这一步?
“对于你,我感到非常抱歉。因为我的存在,你成为傀儡,丧失了很多东西。”
“你的情谊,我永远还不起。”
“你知道,我做下来的决定,永远也没有人可以改变。如果我今天真的死了,那么小期总有一天一定会明白我为什么这么做。”
“我要离开,是因为我决定离开。我选择赌命,是为了还掉你的情谊。我不想欠任何人的情,尤其是你的……我实在欠你太多太多了。”
寇淮手指仔细的摩挲着的手感,它薄的就像心脏的黏.膜。而寇淮擅长的就是扣动扳机,刺穿别人的心脏黏.膜。
现在他唇角含笑,对着自己的脑门,扣动扳机,枪管挤压出爆裂的空气,几近乎要淹没最后的话语:“哥哥,谢谢你。”
电光火石,寇臣觉得自己的心脏都在爆裂,他全部的血液都喷涌而出。
他的眼泪一滴一滴的往下掉,满脸泪水地望着面前安然无恙的寇淮。
寇淮将□□放到地上,向寇臣深深的鞠了一躬。他抓住周期的手,带他离开。
这一路,没有任何人阻拦他们。黑衣人们全部肃穆的站立,望着寇淮离开的背影,犹如鬼魅般的消失。
“走了啊,都走了啊。”寇臣喃喃地念道着,他捂着痛得快要裂开的胸口,知道里面早已是血淋淋。
锁链的声音在耳边徘徊。“哐当、哐当”。
记忆中的屋子里燃着暖炉,五岁的寇臣艰难的移动着被锁链拷住的双脚,向温暖缓缓靠近。
屋子里的女人在哼好听的歌谣。她温柔地递给寇臣一碗热乎乎的鸡汤。她有一头秀丽的长发,刚洗过香味很温馨,蹭在他的脸颊痒痒的。
鸡汤的暖和,让寇臣的整颗身心都暖和了。他闻着她温柔的味道,想起了母亲,忍不住哭泣。
女人将他揽住怀中,轻轻地安抚着,她的身上有让人宁静的魔力。
“这是一个和你一样可怜的孩子。”寇臣从女人的怀中探出了脸,用惊愕的眼神望着小帐子里的婴儿。
“他是你的弟弟。”女人将婴儿抱起,交给了寇臣,“抱抱他吧。”
寇臣张开双臂,揽住这个生命。
他不敢相信这个世界上,有这么美好的存在。
他小小的,软软的,温柔的。缓缓地心跳声从那小小的胸脯传递到寇臣的胸膛。他们的心跳声仿佛透过那一道十字的疤痕连接成了一体。
“你就是我的心脏。”这样的念头从这个瞬间开始,植入进寇臣的脑海中,牢不可破。
“哈哈哈哈——”寇臣癫狂地大笑不止,“哈哈哈哈哈哈——”
“少主。”黑衣男人看着寇臣反常的表现,不由呼唤了一声。
“寇臣,你到现在还不明白,你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吗?”这句话依旧浮响在耳畔。
我真正想要的东西……我真正想要的东西,永远也得不到。
只见寇臣捡起地上的□□,对着自己的脑门,“嘭”的打了一枪。
硝烟过后,并无伤痕。
他一边癫狂无状地大笑,一边连续不断地扣动扳机。
“嘭嘭嘭嘭——”整个地下车库全是枪声。
一直到□□再也发不出声音,他还在连续按动扳机。
“哈哈哈哈——”笑过之后,眼泪不止。寇臣瘫软到地上,绝望地仰着头望着天花板。
“你就是我的心脏啊……我怎么舍得让你死去。”绝望的哀声,与早已离去的寇淮渐行渐远。
寇淮十三岁生日那年,寇臣送给了寇淮第一份礼物,这把□□联系了他们之间的爱恨情谊。现在也是这把□□,终结了这对兄弟。
日暮时分,他们之间,终究只能到此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