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一男回家（1 / 1）
送走了白血病男孩，一男在石家庄待了一段时间，这段时间里她想了许多，看到人的生死间不过是一缕轻烟，存在时婀娜多姿随风招展，离开了眼看不见手也摸不着，来也匆忙去也迷茫，人生在世要珍惜所拥有的。一男不再记恨妈妈的那一巴掌，相反她整晚整晚的睡不着觉，她从未有过的想念妈妈，恨不得立刻回到妈妈的身边。
现在时值二九,天寒地冻,踏上回家的列车,手僵了,脸红了。透过结雾的车窗，原野光秃秃，白花花，荒凉的让人心寒。
还是那条回家的路，一男突然觉得如此熟悉和陌生，每每来到村口便看到大爷、大妈们围坐在路边聊天、话家常，然后看见自己从车上下来便凑近问一句：一男啊，回来啦。
如今，路口不见一人，也许是天太冷了，大家都窝在家里不出来，或许凑在一起正打着扑克牌，总之一男走在大街上冷冷清清没有一点活气。
一男把围在脸上的红围巾向下拽了拽，她怕妈妈看不清自己的脸，她确信妈妈已经不再记恨自己了，也许正盼着女儿回家吃饭呢，每年冬天妈妈亲手做的红薯粘粥，喝下去如身上穿了件保暖，从里向外的暖和，现在一男又冷又饿想着那甜甜的黄心的红薯脚步更快了，土疙瘩嗑着皮靴子，干树枝挡着她的脸，一男都不会在意，她幻想推开屋门的那一刹那，妈妈正在笑盈盈地看着自己。
门打开了，迎面开门的确是舅舅，两人相视都惊呆了。
舅舅看见一男，伸手去解她脖子上的红围巾。
“男儿，快把红围巾解下来，别让人看见。”
一男撕扯着他的手，
“舅，你干什么？你怎么在这，我妈呢？”
提起妈，舅舅闭着眼哇哈的哭了两声，手不停地拍打着大腿，尘土飞扬，一男捂着鼻子向后退了一步。
“妈，妈，我回来了。”
“别，别喊了，你妈妈听不见啦！”
“我那可怜的姐姐哟，我带一男去看你。”
舅舅宁把一男的红围巾解下来，拉着一男到了屋后。
“我带你去找你妈，你这个不孝的孩子。”
“舅，这怎么多了一座坟？”
舅舅拉着一男的衣服跪下，边哭边向上培土。
“姐，一男来看你了，你打她骂她我都不管，我知道你舍不得，你打她比打自己还难受。”
一男挣扎不过跪在冰冷的地里，
“舅，你胡说什么，我找我妈，这坟是谁的，我为什么要跪？”
“傻孩子，你妈死了有几天了。”
“胡说，我妈好好的怎么会死？”
“你这孩子就是倔，你妈的病跟本没治好，她和医生串通好了瞒着你，这病治不好死是早晚的事。”
“我不信，舅你骗我。”
一男红着脸，
“我妈死的时候，谁在场？”
“你干爸还有他的司机小李子。”
“好，我现在就打电话，你如果骗我，咱俩的亲戚就断了。”
舅舅咬着黄色的大牙，指着一男的脑袋，
“你这丫头，六亲不认啊！”
一男站起身，三下两下拨通了手机。
手机响了两声，
“干爸，我问你我妈怎么样了？”
对方支支吾吾也没正面回答。
“一男啊，你这些日子去哪里了？”
“干爸，你告诉我，我妈死了吗？”
对方沉默了，
一男感觉不妙哇一声哭出来，
“干爸，你说我妈真得死了吗？”
“是，你妈医治无效死了半月了，你舅舅帮你看家，你妈的坟就在屋后。唉！”
一男一只手举着手机，另一只手把脸上的泪水擦掉，那撕心裂肺地嚎啕声感染着张局，张局血压突然升高，只听得对方的电话被别人拿走，传来一年轻男子的声音。
“一男，你节哀顺变，张局身体不好，先挂了。”
一男，望着那座新堆的坟，无法接受那里面躺着的竟是自己活生生的妈妈，她忽然觉得所有的人都在骗她，她不相信任何人，她要看到妈妈的遗体。一男想了也这样做了，她转身钻进草房，墙角处立着一把铁锹，扛在肩上跑到坟前。
一男若大的力气把坟上的土扬的四散飞，黄土如碎冰砸落在一男舅舅的身上，着实激怒了他。他一边打扫着身上的土一边呵斥一男。
“你这丫头，疯了。”
“我就疯，你们都在骗我，我要挖开坟看看！”
舅舅上前一把夺过一男手里的铁锹扔了几米远，一男累得气喘吁吁还是不死心，趴在坟上像猫爪一样挠着土。
舅舅俯下身子冲着一男的脸打了一记响亮的耳光。
“你妈活着的时候没有享福，死了还不能安息，你这是在作死。”
一男被那一巴掌打愣了，双手抚着脸，那种火烧火燎的疼如同在商场被妈妈打得那一巴掌，这种曾经熟悉的感觉让她感受到了妈妈的存在，一男冷静下来，望着旁边爸爸的坟她委屈地哭了。
“爸，你把妈妈也带走了，我该怎么办？”
“该怎么办，嫁人生孩子呗，再说了他又不是你亲爸，用得着问吗？”
舅舅瞟了一眼，没正眼看她。
“舅，你胡说什么？谁不是我亲爸？”
舅舅仰着脑袋瓜子，嘬着牙花一副胜气凌人的样子。
“现在知道我是你舅了，用得着靠前用不着靠后啊。”
一男觉得自己刚才做得有点过了，走到舅舅身边拉过他的手，道歉说：
“舅，是我不好，我妈死了我就您这一个亲人了，以后我要好好孝敬您。”
几句暖心的话竞然感动了他，他眼圈红红的，用那肥大的不合身的袖子抹了一把泪。
“你说我们做老辈的就是贱，经不得几句好话，看在你妈的份上我不计较。”
“舅，你告诉我，我走后倒底发生了什么？”
“一男啊，说来话长啊，你那死去的爸不是你的亲生爸爸，你妈结婚的时候已经怀了你，你那干爹才是你的亲生父亲。”
“哈哈哈！”
一男冷笑。
“舅，你在编故事吧，要不就是想攀龙附凤，拉近我和张局的关系。”
舅舅生气了，手指指向天，发誓：
“苍天在上，今天我所言全为真话，如有不实遭天打雷劈。”
“舅，我信。”
一男轻轻放下舅舅高举着的手，
“只是，我妈和张局怎么回事？”
“一男啊，那些都是过去的事了，你干爸也就是你的亲生父亲，送走了你妈的最后一程，这也是天意，你找你亲生父亲去吧，将来找个好的婆家。”
舅舅指着面前的房屋。
“这房子，你将来也住不着，我替你看着，有空回来这就是你的娘家。”
一男知道舅舅的秉性，疼人也爱财，不过她没有揭穿舅舅的私心，不过是几间房，妈妈走了留给兄弟也说得过去，何况自己一个女孩家早晚要嫁人的，一男回到坟地把土重新培好，烧了纸钱，大哭了一场。
房子空荡荡，没有了妈妈的味道，家也不像个家。一男这才明白有妈妈的日子自己是多么幸福，没有了妈妈自己便成了孤儿，一男仿佛一天之间长大了许多，她只觉得饥肠辘辘便请舅舅为自己做顿饭吃。
舅舅听后忙刷锅，抱柴火。
“男儿，爱吃什么，舅舅亲手做。”
“我想念妈妈做的红薯粥。”
“好，舅也会做，等着舅给你削红薯。”
“嗯。”
一男趁舅舅做饭之际，审视着屋子的每一个角落，儿时的点点滴滴映入眼帘，这不是简陋的三间屋而是自己童年的乐园，墙面上还留有自己幼稚的笔迹，记不清什么时候自己学会了写字，“世上只有妈妈好。”被横七竖八的刻在白墙上，本以为惹怒妈妈要挨一顿揍，妈妈看到后端详了一番竞然欣慰的笑了，笑就笑吧眼里却含着泪。
一男摸不透当时妈妈复杂的心情，现在想起来是自己的孝心感动了她，妈妈无所求只希望女儿理解她的一片苦心，小时候的自己是那么乖巧，如今的一男却成了一个不孝女，她的所作所为颠覆了在妈妈心目中的好女儿形象，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变成了这样，也许自己小时候太过幸福，美好。长大了却被世俗霓虹灯的炫丽而迷惑了眼睛，一步踏进去走出来却那么难，她开始懂得了女孩最珍贵的是洁身自好，像妈妈一尘而不染，一男明白的太晚了，妈妈带着遗憾永远离开了，一男悔得肠子都青了。
“男儿，红薯粥舅给你做好了，晾上了，你吃吧。”
一男的思绪被喊声打断，
方正的饭桌上，一只红花瓷碗里冒着白腾腾的热气，一块块光滑的红薯不规则的叠着。一股香气浸入心脾勾起了肚子里的馋虫。
“舅，再晾一碗。”
“好。”
舅弯腰又剩了一碗端过来。
一男一边翻动着碗里的红薯，这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放进嘴里咀嚼着，软软的甜甜的，那是曾经的母爱凝在其中的幸福，那是让自己着迷，痴傻的美好回忆。
吃完了最后一顿饭一男知道要离开这个空荡荡的家了，未来的路渺茫一男不知道自己该走向何处。